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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黑夜中的呼喚

2024-10-02 05:59:45 作者: (法)凡爾納

  艾爾通的招供未能像大家所企盼的那樣帶來好消息,因此,船上的人無不大失所望。希望化為泡影,人人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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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肯號還能找到不列顛尼亞號的出事地點嗎?大家心中無底。船仍在按原定路線行駛著,順便找一座荒島,把艾爾通丟棄掉。

  巴加內爾和約翰在查看地圖,正好,在這三十七度線上就標著一個小孤島,名為瑪麗亞泰勒薩島,離美洲有三千五百海里,離紐西蘭是一千五百海里,最近的陸地是北邊的法國保護地——帕烏摩圖群島。往南,一直到南極,都是浩瀚大海,未見陸地。這是孤立地懸在太平洋上的一片虎岩,是鳥兒們的中途歇息的處所,是風暴和浪潮襲擊的地方。

  艾爾通被告知要去這個荒無人跡的小島後,表示同意。於是,鄧肯號便朝著瑪麗亞泰勒薩島駛去。其實,這座小孤島與塔爾卡瓦諾灣及航行中的鄧肯號正處在一條直線上。

  兩天後,下午兩點,瞭望的水手報告說看見瑪麗亞泰勒薩島了。

  它低低的、長長的,宛如一條大鯨魚浮在浪濤上面。此時,鄧肯號距離該島還有三十海里,正以每小時十六海里的航速劈波斬浪,向它駛去。

  船離島越來越近,小島的側影在西下夕陽的照射下,已清晰可辨。島上的幾座低矮的山頭疏落地立著,倒影映在海水裡。

  五點鐘時,約翰船長仿佛看到島上有一股紅紅的煙冒了出來。

  「那會不會是座火山呀?」他向在一旁舉著望遠鏡觀察的巴加內爾問道。

  「說不好,」巴加內爾回答道,「人們對該島知之甚少。如果它是因海底突起而形成的一座島的話,那就有可能是座火山。」

  「如果是火山噴發造成的小島,那麼火山會不會再一噴發,把它給噴沒了?」格里那凡爵士不解地問。

  「這種可能性不大,」巴加內爾回答道,「據我所知,這座小島也形成了有幾百年了,絕不會像尤里亞島那樣,從地中海里冒了出來,沒幾個月,又不見了。」

  「那好,您看,在天黑之前能趕到那個小島嗎,約翰?」格里那凡爵士轉問約翰船長。

  「不行,閣下。這一帶我不熟悉,天又暗了下來,很容易造成危險。我們只好減低航速,慢慢地漂蕩,等明天天一亮,放下一隻小艇靠上岸去。」

  晚上八點。鄧肯號與小島之間相距只有五海里了。夜色蒼茫,鄧肯號緩緩地向小島方向漂蕩著。

  九點時,小島山頭突發升騰起一團紅紅的火光,持續不斷地亮著。

  「還真的是座火山。」巴加內爾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後說道。

  「不會吧?」約翰疑惑地說,「火山噴發應該有巨大的聲響的呀?咱們離它這麼近,怎麼會聽不見呢?而且,它還是處在上風口,是順風呀?」

  「對呀!」巴加內爾也挺納悶兒,「火山噴發必然是會發出巨大的響聲的。而且,你們看,那火光還有間歇,很像是燈塔。」

  「燈塔?只有在海岸線上才有燈塔!可這只是太平洋上的一個孤島!啊!」約翰說到這兒,突然驚呼道,「又有火光出來了!快看,在海灘上!火光還在一個勁兒地晃動!啊!它又挪地方了!」

  約翰沒看錯,確實是又有一處在發出火光,而且突然熄滅,又突發亮起。

  「是不是島上有人居住呀?」格里那凡爵士自言自語地說。

  「應該是,而且肯定是土著人。」巴加內爾回答道。

  「那我們可別把那傢伙扔在這兒了。」

  「對,不能!」少校插言道,「這傢伙壞得都不配讓土著人吃。」

  「那就另找一個荒島吧,」格里那凡爵士聽了少校的話,微笑著說,「既然答應艾爾通還他以自由,不能食言,不能把他送去給土著人當食糧。」

  「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小心為是,」巴加內爾提醒道,「紐西蘭人詭計多端,有時會點燃火把引誘過往船隻,跟過去的康瓦人一樣。我看,這小島上的土著人採取的也是這麼一招兒。」

  「橫向轉頭,」約翰船長命令掌舵水手,「明天天一亮,就會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夜晚十一點。約翰等人已各自回到艙房去了。船頭只有幾名水手在甲板上值班,船尾只有一名掌舵的水手在把著舵。

  這時候,瑪麗·格蘭特和小羅伯特卻在黑暗之中來到船舵頂部。姐弟二人手扶欄杆,悽然地望著海面和鄧肯號身後的那亮閃閃的浪槽。他倆在思念著父親,在想父親是否仍在人世間。怎麼這麼久了,連一點音信也沒有?尋訪工作就此結束了?不能就此結束呀!沒了父親,怎麼活呀!找不到父親,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呀!是啊,如果沒有格里那凡爵士和海倫夫人的關懷,他們姐弟倆早就不知是什麼樣了!

  現在,小羅伯特已經成熟了,他能猜得到姐姐此刻的心情,便像個小大人似的緊緊地攥住姐姐的手說道:「姐姐,千萬可別悲觀失望,千萬記住父親的訓誡:『有勇氣就能戰勝一切!』爸爸多麼有勇氣啊!我們也應該像他一樣,有勇氣去戰勝一切。這之前,是你在替我操心,現在,我長大了,該由我來操心你了!」

  「啊,我的好弟弟!」瑪麗感嘆道。

  「我有句話要告訴你,你聽了可不許生氣呀!」

  「我不會生氣的,弟弟。」

  「你保證?」

  「我保證。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呀?」瑪麗有所警覺地問道。

  「我想當水手,姐姐……」

  「那你得離開我了?」姐姐緊張地握住弟弟的手,驚問道。

  「是的,姐姐。我想像父親一樣,成為一名水手;我想像約翰船長一樣,出海遠航。姐姐,你比我更了解約翰船長,也比我更相信他,他說過能把我培養成一個了不起的水手。而且,約翰船長是個堅強的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將同我一起去繼續尋找爸爸。姐姐,你就答應我吧。我一定要把爸爸找回來!不管怎麼說,我是爸爸的兒子,我豁出命也要把他給找回來。姐姐,你不也想念爸爸嗎?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是呀,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瑪麗激動地說,「是讓我們引以為豪的父親。你知道嗎,羅伯特?父親早就是我們國家的驕傲了,如果不是運氣不好,使他未能完成自己的宏願的話,他已經是我們祖國的偉人之一了。」

  「這我怎麼能不知道哩!」

  瑪麗一把摟住弟弟,淚水滴在了弟弟的額頭上。

  「姐姐,姐姐,你別哭。不管怎麼說,我仍舊抱有希望,永遠抱有希望,我不相信父親那樣的一個人,會在未完成自己的事業之前就死去的!」

  瑪麗聽了弟弟的話,更是悲從中來,只知抽泣,不知說什麼好。對父親的思念,對弟弟的憐愛,對約翰船長的俠肝義膽的感激,全都湧上心頭,百感交集。

  「你是說約翰船長仍舊心懷希望?」她不禁問弟弟道。

  「是的,他是個真正的大哥哥,他不會騙我們的。答應我,姐姐,讓我也去當水手吧。我好跟他一起去尋找父親。」

  「好倒是好,可咱姐弟倆就得分開了。」姐姐像是在回答他似的自言自語道。

  「你不會孤單的,姐姐。約翰船長告訴過我,海倫夫人是不會放你走的,她特別疼愛你,你是個女孩,需要別人疼愛,有她陪著你不是很好嗎?而我是個男孩子,父親常說:『好男兒志在四方!』」

  「可我們敦提的老家怎麼辦呀?那可是充滿回憶的地方呀。」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姐姐。約翰船長,還有格里那凡爵士早就有所安排了。爵士準備認你作乾女兒,把你留在瑪考姆府上。這是爵士親口告訴約翰船長的,而約翰船長又把這話說給我聽了。你就把那兒當作自己的家,好好地生活,等著聽我們給你帶回好消息來。我和約翰船長一定要找到爸爸,一找到,就馬上把他帶回來,讓你看到!到了那一天,我們該是多麼幸福快樂呀!」小羅伯特說到激動處,兩眼放光,喜悅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啊,我的好弟弟!要是爸爸能聽到你的這番話,他該有多高興啊!你真不愧是咱爸的好兒子,你還真像父親,等你長大之後,一定同父親一模一樣!」

  「那當然囉。」小羅伯特不免自豪地回答道,臉上洋溢著激動的光芒。

  「格里那凡爵士和海倫夫人對我倆恩重如山,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他們。」

  「這並不難嘛。我們將來一定會尊敬他們,熱愛他們,為他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為他們而死,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不許亂說!不要為他們死,而要為他們活著,」瑪麗說著便狂吻著弟弟的額頭,「他們希望你為他們活著。我也希望你為我而活著呀!」

  姐弟倆在夜色蒼茫中漸漸停止了對話,但心潮在起伏,心兒仍舊在彼此交談著。平靜的海面上長長的浪條在輕輕地滾動,一起一伏,螺旋槳在輕輕地攪動著浪花。正在這時,姐弟二人像是有神明在指點似的,兩顆心同時產生了一種幻覺,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種呼喚聲傳來,該不是在做夢吧?二人猛地一激靈,屏聲斂息,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只覺得那呼喚聲十分低沉、蒼涼,讓人心兒發顫。

  「救救我!救救我!」那聲音在隱隱約約地向姐弟二人傳來。

  「姐姐,你聽見什麼了嗎?是不是有個聲音在喊呀?」

  姐弟二人連忙扶住欄杆,身子向前伸出去老遠,往四下里望去。但是,夜色蒼茫,什麼也沒看見,只是見到浪濤翻起的那點白光。

  「羅伯特,」瑪麗臉色煞白地扭過頭來對弟弟說,「我仿佛……沒錯,我同你一樣,仿佛……該不是咱倆都因頭疼發熱,意識不清吧,弟弟?」

  瑪麗正說這話時,突然又傳來一聲喊叫,二人聽得十分真切,同時從心裡迸發出一聲呼喚:「爸爸!爸爸……」

  瑪麗激動得支持不住,暈倒在小羅伯特的懷中。

  「救人啊!姐姐呀!爸爸呀!救人啊!」小羅伯特扯著嗓門拼命地在喊。

  掌舵的水手第一個跑過來,扶起瑪麗小姐,值班的水手們隨即也奔了過來。約翰·孟格爾、格里那凡爵士、海倫夫人也被驚醒,連忙跑到艙頂上來。

  「姐姐不行了!啊!我爸爸在那兒!」小羅伯特在大聲說著,還一邊用手指著那邊海上。大家被他說糊塗了。

  「真的呀!」小羅伯特仍舊在大聲嚷嚷,「我爸爸就在那邊!我聽見他在呼喚,姐姐也聽到了!」

  瑪麗突然醒了過來,站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瘋狂地叫喊著:「我爸爸!我爸爸在那兒!」

  她邊喊邊爬上欄杆,彎下身子,要想往海里跳。

  「爵士啊!夫人啊!」被眾人強拉住的瑪麗·格蘭特仍在狂叫道,「我爸爸就在那兒!我發誓,我聽到他的呼救聲了,他快要不行了……」

  姐弟二人連忙扶住欄杆,身子向前伸出去老遠,往四下里望去。但是,夜色蒼茫,什麼也沒看見,只是見到浪濤翻起的那點白光。

  由於激動過度,她全身抽搐起來,又暈了過去。大家不得不趕快把她抬到艙房裡去。海倫夫人跟著進了她的艙房,守候在她的身旁。小羅伯特則仍在那兒不停地大叫道:「爸爸!我爸爸就在那兒!我說的是真的,爵士!」

  大家都認為這兩個孩子是因為思念過度,產生了幻覺,都不相信他們說的是真的。但是,格里那凡爵士卻心存疑惑,不禁拉住孩子的小手,問他道:「你真的聽到你父親的呼救聲了?」

  「真的!爵士,就在那兒,從波浪中傳過來,他在喊:『救救我!救救我!』」

  「不會聽不出來的,爵士!我發誓,我絕沒有聽錯,我姐姐也聽到了,她也聽出來是父親的呼救聲。您想呀,總不能兩個人同時都聽錯了吧?求求您了,爵士,快放一隻小艇下去,把我父親救上來吧!」

  小羅伯特急得直跳腳,哭都哭不出聲來。

  格里那凡爵士還想進一步查清,便把掌舵的水手叫了過來,問他道:「霍金斯,瑪麗小姐突然暈倒時,您是在那兒掌著舵嗎?」

  「是的,閣下。」

  「您聽見什麼,看見什麼了嗎?」

  「沒有,閣下。」

  「你看,羅伯特,是不是呀?」格里那凡爵士轉過臉去對小羅伯特說。

  「如果霍金斯的父親在叫他,他也就聽出來了,」小傢伙倔強地反駁道,「那是我父親在呼救,我當然聽得見了,爵士!」

  小羅伯特急得臉色蒼白,聲音哽咽,也像他姐姐一樣,昏過去了。爵士連忙叫人把他也抬到艙房裡去了。

  「這姐弟倆命真夠苦的!上帝對他倆也太不公平了!」約翰·孟格爾感嘆道。

  「是呀,傷心過度,真讓人憐愛!真沒想到,他倆小小年紀,竟然傷心得產生了幻覺……」爵士也感嘆道。

  「兩人同時產生幻覺?」巴加內爾自言自語道,「這也太離奇了!這從科學的角度來說,是不可能的呀。」

  隨後,巴加內爾也探身桅杆外,側耳聆聽,並讓大家別出聲,讓他仔細地聽。他先是靜靜地在聽,繼而又放開喉嚨大聲呼喊,仍未聽見任何的回聲。

  「這就怪了!難道真的是有『心有靈犀』?情感真的能感天動地?」巴加內爾不解地邊尋思邊往艙房走去。

  第二天,3月8日,清晨五點。天剛蒙蒙亮,乘客們全都早早地跑到甲板上來了。大家心裡只裝著一個念頭,要弄清楚到底那個小島上是怎麼回事,特別是瑪麗與羅伯特姐弟倆。

  此刻,鄧肯號離那小島上只有一海里。所有的望遠鏡全都對準了島上的主要景物。船在緩緩地沿著小島環行著。現在,肉眼也能看清岸上的情景了。突然,小羅伯特大喊一聲,說是看見島上有兩個人在跑,還揮動著胳膊,其中有一個人還在揮動著一面旗幟。

  「是面英國旗!」約翰船長抓起望遠鏡對準了看過去後叫喊道。

  「沒錯,是英國旗。」巴加內爾也看得一清二楚。

  「爵士,爵士!」小羅伯特聲音顫抖著在叫嚷,「請放小艇下去,快點兒!不然我就跳下去,游到島上去了!我要第一個上島!」

  船上的人沒人應答,都有點困惑。怎麼搞的?小島上竟然有三個人,還是三個英國人!大家想到了昨天夜裡兩個孩子的「幻覺」,其實,他們真的是聽到了求救聲。也許他們因幻覺而錯以為是他們的父親在呼救。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姐弟倆真的是聽到呼救聲了,這一點看來是毋庸置疑的。但這並不一定就是他們的父親的呼救聲!一想到這一點,大家就不想讓小羅伯特先上小島上去,萬一真的不是他父親,這兩個孩子已經身體十分虛弱,再大失所望,豈不又要昏了過去?可是,格里那凡爵士又不忍心阻止這姐弟倆,於是,他便下令道:「放下小艇!」

  不到一分鐘的工夫,小艇已經泊於海面,準備好了。瑪麗、小羅伯特、爵士、約翰、巴加內爾一下子全都湧上了小艇。小艇內六名水手奮力劃著名,像離弦之箭般飛也似的劃向小島。小島已在眼前!

  「爸爸!」瑪麗·格蘭特一眼就認出了岸上站著的那個人來,不禁驚呼起來。

  岸上果然站著三個人,中間高大魁梧的那位,正是大家苦苦尋找的格蘭特船長!格蘭特船長慈眉善目、面帶堅毅,是瑪麗和羅伯特姐弟倆面容的完美結合。兩個孩子的「幻覺」,他倆的心靈感應,沒有錯,確實是他們的父親在向他倆求救。

  格蘭特船長聽見女兒的呼叫,心中驚喜萬分,百感交集,只見他張開雙臂,卻突然間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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