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腹背受敵
2024-10-02 05:59:32
作者: (法)凡爾納
趁著天黑,必須趕緊往前走。巴加內爾此時站出來為一行人帶路。他這人不愧為地理學家,方向感很強,而且眼力極好,即使在黑夜裡,也能辨清東西。有這麼一位嚮導,大家心裡還是非常踏實的。
一行人在山的東邊那漫漫斜坡上一口氣走了三個小時。巴加內爾領著眾人稍稍折向東南方,以便走到開馬那瓦山與華希提連山之間的峽谷,那是奧克蘭到霍克灣之間的一條大路所經過的地方。到了那兒之後,可抄近道,穿過荒無人煙地帶,直奔巴倫特灣。
早上九點時,一行人已經走了十二個小時了,走出了約十二英里。這已經是很大的成績了,不能再快了,兩位女士已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必須歇歇腳!此時,他們已在峽穀穀口,在前便是通往奧克蘭的大路。巴加內爾查看了一下地圖,休息之後,便領著大家拐到東邊,繼續前行了約一小時。十點時,大家選擇了一個尖尖的小山,在其山腳下,取出乾糧來吃。因為疲勞和飢餓的緣故,一向不愛吃乾糧的麥克那布斯和瑪麗·格蘭特也吃得津津有味。吃飽喝足之後,又休息了一陣,直到下午兩點,才繼續向東走去。當晚,他們在離山八英里處宿營。
一宿無話。第二天,他們開始穿越華希提連山以東的那片奇異之地。這裡遍布著火山湖、沸泉和硫氣坑。這倒是可以大飽眼福,但卻苦了兩條腿了,因為沒有一條直路,必須繞來繞去,多走許多的冤枉路。
這片土地約有二十平方英里,泉眼數以萬計,大小不等。有鹹水泉、沸泉、冷泉等。鹹水泉隱於茶樹林裡,泉水閃閃發亮,招引著許多飛蟲。這種泉水散發出濃濃的火藥味,聞著讓人頭暈。泉眼周圍一邊白鹼,晶瑩剔透。沸泉,顧名思義,泉水很燙,無法靠近。冷泉則流著冰冷的泉水,清澈而寒冷。真的是大自然的奇觀異景。
泉眼邊長滿了高大粗壯的鳳尾草。泉眼都在以自己的節奏或快或慢、或高或低地噴涌著,有時汩汩滔滔,有時則斷斷續續。泉水從高處往低處流,所以向著四面漫了開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些小小的瀑布和一片片的湖泊。瀑布上和湖面上,霧氣繚繞,朦朧輕盈,恍若人間仙境。除了噴泉而外,那些硫氣坑和半滅半噴的小的噴火口也是一道風景線。地面上仿佛長了許多的大膿包,是一個個硫黃結晶體。其實,這是寶貴的能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只可惜無人問津。如果將來有這麼一天,西西里島上的硫黃礦開採完了,人們就會關注紐西蘭這塊能源寶地了。
一行人在這片美麗但不好走的地方繞來繞去。而且,這兒不見飛禽走獸,有槍卻打不了獵物,想調劑一下伙食已不可能。又累又乏,路難行,食不佳,因此大家都盼著早點走出這地方。
但是,因為沒有直路,必須繞行,想通過此處,少說也得花上四天時間。2月23日,離開蒙加那木山已經有五十英里了。這一天,一行人來到了一處小山下。巴加內爾查看地圖,小山倒是標在上面,但卻沒有山名。小山對面是一大片灌木叢,遠處影影綽綽地可以望到一片森林。
這個地方很不錯,沒有毛利人,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上一個踏實覺。少校和小羅伯特還為大家打了三隻幾維鳥,解了大家的饞。在晚飯後吃「甜食」——甘薯和土豆——時,巴加內爾突發奇想,提出一個建議,頓時受到大家的鼓掌歡迎。
他提議將這座沒有起名的山命名為「格里那凡峰」。眾人一致同意後,他便在自己的那張地圖上把我們那位蘇格蘭爵士的大名給寫了上去。
一行人繼續朝著太平洋走去。這一天,他們穿越著樹林和平原。約翰根據太陽和星辰的位置測准了方向。天倒不算熱,又沒有雨,但是,畢竟是長途跋涉,還是越走越累。腳步在逐漸地慢下來。為了消除旅途的單調寂寞,大家東拉西扯地聊開了,三三兩兩的,不再排成一條直線。
格里那凡爵士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自一人走著。越靠近海岸,他就越是思念自己的鄧肯號及其船員們。儘管沿途仍危機四伏,儘管在走到奧克蘭之前還有諸多的事情要考慮,但鄧肯號遭劫的場面總是縈繞在他的腦海之中,怎麼也驅趕不去。
大家也沒再提哈利·格蘭特船長。既然已無法營救,還多談有何益?但是,約翰和瑪麗卻仍在悄聲地談論著他。
約翰是個誠實忠厚的青年,沒有再提神廟裡的那番話,他不願將危難之時的諾言當作乘人之危的要挾。不過,他對瑪麗保證說,信件的真實性是毋庸置疑的,營救工作仍將進行。瑪麗·格蘭特聞言,當然心裡暖融融的,對面前這個青年更加傾心。海倫夫人也不時地與他倆聊上幾句。她非常同情瑪麗,但卻並不抱什麼希望,也不多說什麼,免得給這對青年男女潑冷水,讓他們悲觀絕望。
少校、小羅伯特、威爾遜和穆拉迪四人則邊走邊打獵,而且都頗有不小的收穫。巴加內爾則總是披著那件茀密翁草披風,獨自走著,一聲不吭,若有所思。
不過,必須提出,一行人雖然或三兩一組,或獨自一人,但他們的心卻是緊緊地聯繫在一起的。災難、疲勞、睏乏和不測,都無法使他們分離,熱忱與友愛傾注於每個人的心中。
2月25日,隈卡利河擋在了一行人的前面。大家終於找到了一處淺灘,涉水而過。
隨後的兩天中,他們走在了一片接一片的灌木平原上。行程已經走完了一半。雖然很累,但畢竟平平安安。
現在,眼前出現一大片森林,頗似澳洲的桉樹林,但其實是紐西蘭所獨有的「高立」松。這種松學名為「脂膠松」,光樹幹就高達一百多英尺。頂上撐著一把碩大無比的綠色「大傘」,也有近百英尺高。它們很像歐洲某些地方的紅松。樹冠呈錐形,樹葉呈墨綠色,都是些五六百年的古樹了。有的樹幹有五十英尺粗,十個人都抱不過來。
一行人在這高立松森林中走了三天。這兒像是從來沒有人走過,許多樹根處仍積滿了松脂。
森林裡有大群大群的幾維鳥。在毛利人經常去的地方是很少見到它們的,面對毛利人及其獵犬,它們無法生存,高立松森林才是它們真正的家園。少校等幾個獵人打了幾隻幾維鳥供大伙兒解饞。
突然,巴加內爾叫住少校和小羅伯特,說他發現了一對很大的飛禽——莫滑鳥。
這種鳥屬於恐禽類,長相奇特,沒有翅膀,據說早已絕跡。
巴加內爾意外地發現被誤認為已絕跡了的鳥,他怎能不興奮呢?於是,三個人便忘記了疲勞,追蹤而去。
這對莫滑鳥足有十八英尺高,頗像鴕鳥,跑得比鴕鳥還要快,且膽子很小,跑起來再不敢回頭,但一槍接一槍也沒能打中,可能大樹幫了它們的忙,擋住了獵手們的視線。
3月1日,一行人終於走出了這片森林。當晚便來到了高五千五百英尺的伊基蘭吉山腳下,歇息,宿營。此刻,他們已經走出了一百英里。再走三十英里,就到海岸了。約翰沒想到路不好走,繞來繞去,多走了有五分之一的路程。一個個全累得快散架了。還得走兩天!真的有點吃不消了。但又不能掉以輕心,這一帶常有毛利人活動。
第二天,拂曉時分,大家只好匆匆地又踏上了征途。
過了伊基蘭吉山之後,前面是哈代山,海拔三千七百英尺。兩山之間是十來英里的熊柳林。熊柳枝條又軟又長,如同藤條一般,綽號「纏人藤」,常常纏住人的胳膊腿兒,讓你無法逃脫,只有死路一條。大家邊走邊砍,艱難地走了兩天,累得個人困馬乏,乾糧也吃光了,也無獵可打,又無泉水可解渴,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但為了求生,一行人咬著牙挺著,最後總算是挨到了樂亭尖角,看到了太平洋海岸了。
遠遠望去,那有幾個空著的草棚子,像是剛遭到戰火蹂躪的小村子,村子周圍還有一些田地,已經拋荒了。看來,一行人又有困難擺在面前了。
正在這時,突然發現一幫毛利人出現在一英里之外。他們手拿武器,號叫著沖了過來。這可如何是好?無路可逃,只有以死相拼。但約翰卻突然叫一聲:「小船!那兒有條小船!」
果不其然,二十步遠處,有一隻小獨木船靠在沙灘上,上面還有六支槳。大家趕忙跑了過去,七手八腳地把船推入水中,跳了上去。約翰、少校、威爾遜、穆拉迪連忙抄起槳來,爵士掌好舵,其他人都躺伏在爵士身邊。
小船飛快地劃了出去。沒十分鐘工夫,已劃出了四分之一海里。大海十分平靜,船上人也靜默無言。
突然,有三隻獨木舟從樂亭尖角劃了過來,明顯是在追逐他們!
「往深海劃!往深海劃!寧可淹死也別落到他們手中!」約翰在喊。
四名槳手一齊用力,不一會兒就到了深海上了。後面的三隻獨木舟緊追不放,足足追了有半個鐘頭,始終是開始的間隔距離。但是,漸漸地,約翰等四人有點體力不支,又累又渴,速度便慢了下來。可追上來的三隻獨木舟卻越劃越快。距離在縮短,只差兩海里了。毛利人都帶著槍,現在已進入他們的射程里了,形勢嚴峻。
格里那凡爵士站在小船尾部,左顧右盼,不知想幹什麼。
突然,他眼睛一亮,伸手指著大海前方,大聲喊叫道:「一隻大船!朋友們,那裡有隻大船!快往那裡劃!使勁兒劃呀!」
四名槳手一聽,連忙加大力量,奮力划槳。巴加內爾立即坐起,舉起望遠鏡,對著遠處黑點望著,大聲說道:「是的,是一條大船。還是一條大汽船!它像是還在開足馬力,朝著我們開過來。再加把力呀,朋友們!」
四支槳加速劃著名,小船如離弦之箭,飛速向前。追逐的三隻獨木舟被甩開了一些,但仍在窮追不捨。你追我跑地又延長了半個小時。前方的大船已清晰可見。
格里那凡爵士此刻神經繃緊,心跳不已,把船舵交給小羅伯特,奪過巴加內爾的望遠鏡,舉鏡望著前方的大船。
突然間,爵士臉色變得煞白,神情極度地緊張,望遠鏡都從手中掉了下來。同伴們都不知他緣何如此,心也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來了。
「是鄧肯號!」爵士大聲嚷道,「是鄧肯號和那幫流竄犯!」
「什麼?是鄧肯號!」約翰也同其他人一樣十分驚訝,大聲重複道。
「是的,沒錯!糟了,我們腹背受敵,只有死路一條了!」爵士焦急無奈地自嘆道。
果然,大船越來越清晰了,的確是鄧肯號。後有追兵,前有海盜,哪兒有逃路?四個槳手也沒有再劃了。劃也沒用,無處可逃!
突然,砰的一聲槍響。是後邊獨木舟上射過來的,正打在威爾遜的槳上。威爾遜不由自主地又猛劃了幾下,小船又靠近了點大船。
鄧肯號正開足馬力向這邊駛來,相距只有半海里的樣子。勇敢的約翰此刻也沒了主意,不知是進還是退好。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更是失魂落魄,跪在船上,連連祈禱。
毛利追兵的子彈似雨點般飛來,但都落在了小船周圍的水中。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聽見一聲炮響,一發炮彈從小船上方飛過,是鄧肯號上發射的炮彈。前面有炮,後面有子彈,往哪兒躲?往哪兒藏?約翰舉起利斧要砍壞小船,讓人和船一起沉入海底,免得受辱。然而,正在這時,卻聽見小羅伯特大聲喊道:「湯姆·奧斯丁!是湯姆·奧斯丁!他就在大船上!我看清楚了,他也看見我們了,正在向我們揮動帽子,他知道我們是誰了!」
約翰的利斧在頭頂,定在了那兒。
這時,鄧肯號上又飛出一顆炮彈,越過小船上方,擊中了那三隻獨木舟最前頭的一隻,把它擊成兩段。鄧肯號上響起一片歡呼聲。追逐的毛利人嚇得掉轉船頭,逃向海岸。
「快來呀,快來救我們,湯姆!」又驚又喜的約翰大聲呼喊道。
就這麼片刻的工夫,格里那凡爵士一行便化險為夷,絕處逢生了。他們回到了鄧肯號上,都還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覺得仿佛是在做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