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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06:45:29 作者: (英)弗·福賽斯

  當美國撒下那張從菲律賓、加里曼丹島和印尼東部橫跨太平洋到美國海岸的大網時,里奇蒙伯爵夫人號貨船正駛出佛羅勒斯海,穿過峇里島與龍目島之間的龍目海峽,進入印度洋。之後它把航向定在了正西方,朝著非洲航行。

  瀕死的戰鷹發出的求救信號,至少被三個監聽站聽到了。麥科德空軍基地當然是其中之一,因為它實際上正在與機組人員通話。在麥科德北方惠德貝島的一個海軍航空站,也一直在監聽十六頻道的通話;還有設在貝林漢的美國海岸警衛隊也同樣。收到呼救信號後幾秒鐘之內,他們已經在互相聯繫了,準備三方合作測定機組人員降落的位置。

  飛行員躺在橡皮救生筏上或是樹林裡等待救援隊發現的日子,早就成為歷史了。現代機組人員的救生衣上配有最先進的信標,體積小,功率強大,還有一台無線電收發報機可用於語言通信。

  這些信標當即就接收到了,三個監聽站把那兩個機組人員的位置標定在幾平方米之內。杜瓦爾少校降落在國家公園的中心,瓊斯上尉落到了一個伐木林地里。兩個地方都因正值冬季而封閉著。

  覆蓋在樹梢上的雲團,妨礙了最便捷的直升機救援。施救只能採用傳統的方法了。越野車和半履帶車輛將把救援隊運送至最近的地點,從那裡到機組人員的降落點,只能依靠兩條腿的艱難跋涉。

  現在的麻煩在於低溫,尤其是對斷了一條腿動彈不得的瓊斯來說。沃特肯郡警長用無線電報告說,他的副手已經準備出發了,他們將於三十分鐘後在林子邊緣的格雷西亞小鎮會合。他們距離摔斷腿的火控員尼基·瓊斯最近。格雷西亞附近居住著幾個伐木工人,他們知道每一條伐木路徑。在得到瓊斯的確切地點之後,警長上路了。

  

  為了鼓舞傷員的士氣,麥科德基地把警長的無線電接到了火控員隨身的收發報機上,這樣,警長可一邊向這位機組人員靠攏,一邊鼓勵他。

  華盛頓州立公園管理處展開了對杜瓦爾少校的營救行動。他們富有經驗,每年都能救出幾個滑倒摔傷的露營者。他們知道穿越公園的每一條道路、小徑和每一個岔路。他們乘上履帶式雪上汽車和四輪自行車出發了。由於杜瓦爾少校沒有受傷,所以用不著攜帶擔架。

  隨著時間的推移,機組人員的體溫開始緩慢下降,瓊斯的體溫下降得更快,因為他無法活動。救援隊必須爭分奪秒趕在那兩個人被凍死之前給他們送去手套、靴子、毛毯和熱湯。

  沒人告訴救援隊,因為沒人知道,那天在荒野上還有一個人,而且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

  在被砸爛的木屋裡,多少能讓中情局警衛班挽回一點面子的是,他們的通信設備沒被砸中。警衛班長只要撥打一個號碼就夠了。這個電話由保密線路轉到了蘭利的中情局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那裡。在相隔三個時區的美國東部,此時下午四點剛過,古米尼接聽了電話。

  他聽著聽著就沉默了。他沒有責罵或怒吼,雖然他聽到的是中情局的一場大災難。在喀斯喀特山區的下屬還沒有說完,他就已經在分析這次災禍了。在冰冷的氣溫下,兩具屍體也許可以放上幾天。三個傷員需要緊急外科手術。而那個逃犯則必須迅速追捕歸案。

  「能派直升機到那裡把你們接走嗎?」他問道。

  「不行,先生,我們這邊的雲層就壓在樹梢上,而且可能還要下雪。」

  「離你們最近的有土路可通達的鎮子叫什麼名字?」

  「叫梅扎馬,在荒野之外,有一條土路從鎮子通往哈特山口。那山口也離我們有一英里多,是沒有土路的。」

  「你們那裡是一個秘密的研究機構,明白嗎?現在你們那裡出了一個很大的意外事故。你們需要緊急援助。聯絡梅扎馬鎮警長,讓他帶上必要的設備來救援你們。半履帶式汽車、雪上汽車、越野汽車,儘可能靠近你們。最後的一英里路程使用滑雪板、雪鞋和雪橇。把那幾個傷員送去醫院。另外,你們還能保持取暖嗎?」

  「能,先生。兩個房間被砸爛了,但我們還有三間完好的。中央供暖系統癱瘓,我們在堆積柴火,準備生火取暖。」

  「好的。救援隊抵達後,鎖好所有的物品,砸毀所有的秘密通信設備,帶上所有的密碼本,與傷員一起撤出來。」

  「就這些嗎,先生?」

  「就這些。」

  「那個阿富汗人怎麼辦?」

  「我來處理。」

  馬雷克·古米尼思考了一會兒國家情報局局長約翰·內格羅蓬特在「撬棍行動」開始時給他的那封信。無限權力。沒有限制。該是讓軍隊出力效勞的時候了。他撥打了五角大樓的電話。

  多虧了多年的中情局工作,以及情報共享的新精神,他在國防情報局裡有幾個密友,而他們在特種部隊裡也有好朋友。二十分鐘後,他覺得他這最糟糕的一天終於獲得了第一個突破性進展。

  在距離麥科德空軍基地不超過四英里的地方,坐落著美國陸軍的劉易斯堡。這是一個很大的軍營,其中有一個角落必須要經過特許才能進入,這就是美軍第一特種部隊「阿爾法」143分隊的隊部。最後一個數字「3」表示這是一個山地連。連長是麥可·林內特上尉。

  連隊的中尉副官接聽了這個從五角大樓打來的電話,不過,儘管對方是一位二星上將,他也是愛莫能助。

  「長官,現在人都不在基地里。他們在雷納山區參加戰術訓練。」副官回答說。

  在華盛頓工作的這位將軍從來沒有聽說過皮爾斯郡塔科馬東南方向的這座高山。

  「你能用直升機把他們載回到基地嗎,中尉?」

  「我想是可以的。現在雲層已經夠高了。」

  「你能把他們空運到梅扎馬嗎?那是靠近哈特山口荒野邊緣上的一個村鎮。」

  「這個我要核查一下,長官。」他要離開三分鐘時間。將軍等待著。

  「不行,長官。那裡的雲層太厚,似乎還要下雪。要去那裡只能用卡車。」

  「哦,那就送他們去那裡,用最快的方式,走最短的路線。你剛才說他們在操練?」

  「是的,長官。」

  「那他們是否攜帶著在帕賽頓荒野里開展行動需要的所有裝備?」

  「嚴寒氣候下荒野里需要的一切裝備,將軍。」

  「實彈呢?」

  「有。這是在雷納山國家公園裡舉行的一次追獵恐怖分子的模擬行動。」

  「嗯,現在不是『模擬』了,中尉。把整個部隊拉到梅扎馬鎮的警長那裡去,與一個叫奧爾森的中情局特工協同行動。隨時與『阿爾法』隊部保持聯絡,隨時向我報告進展。」

  為了節省時間,林內特上尉一邊從山上往下走,一邊報告說情況緊急,要求派飛機幫助他們撤離。劉易斯堡配有自己的「奇努克」運兵直升機。三十分鐘後,直升機在山腳下的遊客停車場接上了「阿爾法」分隊。

  「奇努克」把他們載運到雲層能允許的儘可能往北的地方,降落在伯林頓西邊的一個小機場裡。一輛卡車一小時前出發朝這邊趕來。他們幾乎同時抵達。

  20號公路從伯林頓開始沿著蜿蜒曲折的斯卡吉特河通向喀斯喀特山區。這是一條荒涼的土路,冬天車輛禁行,除非是官方車輛或配有特殊裝置的車輛。特種部隊的這輛卡車配有適合各種地形行駛的裝置,但行進速度很慢。四個小時後,筋疲力盡的司機才把汽車吱吱嘎嘎地駛進了梅扎馬鎮。

  中情局警衛班也已經疲憊不堪,但至少他們那幾個受傷的同事在打過嗎啡之後,坐上了真正的救護車,往南方去搭乘直升機,最終轉往塔科馬總醫院去了。

  中情局警衛班長奧爾森只把他認為要通報的內容報告給了林內特上尉。但林內特厲聲說他是經過安全審查的,堅持要求了解所有情況。

  「這個逃犯,有沒有攜帶高寒地帶的禦寒衣物和鞋子?」

  「沒有。他只穿著旅行靴、保暖褲和輕便外套。」

  「沒有滑雪板、雪鞋?他有武器嗎?」

  「沒有,沒有這些裝備。」

  「現在天已經黑了。他有夜視鏡嗎?他有夜行的裝備嗎?」

  「沒有,肯定沒有。他之前是一名囚徒,被嚴加看管。」

  「他完蛋了。」林內特說,「在這種氣溫下,沒有指南針在一米深的雪地里跋涉,他肯定在兜圈子呢。我們會抓住他的。」

  「還有一件事。他是一個山民,生長在山區里。」

  「這裡的山區?」

  「不。在托拉博拉山區。他是一個阿富汗人。」

  林內特上尉默默地凝視著前方。他曾經在托拉博拉山區戰鬥過。他是入侵阿富汗的第一批部隊中的一員,當時美英聯合特種部隊在斯平加哈爾搜尋一小群逃跑的沙烏地阿拉伯人,其中一人身高六英尺四英寸。他也曾回來參加「蟒蛇行動」。那次行動也沒有獲得成功。不少精英戰士在「蟒蛇行動」中犧牲。林內特曾發誓要與托拉博拉山區的普什圖人決一雌雄。

  「準備出發。」林內特喊道。「阿爾法」分隊的戰士又爬上了他們的卡車。汽車將載著他們駛完通往哈特山口的剩餘路段。此後,他們的交通工具將是沿用了三千年的滑雪板和雪鞋。

  他們離開後,警長的無線電里傳來消息:兩名身體冰冷但依然活著的機組人員都已找到,並帶了出來。兩人都已被送進了西雅圖的一家醫院。這是個好消息,但對於一個叫萊繆爾·威爾遜的人來說,這個消息來得太晚了。

  參加「撬棍行動」的美英海運調查員們仍把注意力集中在一號威脅上,也就是「基地」組織也許在陰謀策劃封閉一條狹窄的海峽,從而阻斷一條對全球極為重要的海上高速公路。

  就這個可能性來說,船隻的尺寸是關鍵,貨物則關係不大,只是如果發生溢油,會讓從事水下爆破的潛水員幾乎無法工作。各種問詢滿世界亂飛,海上的每一艘大噸位船隻都需要確定身份。

  顯然,船隻的噸位越大,其總數量越少,而且幾乎都為幾家聲譽卓著的大型船隻公司擁有。主要的五百艘大型和超大型原油運輸船,也就是所謂「超級油輪」,都核查過了,沒發現有遭到襲擊的。然後噸位下降到十萬噸級的船隻。當五萬噸以上的所有船隻也都核查了之後,「封堵海峽」說開始平息下去了。

  當今世界上,勞埃德商船清單很可能仍然是最詳盡的商船檔案,埃澤爾工作小組設立了一條專線與勞埃德航務進行溝通,這條線路變得非常繁忙。根據勞埃德的意見,調查人員把注意力轉到了那些懸掛方便旗,在避稅港口註冊登記,而且船東信譽不良的船隻上。勞埃德和秘情局反恐處海運科與美國中情局、海岸警衛隊聯手,悄悄給兩百多艘商船標上了「不得靠近海岸」的標籤進行嚴密監視,但沒發現哪怕一點兒線索能給他們指明方向。

  林內特上尉了解這一帶的山區。他明白,一個沒有專用鞋子的人,在迷宮一般的樹叢、樹根、溝坎、山谷和溪流里穿行,能在一個小時內走出半英里路就算是幸運的突破了。

  這樣的一個人,踉踉蹌蹌地在冰雪碎塊上行走,很可能會跌進一條流動的溪澗之中,弄濕雙腳,體溫就會開始以驚人的速度降低,導致體溫過低、腳趾凍傷。

  中情局的奧爾森從蘭利發來的信息是明白無誤的:絕對不能讓這個逃犯抵達加拿大,或讓他接觸到電話。要預防萬一。

  林內特很有信心。逃犯沒有指南針,他將會兜圈子,每走一步都會跌跌撞撞。在大樹的遮掩下,在黑暗中,他什麼也看不見,即使沒有兩萬英尺冰冷雲層的阻擋,月光也無法穿透這些茂密的枝葉。

  沒錯,這個人在時間上領先了他們五個小時,但即使以直線行走,他的行進速度也不會超過每小時三英里。蹬在滑雪板上的特種部隊戰士能以三倍於他的速度行進,如果岩石和樹幹迫使他們換上雪鞋行走,他們也能以雙倍於逃犯的速度追趕。

  林內特選擇使用滑雪板真是選對了。從土路的盡頭下車開始,他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趕到了那座已損毀的木屋。他和戰士們簡單地檢查了一遍,看看逃犯是否折回來過拿了什麼設備。沒有這種跡象。兩具凍得僵硬的屍體,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現在已被安放在冰冷的長方形餐桌上。等雲消霧散後,直升機會來接走它們。

  「阿爾法」小分隊一共有十二個人。林內特是唯一的軍官,他的副手是一名一級准尉。其餘十個全是老兵,最低的軍銜是中士。

  他們中有兩個擅長爆破的工兵,兩名無線電通信兵,兩名醫療兵,一名有兩項專長的軍士長,一名情報中士和兩名狙擊手。當林內特在被炸塌的木屋內察看時,那位具有追蹤專長的軍士長去偵察外面的地形。

  預報的大雪還沒下,梅扎馬鎮的救援隊剛才抵達過的直升機停機坪和前門附近,有一大片糨糊狀的雪鞋印跡。但被砸塌的圍牆處,有一長溜腳印通向北方。

  難道是巧合嗎?林內特沉思著。這是逃犯不應該去的方向。這個方向通往加拿大,距離是二十二英里。但對這個阿富汗人來說,是四十四小時的跋涉。他永遠也到不了那裡,即使他能保持直線行走。不管怎麼說,「阿爾法」小分隊肯定能在半路上截住他。

  接下來的一英里路程用雪鞋走了一個小時。這時候,他們發現了另一座木屋。沒人告訴他們在帕賽頓荒野還有另外幾座木屋,因為在禁止建其他建築的規定出台前它們早就在那裡了。而且這座木屋有人進去過了。被砸碎的三層玻璃和留在豁口旁邊的石塊足以證實這個推斷。

  林內特上尉第一個走了進去,卡賓槍指向前方,保險栓拉開。在玻璃碎片的散落處,兩名戰士為他提供掩護。他們用了不到一分鐘時間就確定裡面沒人,木屋裡沒有,旁邊的木柴庫房裡沒有,車庫裡也沒有。但有人進來過的跡象到處都是。林內特試了一下電燈開關,燈不亮。顯然電力來自車庫後面的一台發電機,但房東不在時把它關閉了。他們擰亮了手電。

  在主客廳的大壁爐旁邊有一盒火柴和幾支細長的蠟燭,顯然是為點燃爐柵里的木頭所備的。還有一捆照明蠟燭,以備發電機故障之需。闖入者曾用火柴和蠟燭來照明。林內特轉向他的一名通信兵。

  「聯絡郡警,問問這地方的業主是誰。」他說完就開始在屋內檢查。似乎沒有什麼東西遭到損壞,但所有物品都被翻過了。

  「業主是西雅圖的一位外科醫生。」通信兵報告說,「夏天來這裡度假,到秋天時把它關閉了。」

  「姓名和電話號碼。警長辦公室里肯定有這些信息。」

  通信員得到業主姓名電話後,聯絡了劉易斯堡,讓他們呼叫在西雅圖家中的那位外科醫生,並把電話直接接過來。外科醫生是一個幸運的突破。外科醫生都有傳呼機,以備緊急之需。這個情況肯定是有價值的。

  「鬼船」根本沒接近過泗水。沒有名貴的絲綢要在泗水裝到船上,里奇蒙伯爵夫人號前甲板上的六個海運貨櫃早已就位了。

  它行駛在爪哇以南的海面上,經過聖誕島,進入了印度洋。對麥克·馬丁來說,船上的例行工作成了一種習慣。

  好在精神變態的尤素夫·易卜拉欣一直暈船暈得很厲害,大多數時間都只能待在自己的艙房裡。至於其餘的七名船員,輪機員忙著照顧船舶的主機和輔機,他設置了最快速度,不在乎耗油多少。不管伯爵夫人號要去哪裡,反正它不需要返程的燃油。

  對馬丁來說,那兩個謎團依然沒有解開。它要去哪裡?它的甲板下裝載著什麼炸藥?似乎沒人知道,也許除了那個化學工程師。但那人從來沒有說過話,這話題也就從來沒提起過。

  無線電專家一直在傾聽,他肯定已經知道了整個太平洋上以及荷姆茲海峽和蘇伊士運河入口處都在實施海上大搜查。他也許已經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易卜拉欣,但沒對其他人談起過。

  另外五個人輪流下廚房,端上來一盤盤冷冰冰的罐頭食品,並輪流當班掌舵。駕駛員設置好航向——一直向西,然後折向西南去好望角。

  在其他時間裡,他們一天祈禱五次,誦讀《古蘭經》,凝視大海。

  馬丁考慮過奪取這艘船。除了在廚房裡偷的一把菜刀,他沒有武器,而且還要殺死七個人。在這些人中,他推定易卜拉欣有槍,可能不止一支。而且這些人分散在各處:機艙、無線電報務室、前甲板。如果他們靠近岸上的一個明顯目標,那麼他知道自己只得動手。但在浩瀚的印度洋上,他仍在等待時機。

  他不知道塞進潛水包里的那張紙片是否已被發現,還是未經閱讀就隨同袋子束之高閣了。他也不知道他已經觸發了一場全球性的船舶追查行動。

  「我是貝倫森醫生。請問您是?」

  麥可·林內特上尉從中士手裡一把奪過話筒,撒了一個謊。

  「我是梅扎馬鎮警長辦公室的。」他說,「現在,我正站在樹林裡你的那座木屋內。我很抱歉地告訴你,有人入室盜竊。」

  「見鬼,該死的。損壞嚴重嗎?」從西雅圖傳過來的這個微弱的聲音問道。

  「盜賊是用石塊砸破前面的窗戶闖進去的,大夫。這似乎是木屋僅有的結構性破壞。我只是想與你核對一下物品失竊情況。你這裡有任何武器嗎?」

  「絕對沒有。我有兩支獵用步槍和一支短槍,但秋天時我把它們都帶回來了。」

  「好的。現在核對衣物。你有貯存冬裝的大衣櫃嗎?」

  「當然有,就在臥室門邊上。」

  林內特上尉朝他的軍士長點了一下頭。軍士長用手電在前面引路。衣櫃很寬敞,裡面裝滿了保暖衣被和用具。

  「裡面應該有我的一雙北極地區的雪靴,有棉褲和一件帶帽的派克大衣。」

  都不見了。

  「有滑雪板或雪鞋嗎,大夫?」

  「都有。都在同一個柜子里。」

  也不見了。

  「有沒有任何武器?指南針呢?」

  衣櫃門內應該有一把帶鞘的長獵刀,指南針和手電應該在書桌的抽屜里。都被拿走了。除此之外,這個逃犯還洗劫了廚房,但那裡沒有新鮮食物。操作台上放著一個被打開並被掏空了的烤扁豆罐頭,一把開瓶器和兩隻空了的汽水瓶。還有一隻空的鹹菜罈子,裡面曾經裝滿醃製的鹹肉,但這個情況沒人知道。

  「謝謝,大夫。待天氣好轉後我帶一班人過來,把窗玻璃重新配好,並對損失情況作個筆錄。」

  阿爾法小分隊指揮官林內特上尉切斷通信,環視了一下他的部隊。

  「我們走。」他只是簡短地說了這麼一句。他知道,這木屋和阿富汗人拿走的那些物品,縮小了他們的差距,現在逃犯的實力也許可以與他們抗衡了。他們在木屋待了三十分鐘,據此推測逃犯在木屋逗留了一個小時,那樣的話對方應該已經領先他們兩到三個小時,而且前進速度要比原先快得多了。

  林內特暫時放下他的自尊,決定請求某個機械化部隊協助。他讓小分隊戰士們暫停一下,又與劉易斯堡通了次話。

  「告訴麥科德基地,我需要一架『幽靈』,現在就要。向上級申請,哪怕是五角大樓,如果必須他們同意的話。我要它抵達喀斯喀特山區上空,與我直接通話。」

  在等待他們新的夥伴露面的同時,阿爾法143特種小分隊的十二個人仍在邁著步子頑強行進。軍士長在前方偵察,引路,用手電在雪地上辨明逃犯留下的雪鞋的鞋印。他們在強行軍,但他們的負重要比前方那個人多許多。林內特估算,他們速度已經相當快,但他們與目標之間的距離在縮短嗎?這時候開始下雪了。這既有好處也有壞處。柔軟的雪片從他們周圍的針葉林間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覆蓋了岩石和樹樁,讓他們能夠再次暫停一下,脫下雪鞋,換上速度更快的滑雪板。但同時,雪片也會掩蓋逃犯的蹤跡。

  林內特需要空中的指路助手,午夜後,它來了。它是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生產的一架大力神AC-130武裝運輸機,盤旋在兩萬英尺的高空。它雖然在雲層上方,但能夠穿透雲層直接觀察地面情況。

  在特種部隊配置的諸多裝備中,幽靈武裝運輸機對地面的敵人來說,簡直與它的名字一樣令人膽戰心驚。

  原本的那架大力神運輸機從駕駛艙到機尾都進行了改裝,配上一系列技術設備,讓它能在高空直接確定和殺死地面上的目標。它就是價值七千二百萬美元的一個終結者。

  它第一個功能——「確定目標」不受黑夜、風雨或霧雪的影響。設計者為幽靈提供了一套合成孔徑雷達和遠紅外熱像儀,能捕捉到地面上發出體熱的任何形象。圖像清晰到足以區分四足動物和兩足動物。不過這強大的功能還是沒能搞清楚萊繆爾·威爾遜先生的怪異舉動。

  萊繆爾·威爾遜也有一座木屋,在帕賽頓荒野外的羅賓遜山低坡上。與西雅圖的那位外科醫生不同,威爾遜在大都市裡沒有居所,他為自己有能耐在木屋裡過冬而自豪。

  他在沒有電力的條件下生存,用柴火取暖,用油燈照明。每年夏天,他在野外打獵,醃製臘肉,以備冬天食用。他自己伐木劈柴,給他的那匹山地矮種馬餵草料。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愛好。

  他有不少所謂「公民波段」短距離無線電通信設備,用微型發電機驅動。他可以在漫長的冬天裡掃描警方、應急機構和公用事業機關的波段。就是這樣,他收聽到了兩名飛行員如何落在荒野以及救援隊趕赴出事地點的報告。

  萊繆爾·威爾遜自豪地自稱是「熱心居民」。但當局常常把這種人稱為「愛管閒事的人」。兩位機組人員剛剛報告完他們的困境,當局測定了他們的確切位置後,萊繆爾·威爾遜就掛上鞍子,騎上馬出發了。他打算穿越荒野去公園裡營救杜瓦爾少校。

  他的波段掃描設備太笨重了,不便攜帶,所以他永遠沒能聽到兩名飛行員已被救走的消息。但他確實遇到了人。

  他沒看見有人朝他走過來。前一秒鐘他還在策馬走過一片積雪較深的地段,後一秒鐘一個雪堆就出現在他的面前。這個雪堆是一個人,身著極具未來感的銀白色太空棉大衣。

  但那把長獵刀卻一點也沒有「未來感」,那是一八三六年阿拉莫戰役時的產物,但依然相當鋒利。一條臂膀勾住威爾遜的脖頸,把他從矮種馬上拖了下來。他倒在地上,刀鋒從背後的肋骨捅入,切開了他的心臟。

  熱像儀能檢測出人體的熱量,但萊繆爾·威爾遜的屍體——被扔到距死去地點十碼的一條冰隙里——很快就變冷了。三十分鐘後大力神AC-130幽靈開始在喀斯喀特山區上空盤旋時,萊繆爾·威爾遜的影像根本就沒有顯示出來過。

  「『幽靈』EF呼叫『阿爾法』小分隊。聽到請回答,『阿爾法』。」

  「聽到了。」林內特上尉報告說,「我們這裡有十二個人,蹬著滑雪板。你能看見我們嗎?」

  「笑得燦爛一點,我給你們拍照。」遠紅外儀器的操作員在他們頭頂上方四英里的高空說。

  「玩笑留著以後再開吧。」林內特說,「我們正北方大約三英里處有一名逃犯。孤身一人,朝北方滑雪行進。看見了嗎?」

  一次停頓,一次長時間的停頓。

  「沒有,沒有這種影像。」空中的那個聲音說。

  「肯定有。」林內特堅持說,「他就在我們前方某個地點。」

  最後一片楓樹和落葉松林被特種部隊戰士甩在後面了。現在他們已經從林中出來,來到一條光禿禿的山脊上。他們繼續向北爬坡,沒有了樹枝的阻擋,雪片直接飄落在他們身上。在他們身後,拉戈山和墓碑峰在黑暗中聳立著。林內特帶領的戰士們看上去活像一群「幽靈」——白色大地上的一幫白色殭屍。如果他們有麻煩了,那麼那個阿富汗人也一樣。看不到他的影像只有一種解釋:他躲進山洞或雪洞裡了。頭頂上方的掩體擋住了他的熱量散發。林內特正在向他逼近。滑雪板在山樑上能夠輕快地滑行,前方出現了更多的樹林。

  幽靈就林內特的位置測量了一下距離。距加拿大邊境還有十二英里。到黎明還有五個小時。

  林內特給了幽靈一個小時。幽靈在高空盤旋,觀察,但還是沒發現什麼可報告的情況。

  「再檢查一遍。」林內特上尉說。他開始想也許事情出了差錯。那個阿富汗人已經死了?有可能,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麼沒有檢測到熱源影像。正匍匐在一個洞穴里?也有可能,但那是在等死。或者他會跑出來繼續逃跑,然後……

  伊茲瑪特·汗騎著那匹活潑的但已經疲憊了的矮種馬走完山樑,進入了樹林裡。其實他已經拉大了與追捕隊之間的距離。指南針告訴他,他仍在北行,他身下的矮種馬行進的角度告訴他,他在爬坡。

  「我以你為圓心,在向北進行九十度扇面掃描。」空中的圖像操作員報告說,「一直到邊境。在這個扇形範圍內,我能看見八個發熱的活物,其中有四隻鹿,兩隻正在冬眠的黑熊,反應遲鈍,一隻看似正在掠食的山獅,還有一隻麋鹿,正在向著北方緩馳而去,在你們前方大約四英里處。」

  那位外科醫生的北極保暖服真是太好了。矮種馬渾身冒汗,筋疲力盡,但騎在上面的人俯身匍匐在它背上,驅使它不停地前進,他幾乎與這匹馬融為了一體。

  「上尉,」一名工兵說,「我來自明尼蘇達州。」

  「這話你去講給牧師聽吧。」林內特厲聲回答。

  「我的意思是,」他身邊這個臉上掛著雪霜的士兵說,「在這種天氣下,麋鹿不應該進入深山。它們應該下山到山谷里尋找草料和地衣。那不是一隻麋鹿。」

  林內特命令戰士們停下來。這命令頗受大家的歡迎。他凝視著前方紛紛揚揚正在飄落的雪花。他不知道那人是如何作到的。也許另有一座孤獨的木屋,一個在這裡越冬的白痴正好有一個馬廄。不管怎麼說,看來這個阿富汗人搞到了一匹矮種馬,正騎著它逃離。

  在前方四英里的樹林深處,剛剛襲擊了萊繆爾·威爾遜的伊茲瑪特·汗,現在自己要遭襲擊了。那隻山獅雖然已經很老了,要去襲擊一隻鹿動作稍嫌慢了一點,但它很狡猾,而且飢腸轆轆。它從兩棵樹之間的一塊突出的石崖上下來。矮種馬要不是已經累壞了,本來應該是能嗅出山獅的體味的。

  阿富汗人反應到的第一件事是,有個黃褐色的東西快速地、猛地撞向那匹馬,矮種馬倒向一邊。騎手及時抓住了威爾遜的那支步槍,把它從馬鞍前橋上的槍套里抽了出來。他已經被掀到了馬屁股後面,他站定後轉過身來,瞄準後射擊。

  算他運氣好,剛才山獅撲向了矮種馬,而不是他,但他失去了他的坐騎。這匹矮種馬還活著,但頭部和背部都被重達一百三十五磅的山獅用爪子抓破了,站不起來了。伊茲瑪特·汗用第二顆子彈結束了它的痛苦。矮種馬死了,倒在了山獅的屍體上,把山獅的身軀和前腿壓在了身下。

  伊茲瑪特·汗解開拴在馬鞍後面的雪鞋,套在他的靴子上,背上步槍,看了一下指南針,繼續向前行走。他前方一百碼處有一塊懸空的大岩石。他走到下面稍事休息,躲避一下風雪。雖然他沒有意識到,那塊岩石恰好為他擋住了身上的熱量散發。

  「幹掉那隻麋鹿。」林內特上尉說,「我認為它是一匹馬,上面騎著那個逃犯。」

  幽靈上的那位操作員重新審視了一下影像。

  「你說得對。」他說,「我能看到六條腿。他停下來在休息呢。」

  幽靈的武器有三個系統。最重型的是一百零五毫米的M102榴彈炮,它的威力十分強大,用一發炮彈去打一個人實在有些過分了。

  接下來是四十毫米的「博福」式航炮,多年前從瑞典的防空高射炮演變過來。這是一種快速連發的炮彈,能把房屋和坦克撕成碎片。在得知目標是一個騎馬的人之後,幽靈的機組人員選擇了第三種,GAU-12/U「加特林」機關槍。這種可怕的火器每分鐘可發射一千八百發子彈,每顆子彈有二十五毫米粗——直徑約一英寸。只需一顆這種子彈,就能把人體撕裂。由五條槍管組成的旋轉式「加特林」機槍火力威猛,如果對一個足球場掃射三十秒,上面任何比老鼠大的動物就都沒活路了,而這隻老鼠會被嚇死。

  GAU-12/U「加特林」機關槍的最大射程是一萬兩千英尺,於是正在盤旋的「幽靈」把高度降到了一萬英尺,鎖定目標後射擊了十秒鐘,把三百發子彈都傾瀉到了冰雪中的那匹矮種馬的屍身上。

  「什麼也沒留下,」圖像操作員說,「人和馬,都完蛋了。」

  「謝謝你,EF。」林內特說,「我們現在就去察看。」

  任務已經完成,幽靈返回麥科德空軍基地去了。

  雪停了。滑雪板在新雪上噝噝地響著,輕輕滑行著,在戰士們熟練的操縱下達到了它們應有的速度,「阿爾法」小分隊來到了矮種馬的殘體旁邊。雪地上沒幾塊比人的手臂更大的碎片,但它們肯定是馬的碎片,而不是人的。除了幾片黃褐色的皮毛。

  林內特用了十分鐘時間尋找北極禦寒服、靴子、雪鞋、獵刀、股骨、頭顱和鬍子的碎片。

  那副滑雪板就躺在那裡,但其中一隻已經折斷。應該是在矮種馬倒下時折斷的。有一隻羊皮套筒,但步槍沒在裡面。沒有雪鞋,沒有阿富汗人。

  離黎明只有兩個小時了,現在發展成了一次競賽,一個穿雪鞋的人與十二個蹬滑雪板的人。雙方都筋疲力盡,都近乎絕望。「阿爾法」小分隊攜帶著GPS,即全球定位系統。當東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時,負責偵察的那位中士輕聲說:「離邊境只有半英里了。」

  二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了一個懸崖邊,俯瞰下去是一條從左到右的山谷。一條伐木道路構成了美國與加拿大的邊境。在他們的正對面也有一片懸崖,上面有一塊開闊地,坐落著一片木屋。這是加拿大伐木工人在冰雪消融後的工作和生活設施。

  林內特俯臥下來,用前臂舉起望遠鏡,觀察著對面的風景。沒有活動的物體。天光更亮了。

  用不著吩咐,兩名狙擊手就從槍套里抽出他們的武器,裝上瞄準鏡,分別推入一顆子彈,臥倒,透過瞄準鏡的凹槽注視著對面的情況。

  在部隊裡,狙擊手是一群怪異的人。他們從來不接近他們要殺的人,但顯然他們能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更逼近地看清目標。在肉搏戰幾乎已經滅絕的今天,大多數人不是死於敵人之手,而是死於敵人的電腦。從另一個大洲或從某個海域水下發射出一枚飛彈,把他們炸得粉身碎骨。從他們既看不見又聽不見的高空,一架飛機扔下來一顆聰明的炸彈,把他們炸毀。在近距離,殺手躲在盤旋在空中的直升機機槍後面,只是模糊地看到他們的身影在跑動、躲避,試圖開槍回擊,不像是真正的人。

  狙擊手就是這麼看敵人的。他靜靜地、一動不動地臥在地上,看到他的目標已經有三天沒刮鬍子了,這個人在伸懶腰,在打哈欠,在把鐵罐里的扁豆舀出來,在拉開褲子的拉鏈準備撒尿,或者在一英里外正凝視著他看不見的瞄準鏡鏡頭。狙擊手是特殊的人,他們能夠洞察心靈。

  他們生活在一個隱蔽的世界裡。他們是如此講究精準,因此他們偏好寧靜,只著迷於彈頭的重量、火藥的威力、子彈受風影響的程度、子彈在不同距離下的射程以及槍械能否再進行更細微的改進。

  與所有專家一樣,他們也有對設備的偏好。有些狙擊手喜歡一種很輕的子彈,如「雷明頓」M700點三○八,這種子彈是如此細小,以致必須戴上套子才能滑入槍管里。

  其他人堅持使用M21,這是M14標準作戰步槍的狙擊手版。最重的是「巴雷特」50輕型,這種怪物能射出食指般粗的子彈,在一英里之遠仍有足夠的力度把人體炸裂。

  伏在林內特上尉身旁的是他的首席狙擊手彼得·比爾鮑軍士長。他是印第安父親與西班牙母親的混血兒,來自底特律的貧民區,部隊是他的全部。他長著一副高高的顴骨,眼睛像狼一般斜視著。他是美軍綠色貝雷帽特種部隊中最優秀的神槍手。

  他斜著眼睛掃描對面的山谷時,胸前是一支由愛達荷州夏泰兵工廠生產的點四○八「夏延」狙擊步槍。這是一種新近改進的槍械,經過靶場裡三千多發子彈的試射,他選中這把作為他的武器。這是一把拉栓式步槍,是他最鍾愛的,因為完全關上槍膛能在子彈擊發的瞬間額外增加槍械的穩定性。

  他已經推上了一顆又長又細的子彈,在此之前他已經擦亮了彈頭,以徹底消除在飛射過程中極微小的震動。槍膛上安裝著一面「萊瑟伍德」二十四倍的瞄準鏡。

  「我看見他了,上尉。」他輕聲說。

  望遠鏡沒能發現這個亡命天涯的逃亡者,但瞄準鏡找到了他。在山谷對面的那片木屋中,有一個三面是木牆一面是玻璃門的電話亭。

  「個子很高,頭髮很長,留著一蓬黑鬍子?」

  「是的。」

  「他在幹什麼?」

  「他在一個電話亭里,長官。」

  在關塔那摩灣被囚禁期間,伊茲瑪特·汗很少與獄友接觸,但有一個約旦人,與他在同一座牢房關押過幾個月,也是單獨監禁。此人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曾在波赫作戰,後來成了「基地」組織訓練營的教官,是一個死硬分子。

  趁聖誕節期間監獄的警衛有所鬆懈,犯人們可以從一個囚室到另一個囚室去與獄友說上幾句話。如果你能從這裡出去,那時約旦人告訴他,我有一個朋友。我們曾一起在訓練營里待過。他絕對可靠,願意幫助真正的信徒。只要提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於是他有了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雖然伊茲瑪特·汗並不知道這個人住在哪裡。他不太清楚該如何撥打長途電話。他倒是有二十五美分的硬幣,作為話費足夠。不過糟糕的是,他不知道從加拿大撥往海外的長途號是什麼。所以他塞進一個二十五美分的硬幣,接話務員。

  「請問您要撥打什麼號碼?」線路里傳來了加拿大電話接線員的問話。

  緩慢地,他用結結巴巴的英語讀出了他記住的那串數字。

  「這是英國的號碼,」接線員說,「您在使用二十五美分的硬幣嗎?」

  「是的。」

  「可以接受。請投進八枚硬幣,然後我會為您接通。當您聽到『嗶嗶』的聲音時,如果想繼續通話,就再投進硬幣。」

  「你瞄準目標了嗎?」林內特上尉問道。

  「是的,先生。」狙擊手彼得·比爾鮑回答。

  「幹掉他。」

  「可是他在加拿大呀,長官。」

  「幹掉他。」

  彼得·比爾鮑軍士長慢慢地、靜靜地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扣動了扳機。他的距離儀顯示,射程是靜止空氣中的兩千一百碼,超過了一英里。

  伊茲瑪特·汗正在把硬幣投進槽內。他沒有抬頭看。電話亭的玻璃門碎裂了,子彈掀去了他的後腦勺。

  話務員在耐心等待著。伐木營地里的那個人只塞進了兩枚硬幣,然後好像就離開了亭子,話筒垂落在那裡。最後,她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掛斷,取消了這次通話。

  因為跨國境射擊的敏感性,此事沒有寫過正式的書面報告。

  林內特上尉向他的指揮官作了匯報,後者又轉告了在華盛頓的馬雷克·古米尼。此後就沒有下文了。

  當大地回春,冰雪消融,伐木工人們返回來時,這具屍體被發現了。懸掛的話筒已經斷了線。驗屍官沒能發現什麼重大線索,於是寫了一份簡單的筆錄。那人身穿美國衣物,但在邊境地區這並不奇怪。他沒有身份證,當地人誰也不認識他。

  聚集在驗屍官辦公室的人,大都猜測那人是獵人打鹿時獵槍走火的犧牲品,又一次粗心或子彈崩飛的意外。他被埋葬在一個沒有標誌的墳墓里。

  由於邊境南邊的美國沒人願意掀起波瀾,所以從來沒人想起過去問問那個逃犯要撥的是什麼號碼。當然如果去詢問就會暴露射擊的來源,所以也就沒人去問。

  事實上,他要撥打的號碼是英國伯明罕阿斯頓大學校園附近的一套小公寓的。那是阿里·阿齊茲·哈塔卜博士的住所,而這部電話正被英國軍情五局監聽著。反恐特工人員在等待截獲足夠的證據之後進行突襲和逮捕。證據一個月以後他們才得到。

  那天早晨,阿富汗人試圖通話的是蘇伊士運河以西唯一知道那艘「鬼船」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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