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姆斯特丹島
2024-10-02 05:57:46
作者: (法)凡爾納
孟格爾船長想要在好望角添加燃料,便不得不偏離南緯三十七度線,往北走上兩度。
鄧肯號有老天幫忙,乘著西風勁吹,不到六天,便跑完了透利斯坦達昆雅至非洲南端的一千三百海里的路程。
11月24日下午三點,從船上就已能望見桌山山脈了。不一會兒,約翰·孟格爾便把方位測定好,確定了海灣入口處,將近八點時分,船駛入海灣,在開普敦港里停泊下來。
巴加內爾身為法國地理學會會員,他知道這非洲的南端是1486年由葡萄牙海軍上將狄雅茲首先發現的,1497年,著名的航海家瓦斯科·達·伽馬[3]曾經繞過這裡。
開普敦位於開普灣深處,1652年,由荷蘭人凡·利伯克建立起來的。它是這兒的殖民地首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1815年之後,根據所簽訂的條約,這裡才歸屬英國。
孟格爾船長需要在此添加燃料,得一天的時間,並決定26日一大早開船,因此,鄧肯號上的乘客們有十二小時的空閒時間遊覽全城。
其實,遊覽開普敦全城並不需要太多的時間。所謂的開普敦城只不過是一個由住宅排列而成的方格子大棋盤,約有三萬名居民,有白人和黑人。城裡並無什麼名勝可言,頂多也就是城東南的那座高聳起的城堡,還有總督衙門、證券交易所、博物館以及狄雅茲當初發現好望角時所豎起的一個石頭十字架值得看看。乘客們參觀了上述名勝之後,又品嘗了一下貢斯丹斯公司生產的上等土酒——彭台酒,也就心滿意足,再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第二天清晨,鄧肯號便扯起了觸帆、三角帆、主帆、前帆,起錨出發。幾個小時之後,它繞過了那著名的「風暴角」——後被葡萄牙國王更名為「好望角」。
從好望角到阿姆斯特丹島全程兩千九百海里,順風順水的話,十天左右便可跑完。我們的遠航者們比在潘帕斯大草原幸運得多,天公作美,印度洋風平浪靜,助了他們一臂之力。
「啊,海洋啊,海洋!」巴加內爾大發感慨,「海洋才是人類真正的用武之地!船舶是真正的文明使者!你們想想看,朋友們,如果地球光是一片陸地,那麼人類即使到了20世紀也不會了解它的千分之一的面積的。西伯利亞的森林、中亞細亞的草原、非洲的沙漠、美洲的大草原、澳洲的原野以及兩極那冰雪嚴寒地帶,連最最勇敢的人也會望而卻步的。再說,陸地上問題多多,什麼交通工具啦,炎熱、疾病啦,還有土著人的威脅啦,等等,不一而足,更增加了人們了解上的困難。二十英里的沙漠地帶就可以給人以遠隔千里之感,而五百英里的海洋卻讓人覺得是一衣帶水。只要在陸地上隔著一大片森林,人們彼此間就感覺到對方成了另類,而英國與澳洲相距甚遠,但卻像是邊境相連。非洲大陸的埃及與塞內加爾相距並不遙遠,但卻像是相隔千萬里;而北京與聖彼得堡更像是天各一方似的。今天,我們在大海上航行,比穿越一個小的撒哈拉沙漠要便當得多。因此,可以說,有了海洋,全球陸地之間才建立起友好的聯繫來。」
巴加內爾對海洋的這份感慨,由衷而發,連一貫愛挑剔的少校也無法反駁。確實,有了海洋,才使得這些尋找哈利·格蘭特的人從一個陸地跑到另一個陸地,不然的話,要是光在陸地上行走,那困難就無法想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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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6日,天剛泛白,海面上影影綽綽地顯現出一座山峰來。那就是阿姆斯特丹島。
阿姆斯特丹島位於南緯三十七度四十七分,東經七十七度二十四分。天氣晴朗時,在五十英里開外就能看見島上那座山峰的圓錐形峰頂。
「這座山峰與透利斯坦達昆雅峰十分相似。」格里那凡爵士說道。
「您的看法十分正確,」巴加內爾肯定道,「依據幾何定理,假定甲乙兩島同丙島相似,則甲乙兩島必相似。我要補充一句,阿姆斯特丹島與透利斯坦達昆雅島一樣,過去和現在都有魯濱孫一類的人生活著,而且海豹非常多。」
「到處都有魯濱孫嗎?」海倫夫人問。
「那當然,夫人,」巴加內爾回答道,「就我所知道的島嶼中,很少沒有這類故事的。在您那位同胞笛福寫《魯濱孫漂流記》之前,就已經不乏此類故事了。」
「巴加內爾先生,可以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嗎?」瑪麗·格蘭特小姐問道。
「親愛的小姐,您問兩個問題都行,我保證給您以滿意的答覆。」巴加內爾回答她道。
「那好。假若您獨自一人待在一座荒島上,您害怕不害怕?」
「害怕?我會害怕?」巴加內爾嚷道。
「行了,我的朋友,您想必不會說您迫切希望被拋棄在一座荒島上吧!」麥克那布斯少校挖苦他道。
「我當然是不會這麼希望的,不過,真有這樣的遭遇的話,我也不會討厭的。我就重新安排好自己的生活,打打獵,捕捕魚,冬天住在山洞裡,夏天住到樹上去,並且還建起一座儲藏庫房,把獵物貯存起來。總而言之,我要把我的荒島開發出來。」
「就您一個人?」
「無奈之下,一個人就一個人。不過,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孤獨。我可以找動物做朋友。我可以馴養一隻山羊,教一隻鸚鵡學會說話,教一隻猴子聽懂我的語言,與我交流,如果能遇上一個忠實的『星期五』,那就更好了!兩個人作為朋友,同住孤島,其樂融融!要是少校和我……」
「謝謝,我可不學魯濱孫,您別把我給扯進去。」少校打斷他說。
「親愛的巴加內爾先生,」海倫夫人接過話茬兒說道,「您又在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了。我想,現實與夢想畢竟是大不相同的。您想事情總是從好的方面去設想。」
「怎麼,夫人,這麼說,您認為一個人就無法在荒島上生活得快樂點?」
「是的,我是這麼認為的。人生來就得過社會性的生活,而非離群索居。孤獨就會產生絕望,只是時間早晚罷了。一個人若是生活在孤島上,一開始只考慮著如何活下去,如何無生命之憂,或許還不會感到孤獨。但是,時間長了,想到自己遠隔重洋,無法回到故里,無緣與親人重逢,他該怎麼想呢?他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聽我的話,巴加內爾先生,您還是別做這樣的好夢才是。」
巴加內爾雖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承認海倫夫人的話不無道理。然後,大家一直圍繞著孤獨與快樂這一話題繼續交談著,直到鄧肯號在離阿姆斯特丹島沿岸一海里遠的海面上停泊下來,談話才宣告終止。
阿姆斯特丹島孤獨地懸在印度洋上,由兩個島嶼組成,這兩個島嶼之間相距有三十三英里,北邊的那個叫阿姆斯特丹島,又叫聖彼得島,南面的那個叫聖保羅島。
這兩個島嶼是1796年12月被荷蘭人弗拉明發現的。聖保羅島位於阿姆斯特丹島以南,是一座無人居住的小島,由一座圓錐形山構成。阿姆斯特丹島周長十二英里,島上住著三個看守漁場的人:一個法國人和兩個黑白混血兒。漁場和島都屬於印度洋上留尼旺島[4]的一位名叫奧特凡的商人。三個漁場看守者都是該島島主兼商人奧特凡所雇用的。阿姆斯特丹島隸屬於法國;原先,其占有權歸屬波旁島聖德尼[5]的一個名為卡曼的船主,後讓給了一個波蘭人,後者便雇用馬達加斯加島上的一些奴隸來此墾殖。此人雖是波蘭人,但也是法國人,因此,該島後來又落到法國人奧特曼的手裡了。
島上的這三個人中,有一位長者,名為維奧,法國人,熱情地招待了格里那凡爵士一行遠方來客,對他來說,這簡直是幸福的一日。因為,平日裡,他們只能同一些前來這裡捕海豹和海狗的粗人打交道。
維奧先生向客人們介紹了他的兩個臣民:那兩個黑白混血兒。他們三人就住在該島西南部一個天然港灣的深處。
很早以前,該島就曾經有過遇難的人在此棲身。巴加內爾還講了兩個與此相關的故事,讓大家聽得津津有味。
一個故事講的是兩個蘇格蘭人在這兒的遭遇。這兩個蘇格蘭人,一個名叫貝納,二十二歲,另一個名叫博爾夫,四十八歲。他倆原是由捕海豹的船送來這裡的,要在此待上一個月,捕殺海豹,剝皮熬油。但是,一個月過去了,並沒有船來接他倆回去。因此他們在阿姆斯特丹島上一待就是十八個月,靠著小心保護著的一點點火種,熬著時日,其飢餓痛苦之狀,難以描述。直到1827年,英國的一條名為巴米拉號的船才將他倆搭救了。
另一個故事講述的是費龍船長的事。費龍船長和兩個法國人、兩個英國人留在島上準備捕獵海豹,準備在此待上十五個月。結果,十五個月過去了,不見船隻來接。糧食告罄,相互間的關係變得緊張起來。兩個英國人首先發難,但多虧了自己的兩位同胞的幫助,費龍船長才免遭殺害。這之後,雙方爭鬥時有發生,互有勝負,彼此都在警惕著對方,在焦慮與困苦中熬著時日。最後,他們才被一條英國船給救了出來。
在這兩件事之後,就沒有任何船隻來此,也就沒有船員在島上漂流的事情發生了。那位長者從未聽說過什麼不列顛尼亞號、格蘭特船長的事。格里那凡爵士對這位長者的回答既不感到驚訝也未覺得失望。他只是想弄清楚格蘭特船長沒有來過這兒就行了。因此,鄧肯號決定第二天起航。
大家去這個島上遊覽了一天,直到夜晚。島上的景色迷人,但動植物並不多。植物尤其少,至於動物,也就是有點野豬、信天翁、鱸魚、海豹等而已。不過,這裡卻有不少的溫泉從淡黑色的熔岩石堆中噴出來,熱氣騰騰,有幾處的溫度極高。孟格爾船長用溫度計測試了一下,竟高達華氏一百七十六度[6],幾乎接近沸水了。從相距不遠的海里捕上來的魚,放到這泉水中去,幾分鐘工夫就煮熟了。看來,即使巴加內爾這個粗心大意的人,也不會不知輕重地下去沐浴的。
眾人興致頗高地在島上遊覽了一日,傍晚時分,格里那凡爵士便向那位忠厚長者辭行。大家紛紛向這位名叫維奧的長者祝福,祝願他在小島上萬事如意,健康長壽。維奧先生也祝願格里那凡爵士一行一路順風,尋訪成功,並且感謝大家前來這裡,蓬蓽生輝。
接著,格里那凡爵士一行便上了小艇,回到鄧肯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