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審問
2024-10-02 05:59:38
作者: (法)凡爾納
艾爾通被帶了上來,他腳步平穩,雙目無光,嘴唇緊閉,緊握著拳頭,不卑不亢,滿不在乎的架勢。來到爵士等人面前,雙臂摟抱著,一聲不響地站著。
「艾爾通,咱們又見面了!」格里那凡爵士不無譏諷地說道,「這鄧肯號就是您想要送給彭·覺斯那幫渾蛋的那艘鄧肯號,沒想到咱們會在這兒重新相見吧?」
艾爾通聞言,毫無表情的面孔上不覺變得通紅,他的拳頭抖動了一下,嘴角也撇了撇。他是因為懺悔還是因陰謀未能得逞感到屈辱,才臉紅的?
艾爾通一聲不吭,格里那凡爵士在等著他回答。
「說話呀,艾爾通,您難道就沒什麼好說的嗎?」爵士催促道。
艾爾通皺了皺眉頭。他沒想到自己原想成為這條船的主人的,現在卻在這條船上當了階下囚了,除了悔恨,還有什麼可說的?
不過,稍停片刻,他便像是若無其事、毫不在乎似的說道:「我沒什麼可說的。都怪我自己辦事不周密,落在了你們手裡,您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好了!」
他說完這話之後,便轉過臉去看看西邊的那一帶海岸,毫不在乎的樣子。但格里那凡爵士決定耐著性子等待著,因為有一個利害相關的事在促使他必須詳細了解艾爾通的過去,特別是有關哈利·格蘭特和不列顛尼亞號的那段情況。因此,他強忍住怒火,極其溫和地繼續問道:「艾爾通,我想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問您,您不可能不知道的。您最好還是不要拒絕回答。首先,您到底叫什麼名字?是叫艾爾通呢還是叫彭·覺斯?您到底是不是不列顛尼亞號上的水手?」
艾爾通只當作沒聽見,仍舊凝視著遠方的那一帶海岸。
格里那凡爵士開始有點冒火了,眼睛在放光,他繼續問道:「您老實告訴我,您是怎麼離開不列顛尼亞號的?為什麼跑到了澳洲來?」
對方依然悶不作聲,面無表情。
格里那凡爵士真的有點忍耐不住了,隨即又問道:「您還是老老實實地說的好,艾爾通。說了對您有好處,不說是沒您的好處的。我最後再問您一句,您願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艾爾通猛地扭過頭來,眼睛盯著爵士,二人四目相對。
「我沒什麼好回答的,爵士,」艾爾通說道,「我有罪無罪就由法院審判,我說了也沒用。」
「判您有罪簡直太容易了!」
「太容易了?是嗎,爵士?」艾爾通氣焰囂張地說,「閣下結論下得太早了!我老實告訴您吧,就是倫敦最精明最厲害的法官也拿我沒轍兒。格蘭特船長不在,有誰可以指證我呀?有誰知道我的底細?警方沒有抓到我,我的弟兄們也沒落網,有誰能證明我就是警方所通緝的要犯彭·覺斯呀?除了爵士您而外,有誰看到我或抓到我干犯罪的事了?有誰能指證我想劫持這條船,把它交給流放犯的?沒有,一個也沒有!您聽清楚了嗎?一個也沒有!至於您嘛,也只是懷疑我而已。但是,光憑懷疑就可以定罪嗎?得憑確鑿的證據!您有證據證明我不是艾爾通嗎?不是不列顛尼亞號上的水手嗎?」
艾爾通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以為馬上這所謂的審問就要不了了之了。可是,沒想到,格里那凡爵士轉換了話題,誠懇地問道:「艾爾通,我不是法官,並不想調查您的犯罪事實。我們還是實話實說吧。我並非想套您的話,讓您說出您的犯罪事實來。這是法庭要問您的事。您是知道的,我是來尋找人的,您只要說上一句,就可以幫我一個大忙。怎麼樣,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艾爾通搖了搖頭,不想說的意思。
「您可否告訴我格蘭特船長在哪兒嗎?」
「不,爵士。」艾爾通只吐了這幾個字。
「那麼,不列顛尼亞號的出事地點呢?」
「不,爵士。」艾爾通還是那句話。
「艾爾通呀,您就看看這兩個可憐的孤兒吧。他倆尋找父親找得好苦呀!」
艾爾通遲疑了一下,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低聲說道:「不行,爵士。」
接著,他的氣又粗了起來,像是責怪自己不該心軟地補充說道:「不行,我不說,打死我也不說!」
「是得打死你!」格里那凡爵士也火了。然後,他又竭力地控制住了自己,聲音平穩莊重地又說:「艾爾通,我給您留點時間,這兒既無法官,又無行刑的劊子手。等到前面的碼頭,我就把您交給英國當局。」
「那太好了。」艾爾通答道。
那渾蛋答了這麼一句之後,悠然地走回被關押的地方。兩名船員將門關上,把守在門外,嚴密地監視著他。大家見審問沒有結果,大失所望,十分憤怒。
艾爾通既不怕恫嚇,也不吃軟招兒,格里那凡爵士沒轍,只好作罷,打算還是按原計劃回到歐洲去。尋訪工作也只能到此暫告一段落,以後再找機會看吧。可是,他還真納悶兒,難道不列顛尼亞號真的就這麼從地球上消失了嗎?那幾封信不可能有別的解釋!三十七度線上沒有其他的陸地了呀!
格里那凡爵士把自己的想法與大家,特別是同約翰·孟格爾商量了一番,討論如何返航。約翰沒說什麼,去查看了一下煤艙,餘下的煤頂多只能燒上半個月了。必須在就近的碼頭靠岸,補充燃料。
約翰向格里那凡爵士建議,先駛往塔爾卡瓦諾灣,上足了燃料之後,再返回歐洲。由當地到塔爾卡瓦諾灣是直線航行,在三十七度線上。船在塔爾卡瓦諾灣上足了給養和燃料之後,就可以繞過合恩角,穿過大西洋,回到蘇格蘭。
約翰的建議得到眾人的同意。半小時之後,鄧肯號的船頭便朝著塔爾卡瓦諾灣駛去。浩瀚的太平洋確實很「太平」,海面風浪不大,順風順水。傍晚六點,紐西蘭的山峰已從大家的視線中消失了。返航開始了。
每個人都想到了格拉斯哥港,想到了竟然沒能把格蘭特船長隨船帶回歐洲,不免十分懊喪。出發時,人人振奮、快樂;返航時,一個個垂頭喪氣。是呀,要是把格蘭特船長找到了該多好啊!哪怕再吃些苦頭,再晚些返回歐洲,也沒有關係。可現在,鄧肯號上瀰漫著一種悵然若失的悲哀情緒,沒人想說話,沒人想到甲板上去散步。大家就這麼沉默著。就連一向歡天喜地、無憂無慮的巴加內爾,此刻也沮喪失望地縮在艙房裡。
船上只有一人知道不列顛尼亞號的失事經過,那就是艾爾通,可他就是死不開口。他也許並不知道格蘭特船長現在何處,但他至少知道船失事的地點。很顯然,一找到格蘭特船長,他的罪行就徹底暴露了,所以他不會傻到說出實情的。因此,船上的人,特別是水手們,對艾爾通憤怒至極,恨不得把他暴打至死。
格里那凡爵士並不死心,仍多次試探艾爾通,想從他口中套出點東西來,但對方就是隻字不吐。爵士也很納悶兒,認為他不肯開口必然另有原因,可少校與巴加內爾卻認為艾爾通可能真的不知情,這與地理學家對格蘭特船長的命運的悲觀揣測是相印證的。
可是如果艾爾通真的什麼也不知道,那他為什麼不直說呢?他為什麼非要死扛著?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再說,能不能因為艾爾通在澳洲出現,就推斷哈利·格蘭特也在澳洲呢?這麼多疑問,非艾爾通無法解開。
海倫夫人見丈夫一籌莫展,就想要幫丈夫一把,親自跟艾爾通談談,說不定男人做不成的事,女人就能做成功。
3月5日,海倫夫人讓人把艾爾通帶到她的艙房裡來,瑪麗·格蘭特也來一起與之交談,因為說不定這少女的影響力比她自己更大。
三個人在艙房裡談了有一個鐘頭。究竟是怎麼談的?都談了些什麼?是否有什麼收穫?收穫大否?無人知曉。只見在艾爾通從她們的艙房走出去之後,她倆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因此,艾爾通被押出來時,水手們都圍上前來,朝他又揮拳頭又吼罵的,可艾爾通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害怕的樣子,只是聳了聳肩膀而已。這更加激怒了眾水手,人人舉拳,真想痛揍他一頓,但格里那凡爵士和約翰船長正好走出來,及時地制止了大家。
但是,海倫夫人並未認輸,她可不是一個輕易言敗的女人。第二天,她親自來到艾爾通的艙房,獨自一人苦口婆心地開導他。她之所以沒再讓人把他帶到她的艙房去談,是擔心他走來時遭到水手們的毆打。這番好意,艾爾通再渾也是能夠明白的。
二人單獨談了整整兩個鐘頭。格里那凡爵士等在隔壁,焦急難耐,踱來踱去,一直在壓制自己,忍耐再忍耐,不敢操之過急。
最後,海倫夫人終於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幾分獲勝的微笑。她是不是把對方的話套出來了?她真的把真實情況摸清楚了?是不是終於把這個壞蛋給說動了?格里那凡爵士一時還吃不准。而麥克那布斯則認為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可能,純粹是在浪費時間。
可是,海倫夫人真的是說動了艾爾通。水手們一下子便傳開了,全都聚集到了甲板上,比奧比內吹哨集合來得都快。
「他都說了?」爵士急不可待地問妻子道。
「說倒是沒有全說,但是,艾爾通還是鬆動了,他想要見您。」海倫夫人說。
「啊!我親愛的海倫,您可真了不起!」
「我很高興能幫上了點忙,愛德華。」
「您許諾了他什麼沒有?他提出什麼條件了?還需要再保證一遍嗎?」
「我只許諾了他一條:讓您儘量地減輕對他應受到的懲罰。」
「很好,我親愛的海倫,」說著,爵士便命令道,「把艾爾通帶來見我!」
瑪麗·格蘭特陪伴著海倫夫人回到自己的艙房裡去。格里那凡爵士則來到方形廳,等著把艾爾通押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