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死我活的決鬥

2024-10-08 06:59:13 作者: (法)巴爾扎克

  下一天從九點到十一點,婦女們站在屋門口閒話。城裡傳來傳去的新聞無非是隔天在羅日家發生的離奇的革命。那些談話的結論到處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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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兒慶祝加冕節的聚餐會上,瑪克斯和勃里杜會鬧出什麼事來呢?」

  腓列普對范提說了兩句話:「要就是六百法郎的終身年金,要就是攆出大門!」范提只能在腓列普和佛洛爾兩大勢力之間暫守中立。

  佛洛爾知道瑪克斯有性命危險,對羅日比他們同居的初期更溫柔了。可嘆在愛情方面,別有用心的虛假總比真面目可愛,就因為此,才有許多男人肯在一般手段高明的女騙子身上揮金如土。攪水女人直到吃中飯才扶著羅日下樓。瑪克斯的位置上坐著深藍眼睛,滿面殺氣的腓列普,攪水女人看了不由得直掉眼淚。

  腓列普招呼過舅舅,問道:「小姐,你怎麼啦?」

  老人道:「她想到你要和奚萊少校決鬥,心裡難受……」

  腓列普回答說:「我又不要害奚萊性命;他只消離開伊蘇屯上美洲去,我第一個會勸你給他一筆本錢,讓他帶一批最好的貨色去販賣,還勸你祝他一路順風呢!他大可以靠此發財,那比著夜裡在伊蘇屯興風作浪,把你家裡弄得七顛八倒,體面多了。」

  「唔,這個辦法不錯吧?」羅日望著佛洛爾道。

  「上美——洲——去!」佛洛爾哭著回答。

  腓列普道:「逃往紐約去總比在法國睡薄皮鬆板強吧?……不過你會說他武藝高強,會殺死我的!」

  「你肯讓我和他談一談麼?」佛洛爾低聲下氣的央求腓列普。

  上校說:「行,他可以來拿行李;不過他來的時候,我得陪著舅舅,從此我不離開老人家了。」

  佛洛爾把范提喚來吩咐道:「范提,趕快上驛車旅館去對少校說,我請他來……」

  「來拿行李。」腓列普截住了佛洛爾的話。

  「對,對,范提。他借這個名目來看我不會傷面子,我有話跟他說……」

  佛洛爾心中的仇恨完全被恐怖壓下去了;她是一向得寵慣的,如今碰上一個剛強而無情的男人,嚇得魂不守舍,只有向腓列普屈服的份兒,正如可憐的羅日向她屈服一樣。她心緒不寧的等著范提,范提回來說瑪克斯一口回絕,他請勃拉齊埃小姐把他的行李送往驛車旅館。

  勃拉齊埃問羅日:「你允許我送去麼?」

  老人道:「可以,不過你一定回來的是不是?」

  「小姐中午不回來,你一點鐘就給我委託書代你拋出公債。」腓列普對舅舅說著,眼睛望著佛洛爾。——「小姐,你叫范提陪著去,臉上好看一些。從今以後一定要顧我舅舅的面子。」

  佛洛爾無論怎麼勸說,瑪克斯都不答應。他在眾目昭彰之下被人從不體面的位置上摔下來,又羞又恨,而且心高氣傲,不肯在腓列普面前表示畏縮。攪水女人反對這些理由,提議跟他一同逃往美洲;但奚萊得不到羅日的家私根本不想要佛洛爾,又不願在女的面前透露真正的心思,只能一口咬定要幹掉腓列普。

  他說:「咱們犯了大錯。咱們三人早該上巴黎去過冬;但是見到那個殭屍鬼之後,誰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局勢變化太快了,弄得人昏頭昏腦。我錯看了腓列普,把他當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老粗。既然我沒有先下手為強,給他一個措手不及,今天再退縮就顯得我沒有種了。他叫地方上瞧不起我,只有送他性命才能挽回我的面子。」

  「你還是拿著四萬法郎上美洲去;我會躲開那蠻子,脫出身來找你的,這個辦法好多了……」

  「給人看了像什麼話?」瑪克斯抱著一肚子成見,只顧到地方上的閒話,「不行,不行。而且我已經幹掉過九個。這傢伙看來沒有多大本領:他是軍校出身,到一八一五年為止都在戰場上,後來到美洲去,從來沒受過劍術訓練,不像我有第一流的刀法。騎兵用的武器是腰刀,我讓他提出用刀決鬥,還顯得我大方呢;我打算讓他侮辱,然後送他性命。的確是這樣的好。你放心,咱們後天就出頭啦。」

  可見在瑪克斯心中,無聊的面子比聰明的策略更重要。佛洛爾一點鐘回去,關在房裡痛哭。那天從早到晚,閒話在伊蘇屯城裡滿天飛,腓列普和瑪克桑斯的一場決鬥公認為免不了的了。

  彌涅南和卡邦蒂埃在巴隆環城道上散步,碰見奧勛,說道:「啊!奧勛先生,我們很擔心,奚萊樣樣兵器都很來得。」

  那位內地軍師回答說:「沒有關係!腓列普把這件事調度得很好……看他像野馬,沒料到這麼快就得手。兩條好漢像兩朵烏雲一般碰上了!」

  卡邦蒂埃道:「噢!腓列普好厲害呢,他在貴族院庭上的作風可以說是足智多謀的傑作。」

  一個布爾喬亞招呼勒那,說道:「喂,上尉,老話說豺狼雖狠,不傷同類;現在看來,瑪克斯要跟勃里杜上校動武了。事情出在禁衛軍裡頭,倒是非同小可呢。」

  卜丹少校答道:「哼!你們看了開心是不是?因為可憐的哥兒夜裡鬧著玩兒,你們恨他。要知道奚萊是何等人物,住在伊蘇屯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地方,沒有一點兒活動是不成的!」

  另外一個人插言道:「總而言之,瑪克斯和腓列普各有各的角色。上校不是應當替他兄弟報仇麼?你們該記得瑪克斯下過毒手,誣陷約瑟。」

  勒那道:「嘿!一個藝術家算得什麼!」

  「不過問題在於羅日老頭的遺產。聽說上校住進舅舅家去的時候,奚萊先生正想吞掉五萬法郎利息的公債。」

  卜丹叫道:「奚萊搶人家的公債?……告訴你,迦尼凡先生,你這話不能在別處說,要不然當心你舌頭吐了出來縮不進去!」

  所有的布爾喬亞家庭都希望正派的勃里杜上校得勝。

  第二天下午四點光景,帝國部隊出身的軍官,凡是住在伊蘇屯或伊蘇屯近邊的,都在菜市廣場上拉克洛阿飯店門前溜達,等腓列普·勃里杜到場。紀念加冕節的聚餐照軍隊習慣定在五點。場上三五成群,談的無非是瑪克桑斯和他被腓列普從羅日家轟走的事,因為普通的士兵想到的只是在廣場上湊在一起買杯酒喝。軍官當中只有卜丹和勒那盡力為他們的朋友辯護。

  勒那道:「兩個承繼人的糾葛,咱們管他幹嗎?」

  卜丹素來玩世不恭,他說:「瑪克斯不過是喜歡女人罷了。」

  有個在上巴當種菜的排長說道:「要動武了。奚萊不該冒冒失失住到羅日家去;住了進去被人當作奴僕一般趕出來,再不評理就沒有種了。」

  彌涅南冷冷的答道:「當然,荒唐事兒一失敗就變做罪惡。」

  瑪克斯過來和許多拿破崙舊部會合的時候,場中靜悄悄的另有一種空氣。卜丹和勒那一邊一個,挽著瑪克斯的胳膊走到一旁去談話。那時眾人遠遠看見腓列普穿著全副軍裝來了,他拖著手杖,冷靜非凡;瑪克斯卻聽著兩個僅有的朋友談話,聚精會神:兩人的表情正好成為對比。彌涅南,卡邦蒂埃,還有幾個別的人,都和腓列普拉手。瑪克斯經過佛洛爾的央告,尤其受過她一番溫存之後,一個人在旅館裡多少有了些畏縮的心思,也可以說有過見機的念頭,但一看腓列普受的待遇和自己大不相同,終於把那些思想打消了。

  他回答勒那上尉說:「我一定和他決鬥,拼個你死我活!你們甭提了,我這個角兒非好好扮下去不可。」

  他聲音很激動的說完了,三個拿破崙黨徒一齊回到軍官隊伍里。瑪克斯先向腓列普行禮,腓列普還了禮,彼此的眼神都冷得可怕。

  卜丹少校叫道:「喂,各位先生,咱們入席吧!」

  勒那道:「皇帝如今進了英雄的天堂,咱們為他不朽的光榮干幾杯去!」

  誰都明白那矮小的輕裝兵上尉的用意:上了飯桌,局面不至於太窘。拉克洛阿鋪子的餐廳是個長方形,天花板很低,窗子靠著菜市。大家一擁而入,急急忙忙就座。正如腓列普事先要求的那樣,兩個冤家面對面坐著。城裡好幾個青年,尤其是以前的逍遙團團員,不放心聚餐會的結局,在門外踱來踱去,談論瑪克桑斯被腓列普弄得進退兩難的局勢。他們認為決鬥是不幸的,可是必要的。

  到飯後點心為止,一切正常。但儘管飯桌上很熱鬧,兩個對手還是相當矜持,顯得心神不定。一方面彼此都在等待,盤算如何翻臉,一方面腓列普裝作十分鎮靜,瑪克斯表示興高采烈;但在精明的人看來,他們倆都在做戲。

  端上點心,腓列普就說:

  「朋友們,把杯子斟滿了,請允許我第一個敬酒。」

  勒那咬著瑪克斯的耳朵,說道:「他是說的朋友們,你別斟酒。」

  瑪克斯卻照樣把杯子斟滿了。

  腓列普自己倒滿一杯,熱情洋溢的叫道:「為帝國的大軍乾杯!」

  眾人異口同聲的叫起來:「為帝國的大軍乾杯!」

  餐廳門口出現十一個普通的士兵,內中有朋雅明和科斯基,他們也跟著歡呼:「為帝國的大軍乾杯!」

  卜丹少校道:「弟兄們,進來吧!咱們一同來為他[132]乾杯!」

  那些老兵一齊過來站在軍官們背後。

  皇帝的臨終苦難現在是過去了,有個班長當初為之很難受,所以科斯基對他說:「你瞧,他並沒有死啊!」

  彌涅南道:「讓我來敬第二杯酒。」

  眾人免得發僵,胡亂吃了幾口點心。彌涅南站起來說:

  「為曾經想擁戴他兒子的人乾杯[133]!」

  除了瑪克斯,全場的人都向腓列普舉杯致敬。

  瑪克斯站起來說:「讓我來!」

  屋外有人說著:「聽瑪克斯!聽瑪克斯!」

  餐廳內,廣場上,頓時寂靜無聲;大家知道奚萊的脾氣,以為他要挑釁了。

  「但願咱們明年此日都能在這裡相會!」他含譏帶諷的向腓列普敬酒。

  科斯基對旁邊的夥伴說:「快了,快了。」

  卜丹少校對腓列普說:「巴黎的警察是不讓你們舉行這樣的聚餐的。」

  瑪克斯口氣很粗暴的說道:「你幹嗎要和勃里杜上校提起警察?」

  腓列普苦笑道:「卜丹少校並沒有什麼惡意……」

  屋子裡聲息全無,連飛過一隻蒼蠅都聽得見。

  腓列普又道:「警察見了我害怕,才送我到伊蘇屯來;我很高興在這兒遇到當年的弟兄們;不過老實說,本地也沒有什麼消遣。像我這樣喜歡玩玩的人,不免無聊。好在我省吃儉用,積些錢預備花在娘兒們身上。我不像某些人睡在軟綿綿的被窩裡有公債可得,倒是為了歌劇院的瑪麗埃德大大的花過一筆錢呢。」

  「你這話可是對我說的,親愛的上校?」瑪克斯問,他瞪著腓列普的眼光像放射電流似的。

  「隨你怎麼解釋吧,奚萊少校。」腓列普回答。

  「上校,明兒我請在場的兩位朋友勒那和卜丹去跟……」

  腓列普指著身邊的兩個軍官接口道:「跟彌涅南和卡邦蒂埃談判。」

  「好,」瑪克斯道,「咱們接下去乾杯吧。」

  兩個當事人的口吻始終和談天一樣;只有全場肅靜的氣氛顯出事情的嚴重。

  腓列普向士兵瞅了一眼,說道:「喂!弟兄們,我們的事跟老百姓不相干……外邊一句話別提,部隊裡的事只有部隊裡知道。」

  勒那道:「上校,你放心,他們一定遵守命令,我敢擔保。」

  卜丹叫道:「太子萬歲!但願他來統治法國!」

  卡邦蒂埃嚷道:「叫英國人抵命!」

  這句乾杯的口號大受歡迎。

  勒那上尉喊道:「哈德松·羅[134]不要臉!」

  直到聚餐完畢,席面上平靜無事,酒喝得很暢。兩個敵人和四個證人竭力要使這場決鬥不落俗套,因為爭執的目標是一筆極大的財產,當事人又是兩個英勇出眾的漢子。瑪克斯和腓列普當日的氣派便是英國紳士也未必能勝過。等在廣場上看熱鬧的青年和布爾喬亞,可以說大失所望。參加聚餐的不愧為真正的軍人,事後對飯局後半節的插曲絕口不提。晚上十點,兩個對手得到消息,決鬥用腰刀,場子選在卡波桑教堂背後,時間是早上八點。高台以當過軍醫的身份參加聚餐,也被雙方的證人邀請到場。不問結果如何,決鬥以十分鐘為限。

  夜裡十一點,腓列普正要睡覺,奧勛先生陪著太太過來,使腓列普大為詫異。

  老太太眼淚汪汪說道:「事情我們知道了,我特意來囑咐你,明天一定要做過禱告再出門……你得一心向著上帝。」

  奧勛老人在妻子背後向腓列普示意,腓列普回答說:「是,太太。」

  阿迦德的乾媽又說:「不但如此,我還得代表你可憐的媽媽,我要送你一樣我的最名貴的東西……」

  她拿出一方金線鑲邊的黑絲絨,上面用綠緞帶釘著一顆牙齒,給腓列普看過了,放進一個小袋。

  「這是保佑貝利的聖女索朗日的遺骨,我從大革命中搶救出來的,你明兒藏在懷裡。」

  腓列普問道:「身上帶著這個是不是刀槍不入了?」

  「是的。」老太太回答。

  腓列普道:「我既不能穿上盔甲,當然不能要這個護身符。」

  「他說什麼?」奧勛太太問丈夫。

  奧勛老人道:「他說這等於作弊。」

  老太太道:「那麼不用提了。我替你禱告吧。」

  「對,太太,做一次禱告,再痛痛快快戳一刀,那可沒有害處。」腓列普做著手勢向奧勛先生心口刺過去。

  老太太親了親腓列普的額角,下樓把她僅有的三十法郎現款賞給朋雅明,要他拿聖女的牙齒縫在主人褲腰袋裡。朋雅明照辦了,不是相信那顆牙齒真有神通,他認為主人自有本領對付奚萊,而是得了那麼多賞錢,不能不給人做到。奧勛太太回去的時候卻是對聖女索朗日信心十足。

  下一天,十二月三日早上八點,天氣陰沉,瑪克斯由兩個證人和波蘭人陪著,到了老卡波桑教堂背後的小草坪上。腓列普和他的證人先到,還有朋雅明。卜丹和彌涅南量好二十四尺[135]地位,兩頭用鏟子劃出兩條界線。誰要退過這道線就算示弱:每人要站在自己的線上,等公證人喊了一聲「開始!」才可自由前進。

  「咱們脫衣服麼?」腓列普冷冷地問奚萊。

  「好吧,上校。」瑪克斯和鬥劍專家一樣神態自若。

  兩人只穿長褲,隔著襯衫隱隱然映出粉紅的肉。挑的腰刀重量相等,都在三斤左右,長三尺。各人站好位置,刀尖著地,等公證人發令。兩人一樣鎮靜,雖是冷天,身上沒有一塊肌肉發抖,好比是鐵打的。高台,四個證人和兩個大兵看了不由得暗暗叫好。

  卜丹還溜出一句:「都是狠將!」

  當初逍遙團團員把鴿子放進法里沃的糧棧,在教堂頂上開過一個窟窿。公證人剛好發令,瑪克斯忽然看見法里沃從那窟窿里探出頭來,惡狠狠的望著他們,兩隻眼睛仿佛射出兩道仇恨的火,瑪克斯不由得一陣眼花。腓列普用一個先聲奪人的姿勢沖向對方。決鬥的行家都知道,只有高手才敢把手腕提得比刀尖高,行話叫作「搶上風」。這個進退裕如的架勢說明對手是個第一流的決鬥家,瑪克斯見了先就心裡一虛,精力也跟著鬆了一些,正如賭徒遇到名家或是走運的對手,心慌意亂,手段比平時更笨拙。

  瑪克斯心上想:「那流氓倒是頭等本事,我糟糕了!」

  瑪克斯前後左右揮舞刀子,像舞棍專家一般靈活;他想唬住腓列普,乘機碰上腓列普的刀,把它震落;誰知一碰之下,腓列普的手勁像鋼鐵一樣有力,韌性像鋼絲彈簧。瑪克斯不得不改用別法,這倒霉鬼還臨時轉起念頭來;腓列普卻目光炯炯,比兩人的刀光還亮,他把每一個攻勢都擋回去了,態度的鎮定不亞於練武場中穿著護胸甲的教師。

  兩個這樣勇猛的敵手對壘,有些情形頗像民間的那種惡鬥,所謂「摔跤」。勝負往往取決於一個落空的動作或者計算的錯誤,機會來的時候像閃電一般短促,全靠你不假思索的利用。廝殺過程中必有一個時間,雙方集中精神打量敵人,動作非常慢,非常謹慎,仿佛誰都不願交鋒;當事人覺得這段時間很長,旁觀者覺得極短;而內行人都知道這是最吃緊的關頭,跟著來的就是迅速的決戰。瑪克斯一個招架不穩,手裡的刀被腓列普打落了。

  腓列普停下來說道:「撿起來,我不殺赤手空拳的敵人。」

  這一著真是毒辣透了。一個人如此大方,明明表示他武藝超群:旁觀者都覺得這是腓列普使的最厲害的計策。果然,瑪克斯重新站定位置的當口,心裡亂了,而對方又擺出那個居高臨下,一面防衛一面進攻的架勢。瑪克斯急於爭回面子,想用冒險的行動取勝;他顧不得再防衛,兩手並在一起握著刀,發瘋似的往腓列普直砍過去,打算一下子結果腓列普的性命,不料反而斷送了自己。腓列普的腦門和臉上的一角被砍傷了,但他為了招架而狠命回過去的一刀把瑪克斯的腦袋從斜里劈成兩半。決鬥就以這個兇惡的回合結束,時間是九分鐘。法里沃爬下教堂,趕來看他的仇人作著垂死的抽搐,心裡好不痛快;因為瑪克斯身強力壯,死後肌肉還在地下亂抽,可怕得很。腓列普給人抬往舅舅家裡。

  瑪克桑斯的一條性命就這樣送掉了。像他那種人倘若環境適宜,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他得天獨厚,又勇敢,又冷靜,又有賽查·菩爾查[136]式的智謀;可惜他的教育不曾培養他高尚的思想,高尚的行為,而缺了這兩樣,干哪一行都不能有所成就的。瑪克斯死後沒有人憐惜;人品明明不如他的腓列普,早已利用瑪克斯可恥的行為使他聲名掃地。他一死,逍遙團的活動就此結束,地方上為之稱快不置。所以沒有人為這場決鬥和腓列普為難;況且事情好像是天報應。決鬥的細節在四鄉八鎮傳開去,眾口一詞說兩個當事人都了不起。

  摩伊隆先生說:「可惜兩人沒有同歸於盡,讓政府省掉許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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