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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邦斯送了庭長太太一件比篷巴杜夫人的扇子更名貴的藝術品

2024-10-08 06:50:30 作者: (法)巴爾扎克

  第二天,邦斯上他外甥媳婦庭長太太家裡去了,他因為能夠以德報怨而滿心歡喜。可憐這心胸高尚的好人!……沒有問題,他是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現在大家對一般盡本分的,照著福音書行事的人,尚且在分發蒙底翁道德獎金,那麼上面那句關於邦斯的話一定不會有人反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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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他們要欠吃白食的一個大大的情分呢!」他在旭阿梭街上拐彎的時候這麼想著。

  一個不像邦斯那麼得意忘形的人,一個懂世故的,知道提防的人,回到這份人家去一定會留神庭長太太和她女兒的態度的;但可憐的音樂家是個孩子,是個天真的藝術家,他只相信道德的善,猶如他只相信藝術的美;賽西爾和庭長太太的殷勤使他快活之極。這老實人,十二年來盡看著雜劇,喜劇,悲劇在眼前搬演,竟看不透人生舞台上牛鬼蛇神的嘴臉,其實他是早該看飽了的。庭長夫人的心跟身子一樣的乾枯,可是非常熱中,拼命要顯出賢德,裝作虔誠,因為在家裡支配慣了,格外老氣橫秋。凡是在巴黎社會上混慣而懂得這一類女子的人,自會想像得到,自從庭長夫人向丈夫認錯以後,她心中對舅舅抱著多深的仇恨。母女倆面上是笑臉相迎,內里都打著此仇必報的主意,不過暫時把敵愾之心壓在那裡罷了。阿曼麗·加繆索生平第一次向丈夫低頭,而丈夫是她一向當作孩子看待的;可是現在她還得對那個使她吃敗仗的人表示親熱!……這個情形,只有紅衣主教之間或教會宗派的領袖之間,那種年深月久,口是心非的親善可以相比。

  三點鐘,庭長從法院裡回來,邦斯還沒把故事講完。他說出認識弗列茲·勃羅納的那番奇妙的經過,從昨天吃到今天清早的酒席,以及一切有關勃羅納的細節。賽西爾直截了當的提到正文,打聽勃羅納衣著的款式如何,身腰如何,舉動如何,頭髮什麼顏色,眼睛什麼顏色;等到她揣摩出弗列茲是個漂亮人物之後,便稱讚他的豪爽了。

  「對一個患難朋友一出手就是五十萬!噢,媽媽,我的車子跟義大利劇院的包廂都不成問題啦……」

  母親為她所抱的野心,她自己唯恐成為泡影的希望,一下子都要實現了:賽西爾想到這裡,人也差不多變得好看了。

  至於庭長夫人,她只說一句話:

  「親愛的小妞子,你十五天之內就可以結婚了。」

  所有的母親都把二十三歲的女兒叫作小妞子的。

  「可是,」庭長說,「要打聽對方的底細總還得有些時間;我絕不肯把女兒隨便給一個陌生人……」

  「你要打聽,只消問貝蒂哀,他們的合同和婚書都是他經手的,」老藝術家回答,「至於那小伙子,我的甥少奶,你該記得你和我說過的話!他已經過了四十歲,頭髮只剩一半了。他想成了家有個避風的港口,我自然不去勸阻他;這也是人的天性……」

  「那就更需要打聽勃羅納先生的情形了,」庭長搶著說,「我不願意給女兒招個病病歪歪的女婿。」

  「甥少奶,要是你願意,五天之內就可以看到那個男的,你自己去判斷吧;照你的意思,似乎只要見一次面就行了……」

  賽西爾和母親做了一個極高興的姿勢。邦斯舅舅接著又道:

  「弗列茲是個很高明的鑑賞家,他想仔細瞧瞧我的小收藏。你們從來沒見過我的畫我的古董;就來看看吧,」他對兩位女主人說,「你們裝作是我的朋友許模克陪來的,盡可不露痕跡的跟對方認識。弗列茲絕對不會知道你們是誰。」

  「妙極了!」庭長叫著。

  從前被人瞧不起的食客現在受到怎樣的敬重,是不難想像的了。那天可憐的人才真是庭長夫人的舅舅。快活的母親,心中的仇恨給歡樂的巨潮淹沒了,竟裝出那種眼神,堆起那種笑容,想出那種說話,教老實人喜歡得魂都沒有了;他覺得自己不但做了樁好事,而且還有個美麗的遠景。將來在勃羅納家,希華勃家,葛拉夫家,不是都有像訂婚那天一樣的酒席等著他嗎?他眼見酒醉飯飽的日子到了:一連串蓋著碟子端出來的菜,意想不到的異味,妙不可言的陳年佳釀!

  邦斯走了以後,庭長對太太說:「倘若邦斯舅舅做媒做成了,就得送他一筆年金,相當於他樂隊指揮的薪水。」

  「那當然囉。」庭長太太回答。

  他們決定,要是賽西爾看得中那個男的,就由她去教老音樂家收下這筆不登大雅的津貼。

  為了對弗列茲·勃羅納的家私找些真憑實據,庭長下一天就去看貝蒂哀。貝蒂哀預先得到庭長夫人的通知,把他的新主顧,笛師出身的銀行家希華勃約了來。希華勃一聽朋友可能攀上這樣一門親,不由得驚喜交集(大家知道德國人是多麼看重頭銜的,在德國,一位太太不是元帥夫人,便是參議夫人,或是律師夫人),他對談判處處遷就,仿佛一個收藏家自以為教古董商上了當,占了便宜似的。

  「第一,」賽西爾的父親對希華勃說,「因為我想在婚書上把瑪維爾的產業給女兒,我要採取奩贈制度。勃羅納先生得拿出一百萬來擴充瑪維爾莊田,湊成一份奩贈產業,使我女兒和她的孩子們將來不至於受到銀行的風波。」

  貝蒂哀摸著下巴頦兒想道:「庭長先生倒真有一招!」

  希華勃問明了什麼叫作奩贈制度[55],立刻代朋友一口承應。這項條件正好符合朋友的願望,因為弗列茲曾經表示,希望成家的時候能有個辦法,使他不致重蹈覆轍。

  「眼前就有一百二十萬法郎的農場跟草原預備出讓。」庭長又說。

  「法蘭西銀行的一百萬股票,做我們往來的保證金是盡夠的了,」希華勃回答,「弗列茲也不願意在生意上的投資超過二百萬;庭長的條件,他一定會接受的。」

  聽到庭長回家報告這些消息,兩位婦女簡直樂死了。在捕婿的網裡,從來沒有這樣的一條大魚肯這樣聽人擺布的。

  「你將來可以叫作勃羅納·特·瑪維爾太太,」父親對女兒說,「我要替你丈夫正式申請用這個姓;以後他還能獲得法國籍。要是我當了貴族院議員,他可以承繼我!」

  庭長夫人花了五天工夫裝扮女兒。相親那天,她親自替賽西爾穿衣,在化裝上細磨細琢所費的心血,不下於英國艦隊的司令官的裝配那艘遊艇,讓英國女王坐了上德國去訪問。

  另一方面,邦斯和許模克,把邦斯的美術館,屋子,家具,撣塵抹灰的那股勁兒,好比水手擦洗海軍司令的戰艦。雕花的木器連一星灰都沒有。所有的銅器都閃閃發光。粉筆畫外面的玻璃,教人把拉都,葛灤士,李奧太(他是那張不能經久的名畫[56],《巧克力女郎》的作者)的作品看得格外分明。佛羅倫斯銅雕上神妙的琺瑯,毫光四射,變化無窮。彩色玻璃上細膩的顏色,絢爛奪目。在兩個詩人一般的音樂家布置之下,那些傑作都放出異彩,發出聲音,直扣你的心,使這個展覽會同時也成為一個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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