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羅日太太

2024-10-08 06:59:16 作者: (法)巴爾扎克

  佛洛爾·勃拉齊埃的地位已經十分尷尬,再加瑪克斯送了性命,哪得不嚇出一場急病來!她神經錯亂,三天的風波使她腦子發炎,情形很危險。要沒有病倒,說不定她早就逃出去了;因為她頭頂上便是殺瑪克斯的仇人,住著瑪克斯的臥房,蓋著瑪克斯的被褥。她九死一生,病了三個月,替她治療的就是為腓列普治傷的高台先生。

  腓列普一朝能執筆了,馬上寫了兩封信:

  致訴訟代理人特洛希先生

  兩隻野獸中更兇惡的一隻,我已經殺了,可是我也不免中了一刀,砍破腦袋,幸而那混蛋下手並不太重。現在還有一條毒蛇,我得想法跟她打交道,因為舅舅把她看得比性命還寶貴。攪水女人長得太漂亮了,我怕她溜走而舅舅跟著去追;幸虧她在緊要關頭嚇成一場大病,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倘使上帝肯保佑我,或許會趁她懺悔罪孽的當口召她回去。目前靠奧勛先生的力量(老頭兒身體好得很呢!),有個高台醫生替我當說客。他覺得舅舅的遺產落在外甥手裡比落在那些狐狸精手裡妥當得多。奧勛先生對一個姓斐希的老頭頗有影響,斐希的女兒陪嫁豐富,高台有心替兒子攀親,所以高台幫我的忙不一定是為了醫好我的腦袋能到手一千法郎診金。他當過作戰部隊第三團的軍醫,還受著我的朋友,兩個豪俠的軍官彌涅南和卡邦蒂埃包圍,正在代我刺探女病人的心思。

  高台一邊替佛洛爾按脈一邊說:孩子,你瞧,歸根到底,上帝是有的!這場大禍,原因都在你身上,你得想法補贖。事情本身就有天意在裡頭,人按著天意做的事簡直不可思議!宗教到底是宗教;還是服從的好,低頭的好:第一你會安靜下來,對你的病和我的藥一樣靈驗。千萬留在這兒服侍主人。最後,你該忘記一切,原諒一切,這是基督教的戒律。

  高台答應我讓攪水女人在床上躺三個月。也許那女的會不知不覺的習慣跟我住在一所屋子裡。我已經把廚娘拉過來。那混帳老婆子對攪水女人說,瑪克斯活著只會叫她受罪。她聽見瑪克斯露過口風,萬一老頭兒死了,要他娶佛洛爾的話,他才不願意為一個女人耽誤前程呢。廚娘還暗示瑪克斯會丟掉佛洛爾的。因此,諸事順利。我舅舅依著奧勛老頭勸告,把遺囑撕掉了。

  

  致巴黎瑪萊區王杜姆廣場奚羅多先生

  (佛洛朗蒂納小姐轉交)

  老夥計:

  你打聽一下賽查麗納那小鬼是不是閒著,叫她準備停當,等我要她來的時候立即動身上伊蘇屯,一刻都不能耽擱。我要她態度穩重,不能露出一點兒做戲的腔派,裝作一個陣亡軍人的女兒。人要端莊,穿扮像私塾出身的女孩子,品行一等:這些都非照辦不可。萬一我需要賽查麗納而她能把事情辦成功的話,我等舅舅死後給她五萬法郎。萬一賽查麗納不能來,請你把我的要求告訴佛洛朗蒂納,你們兩人合力替我找一個能扮那種角色的女戲子。想奪遺產的傢伙已經嗚呼哀哉,決鬥的時候我的腦袋砍傷了。經過情形以後再談。啊!朋友,咱們有的是好日子,將來一定能痛痛快快玩一陣,要不然拿破崙也不成其為拿破崙了。你要能寄我五百發子彈,保管替你放個精光。再會了,老夥計。這封信你不妨拿去點雪茄。不消說,所謂軍官的女兒是從夏多羅到伊蘇屯來求我幫忙的。可是我還希望不需要用到這個危險的辦法。代我向瑪麗埃德和所有的朋友問好。

  阿迦德接到奧勛太太的信,趕到伊蘇屯;哥哥招待她到家裡去,把腓列普的老房間給她住。可憐的媽媽對忤逆的兒子又百般疼愛起來,聽著城裡的布爾喬亞在她面前誇獎上校,過了幾天快活日子。

  阿迦德到的當天,奧勛太太和她說:「孩子,青年時期早晚要過去的。一般有父親管教的子弟,絕不會像帝政時代的軍人那樣放肆。唉!你才不知道那下流的瑪克斯半夜三更在伊蘇屯幹的好事呢!……靠著你兒子之力,伊蘇屯總算透過氣來,從此好安心睡覺了。腓列普醒悟得晚了一些,可是終究醒悟了。他對我們說,在盧森堡監獄關了三個月,他心裡明白過來;他在這裡的行事,奧勛先生看了非常高興,地方上都看重他。他要離開一個時候巴黎,沒有那些誘惑,將來一定會使你滿意。」

  阿迦德聽著這些寬慰的話,快活得對乾娘直冒眼淚。

  腓列普在母親面前裝好人,因為他正用得著母親。這個精明的策略家只要勃拉齊埃對他不深惡痛絕,絕不願意求助於賽查麗納。佛洛爾受過瑪克桑斯訓練,是個出色的工具,舅舅又離不開她:腓列普覺得還是利用她為妙,一個巴黎姑娘很可能叫老頭兒和她正式結婚的。福希勸路易十八抄拿破崙的老文章,不必另起爐灶頒布希麼新的大憲章;同樣,腓列普寧可照奚萊的一套如法炮製,但不願損害自己最近在貝利地區掙來的名譽;而在攪水女人身邊繼承瑪克斯的角色,對攪水女人和對腓列普一樣難堪。住在舅舅家裡,吃用都出在舅舅帳上,這是「親戚當權」的慣例,絕不有傷顏面;要勾搭佛洛爾也只能等她恢復名譽之後。在這重重困難之下,腓列普一心想著遺產,居然得出一條妙計來,就是叫攪水女人做他的舅母。他暗中打著這個主意,要母親去探望佛洛爾,當她嫂子一般跟她親熱。

  他裝著一副道學面孔,眼睛望著替阿迦德做伴的奧勛老夫婦,說道:「老實講,媽媽,舅舅的生活方式不大得體,要改正只有使地方上能夠敬重勃拉齊埃小姐。對她說來,難道做羅日太太不比做一個老單身漢的管家婆強麼?憑一紙婚書得來的切切實實的權利,不是比侵占承繼人的遺產簡單得多麼?倘若媽媽,或者奧勛先生,或者隨便哪個好心的神甫肯提這件事,一般正派人感到痛心的醜事就好結束。而且勃拉齊埃小姐被你叫聲嫂子,被我叫聲舅母,心裡也一定快活。」

  下一天,阿迦德和奧勛太太擁在佛洛爾床前,把腓列普的一片好心告訴病人和羅日。伊蘇屯城中到處談著上校,特別為他對待佛洛爾的態度,稱讚他心腸好,人格高尚。高台既是佛洛爾的醫生,當然對病人影響很大;可敬的奧勛太太是完全受著宗教信仰鼓動;至於阿迦德,人又柔和又虔誠:攪水女人一個月之內只聽見這三個人對她反覆開導,說著和羅日結婚的種種好處。等到做羅日太太,規規矩矩做個布爾喬亞的念頭打動了佛洛爾,急切希望早日病好,以便舉行婚禮的時候,就不難使她明白要做羅日家的媳婦絕不能趕腓列普出門。

  有一天高台老子和她說:「你這一次交好運不是全靠他成全麼?瑪克斯在的話,才不讓你嫁給羅日老頭呢。」高台又咬著她耳朵道:「再說,要是你能生兒育女,使勃里杜家得不到遺產,也就報了瑪克斯的仇。」

  慘劇發生過後兩個月,一八二三年二月里,攪水女人聽著所有周圍的人勸告和羅日的央求,終於答應腓列普來和她見面。她看著腓列普的傷疤哭了,但腓列普對她特別溫和,表示親熱,使她安靜下來。大家順著腓列普的意思讓他們倆單獨談話。

  軍人說:「親愛的孩子,我一開頭就勸舅舅娶你;只要你願意,病好了就好辦喜事……」

  佛洛爾回答道:「他們和我說過了。」

  「我傷害你完全是形勢所迫,所以現在想儘量待你好是很自然的。得到財產,受到尊重,有一個家,對於你比那個男人重要得多。我舅舅死了,那漢子不會長久要你的,我聽見他的朋友們說,他不預備給你過什麼好日子。親愛的孩子,咱們講明在先:咱們三個人都可以很快活。你做我的舅母,也只做我的舅母。你只要不讓舅舅在遺囑上忘記我就行;至於我這方面,將來在舅舅的婚書上給你什麼好處,你等著瞧吧……你先靜下來想一想,咱們以後再談。你已經看到,最明理的人,地方上所有的人,都勸你把不合法的地位告一結束,沒有人會責備你和我見面。誰都明白,人生在世總是利益在前,感情在後。等你結婚那天,你一定比以前更漂亮。病過一場,臉上血色褪淡一些,倒反顯得高雅。要不是舅舅發瘋一般的愛你,」他站起身來親著佛洛爾的手,「老實說,你准可以做勃里杜上校的太太。」

  腓列普走出房間,讓佛洛爾聽著最後一句話隱隱約約有種報仇出氣的快感:她看見這個可怕的人物拜倒在自己腳下,差不多高興起來。腓列普剛才扮演的就是理查三世殺了國王,追求王后的一場戲[137],只是縮小了規模罷了。由此可見,用感情做掩護的心計最能打動人,即使對方心中抱著極大的悲痛也會煙消雲散。在天才的作品中所謂藝術的頂峰,在私生活中單靠人的本性就能達到;本性所用的手段不過是利益,而利益原是金錢的特徵。

  一八二三年四月初,為著勃拉齊埃小姐和老單身漢簽訂婚書,約翰–雅各·羅日家的堂屋裡大開筵席,地方上沒有一個人對這件事覺得奇怪。請的客有公證人埃隆;有彌涅南,卡邦蒂埃,奧勛和高台醫生四位證婚人;有市長和本堂神甫;還有阿迦德·勃里杜,奧勛太太和奧勛太太的好友鮑尼希太太:這是伊蘇屯最有聲望的兩個老輩。看在腓列普面上,兩位老太太特意來吃喜酒,認為對一個悔過的女孩子應當抬舉一下,未來的新娘[138]為此十分感激。她那天容光煥發,特別漂亮。攪水女人沒有學過「教理問答」,最近半個月才由本堂神甫指導,簽婚約以後第二天還得舉行初領聖餐的儀式。布日的《希爾州日報》和夏多羅的《安特爾州日報》,為這樁婚事登出一段充滿宗教氣息的新聞:

  伊蘇屯訊:宗教勢力在貝利地區大有進展。本城某大業主的有背禮法的生活,還是遠在宗教衰微的時期開始的,昨天宣告結束了。教會的朋友和一般正派的人都在場觀禮。這是宗教界熱心勢力的成績。凡是在道德淪喪的革命時期結合的非正式配偶,希望都能看了這個榜樣改正他們的錯誤。

  這件事情特別值得注意,因為發動的是一個帝國部隊出身的上校,經貴族院特別庭判決,住在本地的。他不惜冒著喪失舅舅遺產的危險,促成這樁婚姻。如此大公無私的行為今日並不多見,應當予以表揚。

  羅日在婚書上寫明給佛洛爾十萬法郎,另外送她三萬法郎利息的收入作為終身財產[139]。喜事的排場極其鋪張。事後阿迦德回到巴黎,變了世界上最幸福的母親,把她所謂的好消息告訴約瑟和特洛希。

  訴訟代理人聽完勃里杜太太的報告,回答說:「你兒子太精明了,絕不會放鬆這筆遺產。你和你老實的約瑟休想得到你哥哥的一個子兒。」

  勃里杜太太道:「難道你跟約瑟一樣,始終對可憐的孩子抱著成見麼?他在貴族院庭上的行事明明是個大策略家,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腓列普過去的錯誤是由於偉大的才能沒處施展。他已經承認,行為不正對一個立志向上的人多麼有害;因為我知道他志氣不小,斷定他有前途的也不止我一個,奧勛先生就深信腓列普前程遠大。」

  特洛希道:「噢!他要是用他那份兒陰險惡毒去打天下,的確會成功的,因為他不擇手段,這種人都爬得很快。」

  「怎見得他將來的成功不是走的正路呢?」勃里杜太太問。

  「你等著瞧吧!」特洛希回答,「走運也罷,倒霉也罷,腓列普永遠是瑪薩里納街上的腓列普,害死台戈安太太的兇手,家庭里的小偷;可是你放心,將來成功了,大家都覺得他是正人君子!」

  羅日結婚以後第二天,新夫婦穿著便服下樓吃中飯;吃過中飯,舅舅上去換衣服,腓列普挽著羅日太太的胳膊踱到一個窗洞底下,說道:

  「漂亮的舅母,現在你我是一家人了。虧得我,你各方面有了保障。你可不能搗亂!我希望咱們公平交易。你可能耍弄我的花招,我全知道;我要管著你,比西班牙專門看管少女的老婆子還周到。沒有我陪,你絕對不能出門,也不能離開我。家裡的事樣樣歸我負責,我好比蹲在網中央的蜘蛛。你手癱腳軟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時候,我很可以叫舅舅分文不給,轟你出去,證據在這裡,你念吧!」

  腓列普遞給佛洛爾一封信,佛洛爾沒有看信已經愣住了。

  親愛的孩子,佛洛朗蒂納終究在新建的歌劇院中登台了,跟瑪麗埃德和多麗阿搭配一場舞蹈。佛洛麗納正式脫離了羅斯多,跟著拿當了。佛洛朗蒂納和佛洛麗納都沒有忘記你。兩個妖精代你找到一個世界上最妙的妙人兒,只有十七歲,美貌出眾像英國姑娘,安分老實像一個荒唐胡鬧的爵士夫人,狡猾像特洛希,忠心像高特夏。瑪麗埃德把她調理好了,只希望你成功。這小天使真有魔鬼附身,無論哪個女人都比她不上:她能扮各種角色,能抓住你舅舅,叫他神魂顛倒。她和可憐的高拉莉一樣天真爛漫,會哭哭啼啼,說話的聲音便是鐵石心腸聽了也甘心情願讓她敲詐千把法郎,喝起香檳來酒量比我們還大。她叫作哀斯丹,真是個尤物,欠著瑪麗埃德情分,有心要報答。她吃掉了兩個英國人、一個俄國人和一個羅馬親王的家私,但現在連生活都維持不了。你給她一萬法郎,她就滿足了。她剛才笑著說:——呦!我還沒有吞過布爾喬亞的家私,這一下可以試試身手了!——斐諾,皮克西沃,呂卜克斯,咱們圈子裡的人都跟她很熟。倘若法蘭西還有敵國之富的大闊佬,她便是當今最了不起的名妓。拿當,皮克西沃,斐諾,常到我編輯室來;他們打算和哀斯丹在一所豪華富麗的住宅里大大的玩一下;屋子是特·瑪賽的生身父達德利[140]老勳爵替佛洛麗納布置的。你知道,佛洛麗納是個風趣十足的女戲子,最近扮一個新角色,憑著她的裝束勾上了達德利。多麗阿仍然是雷多雷公爵的相好,瑪麗埃德還跟著莫弗利原士公爵;她們兩人正在設法使你的管制在王上萬壽節得到特赦。你不妨在聖·路易節[141]以前叫你舅舅在溫柔鄉中歸天,帶著遺產回來好好請幾次客,讓哀斯丹和你的老朋友們快活一下。我們在此一同署名向你問好。

  拿當,佛洛麗納,皮克西沃,斐諾,瑪麗埃德,佛洛朗蒂納,奚羅多,多麗阿

  這封信在羅日太太手中抖個不停,可見她肉體上和精神上的恐怖。舅母不敢朝外甥望,外甥卻虎視眈眈的瞪著舅母,說道:

  「我多麼信任你,你現在看見了;可是我不能白做人情。我捧你出來做舅母,為的將來可以和你結婚[142]。在舅舅身邊,你和哀斯丹一樣有作用。一年之內咱們上巴黎去,美人兒只有在巴黎有生路。那裡終年過著狂歡節,你可以比在這兒玩得痛快一些。我預備回部隊,日後做到將軍,那你便是堂堂貴夫人了。這是你的前途,你自己努力吧……可是你我之間的聯盟,你非給我保證不可。從今天起一個月之內,你得替我弄到舅舅的委託書,只說你和舅舅不願再操心管理產業。再過一個月,我要一份特別委託書把公債過戶。等到公債換上我的戶名,你我的利益就完全一致,為將來結婚打定基礎。這些事,漂亮的舅母,都簡單明白。你我之間不該有半點兒含糊。舅母孀居一年之後,我盡可跟她結婚;可是我沒法娶一個聲名狼藉的姑娘。」

  腓列普不等佛洛爾回答,說完就走。過了一刻鐘,范提進來收拾飯桌,發現女主人面孔雪白,雖然天氣不熱,也冒著汗。佛洛爾仿佛墮入了萬丈深淵,前途漆黑一片,黑暗中遠遠出現一些猙獰可怖的東西,她模模糊糊看到了,嚇得心驚膽戰,好似周圍有股從地道里來的濕漉漉的冷氣。她莫名其妙的怕這個男人,同時有個聲音在耳邊叫,說她只配受這個男人管轄。她對於自己的命運一籌莫展。她沒有嫁給羅日的時候,為了保持體統還有一間單獨的臥房;如今做了羅日太太,不能不委身於丈夫,把管家婆所有的一些寶貴的自由喪失了。在這個可怕的處境中,佛洛爾只巴望生一個孩子;無奈五年來約翰–雅各已經被她折磨得老態龍鍾,衰敗不堪了。結婚對可憐蟲的後果,正如路易十二的續娶[143]一樣。況且腓列普辭了職,無所事事:受著這樣一個人的監督,哪裡還能使出什麼報復的辦法!朋雅明一片天真,只曉得忠於本主,在家裡做著間諜工作。范提見著腓列普就發抖。佛洛爾覺得自己孤掌難鳴。最後她還怕死;她雖不知道腓列普怎麼下手,但猜到一有懷孕的跡象,就是自己的死日到了。腓列普對她處處有禮,骨子裡卻非常粗暴:那種聲音語調,那種賭徒的光芒內斂的眼神,軍人的一舉一動,都使佛洛爾不寒而慄。但伊蘇屯城裡還把兇狠的上校當作英雄呢。他要求的委託書,他需要的時候一伸手就拿到了;因為佛洛爾完全給捏在腓列普掌心裡,正如法國人當年給捏在拿破崙掌心裡。羅日老頭好比蝴蝶被蠟燭油粘住了腳,把最後一些精力很快的消耗完了。

  外甥若無其事的看著舅舅奄奄待斃,有如一八一四年各國的外交家看法蘭西帝國作著垂死的抽搐。

  腓列普不信還會有什麼拿破崙二世登台,給陸軍部長寫了一封信去,由瑪麗埃德托莫弗利原士公爵轉交:

  大人:

  我向拿破崙宣過誓,所以對他忠誠到底;現在拿破崙死了,我可以報效王上了。倘蒙大人不棄,把我的行事奏明王上,也許王上會覺得我的行動即使不合王國的規矩,也還合乎道義。王上認為他的傳令官拉潑將軍哀悼故主[144]是人情之常,想必對我也會曲予寬容,因為拿破崙原是我的恩人。

  我預先保證我絕對服從,決無二心。但求大人考慮是否能以我原來的軍階賞我一個職位。我一定報效王上,作一個最忠誠的庶民。

  請接受我的敬意,我是

  您的最卑微的僕人 腓列普·勃里杜。

  前帝國禁衛軍龍騎兵營營長,榮譽團勛四位,居留伊蘇屯受警察總署管制。

  信內附一份申請書,為了家務要求移居巴黎。摩伊隆先生又附入伊蘇屯的市長,縣長,警察局長的信,一致對腓列普讚美不置,還提出報上在他舅舅結婚時發表的消息為證。

  過了半個月,正當舉行美術展覽會的時期,腓列普接到通知,移居的要求批准了;陸軍部長回信說王上特別開恩,第一步准予恢復軍階,列入現役軍官的名冊。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