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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巴加內爾與少校打賭

2024-10-02 05:57:48 作者: (法)凡爾納

  12月7日凌晨三點,鄧肯號的鍋爐便開始隆隆地響了起來。水手們轉動著絞盤,將船錨吊上來。螺旋槳開始轉動,鄧肯號重新駛入大海。上午八點,乘客們登上甲板的時候,阿姆斯特丹島已消失在天邊海霧中了。從阿姆斯特丹島到澳洲,航程三千海里。只要海上一直刮著西風,不出現什麼意外情況,只需十天工夫,鄧肯號就可以駛達目的地。

  瑪麗·格蘭特和小羅伯特望著印度洋的波濤,思緒萬千。也許,不列顛尼亞號正是在印度洋上突遇強大風暴而失事的,然後又隨著海流漂到了澳洲。

  孟格爾船長拿來海圖,把印度洋的各種海流指給格蘭特小姐看,其中有一股橫流,直衝澳洲而去,也許,不列顛尼亞號正是被這股橫流給衝到澳洲海岸去的。

  可是,這其中仍有一個問題令大家十分困惑。據《商船日報》記載,格蘭特船長是在1862年5月30日從卡亞俄發出最後的信息的,可是,不列顛尼亞號卻在離開秘魯之後七天,即6月7日,就駛入印度洋海域,這是怎麼回事呢?巴加內爾被問及這一問題時,倒是做出了合乎邏輯的回答,大家也就信服了。

  有一天晚上,也就是12月12日晚上,離開阿姆斯特丹島的第六天,格里那凡夫婦、格蘭特姐弟倆、孟格爾船長、麥克那布斯少校和地理學家巴加內爾等聚在一起閒聊。與平時一樣,大家又提起不列顛尼亞號來,就在這時候,格里那凡爵士便冷不丁地提出了令大家困惑的那個問題,仿佛往眾人頭上潑了一瓢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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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加內爾沒有想到格里那凡爵士會提出這麼一個問題來,便默然無語地站起身來去找那幾封信件,回來時,不屑一顧地聳了聳肩。

  「您既然聳聳肩膀,我親愛的朋友,那就是說這是個不成問題的問題了?那太好了,您就給我們解釋一番吧。」格里那凡爵士說。

  「您先別著急,待我先問孟格爾船長一個問題。」巴加內爾回答道。

  「您說,巴加內爾先生。」約翰·孟格爾回答道。

  「在一個月的時間裡,一艘快船能否穿過美洲到澳洲之間的太平洋?」

  「如果它的速度每天是兩百海里的話,那是有可能的。」

  「這是最快的速度了?」

  「不,快速帆船的速度比這還快。」

  「那好,聽我說吧。信件上的6月7日中間有空隙,如果我們不把它看成6月7日,而看成『6月17日』或『6月27日』的話,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巴加內爾的這一解釋不無道理。

  「對呀,從5月30日到6月27日……」海倫夫人說道。

  「格蘭特船長有足夠的時間穿越太平洋,駛入印度洋。」

  大家十分信服地接受了巴加內爾的這一說法。

  「多虧了我們的這位朋友,我們又解決了一個困惑的問題。現在,我們只等著前往澳洲西海岸去尋找不列顛尼亞號的蹤跡了。」格里那凡爵士興奮地說。

  「或者是東海岸?」孟格爾船長說道。

  「沒錯,約翰,您說得對。信件上並沒有提及是東海岸還是西海岸,因此,我們得在三十七度線穿過的澳洲的東西兩岸尋找。」

  「這麼一來,不就又有問題了嗎,爵士?」格蘭特小姐說。

  「啊,問題是不會有的,小姐。」約翰·孟格爾連忙說道,以解除瑪麗·格蘭特的疑惑。然後,他轉向爵士又說道:「萬一格蘭特船長是在澳洲東海岸登陸,那他會很快得到救助的,因為東海岸一帶住的都是一些英國僑民,格蘭特船長等人走不出十里地就能遇上自己的同胞的。」

  「您說得對,船長,」巴加內爾說道,「在東海岸,在杜福灣,在艾登城,格蘭特船長都能找到棲身之所的,還能找到返回歐洲的交通工具。」

  「這麼說,」海倫夫人問道,「我們鄧肯號要尋訪的那一地帶,遇難的船員諸事都十分不便了?」

  「是的,夫人,」巴加內爾回答道,「那一帶非常荒涼,沒有一條路通向阿德雷得或墨爾本。如果不列顛尼亞號是在那一帶失事的話,它就會像是在非洲的那些荒無人煙的海岸一樣,得不到任何的救援。」

  「那我父親這兩年來的日子又如何熬得過呀?」格蘭特小姐悲痛地說。

  「親愛的瑪麗小姐,」巴加內爾對她說道,「您一直相信格蘭特船長上了澳洲大陸就不會有問題的,對嗎?」

  「是的,巴加內爾先生。」少女回答道。

  「那麼,登上澳洲大陸之後,格蘭特船長會怎麼樣呢?可能的推測只有三個:一是他與其同伴們去了英國移民區;二是落入土著人之手;三是在荒無人煙地區迷失了。」巴加內爾說到這兒,略作停頓,看看眾人的反應,是否同意他的分析。

  「請繼續說,巴加內爾。」格里那凡爵士催促道。

  「好,我接著往下說。首先,我要否定掉第一種推測。格蘭特船長並沒有到英國移民區,不然的話,他早已回到家中,與兒女們團聚了。」

  「可憐的父親!」瑪麗·格蘭特在自言自語,「他離開我們都兩年了。」

  「別打岔兒,姐姐,讓巴加內爾先生繼續說,他會告訴我們……」小羅伯特說道。

  「唉,我的孩子,我也無法告訴你們更確切的情況了。或者我們可以斷定他已落入土著人之手,或者……」

  「澳洲的土著人是不是……」海倫夫人急切地問道。

  「放心好了,夫人,」巴加內爾明白海倫夫人的意思,便說道,「這兒的土著人雖是未開化的、愚蠢的,但卻性情溫和,並不像他們的近鄰紐西蘭土著人那樣嗜殺成性。如果不列顛尼亞號上的船員被他們俘虜了去,他們是絕對不會加害於他們的。許多的旅行家都說過,澳洲的土著人最怕殺人流血,他們甚至與旅行家們聯合起來,擊退被流放在當地的囚犯們的侵襲。」

  「巴加內爾先生的話,您都聽見了吧?如果令尊落入澳洲土著人之手,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而且,信件上似乎也在告訴我們他們可能是被土著人擄走了的。」海倫夫人安慰格蘭特小姐說。

  「可是,如果是迷失在荒無人煙的地帶,那可怎麼好呀?」格蘭特小姐焦急地問道。

  「就算是迷失在那兒,我們也一定能找到他的,對不對,朋友們?」巴加內爾似乎胸有成竹地回答她說。

  「那當然囉,不過,我都不相信他會迷失的。」格里那凡爵士想岔開這一令人悲傷的話題,這麼說道。

  「我也不相信!」巴加內爾贊同道。

  「澳洲地方大嗎?」小羅伯特問。

  「澳洲大約有七千七百五十萬公頃那麼大,我的孩子,相當於歐洲的五分之四。」

  「有那麼大?」少校問。

  「是的,有那麼大,麥克那布斯,誤差頂多也就是一碼。信件上說了有大陸,您說該相信它可以稱得上是大陸了吧?」

  「真有這麼大的話,那當然可以稱之為大陸了,巴加內爾。」

  「我還想補充一句,儘管它地域遼闊,但旅行家在此迷失的卻並不多。」

  「難道澳洲尚未被全部勘察過?」海倫夫人問道。

  「沒有,夫人,差得遠了。人們對它的了解並不比對非洲內陸的了解多。不過,這並非探險家們的過錯。從1606年到1862年,有五十多人曾經前往澳洲內陸或沿海從事過勘察工作。」

  「什麼,有五十多人!」少校驚問道。

  「當然,麥克那布斯。把那些勇闖澳洲海岸和到內陸從事探險的旅行家算在內,足足有五十多人。」

  「即使把他們包括在內,也沒有那麼多。」少校反駁道。

  「您覺得我說五十多人是誇大其詞了?我還可以列出更多一些來呢,麥克那布斯。」巴加內爾回擊道,別人越反駁,他就越興奮,越來勁兒。

  「那您就列出來看看,巴加內爾。」

  「您要是不信,我可以一口氣給您列出五十個人來。」

  「哼!學者總是這樣,說話老這麼肯定。」少校不服氣地說。

  「少校,您敢拿您的那支普德摩馬槍與我的斯克勒丹望遠鏡打賭嗎?」巴加內爾在激少校。

  「有什麼不敢的?賭就賭!」

  「那好呀,少校,從今往後,您就甭想再拿您的那支馬槍打羚羊打狐狸了!不過,您若想向我借,我還是會借您一用的。」

  「巴加內爾,您以後向我借望遠鏡,我也會答應的。」少校毫不相讓地回擊道。

  「那好,我們現在就開始。女士們,先生們,請你們給當個裁判。羅伯特,你來計數。」

  格里那凡夫婦、瑪麗、小羅伯特、少校、孟格爾都被逗樂了。他們靜靜地聽著巴加內爾說探險家們的名字,也可藉機了解一下澳洲的歷史。

  「尼姆辛[7]啊!賜予您虔誠的崇拜者以靈感吧!」巴加內爾大聲祈禱道。然後,他便開始敘述開來。

  「朋友們,兩百五十年前,人們還根本不知道有個澳洲存在哩。親愛的格里那凡,貴國大英博物館的圖書館裡,保存著兩幅1550年繪製的地圖,圖上標明著亞洲南部有一片陸地,被命名為『葡萄牙的大爪哇』,但這兩張圖並不十分可靠。因此,我想從17世紀講起。1606年,西班牙航海家科羅斯發現了一片陸地,並取名為『神聖的澳大利亞』。現在,我們不去討論這一問題,因為,後來的地理學家認為那並非現今的澳大利亞,而是現在的新赫布里底群島。羅伯特,你就記下科羅斯的名字。」

  「記下了。」小羅伯特回答道。

  「同年,科羅斯船隊的副指揮托列斯則一直往新陸地的南邊去勘察。但是,重大的發現應歸功於荷蘭人赫特茲,他在澳洲西海岸南緯二十五度的地方登陸,並以其船名恩德拉為該地冠名。這之後,航海家來得就越來越多了。1618年,齊申考察了北海岸的安亨和凡第門等地。1619年,厄代爾沿西海岸勘察了一段,並以自己的名字為那段海岸命了名。1622年,雷文一直下到現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雷文角。1627年,內茲和維特二人,一個在西,一個在南,又來到了這兒,對前人的發現進行了補充。其後,卡奔塔船長率領其船隊到達現在的卡奔塔里亞灣。1642年,著名的航海家塔斯曼繞凡第門島一周,並以巴塔維亞總督的名字給那兒冠了名,後被人更名為塔斯馬尼亞島。1665年,澳洲大島被硬加上了『新荷蘭』的名字,而這個時期,正是荷蘭航海家的活動就要結束的時候,所以『新荷蘭』這個名字並未被保留下來。現在,有幾個人了,羅伯特?」

  「說了十個人了。」小羅伯特回答道。

  「很好,」巴加內爾繼續說道,「現在,我開始說說英國人。1686年,一個在美洲獵野牛的浪人頭頭[8],一個出沒於海岸[9]之間的人,一個橫行於南海的最有名的海盜[10],名叫威廉·丹別爾,曾經跑到新荷蘭,與當地土著人結下了友誼。此後七十多年,從1699年到1770年,再沒有任何一位航海家到過這兒。直到1770年,世界上最著名的航海家庫克船長開始對新大陸進行勘察探險。這之後,歐洲人便往這一地區開始移民了。庫克船長曾經做過三次轟動一時的旅行,分別為1770年3月、1773年和1777年。1770年3月31日,他在『新荷蘭』登陸,那是他的第一次。他在大溪地清晰地觀察到金星貫日[11]的天文奇觀,然後便行駛到太平洋的西邊。他勘察了紐西蘭,然後就來到澳大利亞東海岸的一個海灣,發現了許多新奇的植物,便把該海灣稱作『植物灣』,也就是今天的波塔尼灣。1788年,菲利普船長在約克港建立了第一個英國殖民地。1797年,巴斯穿越了巴斯海峽……」

  「啊!已經有二十四個了!」小羅伯特驚呼道。

  「很好,少校的槍已經有一半歸我了。說完了航海家,我再來說說陸地上的探險家。」巴加內爾說道。

  「太好了,巴加內爾先生,」海倫夫人說道,「不得不承認,您的記憶力簡直是太驚人了!」

  「真是怪了,」格里那凡爵士說,「一個人這樣……」

  「這樣粗心大意,是吧?」巴加內爾連忙接上去說道,「我只不過記了一些年代和事實而已。」

  「二十四個。」小羅伯特重複了一遍。

  「好。第二十五個是陶斯大尉。1789年,他試圖翻過東海岸那條漫長的山脈,深入腹地,走了九天之後,他又由原路回到了約克港。同年,特齊船長又想翻越這條山脈,但也沒能成功。1792年,裴特遜上校也做了同樣的嘗試,同樣也以失敗而告終……1829年和1830年,司各特船長先後勘察了達令河和墨累河。」

  「已經三十六個人了。」小羅伯特說。

  「好。我再繼續往下說。」巴加內爾繼續說道,「現在,我們該提一下埃爾和雷沙德了,他們於1840年和1841年遊歷了部分的內陸地區。1846年,格勒高里兄弟和赫普曼遊歷了西澳。1847年,科迪到過維多利亞河;1848年,他到達過澳洲北部。這之後,著名的旅行家斯圖亞特穿越了澳洲。從1860年到1862年,鄧斯特兄弟、納爾遜、馬金萊、赫維特……」

  「五十六個了。」小羅伯特大聲嚷道。

  「好。少校,我還沒提吉伯雷、伯格維爾、斯特克斯……」

  「行了,行了!」少校說。

  「還有裴羅爾、科伊、貝內特、科寧漢……」

  「行了,饒了我吧!」

  「還有迪克斯、雷德、維科斯、米切爾……」

  「打住吧,巴加內爾,得饒人處且饒人,少校已經認輸了。」格里那凡爵士笑著說。

  「那他的馬槍呢?」巴加內爾神氣活現地問道。

  「當然是歸您了,巴加內爾!儘管我實在是捨不得,但我不得不服輸,您的記憶力簡直是無人能敵!」少校心服口服地說道。

  「我看,沒人能比他更了解澳大利亞的了,即使是一個小小的地名,一件小小的事實……」海倫夫人也佩服地說。

  「小小的事實!」少校打斷了海倫夫人的話,搖了搖頭,有點不相信。

  「怎麼,您還不服氣,麥克那布斯?」巴加內爾追問道。

  「我的意思是,您不一定對澳大利亞的很多細微的情況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可不一定!」巴加內爾非常篤定地說道。

  「那我就舉出一個事實,您若不知道,您得把馬槍還我。」

  「好啊,您說,少校。」

  「說話算數?」

  「當然算數。」

  「那好,巴加內爾,您說說看,為什麼澳大利亞不屬於法國呀?」

  「這個嘛,我想……」

  「或者,至少您能說出英國人對此有何看法吧?」

  「這……我說不上來,少校。」巴加內爾神情懊惱地說。

  「其實理由非常簡單。因為您的那位同胞,波丹船長,1802年到達澳洲之後,聽到一片蛙鳴,嚇得起錨開船,一去不回頭。」

  「怎麼!」巴加內爾生氣地說,「你們英國人就這麼笑話人?」

  「我承認,是在取笑人,但這也確實是事實。」

  「無聊至極!」富有愛國心的地理學家說,「英國人現在仍舊在這麼說?」

  「仍舊在這麼說,我親愛的巴加內爾先生。您怎麼連這麼個事實也不清楚呢?」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大家已是笑得前仰後合了。

  「這我還真的是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我不相信!英國人說法國人是『吃青蛙的人』,我們既然敢吃青蛙,又怎麼會害怕青蛙呢?」

  「道理倒是對的,但事實總歸是事實。」少校微笑著答道。

  這麼一來,那支打賭的馬槍回到了麥克那布斯少校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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