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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項重要計劃經過討論並決定下來

2024-10-02 06:12:01 作者: (英)狄更斯

  這是個寒冷潮濕、狂風大作的夜晚。老猶太將大衣緊緊裹在乾癟的軀幹上,扣好扣子,翻起領子,蓋住耳朵,完全遮住面孔的下半部,然後走出巢穴。他在台階上站了一會兒,聽著徒弟們在他身後鎖上門,拴上門鏈。直到所有安全措施都已到位,徒弟們遠去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之後,他才沿著街道儘快溜走。

  奧利弗被帶去的房子在白教堂[1]附近。老猶太在街角佇立片刻,滿腹狐疑地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穿過馬路,朝斯皮塔爾菲爾茲方向走去。

  石頭路面上積著厚厚一層泥漿,黑沉沉的濃霧籠罩著街道,細雨懶洋洋地飄灑下來,什麼東西摸上去都冷颼颼、黏糊糊的。這樣的夜晚正適合老猶太這號人物外出。在牆壁和門洞的掩護下,面目醜陋的老猶太悄無聲息地潛行著,仿佛是一條從泥濘和黑暗中滋生出的令人作嘔的爬蟲,趁著夜色爬出來,尋找香噴噴的腐肉飽餐一頓。

  他繼續沿著許多彎曲狹窄的小路前進,來到貝思納爾綠地,然後突然左拐,不一會兒就進入了人口稠密區,那裡到處都是簡陋骯髒、縱橫交錯的街道。

  老猶太顯然對自己正在穿越的這個地方十分熟悉,完全沒有因為夜色昏沉、道路複雜而手足無措。他匆匆穿過幾條街巷,最後拐入一條只在遠端亮著一盞孤燈的巷子。他來到這條街的一座房前,敲了敲門,跟開門的人含混不清地交談了兩句,便上樓去了。

  他剛摸到房門把手,一隻狗就汪汪叫了起來,接著便有一個男人問外面是誰。

  「是我,比爾。是我呀,親愛的。」老猶太邊說邊往裡面張望。

  

  「那就滾進來吧。」賽克斯說,「躺下,你這笨蛋畜生!魔鬼穿上大衣,你就認不出來啦?」

  那狗顯然有點被費金先生的外衣搞糊塗了。老猶太解開扣子,把大衣往椅背上一扔,那狗便回到原先躺著的角落,還邊走邊搖尾巴,表示已經完全相信對方無害了。

  「嘿!」賽克斯道。

  「嘿,親愛的。」老猶太答道,「啊!南希。」

  後面那聲招呼打得有些尷尬,表明他擔心對方不會理睬他。自從南希為奧利弗挺身而出以來,費金先生還沒同這位年輕朋友見過面。不過,那位小姐的舉止很快打消了他可能存在的所有疑慮。她把腳從壁爐圍欄上放下來,把椅子往後一推,叫費金把椅子挪到爐前,其他什麼也沒說,因為這天夜裡確實太冷了。

  「真冷啊,親愛的南希。」老猶太邊說邊在火上烤著他那雙枯瘦的手。「寒氣都能把人給穿透了。」老猶太摸摸腰,接著說。

  「要穿透你的心,非用錐子不可。」賽克斯先生說,「給他喝點什麼,南希。天打雷劈的,快點!瞧他一把老骨頭抖成那個樣兒,就像剛從墳堆里爬出的惡鬼,真叫人噁心。」

  南希連忙從櫥櫃裡取出一個瓶子。櫥櫃裡有許多瓶子,從五花八門的外表看,應該裝著好幾種飲料。賽克斯倒了杯白蘭地,叫老猶太喝下去。

  「夠了,夠了,謝謝你,比爾。」老猶太答道,杯子剛碰到嘴唇就連忙放下。

  「怎麼!你怕我們暗算你?」賽克斯緊盯著老猶太問,「哼!」

  賽克斯先生用沙啞的嗓音輕蔑地哼了一聲,抓起杯子就把剩下的酒潑進爐灰里——這是要給自己再倒一杯的前奏,他果然立刻這樣做了。

  趁同伴仰脖兒將第二杯酒一干而盡時,老猶太把屋子打量了一圈——不是出於好奇,因為這裡他過去常來,而是出於不安、多疑的習慣。房間陳設簡陋,只有櫥櫃裡的東西表明,住在這裡的絕不是做工的人。除了放在角落裡的兩三根沉甸甸的大頭短棒,還有掛在壁爐架上方的一根「救生繩」,看不到其他可疑之物。

  「說吧,」賽克斯咂著嘴說,「我準備好了。」

  「談買賣嗎?」老猶太問。

  「談買賣,」賽克斯答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說說在徹特西的那戶人家吧,怎麼樣,比爾?」老猶太把椅子向前挪了挪,用異常低沉的聲音說。

  「行啊,那戶人家怎麼啦?」賽克斯問。

  「啊!你知道我的意思,親愛的。」老猶太說,「他知道我的意思,南希,對不對?」

  「不,我不知道,」賽克斯先生冷笑道,「或者不想知道,反正是一碼子事。你就直說吧,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別坐在那兒眨巴眼睛,跟我打啞謎,就像頭一個想去偷那戶人家的人不是你似的。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噓,比爾,小聲點!」老猶太說,但沒能阻止對方突然發火,「會被人聽見的,親愛的,會被人聽見的。」

  「讓他們聽見好了!」賽克斯說,「我才不在乎呢。」可賽克斯先生其實還是在乎的。他轉念一想,說這話時壓低了嗓門,人也更平靜了。

  「好了,好了。」老猶太哄勸道,「我只是小心為上,沒別的意思。那麼,親愛的,我們來談談徹特西那戶人家吧。什麼時候動手,比爾,嗯?什麼時候動手?那麼多的金銀餐具,親愛的,那麼多的金銀餐具呀!」老猶太說。想著即將到手的寶貝,他高興得一邊搓手,一邊眉飛色舞。

  「幹不了。」賽克斯冷冷地答道。

  「完全乾不了?!」老猶太重複了一遍,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是呀,幹不了,」賽克斯答道,「至少不能按我們預定的那樣干。」

  「那一定是方法不得當,」老猶太說,氣得臉色煞白,「別跟我說就是這樣!」

  「但我偏要跟你說。」賽克斯反駁道,「你是什麼東西,我怎麼就不能跟你說?我告訴你,托比·克拉基特已經在那一帶轉悠了兩個禮拜,但沒有找到一個用人願意跟我們合夥。」

  「比爾,」見對方又發火了,老猶太的口氣緩和下來,「你難不成想說,那戶人家的兩個男僕一個也拉不過來?」

  「沒錯,我就是要告訴你這個。」賽克斯答道,「他們已經侍候那家的老太太二十年了。就算你給他們五百英鎊,他們也不會入伙的。」

  「不過,親愛的,」老猶太爭辯道,「你難不成想說,連女僕也拉不過來?」

  「壓根兒拉不動。」賽克斯答道。

  「連瀟灑公子托比·克拉基特也沒法子?」老猶太難以置信地說,「想想女人是什麼東西,比爾。」

  「是的,連瀟灑公子托比·克拉基特也沒法子。」賽克斯答道,「他說他貼了假絡腮鬍,穿了淺黃色背心,在這段該死的時間裡一直在那邊轉悠,但一點用也沒有。」

  「他應該試試貼上八字鬍,穿條軍裝褲,親愛的。」老猶太說。

  「他試了,」賽克斯應道,「但不比別的偽裝更管用。」

  聽到這裡,老猶太不禁一臉茫然。他下巴埋在胸前,沉思了幾分鐘,然後抬起頭,長嘆一聲說:「如果瀟灑公子托比·克拉基特報告屬實,那這筆買賣恐怕是泡湯了。」

  「不過,」老猶太說,雙手落到膝頭,「真叫人痛心啊,親愛的,我們花了那麼多心思在上面,全白費了。」

  「確實叫人痛心,」賽克斯先生說,「運氣不好!」

  接著是一陣長久的沉默。這期間,老猶太陷入沉思,面部扭曲成窮凶極惡的樣子,如同十足的魔鬼。賽克斯不時偷偷瞅他一眼。南希顯然害怕觸怒這個入室行竊的大盜,於是坐在那裡注視著爐火,仿佛根本沒聽見他們之間的談話。

  「費金,」賽克斯突然打破沉默道,「要是我們不需要內應也能安全乾成這筆買賣,再加五十塊金幣值不值?」

  「值。」老猶太說,頓時來了精神。

  「一言為定?」賽克斯問。

  「是的,親愛的,一言為定。」老猶太答道。賽克斯這一問重新點燃了他的激情,只見他兩眼放光,臉上的每塊肌肉也都活動起來。

  「那麼,」賽克斯有點輕蔑地推開老猶太的手,「你想什麼時候干就什麼時候干。前天夜裡,托比和我翻過花園圍牆,去試了下門窗板。雖說那戶人家天黑就門窗緊閉,跟監牢似的,但有個地方我們可以放心大膽地輕鬆撬開。」

  「什麼地方,比爾?」老猶太急切地問。

  「就是呀,」賽克斯低語道,「你穿過草坪……」

  「然後呢?」老猶太伸出脖子,眼珠子都快迸出來了。

  「哼!」賽克斯大叫一聲,突然打住話頭,因為先前幾乎一動不動的南希突然轉過頭,指了下老猶太的臉,「不管那是什麼地方,反正沒我你就幹不成,這個我很清楚。不過,跟你打交道還是小心為妙,以防萬一。」

  「隨你的便,親愛的,隨你的便。」老猶太說,「就你和托比,不需要幫手?」

  「不需要,」賽克斯說,「除了一把鑽子,一個孩子。鑽子我倆都有,孩子你得給我們找來。」

  「孩子?」老猶太喊道,「噢,看來是要取下壁板呀,嗯?」

  「這個你別管!」賽克斯答道,「我要個孩子,個頭絕不能太大。天啊!」賽克斯先生若有所思地說,「要是能把煙囪清掃工內德的小子弄來就好了!內德存心讓兒子保持瘦小的身材,好出去干那種活兒。但那孩子的父親被流放了,然後少年犯教化會就來了,將那孩子從他原本正在賺錢的行當帶走了,教他讀書寫字,將來好當學徒。他們就愛多管閒事,」賽克斯說,想起自己吃的虧,不禁怒火中燒,「他們就愛多管閒事。要是他們有足夠的經費——謝天謝地,他們沒錢——再過一兩年,我們這行恐怕就剩不下幾個孩子了。」

  「剩不下幾個了。」老猶太附和道。剛才賽克斯自言自語時,他正在沉思默想,只聽見最後那句話:「比爾!」

  「又怎麼啦?」賽克斯問。

  老猶太朝依舊盯著爐火的南希點點頭,暗示賽克斯叫她出去。賽克斯不耐煩地聳聳肩,似乎覺得沒必要如此謹慎,但他還是照辦了。他叫南希小姐去給他取壺啤酒來。

  「你根本不要什麼啤酒。」南希抱著胳膊說,鎮定自若地坐在原位上。

  「告訴你,我要!」賽克斯答道。

  「胡說。」姑娘冷冷反駁道,「說下去,費金。我知道他要講什麼,比爾。他用不著防我。」

  老猶太仍舊猶豫不決。賽克斯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心裡有點詫異。

  「哎呀,這姑娘是老熟人了,你不會介意她在這兒吧,費金?」他終於開口道,「你跟她認識這麼多年,應該信任她才對呀,不然就見鬼了。她又不是那種管不住嘴的人,對吧,南希?」

  「我覺得不是!」這位小姐答道,把椅子挪到桌邊,胳膊肘支在桌上。

  「對,對,親愛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老猶太說,「只是——」老猶太又不說話了。

  「只是什麼?」賽克斯問。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又發脾氣,你知道,親愛的,就像那天晚上一樣。」老猶太答道。

  聽他這番坦白,南希小姐爆發出一陣大笑,然後灌下一杯白蘭地,輕蔑地搖了搖頭,連聲高喊「玩下去」「別泄氣」之類的話。這些話似乎讓兩位紳士放了心,因為老猶太滿意地點了點頭,重新就座,賽克斯也坐了下來。

  「喂,費金,」南希笑道,「趕緊跟比爾談談奧利弗吧!」

  「哈!你可真是聰明,親愛的。你是我見過的最機靈的姑娘!」老猶太說,在她頸上拍了兩下,「我正是要談奧利弗,一點沒錯。哈哈哈!」

  「談他幹什麼?」賽克斯問。

  「他就是你需要的孩子,親愛的。」老猶太用沙啞的嗓音低聲答道,把一根指頭放在鼻側,可怕地咧嘴一笑。

  「他!」賽克斯驚呼道。

  「就要他,比爾!」南希說,「我要是你,就一定要他。論本事他可能不如別的孩子,但你要的又不是他的本事——你只要他給你開門就行了。放心吧,他幹得了的,比爾。」

  「我知道他幹得了。」費金附和道,「這幾個禮拜他訓練得很好,他也該開始為自己掙麵包了。再說,別的孩子個頭都太大了。」

  「嗯,他的個頭正合我的意。」賽克斯先生沉思道。

  「你叫他幹什麼他都會幹的,比爾,親愛的。」老猶太插嘴道,「他不得不干。只要你嚇唬嚇唬他就行。」

  「嚇唬他!」賽克斯重複道,「我可提醒你,我是不會假裝嚇唬他的。我們開始動手之後,只要他表現出半點可疑的跡象,就別怪我們一不做,二不休。你休想見他活著回來,費金。好好想想再派他來吧。記住我的話!」說著,這盜賊從床架下抽出一根撬棍,裝腔作勢地比畫了一下。

  「我都考慮過了。」老猶太勁頭十足地說,「我已經——我已經觀察過他,親愛的,仔仔細細地觀察過。一旦讓他覺得自己是我們的一分子,一旦給他腦子裡灌入他是小偷的念頭,他就是我們的人了!一輩子都是我們的人了。喲嗬!這結果真是再好不過!」老猶太雙臂抱胸,腦袋和肩膀縮成一堆,高興得就像在擁抱自己。

  「我們的人!」賽克斯道,「你是說你的人吧。」

  「或許是吧,親愛的。」老猶太尖聲地咯咯一笑,「只要你願意,說他是我的人也可以,比爾。」

  「為什麼,」賽克斯說,惡狠狠地瞪著這位和藹可親的朋友,「為什麼你偏要在這個白臉孩子身上下這麼多功夫?你明明知道,每天晚上都有五十個孩子在考文特花園附近閒逛[2],你大可以從他們當中挑一個嘛。」

  「因為他們對我毫無用處,親愛的,」老猶太有些慌亂地答道,「不值得在他們身上下功夫。他們要是遇上麻煩,人家一看他們的模樣,就會認定他們是賊,那我就血本無歸啦。而這孩子,只要調教得好,親愛的,二十個別的孩子辦不到的事,他都可以給我辦到。何況,」老猶太慢慢冷靜下來,說,「如果他再從我們這裡逃掉,就會給我們惹大麻煩,所以他必須跟我們上同一條船。別管他是怎麼上船的,反正只要讓他參與一次盜竊就足夠了——那樣我就可以操控他了。我就要求這麼多。哎呀,這可比不得不幹掉那個可憐的小孩好得多。那樣做很危險不說,對我們也是個損失。」

  「什麼時候動手?」南希問,制止了賽克斯先生的怒罵,後者正打算對費金的假仁假義表達憎惡。

  「啊,正是,」老猶太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比爾?」

  「我跟托比合計過,後天夜裡動手。」賽克斯粗聲粗氣地答道,「如果有變動,我會通知他。」

  「好,」老猶太說,「後天夜裡沒月亮。」

  「對。」賽克斯附和道。

  「運貨的事都安排好了嗎?」老猶太問。

  賽克斯點了點頭。

  「還有……」

  「噢,啊,都安排好了。」賽克斯打斷了他的話,「具體的事你就別管了。你最好明晚把那孩子帶過來。我天亮後一個小時出發。你閉上嘴,準備好坩堝,只要做好這兩件事就成。」

  三人熱烈地討論一番,決定第二天天黑之後,南希就到老猶太那裡去把奧利弗接過來。老猶太還狡詐地說,即便奧利弗對這趟任務有所牴觸,也還是願意跟南希走的,因為不久前這姑娘為他挺身而出過。三人還嚴肅地商定,為了完成本次「遠征」行動,可憐的奧利弗將完全交給威廉·賽克斯先生照料和看管;而且,賽克斯可以任意處置奧利弗;不論那孩子遭遇任何意外,或是受到任何必要的懲罰,老猶太都無權追究賽克斯先生的責任。為使這一協定具有約束力,雙方還達成諒解:賽克斯先生回來後所做的任何陳述,在所有重要細節上,都必須得到瀟灑公子托比·克拉基特的確認和證實。

  這些事項安排妥當之後,賽克斯先生開始痛飲白蘭地,把那根撬棍揮得令人膽戰心驚,同時吼叫著難聽得要死的歌詞,夾雜著粗野的咒罵。最後,在職業狂熱的驅使下,他非要去把裝撬盜工具的箱子拿出來。不一會兒,他跌跌撞撞地抱著箱子回到房間,打開箱子,剛要講解箱內各種器具的性質、特性及精妙構造,卻冷不防突然倒地,趴在箱子上昏昏睡去。

  「晚安,南希。」老猶太說,像來時那樣將自己裹了起來。

  「晚安。」

  他們兩兩對視,老猶太仔細打量著她。姑娘毫不畏縮。她對這件事的態度是誠懇認真的,同托比·克拉基特不相上下。

  老猶太再次向她道了晚安。等她轉過身去,他就朝俯臥在地的賽克斯偷偷踢了一腳,摸索著走下樓。

  「總是這個德行!」老猶太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語地嘀咕道,「這些娘兒們的最大缺點在於,一丁點小事就可喚起早已忘記的感情,而最大優點在於這種感情不會長久。哈哈!為了一袋金幣,看那漢子怎麼對付那孩子!」

  費金先生一邊想著這些開心事打發時間,一邊踩著爛泥趕路,回到了陰森的居所。逮不著還沒睡,正焦急地在等著他回來。

  他們下樓時,費金開口第一句便問:「奧利弗睡了沒?我要跟他談談。」

  「幾個小時前就睡了,」逮不著回答說,推開了一扇門,「他在這兒呢!」

  那個孩子躺在簡陋的地鋪上,睡得很熟。因為焦慮和傷心,而且被囚禁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面色慘白,看上去如同一具屍體——不是那種裹著屍衣、躺在棺材裡的死人模樣,而是生命剛剛離開軀體時的形象。幼小柔弱的靈魂上一刻才飛往天國,塵世的濁氣還沒來得及腐蝕靈魂寄居的軀殼。

  「現在不說了,」老猶太說,輕輕轉過身,「明天再說,明天再說。」

  [1] 倫敦東部的一個地區,靠近倫敦碼頭區,居住著許多移民和工人,也是倫敦猶太社群的中心。

  [2] 考文特花園在當時是無家可歸者的避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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