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辣眼睛的教訓
2024-10-02 04:56:31
作者: (美)R·A·薩爾瓦多
崔斯特悄無聲息地穿過茂密的灌木叢,踏上平坦裸露的岩石地面,再向前不遠就是被他當作家的洞穴。他知道有別的生物剛剛從這裡走過——就在不久之前。岩石上看不到足跡,但氣味相當濃烈。
關海法正在山麓洞穴上方的亂石中巡守。看到黑豹同伴,崔斯特感到心安了不少。這名卓爾精靈深深地信賴著關海法,知道他的大貓能夠找出一切埋伏中的敵人。一轉眼,崔斯特已經消失在昏暗的洞口中。聽到黑豹跟隨著他,守護著他的背後,他的唇邊露出一抹微笑。
崔斯特在洞口附近的一塊岩石後面停頓了一下,讓自己的眼睛適應洞中的黑暗環境。太陽還很明亮,只不過正在迅速沉向西方的天空。岩洞中就黑了許多,甚至足以讓崔斯特將雙眼轉變為紅外光譜視力。調整好視覺之後,崔斯特找到了闖入者。那是一個清晰的熱源,一個活的生物,正在這座只有一個洞室的洞穴中更深處的一塊岩石後面放射出紅外光。崔斯特立刻鬆了一口氣。關海法就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而考慮到闖入者藏身的岩石體積,那不可能是一頭大型野獸。
但在崔斯特長大的幽暗地域,每一種生物,無論大小,都是危險的,都值得敬畏。崔斯特示意關海法留在靠近洞口的位置上,自己則悄悄繞過洞穴正面,想要找一個更好的角度觀察闖入者。
崔斯特從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動物。它非常像是一隻貓,只是頭要小得多,也比貓頭更尖。這隻動物的體重不會超過幾磅,再加上它毛茸茸的尾巴和厚實的皮毛,讓崔斯特判斷它應該屬於食草動物,而不是食肉猛獸。它正在專心翻檢崔斯特用來裝食物的口袋,顯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卓爾精靈的出現。
「放輕鬆,關海法,」崔斯特一邊輕聲說著,一邊將雙刀收回到鞘中。然後他向闖入者靠近一步,更加仔細地觀察它,同時小心地保持著和它的距離,以免對它造成驚擾。也許這一次崔斯特能夠找到另一位同伴。只要能夠得到這隻動物的信任……
聽到崔斯特說話的聲音,那隻小動物突然轉過頭,迅速擺動短小的四肢後退,直到靠在了洞壁上。
「別緊張,」崔斯特低聲說道,這一次對象是闖入者,「我不會傷害你。」他又向前邁出一步。小動物「嘶嘶」地叫著轉過身,細小的後腿踢蹬著岩石地面。
崔斯特差一點笑出了聲。他以為這隻小動物是要鑽進岩洞深處的石壁里去。關海法也跳了過來,卻突然發出一陣驚慌的吼聲,這讓卓爾精靈愉悅的心情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隻小動物高高豎起了尾巴。藉助微弱的光線,崔斯特注意到一些形狀特殊的條紋縱貫在它的脊背上。關海法慘叫著轉身想要逃走,但已經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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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小時以後,崔斯特和關海法走在下山的小路上,尋找他們的新家。他們儘可能拯救了一些東西,不過這份努力的成果相當可憐。關海法儘量和崔斯特保持著距離。他們兩個靠近的時候,臭味實在是讓人受不了。
崔斯特悶聲不響地大步向前走著。不斷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臭氣讓這個教訓實在是顯得有點太辣眼睛了。他當然不知道那種小動物叫什麼,但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它的長相。
下一次遇到臭鼬的時候,他一定會學聰明的。
「不知道我在這個奇怪的世界裡會找到些什麼樣的同伴。」崔斯特悄聲嘟囔著。這名卓爾精靈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這件讓自己擔心的事情而自言自語了。對於地表世界,他知道得非常少,對棲息在這裡的生物就更是所知寥寥。來到地表的幾個月里,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那座岩洞中度過的,只是偶爾會前往山下生物更多的地方去尋找食物。在那裡,他看到了一些動物,甚至觀察過一些人類——不過都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們。他還沒有勇氣走出自己的藏身之所向他的鄰居打招呼。他害怕地表居民們也許會排斥他,那樣他就不知道自己還能逃去哪裡了。
循著流水的聲音,滿身惡臭的卓爾精靈和黑豹找到了一條湍急的小溪。崔斯特立刻找了一片能夠遮身的陰影,開始脫下身上的護甲和衣服。關海法已經跳進溪水中去捉魚了。黑豹撲水的聲音給卓爾精靈陰沉的面孔帶來一絲笑意。今晚他們應該能好好吃上一頓。
崔斯特小心地解下腰帶,將腰帶連同那一雙工藝精湛的彎刀一起放在他的鏈甲衫旁邊。沒有了護甲和武器,他覺得自己變得軟弱無助——在幽暗地域,他從不曾把它們放到自己伸手摸不到的地方。但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崔斯特從沒有用到過它們。他看著自己的雙刀,心中不由得湧上自己最後一次使用它們的記憶。那是夾雜著許多苦澀與甜蜜的回憶。
那是他和札克納梵的戰鬥。札克納梵,他的父親、導師和最親愛的朋友。在那場戰鬥中,只有崔斯特倖存了下來,而黑暗精靈的傳奇武技長永遠地走了。但那場戰鬥的勝利屬於崔斯特,更屬於札克納梵。在那座酸湖洞穴的石橋上,追殺崔斯特的並非札克納梵,而是用札克納梵製成的縛靈屍。控制縛靈屍的則是崔斯特邪惡的母親——瑪烈絲主母。
因為崔斯特背棄了羅絲和混沌無序的卓爾精靈一族,馬烈絲主母一心要殺死自己的這個兒子。崔斯特在魔索布萊城中生活了三十多年,卻從不曾接受那座卓爾城市習以為常的惡毒殘忍之道。他擁有非凡的戰鬥技藝,卻始終都是杜堊登家族的一個難題。當他逃離魔索布萊城,在幽暗地域的荒野中過起流亡生活時,他的行為便導致身為高階女祭司的母親失去了羅絲的寵信。
因此,瑪烈絲·杜堊登主母喚醒了札克納梵的靈魂,被她獻祭給羅絲的這位武技長化為亡靈,又在她的驅遣下前去追殺她的兒子。但瑪烈絲還是算錯了一步,留在縛靈屍內部的札克納梵靈魂保持著足夠堅強的意志,拒絕攻擊崔斯特。在遠離瑪烈絲的地方,札克納梵終於掙脫了杜堊登主母的控制,在勝利的呼喊中縱身躍入酸湖。
「我的父親,」崔斯特悄聲說著,從這幾個簡單的字里汲取力量。他在札克納梵失敗的地方贏得了勝利。卓爾精靈的邪惡之道將札克納梵禁錮了許多個世紀,迫使他在瑪烈絲主母的權力遊戲中扮演馬前卒的角色。崔斯特則斷然脫離了卓爾一族。從札克納梵的失敗和死亡中,年輕的崔斯特找到了力量;從札克納梵在酸湖洞窟的勝利中,崔斯特得到了決心。他衝破魔索布萊城的教師們用謊言編織出的層層羅網,來到了地面世界,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走進冰冷的溪流,崔斯特打了個哆嗦。在幽暗地域,他所熟悉的是恆定不變的溫度和無盡的黑暗。但地面上的這個世界時時都會讓他感到驚訝。他早已注意到在這裡,光明和黑暗持續的時間都不是固定的。太陽每天落下的時間都會更早,每個小時的氣溫都不一樣。而且在過去的幾個星期中,氣溫正在穩定地下降。而這裡的每一段光明和每一段黑暗時間也是各不相同的。在有一些黑暗降臨的時間裡,天空中會出現一輪銀光閃耀的圓球;一些大地被太陽照亮的時候,明亮的藍色天穹又會被一片灰色的煙霧所籠罩。
儘管如此,來到這個未知世界的決定仍然一直讓崔斯特感到欣慰。他站在小河裡,他的武器和護甲卻都被放在十幾步以外的一片陰影中。他必須承認,地表世界儘管有很多讓他感到怪異的地方,卻比幽暗地域的任何角落都更加和平。
崔斯特正處在荒野之中,但和幽暗地域的荒野不同,這片荒野讓他感到安寧與平靜。他已經在地表世界生活了四個月,至今依然是孤身一人,只能偶爾召喚來他的魔法大貓與自己作伴。現在,他身上只剩下了一條破爛不堪的長褲,眼睛還被臭鼬的屁辣得生疼,從身上散發出來的辛辣臭氣讓他完全失去了嗅覺,敏銳的聽覺也被潺潺的溪水聲所干擾。這名卓爾精靈實在是沒有什麼自衛的能力。
「我的樣子一定是糟糕透了。」崔斯特嘟囔著,用自己細長的手指大致梳理了一下如同一團亂麻般的濃密白髮。但當他再次回頭去看自己的裝備時,這個想法完全從他的意識中消失了。五個高大笨重的怪物正叉開雙腿,站在他的裝備前面。毫無疑問,他們完全不在乎這個衣衫破爛的黑暗精靈。
崔斯特仔細觀察這些七尺高的狗臉怪物,他們雙足站立,皮膚呈灰色,口鼻色澤更深。而尤其讓崔斯特注意的,是他們向他舉起的長矛和長劍。崔斯特認識這些怪物,他在魔索布萊城見到過與他們類似的奴隸。但這些豺狼人的樣子和崔斯特記憶中的那些奴隸不太一樣,而且顯然更加兇惡。
崔斯特首先考慮的是衝過去搶起雙刀。但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他知道,不等他靠近,就會被一支長矛刺穿身體。那群豺狼人中個子最大的一個足有八尺高,生著一頭刺眼的紅髮。他看了崔斯特許久,低頭瞥了一眼這名卓爾精靈的裝備,又抬起頭看著崔斯特。
「你在想什麼?」崔斯特低聲嘟囔著。對於豺狼人,他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在魔索布萊城的學院,他學習到豺狼人跟地精差不多,邪惡,反覆無常,非常危險。但學院的教師也曾經宣稱地表精靈和人類都是邪惡種族——實際上,在那些教師的描述中,所有非卓爾精靈的種族全部是邪惡種族。所以,儘管身處困境,崔斯特幾乎還是有些想笑。這實在是太諷刺了,最應該被評價為邪惡和反覆無常的種族其實正是卓爾精靈自己!
豺狼人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也沒有發出任何號令。崔斯特明白他們為什麼猶豫——站在他們面前的畢竟是一個黑暗精靈。他知道自己必須緊緊抓住這些怪物出自本能的恐懼,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開始利用自己來自貴族血統的魔法能力,抬手一揮,將五個豺狼人全部被籠罩在毫無殺傷力的紫色火焰之中。
正如崔斯特希望的那樣,一頭豺狼人立刻被嚇得癱倒在地上。但最有經驗的豺狼人頭領伸出一隻手,制止了同夥的慌亂。他們不安地向四周張望,顯然是在懷疑這樣與黑暗精靈對峙是否明智。但豺狼人頭領在與一名遊俠的戰鬥中見識過這種無害的妖火,知道這只是一種虛張聲勢——那個不幸的遊俠也因此而丟掉了性命。
不祥的預感讓崔斯特繃緊了神經,努力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豺狼人頭領向他的同夥瞥了一眼,仿佛是在研究他們身上跳動的火焰。如果他真的能夠認清這種法術的完整性,便會意識到站在小溪中的絕不是普通的卓爾精靈平民——崔斯特希望豺狼人頭領至少能認識到這一點。
那名頭領終於低垂下手中的長矛,並示意其他豺狼人也依樣照做,然後他向面前的卓爾精靈發出一連串犬吠一樣的吼叫。看到崔斯特滿臉的困惑,豺狼人頭領又喊出了一串如同含混喉音的地精語。
崔斯特懂得地精語,但這個豺狼人的語調實在是太奇怪了,他只能聽懂其中幾個詞,比如「朋友」和「頭領」。
崔斯特小心地向岸邊邁出一步。豺狼人向兩旁退去,為他讓出一條道路。
崔斯特又試探地邁出一步。當他注意到一頭黑色的大貓就蜷伏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時,立刻心安了不少。只要他一聲號令,關海法一個縱躍就能撲進這群豺狼人中。
「你們要和我同行嗎?」崔斯特問豺狼人頭領。他也使用了地精語,並且儘量模仿豺狼人的口音。
豺狼人急忙又喊了幾聲。崔斯特只能從語氣判斷他在提問,不過他聽懂了這個問題的最後一個詞:「……盟友?」
崔斯特緩慢地點點頭,希望自己真正明白了這個豺狼人的全部意思。
「盟友!」豺狼人嚎叫一聲。他的同夥全都露出寬慰的笑容,拍打著彼此的後背。崔斯特於是拿起了自己的裝備,立刻將雙刀系在腰間。看到豺狼人一時失去了對他的警惕,卓爾精靈向關海法瞥了一眼,朝前方小路旁茂密的草木叢中點點頭。關海法迅捷而無聲地占據了一個新的位置。崔斯特認為現在還不是亮出自己所有底牌的時候,他還需要真正搞清楚自己這些新同伴的意圖。
崔斯特和豺狼人一起沿著蜿蜒的小路向山下走去。豺狼人遠遠地走在一旁。崔斯特不知道他們這樣做是出於對黑暗精靈的敬畏還是其他某種原因,不過他懷疑最大的原因還是他的氣味。剛才溪水的沖洗並沒有能讓他身上的惡臭減輕多少。
豺狼人的頭領不時會找崔斯特聊上幾句,一邊興奮地聒噪不休,一邊眨動著狡黠的雙眼,還不斷揉搓著生有厚實胼胝的雙手。崔斯特不知道這個豺狼人在說什麼,不過他從這個生物咂舌舔唇的樣子上推測,他們應該是去參加一場宴席。
崔斯特很快就猜到了這支豺狼人部隊的目標——山谷中的一個經營種植業的人類小村莊。夜半時分,崔斯特經常會在山峰高處俯瞰那個帶有文明氣息的小聚落中亮起的點點燈光。對於豺狼人和那些人類農夫之間的關係,他並不清楚,但他能感覺到他們不是朋友。在接近那座山谷的時候,豺狼人自動排列成戰鬥隊形,鑽過一片片灌木叢,儘量藉助陰影隱藏自己。暮色降臨的時候,這支部隊已經繞過村子的中心區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一幢位於村西一隅的農舍。
豺狼人頭領壓低聲音對崔斯特說話。他刻意放慢了語速,讓自己的卓爾精靈盟友能夠聽清他說的每一個字:「一家人,」他的聲音粗噶刺耳,「三個男人,兩個女人。」
「一個年輕女人。」另一個豺狼人迫不及待地補充說。
豺狼人酋長又在暗中低嚎了一聲:「還有三個男孩。」
崔斯特覺得自己能夠確定豺狼人此行的目的了。他的臉上顯示出驚訝和疑問的神情,這也促使豺狼人再一次向他確認。
「敵人。」豺狼人頭領明確地說道。
崔斯特對人類和豺狼人都不了解,這讓他陷入了困境。豺狼人是襲擊者——這一點是非常明確的,他們打算在最後一絲陽光消失的時候攻進那幢農舍。崔斯特必須獲得更多情報,搞清楚這場衝突的實際狀況,否則他是不會參與戰鬥的。
「敵人?」崔斯特問。
豺狼人頭領皺起眉頭,顯然是有些驚愕。他噴出一連串含混凌亂的話語。崔斯特大概只聽到了:「人類……弱者……奴隸。」所有豺狼人顯然都感覺到了卓爾精靈突然顯露的不安。他們各自撫弄著手中的武器,交換著緊張的眼神。
「三個男人。」崔斯特說。
豺狼人將長矛向地面兇狠地一戳:「殺掉最老的!抓住兩個!」
「女人怎麼辦?」
浮現在豺狼人臉上的邪惡笑容確切無疑地回答了崔斯特的問題。他開始明白自己站在衝突雙方的哪一邊了。
「那孩子呢?」崔斯特直視著豺狼人頭領,清晰地說出問題的每一個字。不會再有任何誤解了。他最後的這個問題將澄清一切疑慮。崔斯特能接受全力戰鬥,奪取敵人的生命,但他經歷過一次讓他終生難忘的襲擊——他在那一天拯救了一個精靈孩子,將那個女孩藏在她母親的屍體下面,躲過了其他卓爾精靈的瘋狂殺戮。崔斯特見證過許多邪惡行徑,但他始終認為殺害兒童是最為邪惡的。
豺狼人用長矛向地面惡狠狠地虛刺一記,狗一樣的面孔在扭曲中煥發出兇殘的光彩。
「我可不這麼想,」崔斯特淺紫色的眼睛裡噴薄出火焰,這時豺狼人們才注意到卓爾精靈腰間的彎刀已經躍入他的掌中。
豺狼人頭領再一次皺起了鼻子——這次是因為感到了困惑。他不知道這個古怪的卓爾精靈下一步會怎麼做,只好舉起長矛,試圖進行防衛,但已經太晚了。
崔斯特的速度如同疾風迅雷。豺狼人頭領的長矛還沒有動起來,卓爾精靈已經跨步前沖,而雙刀的鋒刃更在他的腳步之前便疾刺而至。
另外四個豺狼人只能在震驚中看到崔斯特的刀刃兩次撕開他們強大頭領的喉嚨。巨人般的豺狼人未吭一聲便向後倒去,兩隻手還徒勞地握緊了破碎的喉頭。站在旁邊的一個豺狼人首先做出了反應。他端平長矛,向崔斯特進行衝刺。敏捷超凡的卓爾精靈輕易就擋開了正面襲來的這次攻擊,同時小心地沒有減緩這個豺狼人的前沖速度。在這頭高大的怪物笨重地撞向崔斯特的同時,崔斯特在眨眼間轉身繞到他的身側,一腳踢在他的腳踝上。豺狼人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地繼續撲向前方,手中的長矛一不小心刺進了一個同夥的胸膛。那個被刺中的豺狼人還帶著一臉驚詫的表情。
手持長矛的豺狼人急忙想要把長矛拔出來,但長矛上的倒鉤勾住了同伴的脊骨。豺狼人絲毫不在乎同伴的死活,只想拿回自己的武器。他將矛杆揪扯扭動,不停地咒罵著,向滿臉痛楚的同伴吐口水,直到一把彎刀劈開他的頭顱。
另一個豺狼人趁著崔斯特忙於殺敵的時候發動了攻擊。不過他認為還是從遠處進攻比較明智,便舉起長矛要向崔斯特投擲。他剛剛高舉起手臂,矛杆還沒有脫手,關海法已經撲在了他身上。豺狼人和黑豹一同栽倒在地。黑豹肌肉厚實的肋側受到豺狼人拳頭的重擊,但關海法的利爪遠比拳頭更加有效。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崔斯特腳下已經躺倒了三具豺狼人屍體。他轉過身,看見第四個豺狼人死在了巨大黑豹的爪下,第五個正在向遠處逃竄。
關海法掙脫了豺狼人臨死前抓住它的雙手,等待著崔斯特的下一步命令。這隻大貓全身流線形的肌肉都在急不可耐地抖動著,如同泛起一陣陣漣漪。崔斯特掃視了一圈地上的屍體,彎刀上的鮮血,還有那些死亡怪物臉上驚恐的表情。他想要就此結束戰鬥,因為他明白自己正面對著一種以前從未經歷過的狀況,介入了兩個他所知甚少的種族的爭端。但經過片刻思考之後,這名卓爾精靈的腦海中只剩下豺狼人頭領在叫囂要殺死那些人類孩子時的狂熱表情。放跑那個暴徒的風險太大了。
崔斯特轉向關海法,堅定的聲音中沒有絲毫猶疑和遺憾:「去幹掉他。」
豺狼人沿著山間小路倉皇奔逃,兩隻眼睛不住地東張西望,仿佛每一棵樹,每一塊石頭後面都隨時會衝出一個黑色的影子。
「黑暗精靈!」他一遍又一遍用粗噶的聲音嘟囔著,仿佛是在用這個詞來激勵自己逃得更快一些,「黑暗精靈!黑暗精靈!」
他氣喘吁吁地跑進了兩片陡峭岩壁之間的矮樹叢里,被橫在地上的一根原木絆倒,肋部撞在覆蓋著苔蘚的嶙峋山岩之上,立刻感到一陣疼痛。但這一點傷痛根本不會讓這頭被嚇壞的怪物減慢速度。豺狼人知道自己正在被追殺。他已經察覺出一道影子就在自己的視野邊緣躥動。
當他跑到這片小樹林的盡頭時,夜色越發濃重了。豺狼人看到一雙閃耀著黃光的眼睛正在盯著他。他剛才看見了自己的同夥被黑豹撲倒的情景,一下子就猜出了現在是誰擋在了他面前。
豺狼人高大兇猛卻性情怯懦,但如果被逼進死角,他們也會進行瘋狂的困獸之鬥。現在就是這樣的時候了。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轉回頭只會遇到那個黑暗精靈。他狂吼一聲,舉起沉重的長矛向前擲出。
他聽到一陣雜亂的「窸窣」聲。長矛刺中目標,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和一陣痛苦的尖叫。那雙黃色的眼睛消失不見了,然後他看見一片影子在地面上飛快地向一棵樹竄去,很像是一隻貓。但他立刻就明白,自己刺中的並不是黑豹。那隻受傷的動物爬上樹幹,回頭望向豺狼人。豺狼人這才看清楚那是什麼。
「浣熊。」豺狼人含混地吼了一聲,又大笑著說:「我在躲一隻浣熊!」他搖搖頭,長出一口氣,但一點愉悅的心情也隨著這一聲嘆息飄散了。看清敵人只是浣熊,他的確心安了不少。但他無法忘記在小路的另一端剛剛發生的事情。他必須馬上返回巢穴,回去向烏古魯報告。那是他巨大的犬魔主子,他的神。必須讓烏古魯主人及時知曉這個怪異的卓爾精靈的出現。
他向前一步,要拿起長矛,卻又突然停住步子。他感覺到身後有什麼東西在移動。他慢慢轉回頭,看見了自己的肩膀和身後被青苔覆蓋的岩石。
豺狼人的身子僵住了。在他的身後沒有半分動靜,矮樹林中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但這頭怪物知道,有東西就潛伏在他身後。這隻地精生物的呼吸變得短促嘶啞,兩隻粗大的手掌在身邊攥緊又鬆開。
豺狼人迅速轉回身,高聲咆哮,但他的一聲怒吼很快就變成了恐懼的哀嚎。六百磅重的黑豹從一根低垂的樹枝上撲向了他。
兇猛的大貓將豺狼人撲倒在地。但豺狼人畢竟不是弱小的生物。他不理會黑豹利爪對自己造成的劇痛,雙手抓住關海法探下來的頭,拼命阻止那張致命的大口咬住自己的脖子。
豺狼人抗爭了將近有一分鐘之久,雙臂在黑豹頸部強大肌肉的壓力下簌簌顫抖。黑豹終於壓了下來,張口咬住豺狼人的脖子。白森森的利齒穿透皮肉喉骨,截斷了這頭怪物的呼吸。
豺狼人又狂亂地掙扎了幾下,甚至從黑豹身下翻了出來。但關海法對他的一切拼爭全不在乎,只是緊緊合攏雙顎。
只過了幾分鐘,豺狼人的掙扎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