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柳暗花明糊塗帳

  至上公司的董事長兼總裁徐文東的辦公室在九樓，因為他崇尚九這個數字。在傳統文化里，九就是至尊數字，只有這個數字才配得上他在至上公司里的至高無上地位。

  他召集公司高管開會或者發號施令的會議室也在九樓，今天的會議是遊戲業務會議，主要是一線遊戲項目部門和運營部、數據中心等遊戲業務支持部門的部長級高管參加。

  此時會議室內數十人群英聚首濟濟一堂，堪稱是業界最豪華的陣容，隨便一個人拿到外面，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甚至可以執掌一方的人物。

  能讓如此多豪傑俯首稱臣的，當然也只有至上公司的唯一領袖徐文東徐總了。親近一點的老臣子可以親密地稱呼為東哥，加入公司比較晚的就只能稱呼為東爺了。

  不發怒的時候，徐文東徐總看起來還是比較和氣的，九月十二日開會這天，他好像心情很不錯。正式開會之前，徐總對著眾人揮了揮手裡一張紙，笑著說：「昨天接到個數據報告，很是讓我有點驚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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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數據兩個字，眾人就明白大概是怎麼回事了，肯定是又有什麼異常數據出現了。公司總部里專門設置了數據中心這個機構，專門負責對所有遊戲項目數據進行監測和研究。

  而徐文東有個習慣，無論什麼遊戲，凡是數據出現了比較異常的波動，都要第一時間立刻將信息送到他那裡。

  「這是霸皇紀遊戲昨天的數據，次日留存率提升10%，平均每用戶付費收入提升100%。對於這樣一個遊戲，這個提升很了不起啊！」徐文東興致勃勃地向眾人宣布。

  這裡沒有不懂行的人，都能聽得出來，這個數據確實相當出彩。尤其是霸皇紀遊戲的生命周期已經到了中後期的情況下，這種幅度的提升尤其難能可貴。

  很多人紛紛看向霸皇紀項目部部長楊守信，能被徐總這樣當眾讚許，看來最近老楊日子要好過了，甚至被調去負責更重要的遊戲項目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細心的人卻注意到，楊部長的臉色很詭異。

  按理說，楊守信此時表現的欣喜若狂也好，合不攏嘴也好，故作鎮定的微笑也好，都是大家可以理解的。但他的實際神態有點不自然，嘴角扯動著想笑，臉皮卻不配合，用強顏歡笑來形容也不為過。

  老楊到底在想什麼呢？眾人疑慮不已。

  楊守信確實真心想開懷大笑，但是他笑不出來啊，他自己還沒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又怎麼敢輕易地流露出什麼。

  那邊徐總還在說：「我並不只是想告訴你們數據提升多少，更重要的是研究數據為什麼會大幅度提升。我又仔細看了看，霸皇紀遊戲裡，昨天百分之七十的收入集中到了一個砸金蛋系統上，這個策劃搞得好！」

  砸金蛋！這三個字仿佛化成了電閃雷鳴，在楊守信耳朵里狠狠的炸響了！

  這就是那個高鈺策劃，又被余耀輝耍小聰明自作主張提交給程序組開發的功能！它出現在遊戲裡，應該只是個失誤！

  當然，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就算它是一個失誤，能讓霸皇紀項目部得到徐總公開讚揚也不是壞事。可是……

  果然，楊部長很快就聽到了他最不想聽到的話。徐文東興致很高，仍在繼續談論這件事：「我在內網流程看了一下，這個策劃文檔是個實習生寫出來的，這是一個出色的人才。功能系統只是個表象，隱藏在深處的設計理念才是最核心的東西。讓我最感興趣的問題是，這個實習生究竟是以什麼理念設計出砸金蛋系統的？或者說，他為什麼能設計出砸金蛋系統？」

  說到這裡，徐文東見楊守信毫無反應，皺了皺眉頭，直接指示說：「楊守信，回頭你讓那個實習生寫個詳細的心得報告，直接送到我這裡來，我要親自看。而且砸金蛋系統是否能推廣到所有的遊戲裡，回頭運營部研究一下。還有，研究出砸金蛋系統的人才怎能只是個實習生？直接讓他轉正入職吧，而且對優秀人才可以特事特辦，入職等級加一級。」

  楊守信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徐總的吩咐了，難道現在就說，昨天他已經把高鈺趕出公司了嗎？

  徐文東對楊守信的痴痴呆呆狀態很不滿，斥責道：「你今天是怎麼回事？」

  眾人大都不明白老楊今天為什麼如此反常，唯有大道獨行項目部部長李劍成有所了解。

  這時候，李劍成覺得自己出手的時機到了，他甚至還在想，難道這高鈺是自己的幸運星？一次又一次的讓對頭們難堪，不是幸運星又是什麼？

  李劍成的位置距離徐文東更近，側過頭對徐文東說：「楊部長只怕無法完成徐總您的吩咐了，聽說那名叫高鈺的實習生，就在昨天被楊部長強逼著離開了公司。」

  「離開？為什麼？」徐文東疑惑地對李劍成問道。

  李劍成如實回答說：「這個實習生是我面試招進來的，但在第一天就得罪了人力部部長田大海，然後田大海將他調到霸皇紀項目組。到了昨天，他就被楊守信趕走了。」

  這是遊戲業務會議，田大海這樣行政部門的部長並不在會議室內，辯解也就更無從談起。但徐文東相信，李劍成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信口開河，他心裡也很清楚，田大海與楊守信關係密切。

  徐文東稍稍眯起了眼，注視著楊守信，心裡衡量著該怎麼處理。

  剛才自己對那個實習生誇讚了不少句，正所謂覆水難收，這些話是不可能收回來了。而他徐文東說出去的話，更是不會收回的！

  但剛夸完後，轉眼間卻又得知，這實習生已經被楊守信開除，就有點讓徐總面子過不去啊。所以這不僅僅是互相勾結濫用職權的問題，而且還是關係到徐總的臉面問題。

  徐文東忍不住想道，如果傳了出去，豈不成了他徐文東被下屬部長打了臉？

  此時會議室大門忽然打開，總裁辦的秘書匆匆走進來，將一份最新的信息簡報送到徐總面前。

  徐總就暫時放過了楊守信，低頭看了幾眼簡報後，臉色忽然拉了下來，陰沉的可怕，仿佛大雨之前遍布烏雲的天空。

  「這是最新的信息，在今天，霸皇紀遊戲的數據又出現了極大的異常波動，大到了足以送到我面前的地步」徐文東抬起頭，口氣淡淡對眾人說，好像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

  但是熟悉徐總的人都知道，這才是最可怕的時候。

  「今天這個波動，正好與昨天相反，霸皇紀遊戲所有數據都出現了大幅度下跌！」徐文東抬高了聲調，帶著幾絲壓抑不住的憤怒。

  「其實數據下跌不是問題，數據總是有升有降，但有些下降是不應該出現的！經過分析，今天霸皇紀數據下跌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的楊部長昨天撤下了砸金蛋系統！」

  眾人目光再一次聚焦到楊守信身上，眼神中蘊含的意味就像是看白痴一樣。

  這老楊腦子有毛病麼，在數據大幅度提升的大好局面下，昨天先是開除了策劃功臣，其後又把驗證成功的系統功能撤下，簡直就是自毀長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徐文東冷笑著對楊部長問：「楊守信，我記得你還不到四十歲吧？但為什麼你會提前幾十年變得老糊塗？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解釋？」

  公司內部有紛爭，徐文東可以容忍，但如果拿業績當兒戲，甚至故意降低業績，那就觸犯到了他的底線。要斗可以，但不能傷害公司的利潤！

  楊守信不敢與徐總對視，徹底無言以對，這能怎麼解釋？砸金蛋系統開發上線時，他並不知道這回事——不然早就阻止了，後面也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

  昨天趕走高鈺時，單日數據還沒有統計出來，他也並不知道砸金蛋系統帶來的大幅度提升啊。如果當時知道霸皇紀遊戲數據波動會被報告到徐總這裡，他對高鈺就肯定是謹慎行事了。

  總而言之，楊守信感到從頭到尾就是一筆糊塗帳，而且是處處巧合的糊塗帳，最後變成了眼下這種解釋不清楚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他的判斷出現了失誤，而且這個失誤還直接擺在了徐總面前！他判斷砸金蛋系統是一個註定失敗的方案，但最終結果卻讓徐總看見了！

  如果把前後過程完完整整說出來，那他楊守信就真成了所有人眼裡的蠢貨了！一個既沒有眼光，也沒有運氣的蠢貨！

  說真的，就算歪曲的解釋成「楊守信是故意搞破壞的臥底」，也比真相有說服力，也更容易讓人理解……

  沉吟片刻後，徐文東終於想好怎麼懲罰楊守信了。為了一個實習生就對楊守信這個部長撤職降級，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又必須要讓楊守信吃一個教訓。

  這中間怎麼拿捏，很考驗領袖人物的功底。徐文東對垂頭喪氣的楊守信說：「你昨天將那個實習生……叫什麼來著？」

  「叫高鈺。」李劍成很積極的補充說。

  「你楊守信把高鈺開除了，那麼現在我就給你一個彌補過失的機會，你再去把高鈺請回來。記住，是你親自去請回來，打電話也好，見面也好，都可以，但不許假手別人！」

  會議室內眾人都能看出來，這確實是一種懲罰，看似不涉及任何實際利益，但卻是極具羞辱性的懲罰。

  想像一下就知道，堂堂的至上公司部長，去向一名剛畢業學生低聲下氣，這是何等的臉面掃地。但是話說回來，楊守信除了丟臉之外，卻沒有任何實際利益損失，這大概就是徐總用人藝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