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判決
2024-10-08 06:48:35
作者: (法)巴爾扎克
比哀蘭德和祖母都品性極好,不多幾天就贏得馬德南先生和奧弗萊一家的好感。沼澤區的老太太活像普盧塔克傳記中的人物:情感,思想,舉動,都帶著羅馬人的古風。馬德南決意要搶救小姑娘,不讓死神帶走,因為從第一天起,巴黎和內地的兩個醫生已經認為比哀蘭德沒有希望。馬德南仗著比哀蘭德年輕,竭力和病魔抵抗,那種鬥爭只有做醫生的能領會;萬一成功,報酬既不在於診費,也不在於病人的感激,而是在于欣然自得,心中感到滿足,獲得一種精神上的無形的勝利,像真正的藝術家完成了一件傑作一樣。藝術家追求的是美,醫生追求的是健康,督促他的是一種高尚的心情,就是我們所謂道德。儘管維奈派和蒂番納派勾心鬥角,給人許多無聊的刺激,馬德南卻每天忙著與病魔戰鬥,不受影響,正如大難當前的人急於克服困難,沒有心思顧到別的瑣碎事兒。
馬德南先生最初想在巴黎開業;但京城裡生活過於緊張,病人既多,兇險的病症也多,弄得醫生都變做麻木不仁;馬德南天性柔和,生來只配過內地生活,見了巴黎害怕。何況他還迷著美麗的故鄉,割捨不得。於是他回到普羅凡,結了婚,安頓下來,差不多懷著親切的心意替本地的居民治病,把他們當作一個大家庭看待。在比哀蘭德病中,他從頭至尾避免提到這個病人。大家問他可憐的孩子情形怎樣,看他極不願意回答,甚至表示厭惡,慢慢的就不再打聽。在他心目中,比哀蘭德是一首奧妙深刻的詩,包含著無邊的痛苦;做醫生的經歷多半很悽慘,往往會遇到類似的情形。他對那嬌弱的姑娘暗中欽佩,可是絕對不願意告訴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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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對病人的這份感情,和一切真實的感情一樣,感染了奧弗萊夫婦。在比哀蘭德借住的時期,他們的家始終溫暖,安靜。孩子們從前和比哀蘭德玩得挺高興,此刻拿出兒童的情意來自願不吵鬧,不淘氣。他們因為比哀蘭德有病,覺得一定要安分老實才對。奧弗萊的住宅坐落在上城,在古堡的廢墟之下,地基是舊日的城牆拆毀以後的空地。屋子有個小小的果園,四周砌著厚實的圍牆;在園中散步的時候,居高臨下,可以望到普羅凡的盆地。伸在園子外面的牆基差不多接著前面屋子的屋頂。沿著平台有條小路,一徑通到奧弗萊先生書房的玻璃門。另外一頭有個葡萄架,有一株無花果樹,葡萄架下放著一張綠漆圓桌,一條凳子,幾把椅子,比哀蘭德的臥室在新任監護人的書房樓上。洛蘭太太搭一張帆布床睡在孫女旁邊。比哀蘭德從窗中可以遠眺風景優美的普羅凡盆地,過去她不大看到,因為在倒霉的洛格龍家出門的機會太少了。天氣晴好的日子,比哀蘭德喜歡讓祖母扶著,慢慢的走往葡萄架。布里谷不做工了,每天三次來看他的小朋友;他痛苦得昏昏沉沉,對生活方面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覺,只是像獵狗一般機靈的盯著馬德南先生,和他同來同去。每個人為疼愛的小病人做的一些瘋瘋癲癲的事,簡直難以想像。
祖母傷心絕望達於極點,可是絕不流露,在孫女前面依舊裝著她在邦霍埃時期的笑臉。為了滿足自己的幻想,老人把比哀蘭德戴著到普羅凡來的帽子收拾起來,替她戴上,覺得這樣一打扮,小病人更像她本來的樣子。比哀蘭德腦後像光輪似的圍著一圈細麻布,鑲著漿過的鏤空花邊,叫人看了更覺可愛。面色白得像餅乾,飽嘗痛苦的結果,腦門上頗有近乎深思的表情,病中的清瘦使線條越發細膩,眼睛轉動很慢,有時竟定著不動,總之比哀蘭德的一切都是表現憂鬱最精彩的畫面。大家迷著這孩子,覺得她那麼和順,那麼溫柔,感情那麼豐富!馬德南太太把自己的鋼琴搬往妹妹奧弗萊太太家,替比哀蘭德解悶,比哀蘭德也常常為著音樂出神。聽著韋白,貝多芬或者埃洛的曲子,一聲不出,朝上抬著眼睛,大概在惋惜她為日無多的生命:那神態的確充滿詩意。兩個安慰她的教士,本堂神甫班羅和阿倍先生,都佩服她聽天由命,皈依上帝的精神。凡是被死神看中,烙著紅印,像樹林中做過記號的小樹一般的青年男女,往往十全十美,近於天使:這個事實不是非常凸出,既值得思想家注意,也值得對精神生活漠不關心的人注意嗎?無論是誰,對於死得如此莊嚴的例子只要見過一個,就不會再懷疑上帝的存在。那種人仿佛在呼吸中散出一股天國的香氣,眼睛的表情等於和你提到上帝,便是說的無關緊要的話,聲音也特別動聽,往往像奏著天上的樂器,吐露未來的秘密。有時醫生規定的治療很麻煩,比哀蘭德居然做到了,馬德南贊她幾句,她眼中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當著眾人回答說:
「親愛的馬德南先生,我巴望活下去主要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祖母,為了布里谷,為了你們大家,免得我死了害你們難過。」
十一月聖·馬丁節那天,陽光明媚,比哀蘭德第一次出來散步,全家的人都陪著她,奧弗萊太太問她是否累了,她說:
「現在只有上帝賜給我的痛苦,那是我能夠擔當的。有人愛我,我就有力量受苦。」
在洛格龍家受的殘酷的虐待,僅僅這樣暗示過一次;平日她絕口不提,而且對她多麼難堪的事也沒有一個人提。
有一天中午,在平台上眺望陽光遍地的山谷,到處點綴著暗紅的秋色,比哀蘭德對奧弗萊太太說:「親愛的太太,我在你們家熬受臨終痛苦,比最近三年的日子幸福多了。」
奧弗萊太太瞧了瞧她的姊姊馬德南太太,湊著她耳朵說:「你看她感情多重!」
的確,比哀蘭德的口氣,眼神,使她說的話格外動人。
馬德南先生和皮安訓醫生經常通信,每一項重要的治療都先徵求他同意。馬德南希望先恢復身體的正常發展,然後想法讓頭部的傷化了膿從耳中排泄。比哀蘭德越痛得厲害,醫生越存著希望。在第一點上他略微得到一些效果,那已經是大大的成功了。幾天之內,比哀蘭德胃口轉好,滋補的菜,以前因身體反常而見了厭惡的,現在要吃了,臉上也有了血色;可是頭部的病勢非常惡劣。馬德南要求他的顧問醫生下鄉。皮安訓來了,在普羅凡耽了兩天,決定動手術;可憐的馬德南的熱心感染了皮安訓,親自去邀請著名的台北蘭。所以手術是由古往今來最了不起的外科醫生做的;但這位可怕的預言家帶著他心愛的學生皮安訓動身的時候,對馬德南說:
「你的病人只有奇蹟才能挽救。皮安訓早和你說過,骨頭上已經開始生疽。在這個年齡上骨頭嫩得很呢。」
一八二八年三月初動了手術;一個月之內,馬德南看著比哀蘭德劇烈的痛苦,急壞了,上巴黎去了好幾次,同台北蘭和皮安訓商量,甚至提議做一種和切除膀胱結石相仿的手術,用一樣凹陷的器械插入頭部,引進猛烈的藥物,不讓骨疽發展。馬德南無可奈何想出來的辦法,便是大膽的台北蘭也不敢冒險嘗試。
醫生最後一次從巴黎回來,朋友們看見他垂頭喪氣,鬱悶不堪。到了一個完全絕望的晚上,當著奧弗萊夫婦,洛蘭太太,懺悔師和布里谷的面,馬德南宣布醫學對比哀蘭德已經無能為力,她能否得救完全操在上帝手裡。大家聽著心驚肉跳,呆住了。祖母發了一個願,央求本堂神甫每天清早在比哀蘭德起來之前做一台彌撒,由她和布里谷去祈禱。
官司仍在進行。兩個洛格龍的犧牲品快死了,維奈還在庭上污衊她。法院批准了家族會議的決定,律師立即聲明上訴。新任的檢察官提起公訴,把案子交付偵查。洛格龍姊弟倆免得扣押,交了現金保。偵查的程序必須訊問比哀蘭德。台豐特里先生來到奧弗萊家,比哀蘭德已經進入彌留階段,床頭站著懺悔師預備給她受臨終聖體。家族都在場,比哀蘭德正在要求他們和她一樣原諒她的表兄表姊,她極明事理,說這一類的事只能由上帝裁判。
她說:「奶奶,你把你的家私統統留給布里谷吧。」(布里谷聽了哭做一團。)又道:「你還得送一千法郎給阿但爾,她一片好心,偷偷的替我暖被窩。要是她留在表姊家,我就不至於送命……」
復活節前的星期二,一個天朗氣清的日子,下午三點,那天使般的孩子受罪受完了。剛強勇敢的祖母一定要和教士們一同守夜,用她僵硬的手親自把孫女縫入屍衣。傍晚,布里谷從奧弗萊家出來,到弗拉比哀家。
師傅道:「可憐的孩子,我用不著開口問你,一看就知道了。」
「不錯,老爹;她是完了,我的事可沒有完。」
小木匠睜著又抑鬱又尖利的眼睛瞅著鋪子裡的木料。
弗拉比哀老頭說道:「布里谷,我懂得你意思。」他指著一堆兩寸厚的橡木板說:「你要的材料在這裡。」
「先生,你別幫忙,」布里谷說;「我要從頭至尾一個人做。」
布里谷整夜的刨板,配料,做比哀蘭德的棺材,好幾次把灑滿淚水的木花一刨子刨下來。弗拉比哀抽著煙看他工作,直到徒弟把四塊板拼攏的當口才說了兩句話:
「蓋板還是做成活絡的好:那些該死的親戚不會讓棺材馬上釘起來的……」
天亮了,布里谷去買釘在棺材裡的白鐵皮。事情再巧沒有,買白鐵皮的錢不多不少,正好同他給比哀蘭德從南德到普羅凡的旅費相等。布勒塔尼人儘管勇氣十足,忍著劇烈的悲痛,一邊溫著過去的一切,一邊替心愛的童年伴侶做棺木,對這一點巧合卻是支持不住:他手癱腳軟,拿不動白鐵皮了。鉛皮匠陪他一同出門,答應等屍身下棺以後幫他把面上的白鐵皮焊好。布勒塔尼人把刨子和工具一齊燒了,和弗拉比哀算清帳目,道了再會。可憐的小伙子憑著壯烈的精神不但和祖母一樣料理比哀蘭德的後事,還在千鈞一髮之際出來干涉,不讓兩個洛格龍變本加厲,再下一次毒手。
布里谷和鉛皮匠趕到奧弗萊家,不早不晚,正好用他們倆的武力解決了一個醜惡而殘酷的法律問題。兩個工人看見停屍的房裡擠滿了人,有個意想不到的場面。洛格龍姊弟猙獰的面目,又在他們的犧牲品的屍身旁邊出現;比哀蘭德死了,他們還要給她受一次毒刑。可憐的孩子陳放在祖母的帆布床上,美麗極了。她雙目緊閉,頭髮往兩邊對分,身上裹著粗棉布的屍衣。
床前跪著洛蘭老太太,披頭散髮,伸著手,滿面通紅的嚷著:
「不行,不行,我不答應!」
床前圍著監護人奧弗萊先生,本堂神甫班羅和副堂長阿倍。蠟燭還沒有熄。
站在老祖母前面的是醫院的外科醫生和奈羅先生,還有那笑面虎維奈在場替他們助威。另外有一個法院的執達吏。外科醫生穿著手術服,一個助手打開器械包,正拿了一把解剖刀遞給醫生。
布里谷走在前面,和鉛皮匠一同抬著棺材進來,發現洛蘭老太太跪著哭喊,吃了一驚,不由得把棺材撲通一聲撂在地下,驚動了屋內的人。
「什麼事啊?」布里谷站到老祖母身邊問,手裡捏著帶來的剪刀像抽筋一般的牽動。
「布里谷,」老太太說,「他們要破開孩子的身體,劈開她腦袋,活的時候戳碎了她的心,死了還要來剜她的心。」
「誰?」布里谷大吼一聲,幾個吃公事飯的差點兒給他震破耳膜。
「兩個洛格龍。」
「該死的東西!……」
奧弗萊先生看見布勒塔尼人舞動剪刀,忙道:「慢點兒,布里谷!……」
布里谷臉色和死了的姑娘一樣白,說道:「奧弗萊先生,我還聽著你,因為你是奧弗萊先生;可是現在我再也不聽……」
奧弗萊道:「別忘了法律!」
「還有法律嗎?」布勒塔尼人叫起來,「法律在這裡!」他拿著在陽光中發亮的剪刀指著律師,醫生和執達吏。
本堂神甫道:「朋友,洛格龍先生擔的罪名很重,這是他的律師向法院要求的。被告要洗刷,你可不能拒絕。洛格龍先生的律師認為,只要孩子的死是由於頭部的潰瘍,她從前的監護人就不負責任;因為據說比哀蘭德把頭上撞的傷瞞了很久……」
布里谷道:「別多說了!」
維奈道:「我的當事人……」
布里谷嚷道:「你的當事人!他入地獄,我上斷頭台。你當事人害死了孩子,誰要再敢碰她一下,醫生要不收起他的傢伙來,我當場要他性命!」
維奈道:「這不是造反嗎?咱們去報告法官。」
五個外人一齊退出去了。
老太太從地下爬起來,摟著布里谷的脖子說:「噢!我的孩子!趕快把她放進去,他們還會來呢!」
鉛皮匠道:「棺材封了口,大概他們不敢再動手了。」
奧弗萊先生趕緊去見他的連襟勒蘇先生,想法了結這件事。維奈正是求之不得。關於監護人的案子既不曾宣判,比哀蘭德死了,可以不了了之,沒有人能再出來指摘洛格龍姊弟的是非:事情就變成懸案,沒有結論。要求解剖的後果,精明的維奈料得一點不錯。
中午,台豐特里先生把偵查的經過報告上去,法院根據充分的理由,宣告不予起訴。
城裡的人都來送比哀蘭德下葬,洛格龍不敢露面。維奈勸他到場,可是退休的針線商怕引起公憤。
布里谷看著比哀蘭德墳上蓋好了土,便離開普羅凡,走往巴黎。他寫了一份請願書給太子的妃子,要求看在他父親面上允許他進王家禁衛軍。他的要求馬上批准了。遠征阿爾及利亞的時候,他又上書妃子請求參加。他本是軍曹,菩蒙元帥發表他在作戰部隊中當副排長。他的行動好像有心要死在戰場上;偏偏死神至今不來侵犯布里谷,最近幾次的出征,他都立了功,卻不曾受過一次傷。現在他是作戰部隊中的營長,沒有一個軍官比他更沉默,品行更好的了。下班以後,他差不多是啞巴,常常一個人散步,過著機械生活。每個人都猜到而且體恤他心裡藏著隱痛。他有四萬六千法郎財產,是一八二九年死在巴黎的洛蘭太太留給他的。
維奈在一八三〇年的選舉中當選為議員,替新政府出的力換來一個檢察長的職位。如今他勢力雄厚,議員盡可連任下去。洛格龍在維奈任職的城裡做稅局局長;而事有湊巧,當地的高等法院院長便是蒂番納先生,因為那法官毫不躊躇,投靠了七月王朝[84]。以前的美麗的蒂番納太太和美麗的洛格龍太太感情很融洽。維奈和蒂番納院長也相處極好。
洛格龍那個膿包說過這樣的話:「路易–腓列普要能封一批新的貴族,才夠得上稱為真正的王上!」
這話明明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他身體虛弱,洛格龍太太有希望不久嫁給蒙德里伏將軍,蒙德里伏又是侯爵,又是貴族院議員,帶領本州的駐軍,對洛格龍太太十分殷勤。維奈從來不信世界上有冤枉的被告,遇到案子總是振振有詞的要求把被告判處死刑。在法院的管轄區內,那位標準檢察長被認為最和氣的一個人物;在巴黎的交際場中,在國會中,他同樣風頭十足;在宮廷里又是一個逢迎吹拍的能手。
按照維奈許的願,男爵古羅將軍,我們的光榮部隊[85]留下來的老軍人,娶了龍巴街上一個藥材商的女兒瑪蒂法小姐,二十五歲,帶來十五萬法郎陪嫁。維奈的預告果然不錯,古羅在巴黎鄰近的一個州內帶領駐防軍。他在卡西米·貝里埃內閣鎮壓群眾運動中的表現,使他當到貴族院議員。攻占聖·美利教堂的幾位將軍中就有古羅男爵在內;那些軍人受了十五年老百姓的氣[86],有機會揍他們一頓真是太高興了。政府拿榮譽團最高勳章酬勞了古羅的熱情。
對比哀蘭德的死多多少少擔些干係的人沒有一個感到良心不安。台豐特里先生還在考古;維奈檢察長為了要自己連續當選,想法使他升了法院院長。西爾維在家自有一小幫人來奉承巴結;她替兄弟管理財產,一年的家用花不到一千二。
偶爾有個普羅凡出身的子弟離開巴黎住到本鄉來,在洛格龍小姐家應酬完了走到小廣場,聽見一個以前的蒂番納黨羽說:
「當初洛格龍姊弟為了監護一個未成年的姑娘,有過一樁不光鮮的事兒……」
台豐特里院長回答說:「那是黨派的傾軋。有人硬是說得慘無人道。他們一片好心收留了一個小姑娘,叫作比哀蘭德,長得還好看,沒有一點兒財產。她在發育的年齡上和一個小木匠勾搭,光著腳跑到窗口和小木匠談話,小木匠就站在那個地方,看見沒有?兩個情人用一根繩子傳遞情書。那姑娘本來沒有血色,哪裡經得起在十月十一月中光著腳跑來跑去,自然把身體弄壞了。洛格龍姊弟倆行事再好沒有,不曾提出要求分小姑娘的遺產,統統讓祖母拿了去。唉,朋友們,這件事的教訓還不是做了好事,魔鬼就來跟你搗亂!」
「啊!事情不是這樣的。弗拉比哀老頭跟我講的完全不同。」洛格龍小姐家另外一個常客說:「弗拉比哀老頭喝得醉醺醺的,還記得什麼!」
「可是阿倍老先生也……」
「噢!這個傢伙!你知道他的底細沒有?」
「沒有。」
「他那時想把他妹子嫁給稅局局長洛格龍先生。」
只有兩個人,馬德南醫生和布里谷少校,天天想著比哀蘭德,只有他們倆知道可怕的真相。
這種事情要是擴大範圍,時代換了中世紀,舞台換了一個風雲變幻的羅馬,你就可想到俾阿特利斯·生契的悲劇。那個英勇卓絕的少女受盡毒刑,遭到慘死,背後的原因和黑幕同斷送比哀蘭德的差不多。替俾阿特利斯·生契辯護的只有一個畫畫的藝術家。到了今日,根據琪杜·雷尼畫的肖像,歷史和社會的輿論一致譴責教皇,認為俾阿特利斯是黨爭和卑鄙的情慾的最壯烈的犧牲者[87]。
總之,我們之間不妨這樣說:要沒有上帝的話,法律倒是為非作歹的人極好的保障。
一八三九年十一月 作
一九六一年二月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