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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06:45:25
作者: (英)弗·福賽斯
里奇蒙伯爵夫人號被摧毀的二十四小時後,前爪哇星辰號從菲律賓那個隱藏的海灣出發了。它駛出莫羅灣,朝著蘇拉威西海航行,航向是西南偏南,進入伯爵夫人原先要走的穿過望加錫海峽的航線。
一個印尼水手在掌舵,英籍巴基斯坦男孩和阿富汗人站住他身旁。他在教他們如何在海上讓船隻保持正確的航向。
近年來國際航運界的反恐機構早已注意到一種現象,並一直迷惑不解。這一帶海域經常有船隻遭劫持,劫持者把船員鎖進儲物櫃,讓船在海上兜幾個小時的圈子然後就遺棄。
其實原因很簡單。「九一一」的劫機者在美國的飛行訓練有所「成就」之後,遠東的劫船者就一直在練習如何操縱大型船隻。新伯爵夫人號上的這位印尼水手就是其中的一個。
機艙下面的那位輪機工程師倒是一個真正的海船輪機員。他以前工作的那艘船被阿布沙耶夫武裝組織劫持,面對生死選擇,他同意加入恐怖組織,成為一名恐怖分子。
第三個印尼人曾在加里曼丹島北方的一個貿易港口的海事局工作,其間他學會了船岸無線電通信,後來他接受了伊斯蘭激進思想並被接納為「伊斯蘭祈禱團」成員。他還參與協助在峇里島迪斯科舞廳安放炸彈。
這三個人是八個船員中真正需要懂得船隻專業知識的。那個阿拉伯化學師最終將負責引爆貨物,而來自阿聯的蘇萊曼將拍攝這些將使世界震驚的圖像。巴基斯坦的小伙子,視情況需要,將模仿麥肯德里克船長的英格蘭北方口音,應付外界的聯絡。而阿富汗人則要準備在以後幾天的巡航時替換那位水手掌舵。
已經是三月底了,但春風還沒有吹到美國西北部的喀斯喀拉山區。天氣依然很冷,那間木屋圍牆外面的林子裡覆蓋著厚厚的積雪。
屋內溫暖舒適。面對日日夜夜的電視、DVD電影、音樂和棋牌,這裡最大的問題是無聊。與燈塔工人一樣,人們無所事事,六個月的時間是對個人承受孤獨和自我滿足能力的一次極大考驗。
值班衛兵可以穿上雪鞋蹬上雪橇去滑雪,也可以在林子裡踏雪散步,鍛鍊身體,調劑一下平房、食堂和遊戲房裡的單調生活。然而,對於不能與看守們交流的囚犯來說,心理壓力是很大的。
伊茲瑪特·汗在關塔那摩灣聽到了軍事法庭庭長宣判放他走,他深信波爾-伊-查基監獄至多只會關他一年。當他被帶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時——就他目前所知,這次關押是無限期的——發自內心的憤怒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穿上配發給他的木棉條紋囚服,到外面的院子裡散步。十步長,五步寬。他閉上眼睛也不會撞上混凝土牆壁。唯一的變化偶爾出現在頭頂上方的空中。
多數情況下,空中是厚厚的、鉛灰色的雲團,雪花從那裡飄落下來。但早些時候,基督徒們裝飾聖誕樹、歌唱讚美詩的那天,天空是藍色的,一派清冷。
然後,他看到過老鷹和渡鴉在頭頂盤旋;小鳥也曾飛上牆頭,俯瞰著他,也許它們在納悶,他為什麼不出來與它們一起自由玩耍。但他最喜歡看的是飛機。
他能分辨出軍用飛機,雖然他既沒有聽說過他現在所在的喀斯喀特山脈,也沒有聽說過往西五十英里處的麥科德空軍基地。但他曾經見過美軍戰機在阿富汗北方俯衝投彈,他知道飛過這裡的是同樣的飛機。
還有民航班機。它們有不同的機身標誌,尾翼的設計也各不相同,他知道這些不是表示國籍,而是航空公司的徽標。除了楓葉。不少客機尾翼上都有楓葉,它們總是在爬升,而且它們總是出現在北方。
辨別北方很容易,他能夠看到太陽下山,因此那裡是西方;而他則朝著相反的方向祈禱,朝著遙遠的東方,麥加的方向。他懷疑自己還是在美國,因為衛兵的口音顯然是美國腔。那為什麼另一國家的不同標誌的班機會從北方過來呢?那只能是再往北還有一塊國土,那塊國土上的人民對著白底上的紅色葉子祈禱。所以,他來回踱步,心裡想著有紅葉的國家。事實上,他看到的是從溫哥華機場起飛的加航班機。
在中美洲島國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的首都西班牙港碼頭邊一家破敗的酒吧里,當地團伙襲擊了兩名商船船員。兩人當即身亡,都是被刀子捅死的。
特立尼達和多巴哥警方趕到時,證人們已經集體失憶了,他們只能回憶起襲擊者有五個人,是本國人,他們首先挑起了鬥毆。警方沒有進行更深入的調查,也沒能把兇手捉拿歸案。
事實上,這些殺手是當地的黑社會人物,與伊斯蘭恐怖主義沒有任何聯繫。但付錢給他們的人是「基地」組織在特立尼達和多巴哥分支機構——穆斯林祈禱團的一名資深恐怖分子。
雖然在西方媒體中依然很低調,穆斯林祈禱團幾年來一直在持續發展,正如加勒比海地區的其他團伙。這個地區以基督教價值觀和風俗習慣為主導,伊斯蘭教團伙的發展壯大,是靠大批大批地從中東、中亞和印度次大陸移民。
穆斯林祈禱團支付的這筆殺人錢款,來自已故的塔菲克·庫瓦先生設立的一個信貸資金,而下命令的則是依然留在島上的哈塔卜博士的一位信使。
兇手沒有竊取死去船員的錢包,所以西班牙港警方得以迅速確認受害人是委內瑞拉公民,是當時停泊在港口內的一艘委內瑞拉商船上的水手。
船長巴勃羅·蒙塔爾班聞訊極為震驚,對於船員的死他十分傷心,但他不能在港口等待太長的時間。
把屍體運回加拉加斯的善後工作由委內瑞拉使館安排,蒙塔爾班船長則聯繫當地代理要求補充水手。代理去周圍尋找,運氣不錯。他帶來了兩個來自印度喀拉拉邦的熱切的、彬彬有禮的年輕人。他們在世界各地的商船上都工作過,雖然沒有入籍特立尼達和多巴哥,但他們有完美的海員證書。
他們被帶上船,加入其他四名船員,之後「瑪利亞女士」號僅僅耽擱了一天之後就開航了。
蒙塔爾班船長只是粗略地知道,大多數印度人信仰印度教,但他不知道在印度還有一億五千萬穆斯林。他也不清楚印度的穆斯林與巴基斯坦的一樣狂熱,而喀拉拉邦這個曾經的共產主義溫床,一直是伊斯蘭極端主義最猖狂的地區。
他的兩名新船員確實在印度當過水手,但那是按命令去積累經驗的。最後,這位信奉天主教的委內瑞拉船長根本不知道,雖然這兩個人都沒有去實施自殺襲擊的心理準備,但他們是為穆斯林祈禱團工作的。那兩個倒霉鬼在酒吧里被殺,就是為了把這兩個印度水手安插到他的船上。
得到來自遠東的報告後,中央情報局主管行動的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準備飛越大西洋去英國。這次他帶上了另一位專家。
「阿拉伯專家們已經很好地完成了任務,史蒂夫。」他坐飛機前告訴英國秘情局中東處處長史蒂夫·希爾,「現在我們需要懂得國際航運的專家。」
他帶上的人來自美國海關與邊防局海運處。史蒂夫·希爾從倫敦趕赴北方,也帶上了另外一個同事,是秘情局反恐處海事科的。
到了蘇格蘭埃澤爾空軍基地,兩位年輕的海運專家碰面了:來自美國紐約的查克·海明威和來自英國倫敦的薩姆·西摩爾。通過閱讀或聽取反恐報告,兩人均對對方有所耳聞。他們接到命令,要在十二小時內完成對當前面臨威脅的評估,並提出對應措施。
當他們向古米尼、希爾、菲利普和麥克唐納匯報時,查克·海明威首先發言:「我們面臨的不是一次追獵,而是大海撈針。追獵通常有一個已知的目標。而我們所要尋找的是某個會漂流的物體。
「讓我坦率地說吧。在當今世界的幾個大洋上,有四萬六千艘商船在從事著航海貿易。其中一半懸掛著方便旗,而且幾乎可以按照船長的意願隨時改變。
「地球表面的七分之六是海洋,在如此廣闊的洋面上,在任何一個特定時刻,成千上萬艘正在航行的船隻是看不到陸地或其他船隻的。
「國際貿易的百分之八十仍依賴於海運,這意味著海運的貨運量有六十億噸。而且全世界大約有四千個商港。
「最後,我們要找的是一艘船,可我們並不知道它的船型、尺寸、噸位、輪廓、船齡、船東、船籍和船長姓名。要想追蹤這艘船,目前我們只能稱之為『鬼船』,我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況,或者遇到好運氣。你們能提供給我們嗎?」
一陣令人壓抑的沉默。
「這太悲觀了,」馬雷克·古米尼說,「薩姆,你能否給我們帶來一線希望?」
「查克和我都認為,如果我們能夠確定恐怖分子要去打擊的是何種目標,也許我們就有辦法了。我們可以核查要去那個目標的所有船隻,然後對船隻和貨物實施武裝檢查。」英國海運專家薩姆·西摩爾說。
「有道理,」史蒂夫·希爾說,「恐怖分子最有可能襲擊的是哪一類目標?」
「我們這一行的人已經擔心很多年了,相關報告也寫了很多年。海洋是恐怖分子活動的舞台。事實上,『基地』組織選擇空中打擊作為它的首次壯舉是不合乎邏輯的。他們原先只指望能把世貿中心的雙子樓摧毀四個樓層,即使那樣他們也是出乎意料的幸運。這幾年以來,海洋一直在向他們發出召喚。」
「海港的安全保衛工作已經極大地增強了,」馬雷克·古米尼說,「我知道,我看到過這方面的預算。」
「可是還不夠,先生。我們知道,自進入新千年以來,印度尼西亞周圍的商船劫持活動越來越猖獗。有些是為恐怖活動籌集資金。但其他的海上事件則完全不合邏輯。」
「舉例說明一下。」
「有十個案子,海盜搶劫了拖輪。這些拖船再也沒有找到過。它們沒有再出售的可能,因為太引人注目了,也很難進行偽裝。那它們有什麼用處呢?我們認為,它們是要用來拖帶遭劫持的超級油輪進入繁忙的國際港口的——比如新加坡。」
「然後把油輪炸毀?」希爾問道。
「沒有必要。只要打開貨艙讓它自己沉沒就可以了。這個港口將會關閉十年。」
「好的,」馬雷克·古米尼說,「那麼……這是可能的一號目標。劫持一艘超級油輪,用它去封住一個商業港口。這是一個偉大的壯舉嗎?聽起來很平常嘛,除了對那個港口本身……沒有人員傷亡。」
「更糟的是後續影響,」查克·海明威說,「一艘沉沒的油輪還會摧毀很多其他東西,世界經濟會遭到重創。賓·拉登在二○○四年十月的那次電視錄像里聲稱,他正在轉向『經濟破壞』。
「購物中心或加油站的工作人員,都還沒意識到整個世界的貿易現在正趨向『即時配送』。沒人願意儲存商品了。星期一在美國達拉斯出售的中國生產的T恤衫,很可能是上個星期五才運到碼頭的。汽油也一樣。
「想像一下如果目標是巴拿馬運河呢?或者蘇伊士運河?它們關閉後,全球經濟立刻會陷入混亂。我們在談論的是千萬億美元的損失。世界上還有十個狹窄的、重要的通航海峽,如果把一艘大貨船或大油輪橫過來沉下去,那麼這些海峽都只能封航。」
「好吧,」馬雷克·古米尼說,「我要向我的總統和五位主管匯報。你,希爾,也要向你的首相匯報。我們不能一直停留在『撬棍』的這條信息上。我們也不用悲傷流淚。我們必須提出具體的措施。所以,請諸位先列出一些可能的襲擊破壞行為,再提出對應的措施。我們並不是沒有反擊的能力。」
查克·海明威取出一張紙,這是他與西摩爾早先一起準備的。
「好吧,先生,我們認為一號可能是劫持並接管一艘大型商船——油輪、貨船、礦船,讓它沉沒在一個狹窄而重要的航運瓶頸處。那麼,對應措施是什麼呢?確定所有這類的瓶頸地帶,派軍艦在兩頭監守。所有進入的船隻都要由海軍陸戰隊去登輪檢查。」
「天哪,」史蒂夫·希爾叫道,「這會造成混亂的。別人會說我們這是海盜行徑。領海的主權國會怎麼樣呢?難道他們會一言不發嗎?」
「如果恐怖分子得逞,所有船隻和沿海國家都會遭到毀滅。這麼作不會耽擱船期,海軍陸戰隊可以在貨船不減速的情況下登輪。而且,坦率地說,如果真是『鬼船』,恐怖分子是不會允許登輪檢查的。他們會開槍抵抗,從而暴露自己,並倉促逃竄。我認為船東會贊同我們的意見的。」
「那麼,二號可能呢?」史蒂夫·希爾問道。
「駕駛一艘裝滿了炸藥的『鬼船』,撞向一個海上大設施,如油港或海上石油鑽井平台,把它炸成碎片。這會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並由此引起長達幾年的經濟癱瘓。薩達姆·海珊對科威特就來過這麼一手,在聯軍進入時,把科威特的所有油井都點上了火,所以,他給科威特人留下了一片焦土。至於對應措施,也是同樣的。辨明並攔截每一艘駛向該設施的船舶。在十英里範圍外設置安全警戒線。」
「我們沒有這麼多的軍艦,」史蒂夫·希爾說,「每一個島嶼,每一座海岸煉油廠,每一個海上石油鑽井平台?」
「這就是為什麼每一個海岸國家都要分擔成本。而且也不是非要軍艦不可。如果攔截船隻時遭到火力攻擊,那麼『鬼船』就暴露了,也許可從空中把它擊沉,先生。」
馬雷克·古米尼用手抹了一把額頭。
「還有其他可能嗎?」
「還有三號可能,」西摩爾說,「用船裝運炸藥對人群實施大屠殺。在這種情況下,目標很可能是擠滿了度假者的一個海濱旅遊勝地。這是一幅可怕的景象,想想一九一七年那艘軍火船在加拿大哈利法克斯港內爆炸的慘案[6]吧。那次大爆炸把整個城市都從地圖上抹去了。迄今為止,它依然是歷史上最大的非核武器爆炸事件。」
會議結束後,馬雷克·古米尼和史蒂夫·希爾走到了外面。
「我必須去匯報,史蒂夫,可我一點也不願意這樣作。」在停機坪上握手道別時,馬雷克說,「順便說一下,如果採取應對措施——我們肯定得採取某種措施,那麼這事在媒體那邊我們恐怕是瞞不住的。我們應該儘可能編造一個完美的故事,把那些傢伙的注意力從馬丁上校身上轉移開。但是,如你所知,雖然我很欣賞他,可你必須接受現實。我的意思是,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美國空軍少校拉里·杜瓦爾看了一眼在亞利桑那州的陽光照耀下的機群,驚奇地看到了正在等待著他的那架F-15E「戰鷹」。每次看到自己的戰機他都會驚奇。他已經駕駛F-15E型戰鬥機飛了十年,他覺得這是他最鍾愛的機型。
在他的軍旅生涯中,他駕駛過F-111「土豚」和F-4G「野鼬鼠」。它們都是美國空軍中很厲害的戰鬥機,但飛了二十年,成為一名王牌飛行員之後,戰鷹仍是最適合他的戰機。
那天,這架準備從盧克空軍基地飛往華盛頓州的戰鬥機仍在進行保養檢查。它靜悄悄地蹲伏著,一大群穿著連體工裝的男女工作人員在它那碩大的機身上爬來爬去,它沒有表露出任何愛恨、喜怒或恐懼的情緒。拉里·杜瓦爾羨慕他的戰鷹,儘管結構複雜,但它沒有感情,永遠不會害怕。
這架飛機剛剛在盧克空軍基地完成了基本大修和地勤服務,根據規定,結束車間裡的程序後,必須進行試飛。
所以戰鷹在亞利桑那州清晨明媚的春光下等待著。戰鷹機身長六十三英尺,高十八英尺,翼展四十英尺,空重四萬磅,最大起飛重量是八萬一千磅。拉里·杜瓦爾的火力控制員尼基·瓊斯上尉走了過來,他剛剛完成了設備檢查。在戰鷹中,火力控制員坐在飛行員後面,他的周圍是價值幾百萬美元的航空器材。在長途飛行去麥科德空軍基地之前,他必須對這些儀器進行測試檢查。
一輛汽車開了過來,把兩位機組人員送到半英里之外的那架等待著的戰鬥機旁邊。地勤人員工作出現疏漏的概率極低,但他們還是又用了十分鐘作好起飛前的檢查。
登上飛機後,他們扣上了安全帶,向地勤人員最後點了一下頭。地勤員爬下梯子,走到遠處,讓他們兩人安靜地待在飛機上。
拉里·杜瓦爾發動了兩台功率強大的F100引擎,座艙罩噝噝響著歸位,戰鷹開始滑行。它在跑道前方轉向上風向,暫停了一下,接到起飛的指令,蹲伏著作了最後一次制動測試。然後,三十英尺長的火苗從加力燃燒室的雙尾管噴射出來。杜瓦爾少校加足了動力。
戰機在跑道上狂奔了一英里之後,速度已經達到了一百八十五節,這時候,輪子離開了瀝青路面,戰鷹升空了。起落架收起來,翼襟翹起來,油門收小,發動機結束耗油的加力燃燒模式進入正常的動力模式。杜瓦爾把爬升速率設在每分鐘五千英尺,在他的身後,火控員給了他目的地的羅盤方位。在三萬英尺高度,在一片純藍的空中,戰鷹放平了機身,把機首指向了西北方向的西雅圖。在機肚下面,落基山脈覆蓋著皚皚白雪,一路伴隨他們。
在英國外交部,英國代表團及其隨行顧問人員的最後準備工作幾乎全部完成了,他們是去參加二○○七年四月份在美國舉行的西方八國首腦會議的。整個代表團將租用一架包機,從倫敦希思羅機場飛赴紐約甘迺迪國際機場,在那裡他們將受到美國國務卿的正式迎接。
美國之外的其餘六個代表團,也將從他們各自的首都飛往甘迺迪機場。
所有的代表團成員都將留在距機場周邊一英里的停機坪上,避開遊行抗議的人群。美國總統不願意看到他的客人遭到任何形式的尖叫侮辱和詰問指責。西雅圖和熱那亞會議的混亂場面再也不能重演了。
代表團從甘迺迪機場將沿一條空中走廊——一系列的直升機,被送到第二個完全封閉的地方。在那裡,他們將輕鬆地步入會場,在豪華、隱蔽和全封閉的狀態下參加持續五天的會議。這樣安排很簡單,沒有漏洞。
「這種安排以前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過的,現在想來,真的很完美。」一位英國外交官評論說,「也許有一天我們也應該這麼作。」
「更好的消息是,」一位年長的更有經驗的同事咕噥著說,「鷹谷會議後,有好幾年輪不到我們呢。先讓其他國家去頭痛安保問題吧。」
中情局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很快又回到英國,再次與史蒂夫·希爾相聚了。他陪同局長去過白宮了,他們向總統和五位主管解釋了他們可能面臨的威脅,都是根據從拉布安的島嶼這個聞所未聞的地方發過來的一條奇怪的信息作出的演繹。
「他們說的與以前大致相同。」古米尼對希爾說,「無論它是什麼,無論它在哪裡,去找到它,摧毀它。」
「我們英國政府也是這種觀點。」史蒂夫·希爾說,「沒有條框限制。當場摧毀。他們要求我們就此事通力合作。」
「沒問題。史蒂夫,我們的人深信美國很可能就是他們的目標,因此我們的海岸警衛已經空前地加強了對來自中東、亞洲、歐洲等地的船隻的檢查。如果能夠在我們外海的水域確定那艘『鬼船』,我們會立即調動我們的資源去把它摧毀。」
美國國家情報局局長約翰·內格羅蓬特授權中情局把美國要採取的措施,以「僅供閱覽」的方式,通報給他們的英國夥伴。
防衛戰略分三個階段:空中偵察、辨識船隻身份和核查。任何不能令人滿意的解釋,任何未作解釋的偏離航向,都將實行登輪檢查。任何抵抗都會引來滅頂之災。
為確定海上偵察的範圍,先以拉布安島為圓心畫了一個半徑三百海里的圓圈。貼著這個圓圈的北部圓弧,畫一條直線從太平洋一直到阿拉斯加南海岸的安克雷奇。從南部圓弧畫第二條直線,從印度尼西亞向東南方延伸,跨過太平洋直抵厄瓜多海岸。
劃出的這個海域範圍包含了太平洋的大部分,與加拿大、美國、墨西哥到厄瓜多和巴拿馬運河的整條西海岸構成了一個大三角形。
白宮已經決定,現在還沒有必要對外宣布,但現在就要監視這個三角形海域內朝東駛向美國海岸的所有船隻。離開這個三角形或駛向亞洲的船,就不去管它了。其他的則必須辨認身份、接受核查。
幸虧多年來有些機構堅持施加壓力,這方面國際上有一個大家認同的程序。著名的輪渡運輸公司都同意報備航行計劃,將其作為一項日常的例行工作,就像航空公司報備飛行計劃一樣。在核查區內有百分之七十的船隻是執行報備制度的,而且這些船隻的公司可以聯絡他們的船長。根據新規則,如果船隻平安無事,船長們將始終用一個與船東約定的專門詞語。如果船長沒能使用這個約定的詞語,則意味著他已經處在脅迫之下。
在白宮會議結束後七十二小時,第一顆KH-11「鎖眼」人造衛星進入了空間軌道,並開始對著印尼周圍的大圓圈拍照。它接收到的指令,以拉布安島為圓心,半徑三百海里範圍內的所有船隻都要拍照,不管它們朝著哪個方向航行。當KH-11人造衛星開始拍照時,朝著正南方向穿越望加錫海峽的里奇蒙伯爵夫人號,正位於拉布安以南三百一十海里處。它沒有被拍到。
以倫敦的觀點來看,白宮一心只想著襲擊肯定是針對太平洋沿岸的,這只是整個畫面的一半。埃澤爾會議的警告同時報告給了美英兩國政府,進行進一步的調查研究。調研的結果引起了廣泛的重視。
唐寧街和白宮通了一次長長的熱線電話,商定了馬爾他以東的兩條最重要狹窄水道的聯合安全保衛協議。根據協議,英國皇家海軍將與埃及合作,監控蘇伊士運河的南口,攔截所有從亞洲過來的船隻,除了非常小的舟艇。
在波斯灣、阿拉伯海和印度洋上的美國海軍軍艦,將在荷姆茲海峽[7]巡邏。這一帶的威脅只能是第一種可能:巨型船隻在海峽中間的深水航道上自沉。這裡主要往來的船隻都是超級油輪,空載從南方進入,到伊朗、阿聯、巴林、沙烏地阿拉伯和科威特的油港,裝上原油後滿載駛出。
美國人的好消息是,擁有這些超級油輪的船舶公司數量相當有限,而且都願意提供合作,防止災難發生。讓美國海軍陸戰隊員從「海馬」直升機降落到三百海里之外朝著荷姆茲海峽開來的超級油輪甲板上,快速檢查一下駕駛台,這用不了多少時間,也不會降低船隻的航速。
至於二號和三號威脅,每一個有海港的歐洲政府都接到了警告,可能有一艘恐怖分子指揮操縱的「鬼船」。丹麥要保護哥本哈根,瑞典要照顧斯德哥爾摩和哥德堡,德國要注視漢堡和基爾,法國必須保衛布雷斯特和馬賽。從直布羅陀起飛的英國皇家海軍飛機開始巡邏夾在西班牙和摩洛哥之間的狹長水道上空,盯住從大西洋過來的所有船隻。
在落基山脈上空飛行這一路上,杜瓦爾少校都把戰鷹設置在巡航速度,飛得很平穩。在他的身下,天氣已經發生了變化。
亞利桑那州無雲的藍天上出現了第一批馬尾狀的雲絮,當他離開內華達州向俄勒岡州飛行時,這些雲絮愈發濃厚了。掠過哥倫比亞河進入華盛頓州時,他身下的雲已經厚重結實,從樹梢一直綿延到兩萬英尺的高空,正從加拿大邊境飄移過來。在三萬英尺高度,他仍處在碧空之中,但降落時必須穿過濃厚的雲霧。在距目的地二百英里時,他呼叫麥科德空軍基地,要求地面指揮飛機下降和著陸。
麥科德要求他貼著東邊,越過斯波坎,並按指示下降。戰鷹正在向著麥科德左轉,這時候,夾在右舷發動機內一條扳手從兩根液壓管之間滑了出來。戰鷹結束轉彎剛放平機身,扳手就掉進了渦輪風扇的槳片裡。這恐怕要成為美國空軍歷史上最昂貴的一隻扳手了。
刀刃般鋒利的、高速旋轉的壓縮機槳葉開始撕裂,第一個結果是右舷F100發動機深處一聲巨大的悶響。被撕裂的槳葉又堵塞了其餘的槳葉。兩位機組人員面前同時閃起了紅燈。尼基·瓊斯上尉驚叫:「怎麼回事?」
在瓊斯的前面,拉里·杜瓦爾只覺得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大喊:快點關閉!
經過多年的飛行,杜瓦爾的手指幾乎不用吩咐就會立即工作,關去一個個開關:燃油、電路、液壓管路。但右舷發動機起火了。內置式滅火器自動開啟,但已經太晚了。右舷的F100發動機正被撕成碎片,這是災難性的引擎故障。
在杜瓦爾身後,火控員在向麥科德呼叫:「求救、求救、求救。右側發生火災……」
呼救聲被他身後又一聲呼嘯打斷。右發動機不但沒被關閉,其碎片反而衝破防火牆蔓延到了左舷。更多的紅燈亮了起來。第二台發動機也起火了。本來一台發動機仍在運轉,還剩下少量燃油,戰鷹在杜瓦爾的駕駛下還可以降落。但在兩台發動機都停轉的情況下,現代化的戰鬥機不可能像很久以前的戰鬥機那樣滑翔,它就像一顆發射出去的子彈。
瓊斯上尉後來回答詢問時說,飛行員的聲音始終保持著平靜。他把無線電開關撥到發射模式,這樣在麥科德的空中管制員可以實時聽到他們的情況。
「兩台發動機都失靈了。」杜瓦爾少校說,「準備彈射跳傘。」
火控員最後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儀表。高度:兩萬四千英尺。飛機在俯衝,急速俯衝。外面陽光依然燦爛,但云層正朝他們迎面撲來。他回過頭去最後看了一眼。戰鷹已經成了一支火炬,從頭到尾都在燃燒。他聽到了前面那個仍然平靜的聲音:「彈射,彈射。」
兩個人都伸手到坐椅旁邊的那隻把手,拉了一下。這就是他們所要做的全部了。現代化彈射座椅自動化程度相當高,即使飛行員失去了知覺,座椅也能自動完成後面的動作。
拉里·杜瓦爾和尼基·瓊斯都沒能目睹戰機墜毀。在幾秒鐘之內,他們的身體被彈起來,穿過粉碎的座艙罩被拋進寒冷的同溫層。座椅仍束縛著他們的手腳,保護著它們不會亂舞或被氣流衝擊得脫落。座椅還能保護他們的臉部免受狂風的猛烈吹打。
兩把下落的彈射椅在微小的拖靶的作用下穩定了,向著地面直衝而下。剎那間,他們迷失在雲霧之中。兩位機組人員能夠通過目鏡向外觀看,但他們看到的全是疾馳而過的潮濕的灰色雲團。
座椅感受到他們已經接近了地面,於是釋放了載重。束縛的帶子彈開,現在已經相距一英里的兩個人分別脫離了他們的座椅。空載的座椅落到了下方的地面上。
降落傘也是自動的,也配有一個小拖靶以穩住跳傘人的身體,然後打開主傘。下降速度突然從每小時一百二十英里驟減到十四英里,兩人都感到了被猛地拽緊的感覺。
他們只穿著薄型飛行服和重力服,開始感到寒冷了。他們似乎處於天堂與地獄之間一個怪異、潮濕的灰色邊緣地帶,最後他們碰到了松樹和雲杉的頂端枝杈。
在雲層下面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杜瓦爾少校落在了一片開闊地上,一層厚厚的、富有彈性的枝葉起到了很好的緩衝作用。經過幾秒鐘的眩暈,他喘了幾口氣,解開腰上的主傘搭扣站了起來。然後他開始用無線電聯絡救援隊,以便讓他們確定他的位置。
尼基·瓊斯上尉也是砸到樹枝落下來的,但沒落到開闊地,而是在濃密的樹叢中。他碰到樹枝時,下落的雪塊把他全身淋了個透。他等待著落地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始終沒來。在他的頭頂上方,透過灰濛濛的寒氣,他看到他的降落傘掛在樹上了。向下,他能夠看到地面。地上是積雪和松針,他估算高度在十五英尺左右。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放開降落傘搭扣,落了下去。
如果運氣好,他落地後就能站起來。可事實上,他感到左腿脛骨「啪」的一聲折斷了,因為它滑進了雪下兩條粗壯的樹枝之中。這意味著寒冷和休克將開始毫不留情地消耗他的體能。他也解開無線電開始呼救。
機組人員彈射出去之後,戰鷹又飛了幾秒鐘。它抬起機首,搖擺著,傾斜著,又俯衝下去,一頭扎進雲層里爆炸了。肯定是油箱也起火了。
戰鷹爆炸解體時,兩台發動機都從機身上脫離,翻滾著落了下去。從兩萬英尺的空中,每台重達五噸、烈焰騰騰的兩隻引擎,以每小時五百英里的速度落到了下面的喀斯喀特山區。一台發動機摧毀了二十棵樹,另一台造成了更大的破壞。
在「木屋」擔任警衛隊長的那位中情局特工,過了兩分鐘時間才回過神來,他急忙從正在吃午飯的食堂地上爬了起來。他感到頭暈目眩,還有點噁心。他倚靠在塵土飛揚的木屋牆上,呼喚同事的名字。他聽到了幾聲呻吟。二十分鐘後,他搞清了部下的狀況。在遊戲房裡打撞球的兩個人死了。其他三個受了傷。那幾個在外面散步的人比較幸運,當那顆隕石——他們以為是隕石——擊中木屋時,他們都在一百碼之外。總共十二名中情局員工中,兩個已死,三個需要住院動手術,兩個散步的完好,其餘五個只是嚇壞了,在警衛班確認了這些情況之後,才去檢查那個囚徒。
後來有人指責他們行動緩慢,但訊問後又認為他們先尋找自己人是正當合法的。他們透過窺視孔看了一眼那個阿富汗人的房間,發現那裡亮堂了許多。他們進去之後,發現居室與院子之間的那扇門洞開著。房間本身由於是用鋼筋混凝土建造的,沒受到什麼損壞。
但院子的圍牆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不管是不是混凝土牆,那台墜落的F100噴氣飛機發動機在落到宿舍區之前,把圍牆砸出了一個五英尺的大豁口。那個阿富汗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