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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訟師家的晚餐

2024-10-02 04:09:26 作者: (法)大仲馬

  波爾多斯在決鬥中表現得非常出色,但他並沒因此把訟師夫人請他去吃的那頓晚餐忘在腦後。第二天下午還不到一點鐘,他已經穿著穆斯克通剛給他刷過的外衣,邁著一個交了雙重好運的男子漢的步伐,一路往狗熊街走去。

  他的心怦怦直跳,但這顆心並不像達德尼昂那樣充盈著青春騷動的愛情。不,使他渾身熱血沸騰的是一種更實在的物質利益,因為他終於要跨過那道神秘的門檻,終於要登上那道陌生的樓梯了,而當年科克納爾訟師大把大把的埃居就是一級一級地從這道樓梯搬上去的。

  他曾經在夢中見到過不下二十次的那隻大箱子,這回可就要親眼看見了;這隻長長的、深深的、掛著掛鎖、上著插銷、砌進地板里去的大箱子,這隻他常聽訟師夫人說起的大箱子,待會兒就要由訟師夫人親手迎著他那艷羨的目光打開了。不錯,訟師夫人的那雙手稍許乾癟了點兒,但還是不失為纖秀的。

  再說,他本是個四海為家的人,既沒產業,又沒家室,廁身行伍成年累月在酒肆客棧和不入流的小飯館蹭飯吃,生就是饕餮卻無用武之地,十有八九隻能有什麼吃什麼,而這會兒他可要去好好品嘗一番香噴噴的美味佳肴,領略一下樂陶陶的家庭氛圍,舒舒服服地享受這種種怡人的情趣,這可真應了老行伍的一句話:吃得苦中苦,方知此中甜。

  

  以表親的身份天天坐在擺著豐盛菜餚的飯桌旁邊,逗逗趣兒讓老訟師黃蠟蠟、皺巴巴的臉上露出個笑容,找幾個年輕辦事員教他們玩幾把巴賽特[1]和朗斯克內,露兩手絕活兒給他們開開眼,好好地敲他們一筆,以授業傳道為名,上一個鐘頭課把他們一個月的積蓄都賺過來,想到這一切的一切,波爾多斯臉上不由得漾起陣陣的笑意。

  火槍手自然也從這兒那兒聽到過不少貶低訟師的傳聞,這些傳聞在那個年代已經不脛而走,直到今天還沒消停:吝嗇啦,摳門兒啦,齋戒餓肚皮啦,等等,等等;可是波爾多斯平日看在眼裡,覺得訟師夫人雖說偶爾算計得太精明了些,節約得叫他覺得有點不合時宜,但畢竟還算得上是相當大方的——當然是對一個訟師夫人而言——所以他指望前去拜訪的是個像樣的體面人家。

  可是剛走到宅子大門跟前,火槍手就有點犯起疑來,進得門來,沒一樣東西能叫人提得起勁兒:黑黢黢的過道里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樓梯採光很差,全靠鄰近一個院子從窗檔里透進來的那點昏暗光線照明;上得二樓,只見有扇矮門,上面釘著粗大的包頭鐵釘,活像大夏特萊堡[2]的正門。

  波爾多斯伸出指頭敲門;來開門的是個高挑個子、膚色蒼白的辦事員,又長又亂的頭髮遮掉了他的半張臉。他神色有些勉強地朝波爾多斯欠了欠身子,大凡一個人在另一個人身上同時看到了表明氣力的魁梧身材、表明身份的軍人裝束以及表明吃得好、睡得好的鮮亮臉色,都會不由自主地表示出幾分這樣的敬意。

  另一個個子矮些的辦事員站在他背後,又一個高個子站在第二位背後,這第三位的背後,則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廝。

  總共是三個半辦事員;在當時,這樣的一個事務所已經算是頗具規模了。雖說火槍手應該是一點鐘才到,但訟師夫人從十二點起就豎起耳朵,生怕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這位火槍手會按捺不住那顆心——也說不定是那隻胃——提前趕來赴宴。

  因此科克納爾夫人幾乎是在客人上樓走到門前的同時,從房間裡來到門前的,尊敬的女主人的到來,給客人解了圍。方才那幾個辦事員只知道傻傻地睜著好奇的眼睛,而他又不大知道該對這高高矮矮的一排人說些什麼,所以也沒有作聲。

  「這是我的表弟,」訟師夫人大聲說道,「進來,進來呀,波爾多斯先生。」

  一聽見波爾多斯這麼個名字,那幾個辦事員來了勁,出聲笑了起來;但波爾多斯一轉過身去,那幾張臉馬上又變得一本正經的了。

  穿過這幾個辦事員待著的前廳,就是寫字間,這兒原是這幾個辦事員的窩;再往前就是訟師的辦公室:當中的那個寫字間是個黑黢黢的大房間,裡面堆著些廢舊的卷宗。再從寫字間出來,往右拐就是廚房,但波爾多斯被領進了會客室。

  波爾多斯對這些彼此相通的房間印象不佳。所有的門都敞開著,有人說話大老遠就能聽得見;還有,他在經過廚房門口時,匆匆往裡面瞥了一眼後,心裡不禁一邊為訟師夫人抱愧,一邊為自己抱屈,因為按說在準備一頓美餐之際,這個令老饕垂涎三尺的場所,通常總是爐火旺盛,人手忙碌,呈現出一派熱氣騰騰的景象,可是這會兒,他卻只見廚房裡一片冷冷清清,沒有多少動靜。

  老訟師想必早就得知波爾多斯的來訪,瞧見他時絲毫沒有驚喜的表示,波爾多斯顯得很灑脫地走上前去,彬彬有禮地向對方躬了躬身子。

  「看起來,咱們是表親嘍,波爾多斯先生?」老訟師靠兩條胳臂從藤墊坐椅上支起身子說道。

  這個老頭穿一件裹得緊緊的黑色短上衣,孱弱的身軀越發顯得瘦骨伶仃,但精神卻挺好;兩隻灰色的小眼睛像寶石似的炯炯發光,嘴角不時做著怪相,但整張臉上似乎也只有這兩個部位在顯示生命之火尚未熄滅。不幸的是那兩條腿已經拒絕為這個形銷骨立的肌體服務了;近半年來,這位可敬的訟師日益明顯地感覺到了這種機能的衰退,所以差不多就快成了妻子的奴隸。

  認下這個表親完全是為了委曲求全,如此而已。腿腳利索時的科克納爾先生是決不肯跟波爾多斯先生攀這個親的。

  「對,先生,咱們是表兄弟。」波爾多斯大大咧咧地回答說,他反正也沒指望會受到這位丈夫的熱情接待。

  「是屬於女方一邊的吧,我想?」老訟師話中帶刺地說。

  波爾多斯沒有聽出話中的譏誚之意,只以為那是一種天真,還在濃密的小鬍子下面偷笑這老頭呢。科克納爾夫人卻知道這位天真的訴訟代理人是他同行中間非常罕見的一個變種,所以勉強笑了笑,臉漲得通紅。

  從波爾多斯一到,科克納爾先生就不時神色不安地朝一隻放在他的櫟木寫字檯對面的大柜子瞟上一眼。波爾多斯心裡明白,這隻柜子儘管跟他在夢中見到的樣子不同,但一準就是那隻給人帶來幸福的大箱子,看到這個真傢伙比夢裡的箱子還高出六尺多,他真是覺得樂不可支。

  科克納爾先生沒有進一步探究系譜,只是把不安的目光從大柜子移回波爾多斯身上,說了這麼一段話:

  「我們的表弟在開赴戰場之前,想必會抽空賞光和我們共進一次晚餐的,是不是啊,科克納爾夫人!」

  這一回,波爾多斯不是當胸而是當胃挨了一傢伙,立時感覺到了;看來科克納爾夫人也不是木知木覺的,因為她趕緊發話了:

  「倘使今兒我們虧待了我的表弟,他下回就再也不會上門來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在巴黎時間挺緊的,不大會有時間再來看我們,所以我們也不能要他把出發前屬於自己支配的那點時間都花在我們身上。」

  「喔!我的腿,我這可憐的腿唷!你們到哪兒去了?」科克納爾喃喃地說。

  隨後他擠出了個笑容。

  波爾多斯在饕餮的食慾遭到襲擊之時,得到這樣的聲援,不禁油然湧起一股對訟師夫人的感激之情。

  不一會兒就到開飯的時候了。大家走進餐室,那是一個位於廚房對面的黑魆魆的大房間。

  那幾個辦事員似乎聞到了屋裡有股平日少有的香味,所以都像軍人那般毫釐不爽,準時來到餐室,每人手裡拿著自己的凳子,但等在餐桌前就座。只見他們兀自在活動上下頜骨,這真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準備動作。

  「見鬼!」波爾多斯一邊暗自想道,一邊朝這三個饞鬼瞧了一眼,我們說三個,是因為正如我們不難想到的,那個跑腿的小廝還沒有資格參加這個盛筵,「見鬼!換了我做我這位表姐夫,才不會讓這幾個貪嘴的傢伙留在這兒哩。他們簡直就像海上遇了難,六個星期沒吃東西的餓死鬼。」

  科克納爾先生坐在輪椅上,由科克納爾夫人推進餐室,波爾多斯迎上前去,幫著科克納爾夫人把她丈夫推到餐桌跟前。

  科克納爾剛一進來,馬上也像幾個辦事員那樣,一邊使勁用鼻子嗅,一邊活動起頜骨來。

  「哦!哦!」他說,「這湯可真香!」

  「他們到底在這個湯里聞到什麼特別的味兒啦?」波爾多斯看見擺在桌上的是一大碗湯,盛得很滿,但清湯寡水的,根本看不出裡面有些什麼東西,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塊麵包皮猶如孤島似的浮在面上。

  科克納爾夫人微微一笑,做了個手勢,於是大家迫不及待地紛紛入座。首先給科克納爾先生舀湯,接著是波爾多斯;然後科克納爾夫人先給自己的盆子舀滿,再把碗底剩下的那點麵包皮分給那幾個伸長脖子的辦事員。

  這當口,餐室的房門吱嘎作響地自動罅開了,波爾多斯從門縫裡望出去,瞥見那個沒能入席的小辦事員正嗅著廚房和餐室的雙重香味在啃麵包。

  湯喝完後,廚娘端來一隻煮雞;餐桌邊的那些人一見到這麼奢侈的菜餚,一個個眼睛睜得滾圓滾圓,就像要暴出眼眶來似的。

  「看得出您對您的親戚很重感情,科克納爾夫人,」老訟師說這話時笑得有點像哭,「瞧您對您表弟有多殷勤。」

  那只可憐的母雞瘦得只剩皮包骨頭,可那層厚皮挺結實,有那麼些骨頭使勁往外戳,虧它還能繃得緊緊的;這麼一隻原本待在棲架上等死的老雞,看來也真得花不少工夫才覓得到哩。

  「呸!」波爾多斯心想,「真倒霉;我對老的固然敬重,但要是煮了吃或是烤著吃,我可受不了。」

  他環顧四周,想看看人家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想法;結果大出他的意外,只見人人都眼睛發亮,貪婪地盯著這道他根本瞧不上眼的菜餚,看他們那眼神,仿佛這就是只鮮美油嫩、讓人饞涎欲滴的肥母雞。

  科克納爾夫人把盤子拉到身前,靈巧地扯下兩隻烏黑的大腳爪,放在丈夫的盆子裡;卸下頭頸,連雞頭一起留給自己;又撕下一隻翅膀給波爾多斯,然後就把這隻幾乎還原封不動的家禽交還給剛才端來盤子的廚娘。在座的其他各位瞧著這盤子的一來一回,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因各人的性情氣質不同,臉上表情的變化也各有不同,可還沒等火槍手來得及瞧瞧這幾張臉,那廚娘已經連影蹤也不見了。

  代替煮雞端上桌的是一盤蠶豆;一大盤蠶豆中間,還放著幾塊羊骨頭擺擺樣子,這些骨頭讓人一眼看上去,還會以為連著些肉呢。

  可是這一招沒騙過幾個辦事員,一張張哭喪著的臉蒙上了無可奈何的神情。

  科克納爾夫人以一個家庭好主婦的持重神態,把這道菜分給三個年輕人。接下去該喝酒了。科克納爾先生從一隻小小的粗瓷瓶里給三個辦事員每人斟了三分之一杯紅酒,給自己差不多也斟了這個量,隨即酒瓶遞到了波爾多斯和科克納爾夫人那兒。

  幾個年輕人往杯里的那三分之一紅酒里兌水,加成滿滿的一玻璃杯;等喝掉半杯以後,又用水加滿,就這麼老是往杯子裡兌水;到終席時他們喝的酒已經不是紅澄澄的顏色,而是一種淡淡的焦黃色。

  波爾多斯挺不自在地吃著那隻雞翅,每當覺著訟師夫人的膝蓋在餐桌下碰到他的膝蓋時,不由得總會打個冷戰。他也喝了半杯這種主人很珍貴的酒,那股蒙特勒伊[3]葡萄酒嗆人的味兒,實在叫他那張善於品味的嘴受不了。

  科克納爾先生眼看著他把半杯酒一飲而盡,不由得嘆了口氣。

  「您不來點蠶豆嗎,波爾多斯表弟?」科克納爾夫人說這話的口氣無異是說,「聽我的,別吃這東西。」

  「我才不吃這倒霉東西呢!」波爾多斯暗自咕噥了一句,隨後拔高聲音說:

  「謝謝,表姐,我吃飽了。」接下來是一陣冷場:波爾多斯有點不知所措。只有老訟師兀自在不住口地說:

  「呵!科克納爾夫人!我真得好好稱讚稱讚您,這頓飯確確實實是頓盛宴;喔!我可真是好口福啊!」

  科克納爾先生總共喝了一盆湯,吃了兩個黑雞爪,再有就是啃掉了唯一的那塊連著點兒肉的羊骨頭。

  波爾多斯覺得人家是在愚弄他,開始捻唇髭、皺眉頭;但科克納爾夫人用膝頭輕輕地碰他,提醒他要忍耐些。

  這種冷場,這種用餐未畢不見上菜,弄得波爾多斯好生納悶,但對那幾個辦事員來說卻自有一種令人發怵的深意:老訟師衝著他們使個眼神,科克納爾夫人又朝他們微微一笑,他們便動作緩慢地從桌旁立起身來,並且動作更加緩慢地折好各自的餐巾,然後躬身告退。

  「去吧,年輕人,去一邊工作一邊消化消化吧。」老訟師一本正經地說。

  幾個辦事員退了出去,科克納爾夫人立起身來,從桌旁的餐具櫥里取出一塊乾酪,一碟榲桲果醬和一隻她親手用杏仁和蜂蜜做的蛋糕。

  科克納爾先生皺起眉頭,因為他覺得這頓飯太鋪張了;波爾多斯咬著嘴唇,因為他覺得這頓飯簡直沒什麼吃的。

  他想瞧瞧那盤蠶豆是不是還在桌上,但那盤蠶豆已經不見了。

  「真是盛宴,」科克納爾先生在輪椅里扭著身子說,「確確實實是盛宴,簡直是epuloe epularum[4];就像盧庫盧斯[5]在他的府邸用餐唷。」

  波爾多斯瞅瞅身旁的那隻酒瓶,指望能靠紅酒、麵包和乾酪湊合著吃一頓;可是酒喝完了,酒瓶里空空如也;科克納爾先生和夫人卻像沒瞧見似的。

  「好呀,」波爾多斯暗自思忖道,「敢情他們是防著我這一招呢。」

  他舀了一小匙果醬舔了舔,挺費勁地吃了幾口科克納爾夫人那黏牙的蛋糕。

  「現在,」他心想,「犧牲已經做了。嗨!就看有沒有指望跟科克納爾夫人一起瞧瞧她丈夫那隻柜子里的東西了!」

  科克納爾先生在享受了這樣一頓在他堪稱奢侈的美餐過後,感到需要打個盹兒。波爾多斯巴不得他能即刻就在餐室里睡個午覺;可是該死的老訟師說什麼也不肯聽他們的:硬要把他推回到他的房間,還非得把他推到那隻柜子跟前,離柜子遠了些他都要哇哇直嚷,輪椅停在柜子前面還不算,硬要把兩隻腳擱在柜子底座的邊緣上才完事。

  訟師夫人把波爾多斯帶到隔壁房間,兩人開始就和解進行討價還價。

  「您每星期可以來吃三頓飯。」科克納爾夫人說。

  「謝謝,」波爾多斯說,「這番美意我可不敢領受;再說,我也得考慮考慮置辦行裝的事兒啦。」

  「沒錯,」訟師夫人的聲音像是在呻吟,「……這要命的置辦行裝。」

  「唉!是啊,」波爾多斯說,「正是這茬兒。」

  「可是您那營隊置辦起行裝來,到底要準備多少東西呢,波爾多斯先生?」

  「哦!東西可多著哩,」波爾多斯說,「您知道,火槍手是最精悍的部隊,他們的好多裝備禁軍和瑞士兵是用不著的。」

  「您倒是給我詳細地說說哪。」

  「總數麼,大概要……」波爾多斯說,他寧願報個總帳而不願列出明細帳來。

  訟師夫人渾身顫抖地等著他。

  「要多少?」她說,「但願不會超過……」

  她打住話頭,不說下去了。

  「哦!不,」波爾多斯說,「不會超過兩千五百利弗爾的;我看要是節約著辦,甚至有個兩千利弗爾也能湊合了。」

  「天哪,兩千利弗爾!」她嚷道,「這是一大筆家產哪。」

  波爾多斯做了個鬼臉,其中豐富的含義科克納爾夫人是心領神會的。「我要您說詳細些,」她說,「因為我有好些親戚和顧客都是經商的,我敢說,我去買東西差不多總能比您便宜一半價錢。」

  「啊哈!」波爾多斯說,「但願您剛才想說的就是這意思!」

  「是的,親愛的波爾多斯先生!首先,您總得有匹馬,是嗎?」

  「對,一匹馬。」

  「行,這我有辦法。」

  「哈!」波爾多斯容光煥發地說,「那麼我的馬就算說妥了;接下來就得有全套的鞍轡了,這種東西就只有火槍手自己才買得來,反正有三百利弗爾也就夠了。」

  「三百利弗爾:好,就三百利弗爾。」訟師夫人嘆著氣說。

  波爾多斯微微一笑:我們還記得,白金漢給他的那副鞍轡還在他那兒,因此這三百利弗爾他是打算悄悄地塞進自己的腰包了。

  「還有,」他接著往下說,「我的僕從也得有匹馬,我還得有個行李袋;至於武器麼,您就不用操心了,我全有。」

  「您的僕從得有匹馬?」訟師夫人沉吟說,「可這是爵爺的派頭唷,我的朋友。」

  「哎!夫人!」波爾多斯驕矜地回答說,「莫非您以為我是個鄉巴佬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一頭像樣的騾子有時候看上去並不比一匹馬差些,我想要是您買匹像樣的騾子給穆斯克通……」

  「就一頭像樣的騾子吧,」波爾多斯說,「您說得有理,我見過一些西班牙大貴人,後面跟的侍從全騎騾子。不過,您得明白,科克納爾夫人,騾子可得有翎飾和鈴鐺哪!」

  「這您放心。」訟師夫人說。

  「現在就剩行李袋了。」波爾多斯說。

  「哦!這您不用擔心,」科克納爾夫人大聲說,「我丈夫就有五六個行李袋,您挑一個最好的就是了;其中有個挺大挺大的,裡面多少東西都裝得下。」

  「您的這個行李袋,裡面是空的吧?」波爾多斯天真地問道。

  「當然是空的。」訟師夫人也天真地答道。

  「哎!我需要的可是個裝得滿滿的行李袋,親愛的。」

  科克納爾夫人又嘆了口氣。莫里哀那會兒還沒寫《慳吝人》,所以科克納爾夫人可是占了阿巴貢的先了[6]。

  剩下還得置辦的行裝,終於也以同樣的方式一一解決了;會談的結果是訟師夫人要去向丈夫貸一筆八百利弗爾的款子,另外還要供應一匹馬和一頭騾子,它們將要很榮幸地分別馱載波爾多斯和穆斯克通。

  條件談妥了,利息和還期也講定了,波爾多斯於是向科克納爾夫人告辭。這一位還想留他再待一會兒,一個勁兒地對他做著媚眼;可是波爾多斯藉口說有公務在身,訟師夫人也就只好給國王讓道了。

  火槍手沒好氣地餓著個肚子,打道回府而去。

  [1]五人參加由一人坐莊的一種紙牌賭博。

  [2]古時防守巴黎舊城斯德島的要塞之一(另一為小夏特萊堡),在本書故事發生的年代已成為巴黎王室法院。

  [3]法國西北部曼恩-羅亞爾省的一個城鎮,以古代隱修院的葡萄園著稱。

  [4]拉丁文:山珍海味。

  [5]盧庫盧斯(前106—前57):羅馬大將,以生活奢靡著稱。

  [6]莫里哀(1622—1673):法國古典主義劇作家。《慳吝人》寫於一六六八年,劇中主人公阿巴貢是個一毛不拔的守財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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