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本-佐夫認為自己應該指責總督對他的不公
2024-10-02 06:00:15
作者: (法)凡爾納
十分鐘之後,總督與自己的「居民」在石頭哨所的房間內酣然入睡,因為他們的茅屋已經坍塌,尚未修好。可是,上尉剛剛入睡,便不覺醒了過來,他在想,儘管自己看到了這麼多的情況,但原因到底在哪兒,他始終弄不明白。就天文學而言,他並不精通,但是,他記憶力甚好,能夠讓他回憶起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某些天文學的普遍規律。於是,他開始琢磨,是不是地球向黃道傾斜的變化導致了這些現象的產生。但是,如果說這樣的一種變化可能導致大海改變位置,或者還有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基點也改變了,那麼這也不會造成白晝縮短和地球表面重力的減小。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很快便不得不放棄這一假設。但是,這卻讓他心裡非常煩亂,因為他就懂這麼一點兒天文知識,已經山窮水盡、無計可施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一系列怪現象還沒有完結,很有可能還會再出現某種其他的怪事異情,說不定會讓他豁然開朗、峰迴路轉的,至少,他是這麼在盼望著的。
翌日,本-佐夫關心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餐。沒法子,反正得振作起來活下去!他和三百萬阿爾及利亞人一樣,會感覺到餓的。反正災難已經發生,而且把這個地方弄得滿目瘡痍,但事到臨頭,飯還是得吃,他真想一下子吃上一打雞蛋。本-佐夫很會做古斯古斯[13],二人會吃上一頓美餐的。
爐子是現成的,就在哨所里,銅鍋像是大師傅精心洗刷過,亮晶晶的,大水桶里有的是乾淨的水,舀到銅鍋里。火很快點燃了,不一會兒便冒氣了。雞蛋放在鍋里,不到三分鐘就熟了。
本-佐夫在準備飯菜時,總習慣哼一支軍中小調:
鹽罐里,
有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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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肉嗎?
要燉的!
塞爾瓦達克上尉在屋裡踱來踱去,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本-佐夫準備早餐。他在心中盤算著那些新的現象可能會幫他走出困境,盼著有可能出現某種新的情況。比如,爐子是否像平常那樣在燒著;空氣已經變得稀薄了,這會不會讓它有足夠的氧氣繼續燃燒。
爐火的確在燃燒,而本-佐夫也在使勁兒地吹氣,所以放在柴火上的煤塊燃起了紅彤彤的火焰。如此看來,這方面並沒有任何不正常的現象。
銅鍋已經放在了爐子上,鍋里已經放好了水,本-佐夫等著水煮開了之後,把雞蛋放進去。他手裡拿著那些雞蛋,覺得很輕,沒什麼重量。
銅鍋放在爐子上還不到兩分鐘,水就開了。
「天哪,火真旺啊!」本-佐夫嚷道。
「並非火燒得旺,而是水開得快。」
於是,塞爾瓦達克立刻把牆上的溫度計拿下來,放進滾開的水中。
溫度計顯示的只有六十六攝氏度。
「真怪!」塞爾瓦達克上尉大聲嚷道,「水在六十六攝氏度上就開了,而不是到一百攝氏度才開!」
「怎麼回事,上尉?」
「喏,本-佐夫,我勸你讓雞蛋在鍋里煮上一刻鐘,而那也只不過是勉強剛剛煮熟。」
「會不會煮得太老了?」
「不會的,夥計,剛好可以用麵包片蘸溏心蛋吃。」
這種現象顯然是因為氣壓下降所致,這與空氣密度的減小是一致的。塞爾瓦達克上尉並沒有搞錯,地球表面的氣壓已經下降了三分之一,因而水隨著氣壓的下降,在六十六攝氏度時便開了,而不是等到一百攝氏度時才開。這種現象在一座一萬一千米高的山峰上也出現過,如果塞爾瓦達克上尉有一個氣壓表的話,他早就發現氣壓下降這種情況了。正是這個原因,造成本-佐夫和他說話的聲音變低,呼吸急促,血管里的血流速度減慢,不過,他們對這種狀況已經適應了。
「可是,」上尉心想,「我覺得很難相信我們是待在這麼高的高山上,因為大海就在那兒,它還在拍擊著懸崖。」
但是,即使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在這種情況下判斷無誤,他也無法說清楚其原因是什麼,Indeiroe[14]。
塞爾瓦達克把溫度計放進滾燙的水中,溫度計顯示的只有六十六攝氏度。
不過,雞蛋在鍋里多煮了一會兒之後,總算是煮熟了。「古斯古斯」也燒熟了。本-佐夫心想,從今往後,燒東西得提前一小時,這樣就可以不用手忙腳亂地替上尉做飯了。
正當塞爾瓦達克上尉不去想那些煩心事,在狼吞虎咽地吃飯時,本-佐夫卻問道:「上尉?」本-佐夫每當要同上尉談什麼事時總是這樣開頭。
「嗯,什麼事,本-佐夫?」上尉也用往常回答他問題時的一貫方式回答道。
「咱們接下來怎麼辦呀?」
「我們就耐心地等著唄。」
「等著?……」
「等有人前來找我們唄。」
「從海上來?」
「肯定是從海上來,因為我們現在是待在一個島上。」
「那麼,上尉,您認為同事們……」
「我在想,或者我至少希望這場災難只局限於阿爾及利亞海岸的某些地方,希望我們的同事們安然無恙。」
「是啊,上尉,只好這麼希望了。」
「不用擔心,總督看到如此大的災難是不會不管不問的。他肯定會從阿爾及爾乘船來探測海岸,我敢說他絕不會忘了我們的。好好注意海面,本-佐夫,只要一看到有船,我們就向它發信號。」
「要是沒有船來呢?」
「那咱們就自己造一條船,他們來不了,我們就去找他們吧。」
「好的,上尉,您是水手嗎?」
「到了不得已的時候,誰都能成為水手。」參謀官斬釘截鐵地說。
於是,本-佐夫便舉起望遠鏡,在隨後的那些日子裡,始終在朝著海平面觀察著。
「渾蛋!」本-佐夫叫嚷道,「總督大人把我們忘到腦後了!」
直到1月6日,這兩位「島民」的處境都沒有任何的改變。這兒所說的1月6日是真正的日期,也就是一天按二十四小時算的舊曆所表明的日期。塞爾瓦達克上尉仍舊喜歡按舊曆來計算日期,他這樣做不無道理,他是想要更好地與舊曆保持一致。儘管太陽在該島的地平線上升起和落下十二回,但他從1月1日午夜——原先年份的元旦——開始,只算成六天。他的表精確地顯示了逝去的時間。很顯然,由於重力的減輕,一個座鐘在這種狀況下只會給他以錯誤的計算,但是,一隻帶發條的懷表就不會受到引力作用的影響,如果塞爾瓦達克上尉的懷表是一隻好表,那它一定走得很準,即使發生了那麼多的災難,也影響不了它的。此刻,懷表正是這種情況。
「天哪!上尉,」頗有點兒文學修養的本-佐夫嚷道,「我覺得您像是魯濱孫,而我則成了『星期五』了!難道我成了黑人了?」
「不,本-佐夫,」塞爾瓦達克上尉回答道,「你仍舊是個白人,只不過膚色深了一些而已。」
「一個白人『星期五』,」本-佐夫說,「這有點兒半真半假,不過我倒是挺喜歡的!」
都1月6日了,上尉仍未見有船或有人來,所以他覺得還是先像魯濱孫那樣幹起來再說,也就是說,先把這個地方的動物和植物的情況摸清楚。
古爾比島——這是上尉給它取的名字——面積大約三千平方千米,也就是三十萬公頃。島上有大量的公牛、母牛、山羊、綿羊,但確切數字卻弄不清楚。這兒野味甚多,不必擔心它們會離開這座島嶼。植物也很茂盛。三個月之後,就會收割小麥、玉米和其他糧食作物,裝進穀倉。因此「總督」和他的「臣民」,包括那兩匹馬,絕對不會有糧荒之虞,反倒是餘糧滿倉。即使再有一些新的居民上島,他們的生活在此也無後顧之憂了。
從1月6日到13日,大雨連綿不斷。天空常常是濃雲密布,晴天罕見。而且大暴雨經常光顧——在一年之中的這一時期,這種天氣真是罕見。不過,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並不是沒有觀察到一種不正常的趨勢在增強。夏季異常早地來到,可現在才剛剛1月份呀!更加令人驚訝的一點是,這種氣溫的升高,不僅是經常性的,而且是在不斷地升高,仿佛地球在有規則地、持續地靠近太陽。
在氣溫升高的同時,陽光也變得更加強烈,要不是天空與島嶼之間隔著一層厚重的雲層的話,熾熱的陽光就有可能用它那極強的熱力灼傷島上的一切。
讓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惱火的是,他既沒法兒觀察太陽、月亮,也無法看到星星及天穹的任何一個地方,如果濃雲散去,他就能弄清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也就心知肚明,豁然開朗了。本-佐夫嘗試了一兩次,試圖讓他的上尉能夠像他一樣聽天由命,別那麼火氣沖天,但是,上尉根本就聽不進去他的勸說,所以他也就不再對上尉說什麼了。因此,他只好老老實實地充當一個瞭望水手的角色。無論颳風、下雨,還是雷電交加、大雨傾盆,他都日夜在懸崖頂端瞭望著,每天只睡幾個小時。然而,他只是白白地浪費時間和精力,那個海平面仍舊是茫茫一片。再說了,有哪只船會在這種惡劣天氣冒著狂風暴雨航行?大海掀起的浪濤高不可測,颶風肆虐,恐怖至極。即使在地球形成之初,地熱氣升到空中,隨即便降落到地面,變成瓢潑大雨,也沒有現在所見的狀況那樣嚇人。
不過,到了13日,這種傾盆大雨像被施了魔法似的,突然停了。13日夜間到14日,最後的強勁狂風吹散了剩下的厚雲。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看到大雨停了,風也小了,便立即離開了那個哨所,他可是在那裡面被困了六天之久呢!他跑到懸崖頂上去觀察夜空,他在眾星辰中會看到些什麼呢?那個12月31日夜晚到1月1日的隱約可見的大圓盤,會不會再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心中的那個疑團最後能不能解開?
天穹晴朗明亮,沒有一絲雲彩在遮擋星辰。天穹宛如一張巨幅天文圖,展現在眼前,不過也有幾片星雲浮在上面,過去,一個天文學家的眼睛,若不用望遠鏡的話,是看不見它們的。
塞爾瓦達克上尉首先觀察的是北極星,因為他對北極星最了解。
北極星就在那兒,但是卻在海平線上低低地垂著,它也許不再充當整個星系的中心軸了。換句話說,即使地軸無限延長,也不能穿過這顆星通常在宇宙間所占據的那個固定點了。的確如此,一小時之後,它已經明顯地移了位,低垂在海平線上面,仿佛它已屬於某個黃道星座了。
因此,現在的問題是弄清楚哪一顆星取它而代之了,也就是說,地球的延長軸現在是從天空的哪個位置通過。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好幾個小時就是這麼一直專心致志地觀察。這顆新星應該像以前的北極星一樣,大概一直待在其他星星的中央,而其他的那些星星在其表面運行中,日日夜夜圍繞著它移動。
塞爾瓦達克上尉很快便弄清楚了,這些星星中有一顆很接近北邊的海平線,一動不動,仿佛是固定在它們之中。它就是天琴星座中的Véga星——織女星。按照正常的運行,織女星大概在一萬二千年之後,取代北極星的位置。可是,現在才運行了十四天,所以可以斷定,地軸已經突然改變方向了。
「看來,」上尉在想,「不但地軸的傾斜度已經改變,而且,由於地軸的延長線現在是指向離地平線不遠的地方,地中海可能也已經移到赤道附近了。」
他陷入沉思之中,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已成為黃道中的一顆星星[15],而且只有其尾部從水中露出的大熊星座[16]觀察來觀察去,一直看到那些南半球的星星破天荒地出現在他眼前。
突然,本-佐夫喊了他一聲,他才從苦思冥想之中回過神來。
「月亮!」勤務兵叫嚷道。
「月亮?」
「沒錯,就是月亮!」本-佐夫肯定地說,他非常高興,又看到如同詩歌語言所說的「黑夜大地的同伴」了。
他指著那個圓盤,它在此時此刻太陽大概占據著的那個位置的對面漸漸地升了起來。
它是月亮呢,還是別的什麼因距離靠近而變大了的小星球?塞爾瓦達克上尉頗為犯難,不知道到底應該叫它什麼。他拿起一個較大的望遠鏡——那是他平時習慣在測量大地時使用的——然後用它對準那個星球仔細地觀察著。
「如果那是月亮的話,」他說道,「那不得不說,它可是離我們非常遠啊!如果計算距離的話,那可不是什麼幾千法裡,而是幾百萬法里!」
他細緻地觀察了之後,認為自己可以肯定,那根本就不是月亮。他在這個暗淡的圓盤上看不到一點兒月球那皎潔、柔媚的樣子,也看不到任何平原或海洋,也看不到燦爛的蒂索山四周那明亮的溝紋。
「不,那不是月亮!」他說道。
「為什麼不是月亮呀?」本-佐夫一心想著這是他的一個偉大發現,不禁反問道。
「因為這個星球自己還擁有一個小月亮,那是它的衛星。」
的確,一個明亮的亮光點如同木星的那些衛星一樣,出現在塞爾瓦達克上尉的望遠鏡里。
「它要不是月亮的話,那它到底是什麼呀?」上尉氣惱得狠狠地跺著腳嚷道,「那不是金星,也不是水星,因為這兩顆星是沒有衛星的。可是,它的運行軌道卻是在地球的軌道里,它在其表面的運動中並未陪伴著太陽。真弄不明白!如果它不是金星,也不是水星,那它只能是月亮了,但是,要是說它是月亮的話,那麼,是什麼鬼魅給它弄來一顆衛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