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家庭中的大人物
2024-10-08 06:58:22
作者: (法)巴爾扎克
過了幾天,從莫斯科潰退的倒霉事兒發生了。拿破崙回國組織新軍,向法蘭西再要一批人馬去做犧牲品。可憐的母親便另有一番煩惱。腓列普早就不樂意念中學,一心要投軍,替皇帝出力。拿破崙在蒂勒黎舉行最後一次檢閱,腓列普看了興奮得如醉若狂。那個時代,軍隊的烜赫的場面,軍人的服裝,肩章的威風,對某些青年有一股不可抵抗的魔力。腓列普自以為在軍事方面的天賦不亞於兄弟在藝術方面的天賦,瞞著母親寫了一份申請書給皇帝:
陛下,我是陛下舊臣勃里杜的兒子,今年一十八歲,身高五尺六寸[27],腳腿輕健,身體結實,願意替陛下當一名小兵。伏望陛下成全,准予入伍……
二十四小時以內,皇帝把腓列普從帝國中學調往聖·西爾軍校;過了半年,一八一三年十一月,拿破崙把他編入一個騎兵團,軍階是少尉。當年冬天,腓列普在後方留了一個時期,等到學會了騎馬,立即興高采烈的出發。在聯軍侵入法國的幾仗中有一次前哨戰,腓列普奮不顧身救出他的團長,因此升到中尉。在番爾–香北諾阿士一役中,皇帝提升他為上尉,派充御前傳令官。腓列普受到這樣的提拔,又在蒙德羅一仗立了功,得了獎章。他參加了拿破崙在楓丹白露的告別式[28],萬分感動,不願意替波旁家服務。一八一四年七月回到家中,發覺母親生活成了問題。約瑟的公費在暑假裡被取消了;勃里杜太太的撫恤金原歸皇帝私庫支撥,現在要求內政部撥付,不得批准。
約瑟對繪畫越來越入迷,遭到這些變故反覺高興,央求母親讓他進勒饒教室,說不久就能自立。他自認為二年級[29]的成績很好,無須再進文學班。
腓列普十九歲,已經當了上尉,得了勳章,在兩次戰役中做過皇帝的傳令官,大大滿足了母親的虛榮心。因此他雖然舉動粗俗,愛吵鬧,除了大兵的血氣之勇別無長處,但在為娘的心目中到底是個天才;不像約瑟個子矮小,身體虛弱,老是可憐巴巴,一面孔的孤獨相,只求清靜,夢想著藝術家的榮譽,在母親說來,只會叫她煩惱和操心。
一八一四到一八一五年的冬天,約瑟運氣不錯:台戈安女人和她的孫子皮克西沃私下幫著他;皮克西沃拜在葛羅[30]門下,把約瑟也介紹去了。那個有名的畫室培養出不少面目不同的人才,約瑟在那邊交上希奈,和他很親密。三月二十的事件[31]爆發了,勃里杜上尉到里昂去迎接皇帝,跟他回蒂勒黎,當上禁衛軍的龍騎兵營營長。滑鐵盧一仗,他受了傷,雖則傷勢輕微,也得到榮譽團四等勳章。事後他隨同達胡元帥駐紮在聖·但尼,沒有參加洛阿部隊;他的軍階和榮譽團勳章,靠著達胡元帥的力量都給保留下來,不過變了退伍將校。
那個時期,約瑟著急自己的前途,拼命用功,在大局變動最劇烈的期間病倒過好幾次。
阿迦德對台戈安太太說:「他的病都是顏料的氣味害他的。那一行對他身體這樣不相宜,應該放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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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阿迦德牽腸掛肚,全是為了那個當中校的兒子。一八一六年,他回到家裡。帝國禁衛軍龍騎兵營營長的薪水一年大約有九千法郎,退伍以後減到三百法郎一月;母親拿出一部分積蓄,裝修廚房頂上的閣樓,安頓兒子。腓列普經常出入朗布蘭咖啡館,成為最頑強的拿破崙黨人;那個咖啡館原是立憲派的培奧提[32]。腓列普在那兒染上退伍軍人的習慣,態度,作風和生活,並且和所有二十一歲的青年一樣做得更過火,對波旁家真的咬牙切齒,沒有妥協的餘地;有過幾次機會可以保持中校的軍銜進常備軍,他都拒絕了。在母親眼中,這是大義凜然的表現。
她說:「他父親遇到這種情形也不過如此。」
退伍軍人的薪俸盡夠腓列普花用,不破費家裡一個錢;約瑟的生活卻完全靠兩個寡婦支持。
從那時起,阿迦德對腓列普的偏心流露出來了。過去她的偏袒還藏在心裡;可是眼看一個對皇帝赤膽忠心的人遭到迫害,想起疼愛的兒子受的傷,而他對眼前的逆境又處之泰然,雖則逆境是他自己造成的,阿迦德卻覺得那是腓列普人格高尚的表現:在這種種情形之下,怎麼能叫母親不格外憐惜呢?「他多倒霉」這句話,說明對這個兒子樣樣該多照顧一些。約瑟是藝術家,而藝術家年輕的時候心地都特別單純,他又從小佩服哥哥,所以對母親的偏心非但不生氣,還認為理所當然;對一個在兩次戰役中替拿破崙傳過命令的英雄,在滑鐵盧受過傷的戰士,他和母親同樣的崇拜。約瑟親眼看見過腓列普穿著禁衛軍龍騎兵綠色鋪金的漂亮軍服,帶著隊伍站在五月廣場上:怎麼會不相信這個老大哥的確高人一等呢?
再說,阿迦德儘管偏心,畢竟是個慈愛的媽媽:她也疼約瑟,只是不盲目罷了,不了解他罷了。約瑟非常愛母親,腓列普只是讓母親愛他。龍騎兵在母親面前固然把大兵的粗魯收斂一些,但並不掩飾他對約瑟的輕視,不過是用的親熱的方式。看著兄弟腦袋那麼大,用功得把身體都磨瘦了,到了十七歲還虛弱得很,腓列普把他叫作「小傢伙」。要不是藝術家生就一副滿不在乎的脾氣,哥哥那種賣老的樣子真會叫人難堪;約瑟卻以為當兵的總不免急躁蠻橫,心腸是挺好的。可憐這孩子還不知道真有才幹的軍人跟別的優秀人物一樣和善,一樣有禮。行業儘管不同,天才的品德並無分別。
腓列普對母親提起兄弟,總說:「可憐的孩子!別難為他,讓他玩玩吧。」
這種輕蔑的口吻,母親聽了只當是手足的情誼。
她想:「腓列普永遠會疼兄弟,照顧兄弟的。」
一八一六年,母親答應約瑟把他臥房隔壁的閣樓改做畫室。台戈安女人給他一些錢置辦畫家必不可少的「吃飯傢伙」;在兩個寡婦的心目中,繪畫不過是一門手藝。約瑟既有天賦,也有熱情和巧思,寒磣的畫室樣樣由他親手布置。業主被台戈安太太說通了,派人在屋頂上開了一扇天窗。約瑟把大房間漆成巧克力色,壁上掛幾張畫稿;阿迦德心裡很勉強的給他一隻生鐵火爐。這樣,約瑟就能在家工作,同時在葛羅和希奈那兒學習。
立憲派當時特別受到退伍軍校和拿破崙黨人擁護;儘管誰也不想要什麼憲章,立憲派卻以維護憲章為名常在國會附近鬧事,還搞過幾次陰謀。腓列普混在中間,遭到逮捕,又因證據不足而釋放;但陸軍部長取消了他的半俸作為懲戒。腓列普在法國住不下去了,遲早會被暗探煽動,落入圈套的。關於暗探煽動的事,外邊有很多傳說。腓列普在人品混雜的咖啡館裡打彈子,經常用各種燒酒來消磨時間;阿迦德卻為著家中這位大人物提心弔膽,嚇得要死。三位希臘的哲人天天晚上走著老路,踏上兩個寡婦家的樓梯,看她們倆等著他們,急於打聽當天的局勢:這一切都成了習慣,沒法戒掉,所以他們老是到那間綠色小客廳里來打牌。內政部經過一八一六年的改組,沒有開掉克拉巴龍的差事。他跟有些人一樣膽小如鼠,輕聲輕氣的告訴你一些政府公報上的消息,可馬上補充一句:「千萬別連累我!」特洛希在杜·勃呂埃老人退休以後,不久也被勒令告老,還在爭養老金。三位朋友看見阿迦德急得無可奈何,勸她打發上校[33]出門。
「大家說有人想造反,憑你兒子那種性格,準會卷進什麼案子去做犧牲品。私通敵人的奸細有的是。」
「嘿!他那種料在皇帝手裡可以做到大元帥。」杜·勃呂埃老人低聲說著,向四周望了望。
「他不應該丟開本行。不如勸他到東方或者印度的軍隊裡去……」
阿迦德道:「我們能不顧他身體麼?」
特洛希老頭道:「幹嗎他不謀個職位呢?此刻私人興辦的事業不知有多少!我但等養老金解決了,就進一家保險公司去當主任。」
「腓列普是軍人,只喜歡打仗。」阿迦德忽然有了尚武精神。
「那他就該安分守己,申請服役……」
「替這般人服役麼?」寡婦叫起來,「我才不勸他呢。」
杜·勃呂埃接口道:「太太,你錯了。我的兒子新近由特·拿華蘭公爵安插了一個位置。對於真心歸附的人,波旁家倒也很慷慨。你的兒子有希望以中校資格進部隊。」
台戈安女人道:「騎兵部隊只歡迎貴族;他要進去,永遠升不到上校。」
阿迦德心裡怕得厲害,竭力勸腓列普上國外去投軍;外國對一個當過拿破崙傳令官的人絕不虧待。
腓列普氣憤憤的叫道:「要我替外國人當差麼?」
阿迦德聽著大為感動,擁抱著兒子說:
「真像他爸爸。」
約瑟道:「他說得不錯。法國人是有骨氣的,絕不肯到國外去賣身投靠。況且拿破崙還會回來也說不定。」
腓列普討好母親,想出一個好主意,預備上美洲去投奔拉勒芒將軍,參加「海外居留地」[34]的建設。海外居留地原是一個從來未有的大騙局,為了向全國籌募基金出名的。阿迦德拿出一萬法郎積蓄,又花掉一千法郎送兒子到勒阿弗爾港上船。一八一七年年底,阿迦德只靠六百法郎的公債利息過活;但她念頭轉得不錯,馬上把剩下的一萬積蓄存入國庫,一年多了七百法郎收入。
約瑟看見母親犧牲,也想從旁出一把力:他衣服穿得像執達吏的助手,粗皮鞋,藍襪子,不戴手套;在家只燒泥炭,只吃麵包,牛奶和勃里乳餅。可憐的孩子只得到台戈安老媽媽和皮克西沃兩人鼓勵。皮克西沃是他中學同學,也是畫室里的同學,在某個部里當個小差使,畫的漫畫很精彩。
後來約瑟·勃里杜講起當年的艱苦,常說:「一八一八年的夏天來到的時候,我真是說不出的高興:天氣暖和了,用不著再買煤炭。」
那時他用色彩的本領已經和葛羅不相上下,再去看老師不過是請他批評批評。他憑著充沛的創造力和想像力,有心和古典畫派決裂,衝破希臘傳統的束縛,把整個現實作為藝術的園地。因此約瑟養精蓄銳,準備未來的鬥爭;而從一八二三年他的作品選入沙龍的時候起,那個鬥爭就沒有停過。
那一年情形特別惡劣:台戈安太太和勃里杜太太的公證人羅甘逃走了;七年來台戈安女人撥還的款子已經可以收兩千法郎利息,被羅甘吞沒了。這樁亂子才出了三天,紐約寄來一張腓列普上校的一千法郎借票,要母親歸還。可憐的小伙子和許多人一樣受了騙,在「居留地」把錢弄得精光。腓列普在信中說起在紐約欠的債還是一般遭難的同胞做的保人。阿迦德,台戈安女人和約瑟,念了信直掉眼淚。
「當初是我逼他上船的呀。」可憐的母親很天真的把兒子的過失攬在自己身上。
台戈安老媽媽對外甥女說:「以後你可別叫他常常作這一類的旅行了。」
台戈安太太真講義氣,每年照舊給勃里杜太太三千法郎,但始終追著她的三連號,從一七九九年起一直沒有中過。那時她也有些懷疑彩票公司作弊了。她埋怨政府,認為政府說不定在搖彩箱中取消那三個號碼,叫買彩票的人越追越狠。兩個寡婦匆匆算了算帳,覺得不出賣一部分公債決計籌不出一千法郎;她們打算抵押銀器,一部分被褥或多餘的桌椅。
約瑟聽到這個計劃慌起來,把情形告訴日拉[35]。那位大畫家向內廷事務部託了人情,叫約瑟臨兩張路易十八的肖像,每張五百法郎。手面不大闊綽的葛羅也帶著學生上顏料店,吩咐把約瑟用的顏色記在他帳上。但是一千法郎要交出臨畫才到手。約瑟就花十天工夫趕出四幅小畫賣給畫商,得了一千法郎交與母親還債。過了八天,上校又來一封信,報告他立即動身回來,船長答應路費到法國再付。腓列普說在勒阿弗爾港至少還要一千法郎才能上岸。
「行!」約瑟對母親說,「那時我的肖像臨好了,你可以帶一千法郎去。」
阿迦德流著淚擁抱他,叫道:「親愛的約瑟!上帝保佑你。那麼你也是疼他的了?可憐他受盡欺侮。他是咱們的光榮,咱們將來全靠他一個人。年紀這麼輕,這麼勇敢,運氣這麼壞!樣樣都對他不利。咱們三個人至少得一齊幫助他。」
約瑟道:「你瞧,畫畫畢竟還有點兒用處吧?」他因為母親終於允許他做一個大藝術家,快活極了。
勃里杜太太趕去接她的寶貝兒子腓列普上校。她在勒阿弗爾天天到法朗梭阿一世造的圓塔外面去等那條美國客船,越來越牽腸掛肚,擔著沉重的心事。這一類的苦惱會怎樣的激起母愛,只有為娘的知道。一八一九年十月,一個天朗氣清的日子,客船靠岸了,一路風平浪靜,沒有受到一點兒損害。呼吸到本國的空氣,見著親娘的面,便是最兇橫的人也不能無動於衷,尤其在外邊落魄以後。因此腓列普熱情洋溢,阿迦德看了心上想:「啊!他多愛我啊!」不幸那軍官在世界上只愛一個人,就是他自己。他在德克薩斯吃了苦,在紐約流浪過一個時期,眼看那兒的投機事業和個人主義發展到最高峰,赤裸裸的利害關係養成一種毫無廉恥的人生觀,每個人處在孤獨無助的環境中,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凡事沒有公道,都得自己出頭,人與人間毫無禮貌可言;總之,外面大大小小的經歷把當兵的壞傾向在腓列普身上儘量發展:他變得蠻橫,自私,無禮;他縱酒,抽菸;生活的潦倒和肉體的痛苦使他完全墮落了。並且上校還自以為受著欺侮。有了這種想法,沒有頭腦的人更變得胸襟狹窄,只想折磨別人。
在腓列普看來,世界的範圍只從他的腦袋開始,到他腳底為止,太陽只為他一個人發光。紐約的形形色色,被他這個專講實際的人一解釋,使他在道德方面再沒有一絲一毫顧慮。這等人只會走兩條路:或者信宗教,或者不信宗教,或者一絲不苟,規矩到極點,或者不顧一切,只問需要;而他們慣於把極細微的利益和心血來潮的欲望一齊當作生活的必需。憑著這個作風,他們可以無所不為。上校單單在面上保留著軍人的爽直,坦白,隨便。所以他是危險透頂的人物:外貌像兒童一般天真,骨子裡只想著自己,無論做什麼都先盤算過怎麼應付,像精明的檢察官遇到被告耍詭計一樣;他說話不當一回事,只要你相信,他指天誓日,發多少願都可以。上校打槍的本領一等,擊劍的技術比得過最高明的武術教師,加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格外鎮靜。他言行不一致的時候,若是你冒冒失失膽敢不接受他的解釋,他為一句不大客氣的話就會向你算帳。平日他已經有一副隨時會動武,動過武還不肯干休的神氣。雄赳赳的軀幹,腰圍粗起來了,臉孔在德克薩斯曬成古銅色;說話簡短,口氣斬釘截鐵:在紐約要人忌憚,非如此不可。腓列普這種外表,樸素的衣著,因為吃過苦而受了鍛鍊的身體,在母親眼中活脫是個英雄;其實他是變了平民嘴裡的所謂「浪人」。勃里杜太太看見心疼的兒子吃盡當光,大吃一驚,在勒阿弗爾替他做起里里外外的衣服來。聽他講著落難的情形,阿迦德沒有勇氣阻止他拿出從「海外居留地」回來的派頭大吃大喝,儘量玩兒。當時叫帝國部隊的殘兵剩卒去開發德克薩斯,當然是極好的主意;事業的失敗不在於缺少物資而在於不得其人;否則今日的德克薩斯怎會在別人手裡成為一個前程遠大的共和邦呢?在王政復辟的時代,那次進步黨人的實驗充分證明他們是為了自私,而不是為了民族的利益,心目中只有政權,沒有別的。那時既不缺少人才,也不缺少土地,不缺少想像力,不缺少忠誠,就是得不到那個騙人的政黨援助,他們有的是大宗款子,偏偏對開拓一個殖民地那樣的事業一毛不拔。
像阿迦德一類的家庭婦女自有她們的本能,會看破這種政治騙局。可憐的媽媽根據兒子的敘述,窺見了事情的真相。在他流亡國外的時期,阿迦德為了關心兒子,曾經聽過立憲派報紙大吹大擂的宣傳,注意那次赫赫有名的籌募基金運動;原來需要五六百萬,結果勉強籌到十五萬。進步黨的首腦們很快的發覺,把咱們烜赫一世的軍隊的殘餘送往國外,等於幫路易十八的忙;他們便放棄計劃,把一般最忠實,最熱情,第一批參加海外居留地的人丟開不管。腓列普不是受迫害,而是受欺騙;但阿迦德不會向兒子解釋這個道理。她一味相信她的偶像,只怪自己不懂事,認為腓列普受了時代的打擊。不錯,至此為止,腓列普的吃苦不是他的過失,而是由於他的剛強果敢,由於皇帝的下台,由於進步黨人的欺騙,波旁家對拿破崙黨徒的仇恨,拿他做了犧牲品。母子倆在勒阿弗爾住了一星期,開支浩大;當下阿迦德也不敢勸兒子歸附王室,去見陸軍部部長。等到她只剩下路費的時候,想法要兒子離開勒阿弗爾回巴黎,已經大費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