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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江華島條約

2024-10-02 04:06:06 作者: 櫻雪丸

  卻說在台灣占了那不算便宜的便宜之後,明治政府里某些高官自信心頓時爆棚,紛紛提出要再接再厲,再去占一些便宜。

  當然,中國的便宜是肯定不敢再去占了,於是大家放眼世界地圖,看了老半天之後,終於將目標又鎖定在了朝鮮。

  說句難聽點的話,日本對朝鮮,這叫賊心不死。

  遠的我們之前基本都說過也就不重複了,其實光是在明治維新之後沒多久,日本國內就掀起過一股征韓狂潮。

  那事兒還是得從明治四年(1871年)開始說起。

  且說那會兒朝鮮的統治權是被握在了李氏王朝國王高宗他爹,興宣大院君的手裡。這位大院君在朝鮮推行的對外政策與之前的日本完全一樣:閉關鎖國,片板不准下海。並且為人也比較心狠手辣,曾經抓了9個法國傳教士外加8000名信徒,然後全部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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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麼一心狠手辣的老爺子,在日本宣布「求知識於世界」,搞明治維新後,給時任太政大臣三條實美送來了一封國書,三條大臣原本以為是什麼祝賀信,一開始還挺高興,可一打開發現壓根不是這麼回事兒,上面的內容匯集成一句話就是:你們小日本居然敢擅自開國,簡直白接受那麼多年儒教薰陶了,而且這也是對我們老大哥大清王朝的不尊重,所以,我代表朝鮮全體同胞正式宣布,和你們斷交。

  且不說這會兒大清自己也在搞洋務,忙著跟老外打交道,單說三條實美看完了這封信,那叫一個火冒三丈。因為,朝鮮的宗主國是中國,這是千百年來如鐵般的事實,沒錯,可日本並不是。說得難聽點,自打日本叫日本起,就沒把中國當主人看待過。

  所以三條實美一看大院君給自己來這麼一封信,非常火大,他立刻派了外務省的官員叫佐田白茅的去了朝鮮,打算問候一下大院君,討個說法,問問為毛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搞斷交。

  佐田白茅是明治四年(1871年)抵達朝鮮的,對於他的到來,大院君表示不接見,直接就讓其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佐田白茅也沒轍,只能沿原路返回,但心裡非常不爽,回到家之後就給三條實美上呈了工作報告,裡面說朝鮮人態度極為蠻橫,而且對於日本人普遍有一種敵視的態度,所以最好想個什麼辦法給他們來一兩下子,好讓那伙人知道知道日本人不是好惹的。三條實美看了報告後,想了想,決定再派一個過去。

  這次派的是外務省大丞(副處級)花房義質,這哥們兒比佐田更慘,大院君不但沒見他,連住的地方都沒給安排,直接就把他晾在一邊自生自滅。面對這種惡劣的態度,花房義質倒也沒有馬上憤憤地回國,而是留在了朝鮮,四處溜達進行探訪考察,結果他發現,朝鮮不但積貧積弱,而且確實對日本人心懷不滿,在釜山甚至還發生了政府為主導的抵制日貨運動,於是他立刻連夜起草了一份非常詳細的建白書,先是分析了朝鮮國內形勢和所見所聞,再是說了說朝鮮人的一些情況,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日本完全有能力出兵打敗這個鄰居,並且作為他本人來說也希望這麼做。

  看著花房義質的建白書,三條實美覺得事情可能要複雜化了,於是當即召集了所有政府高官,開了一場臨時會。

  第一個發言的是排在明治三傑之首的西鄉隆盛,他提議說,我們應該派使者過去,這次也別討說法了,乾脆勸說朝鮮一起開國。

  三條實美說你早飯是不是沒吃飽腦供血不足?他們都這麼罵上門來還把我們的人給趕了出去,你覺得勸開國能成功嗎?不成功倒也無所謂,就當是再組織一次公款朝鮮七日游,可問題是大院君那麼火爆的一老頭兒,要是突然發狠把我們的使者抓起來砍了怎麼辦?

  西鄉隆盛一拍桌子,說我就等著他這麼做。一旦我們的使者有了性命危險,那就是日本向朝鮮開戰之時,如果你們捨不得那個使者去死,不要緊,我西鄉隆盛親自去為國送死。

  然後會議室沸騰了,一些熱血漢子紛紛拍案而起,對西鄉隆盛這種行為大加讚賞,表示棒子居然敢跟我們日本吹鼻子瞪眼,簡直是反了天了,這次一定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但頭腦清醒的人畢竟還是有的,比如木戶孝允,他就持堅決的反對態度,認為目前日本的軍事以及經濟等方面的實力仍然不如人意,貿然對外開戰,多半落不到什麼好。

  另一位明治三傑之一的大久保利通也持反對意見,在他看來,出兵朝鮮,必然會引起隔壁清朝的關注,運氣再差點,甚至還會招來更背面的沙俄,如果日本要和這兩大帝國同時對峙,那下場必然是可悲的。

  不過,儘管明治三傑裡頭兩傑表示反戰,可勢單力薄的西鄉隆盛依然三不罷四不休,堅持自己的觀點死活不動搖,於是這事兒就只能這麼曠日持久地吵下去了,一連吵了一年多都沒分出勝負,最終於明治六年(1873年)由明治天皇親自拍了板:考慮到國內尚未奔小康,實在沒餘力效仿列強,故而,征韓一事再議。

  對此,西鄉隆盛表示不服,但畢竟是皇上發了話他也沒轍,所以只能用辭職來表達自己的不爽之情,同時跟隨他一塊兒撂挑子不干以表憤慨的政府官員,有好幾百人,史稱明治六年政變。

  西鄉隆盛辭職之後就宅在了家裡,宅了6年之後又起兵造了反,發動了日本近代史上最大的一次內戰——西南戰爭,這些都是題外話,此處不提,總之日本跟朝鮮之間,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轉眼,就到了明治八年(1875年)。

  話說在這一年春夏交際的某一天,朝鮮釜山東萊府長官設宴,邀請駐釜山的清國和日本外交官赴宴。

  當時日本駐釜山級別最高的官是一個叫森山茂的人,他接到請柬之後,不敢怠慢,在宴會當天,穿好了正裝帶上了隨從,整整齊齊地開赴飯局。

  走到大門口,卻被看門的給攔住了,問你是誰啊?

  森山茂一邊拿出請柬一邊自報家門道,我是日本駐釜山理事官,我叫森山茂。

  然而對方的反應卻很讓人意外,就四個字:不認識,滾。

  正巧清國的外交官也奔著飯局來了,剛好路過瞅見了,於是便順手發揚了一把中華民族見義勇為熱心助人的美德,跟那朝鮮看門的說這人我認識,確實是日本國的外交官,而且人手裡頭還有請柬不是?你就放他進去吧。

  調過頭來還跟森山茂打圓場,說那就是一看門的,您別一般見識,咱裡面去,嘮嘮嗑。

  說著,一手拉著森山茂,一邊就要往裡走。

  也不知道這天這位朝鮮門衛到底是吃了什麼壞了心情和大腦,儘管有請柬為證有外人說情,可他就是不肯放森山茂進去,鬧了半天森山茂終於火大了,轉過身子就往家走,一邊走一邊還碎碎念,說不就是一頓飯嗎,老子還不吃嘞,以後你再請老子也不來嘞。

  事件發生之後,按說東萊府多少也該派個人去解釋一下,安慰安慰,賠個禮道個歉啥的,畢竟是自己的不對,可東萊府長官在知情之後,非但沒這麼做,反而還倒打一耙,向朝鮮朝廷匯報說,是日本人失禮在先,要求驅逐釜山境內的所有日籍人員,同時還擅自中斷了兩方尚且處於進行中的一些外交事務。

  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是個反日憤青,事實上也不光是他,當時朝鮮國內大多數都是逢日必罵的主。

  這主要歸功於日本多年來對朝鮮的賊心不死以及以大院君為首的仇日派的洗腦教育。

  森山茂對此當然很不爽,他便也寫信給了自家政府,說希望他們能過來干涉一下,而干涉的具體方法,最好就是弄個軍艦過來唬唬人什麼的。

  同時,森山茂在信里還指出,至少釜山一帶,仇日情緒已經非常高漲了,隨時有可能爆發反日流血事件,所以為了廣大日本僑民的安全,你們的軍艦最好趕緊來。

  消息送到東京之後,中央政府各路高官立即召開碰頭會,討論保護僑民以及外交官森山茂一事。

  主持會議的是太政大臣三條實美,他主要想先聽取外務省的意見。

  這會兒外務省的一把手又換人了,新的外務卿叫寺島宗則。

  此人出身薩摩藩,是一個鄉下武士的兒次子,4歲的時候被送到一戶醫生家裡當了養子,並被取名松木弘安,他的養父叫松木宗保,是當時有名的和洋通吃的大夫,所以從小松木弘安就接受了相當良好的教育,他在8歲,就開始接觸荷蘭語,10歲跟著養父去了長崎,開始學習英語,15歲,精通漢語、日語、荷蘭語以及英語四國文字,並且還學會了天文、地理、西洋兵法以及造船術。

  由此可見,這人可謂是一個天生的外交人才。

  學成之後,松木弘安回到了家鄉薩摩,並給自己改名叫寺島宗則,寺島這個姓,是他們家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個遠方祖宗的姓,或許是覺得帥氣,便拿來用了。

  明治維新之後,寺島宗則被任命為神奈川縣的縣令,這裡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因為剛剛維新不久,等於是一個國家新建立沒幾天,所以很多外交上面的事務還未曾完全展開,事實上,整個日本跟外國人發生關係最多的地方,並非是外務省,而是國際港口橫濱港口的所在——神奈川,所以寺島宗則這個神奈川縣令本質上其實就是日本的外交部長。

  不過他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卻並非和洋人打交道,而是搞起了縣內的電信建設,具體說來是架起從橫濱到東京的電線,好讓兩地通電報。

  其實這也是做給外國人看的,好讓他們明白,明治政府的維新西化決心是有多麼的大。

  只是老百姓不太給面子。

  那會兒的日本人比較迷信,大傢伙一看這電線桿子一根根豎起來,電線一條條地在自己頭上架起來,不由得開始害怕,因為有一個普遍的說法就是,這些按在腦門上的電線,能夠吸收天上劈下來的雷,然後再時不時地劈回人間,非常危險。

  於是,一些平日裡經常幹壞事害怕遭雷劈的哥們兒就慌了,為了免遭橫死,他們便動起了搞破壞的腦筋,曾經有一次神奈川電信局好不容易架起了幾十條電線,卻在一夜之間被人爬上杆子悉數砍斷。

  忍無可忍的電信局工作人員找到了縣令寺島宗則,說這差事實在太苦逼了,你架幾條他們砍幾條,眼看著就要擄袖拔電線桿了,再這麼下去,這電報事業多半就要中道崩殂,乾脆,還是甭幹了,讓別的縣去吃這螃蟹吧。

  寺島宗則聽後就笑了:「如果連神奈川都幹不了這事,那麼你覺得全日本還有哪個縣能幹?」

  手下很不以為然:「如果不能幹,大不了就不干,等過兩年老百姓學聰明了再說,反正我們日本沒電報的日子也很久了,又不差這兩年。」

  寺島縣長搖搖頭:「不行,這電報必須儘早弄出來,越快越好。」

  手下相當無奈:「大人,您也不是不知道,這幫刁民,你架多少,他們就砍多少,一點面子也不給,你讓我們怎麼儘早弄出來?說真話,他們砍,警察會來抓,所以這也無所謂,可關鍵是大家覺得老百姓對於我們現在的工作不太理解,總認為我們是特地駕著電線在坑害他們,就連我們家的爹媽都說,讓我們別幹這麼多缺德事兒,要遭報應的,這樣一弄,大家工作起來還有什麼勁兒啊?」

  「你的意思是說,因為得不到老百姓的認可,所以也就不太想做?」

  「是的,大家都是這個意思。」

  寺島宗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這種想法以後都不准有。」

  手下被這種臉色給嚇住了,一時半會兒不知該說什麼。

  「你們都給我記住了,如果說,把電線給砍斷是老百姓為了保護自己的使命的話,那麼我們政府的使命,就是把這砍斷的電線再給接起來,不管接多少次!因為我們是政府!」

  在這種本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思想指導下,全體電信人員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把那被切成一段段的電線又給重新接了起來,當然,寺島宗則也不是一個蠻幹的人,與此同時,他也組織起了電報宣傳隊,走街串巷地宣傳電報的好處,讓老百姓們能接受這種新生事物。

  在他和廣大電信工作人員的不斷努力下,日本終於在明治二年(1869年)開通了國內第一條電報線,是從橫濱到東京的。

  因為這條線,寺島宗則贏得了「日本電信之父」的美譽。

  也就是在當年,因為外務省的事情漸漸多了起來,上頭覺得再讓寺島宗則窩在神奈川似乎已然不太合適,於是便把他調離原有崗位,安排到外務省當了外務大輔,也就是外交部副部長,四年後,因業績突出,外加外交能力出類拔萃,所以,便提拔他當上了外務卿。

  寺島宗則干外交,有一個原則,那就是盡一切可能把外交和軍事分開,簡單說來就是能靠談判解決的,就用談判解決,談判不能的,我也不跟你打,想辦法坑死你完事兒。

  現在,面對森山茂的來信請求,他很淡定地表示,應該回信提出批評,必須讓森山茂認識到自己是搞外交的,不是玩槍炮的,別動不動就想到拿軍艦去嚇唬人,外交場上的事情,就得靠外交來解決。

  對此,三條實美點了點頭,準備照辦。

  眼瞅著森山茂的請求就要被駁回,正在此時,站出來了個愛管閒事的哥們兒,說森山大人說得沒錯,是應該派個軍艦去嚇唬嚇唬那些個朝鮮棒子,不然這群孫子不長記性。

  說此話的叫川村純義,也是薩摩出身,時任海軍大輔,軍銜海軍中將,是當時日本海軍的二把手。

  順便一說, NO.1的那哥們兒叫勝海舟,對於這人,我的定義是日本數百年來罕見的大毒舌以及近代日本史上百里挑一的高品質賤人。

  川村二把手的亂入,使得會場上頓時一片小騷亂,寺島宗則非常不悅,表示此乃我外務省的事情,關你海軍何干?

  川村純義卻是一副大義凜然,說你還是不是日本人,眼看著同胞在國外丟人,卻還幻想用外交手段解決?太軟蛋了吧。

  於是這兩人就這麼吵上了,而其他的各部堂官也樂得看一回熱鬧,紛紛抄手圍觀了起來。

  吵了大概一個小時,因為最終仍沒分出勝負,於是三條實美只好出場和稀泥,表示你們一個要打,一個要談,乾脆取個折中,派兩艘軍艦去釜山看看情況,不跟朝鮮人動手,就光和他們談談。

  寺島宗則當然是不願意用軍艦去搞外交,可畢竟也不能駁了三條實美的面子,於是只得表示自己沒意見,而另一邊的川村純義則摩拳擦掌,說三條公您就瞧好了吧,我們海軍保證完成任務。

  三條實美以為他那是單純的工作熱情高漲,於是也笑臉相迎,說好好干,別給我們日本丟人。

  當年5月25日,兩艘日本軍艦雲揚號和第二丁卯號先後駛入了朝鮮釜山的草梁。面對突如其來的軍艦,朝鮮方面很困惑,還不知對方為何而來,而日本方面倒也坦誠,表示自己是聽到了森山茂外交官在外交上碰到了瓶頸,所以前來搞敦促工作。

  負責接待的朝鮮官員當時就指出,讓軍艦前來敦促外交工作,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實在難以相信,為了確保你們沒有別的意思,能否讓我們登上艦船親自看看?

  日本人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請求,並且為了表達自己確實不是來搞軍事脅迫的,還特意弄了一個歡迎儀式。

  儀式搞得很隆重,氣氛也很熱烈,大家高興之餘,日本人對朝鮮人說,你們要不來看看我們軍艦的訓練?說完也不等對方答應,就點起了炮,頓時海面上陣陣巨響,幾乎整個釜山都能聽見,不管是岸上的老百姓還是軍艦上的朝鮮官員,都被嚇了個半殘。

  當然,雖然恐嚇了別人一把,但對於外交卻絲毫沒有幫助,雙方的交流依然處於中斷狀態,搞到最後連森山茂也覺得沒啥好繼續的了,便登上了第二丁卯號決定暫時先回日本拉倒了。

  而雲揚號則在6月20日從草梁出發,開始了為期9天的海路測量,在測量過程中,路過咸鏡道,碰巧看到陸地上有民房著火,於是艦長井上良馨(和井上馨不是一個人)帶領全體官兵下船撲滅了這場大火,受到了當地不少朝鮮人民的讚譽。

  海路測量的工作一干就是3個月,到了9月20日才全部完成,於是井上良馨下達了返航令,雲揚號朝著長崎地方向起錨駛去。

  沒想到意外也隨之發生了。

  且說這雲揚號在經過漢城(今首爾)邊上一個叫江華島的島嶼時,因船上的淡水和糧食已所剩無幾,故井上良馨下令就島靠岸,去弄點吃的喝的,以便繼續趕路。

  在快要抵達江華島時,井上艦長帶了20餘人坐著小船打算單獨上岸,但正在他們緩緩駛向陸地的當兒,突然之間,岸上的炮台毫無預兆地轟鳴了起來,一發發炮彈射向了日本人,井上良馨一看大勢不妙,連忙一邊組織大夥用隨身攜帶的步槍進行還擊,一邊趕緊朝著停泊在不遠處等候的雲揚號划去。好在朝鮮炮兵素質不高,估計都是多年只背鍋子不打炮的主兒,所以儘管炮彈一發發地飛過來,可沒一發打的中的,而這幫日本人也僥倖落了個有驚無險,沒有發生任何傷亡。

  井上良馨火大了,他決定反擊。不過由於當天天色已晚不利於作戰,日本人只能在海上歇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井上艦長果斷下達出擊令,目標是江華島上朝鮮人修築的第二、第三炮台。

  因為日本人是初到乍來,對地形不太熟悉,再加上那兩個炮台前的海流也比較急,而且附帶旋渦,所有雲揚號只能遠遠地對著炮台放炮射擊,並不敢近距離搞大動作。不過這招對付炮都打不準的朝鮮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只數小時,第三炮台就被轟成了半廢墟,而修建在江華島邊一個附屬小島上的第二炮台,也被日軍的一支奇襲小分隊給摧毀了。

  22日,雲揚號對江華島的主炮台第一炮台發起了進攻,跟前一天一樣,在遠處一陣炮轟之後,朝鮮炮台連反擊的餘力都沒有便化成了一堆廢墟,接著,井上良馨派出一支22人的小分隊突擊登陸,對江華島的主要塞永宗城發動攻擊,小分隊先是在城下放了一把火,接著強行衝進了城裡,朝鮮守軍見狀一鬨而散,混亂之餘,有35人被殺,16人背俘,傷者數百,而日本方面則在付出了傷亡2人的代價後,順利攻占了城池,還繳獲了大炮36門,各類糧食物資無數,在把戰利品拖出城門後,他們又在城裡放了一把火,隨機撤退回了軍艦上。

  23日,因為戰利品很多,所以大家一整天都在充當搬運工。

  24日,船上的淡水不夠了,日本人去島上找了水源,然後大夥一起當了一天的挑水工。

  以上,史稱江華島事件。

  事件發生後,日本內外震驚了。

  國際輿論對於這種侵犯他人主權不說還公然到人家土地上殺人放火的行徑展開了激烈的譴責,紛紛認為日本是一個逞強凌弱搞炮艦外交的惡劣國家,對於江華島一事,更有激進的輿論將其認定為侵略。望著如雪花片兒一般堆積在桌子上的譴責公文,外務卿寺島宗則的頭嗡地一下就大了,他連忙找到了三條實美,聲稱你拍板你負責,而三條實美自然是不敢負這個責任,便又找到了川村純義,說你提議你負責,川村大輔看了看譴責文,又想了想,兩手一攤,說那就準備打仗吧。

  三條實美當場就氣得恨不能一個耳光抽上去,但一想論打架似乎不是人家的個兒,於是只能強壓怒火冷靜下來,先派人聯繫了尚在海外晃蕩的雲揚號艦長井上良馨,讓他把事情的經過擬一份報告交上來再說。

  井上良馨的工作效率倒是很高,9月26日收到的命令,9月29日報告書就寫完了,然後他讓人送去了東京,結果是不看不要緊,一看三條實美差點沒一口鮮血噴出來。

  這份報告書上錯誤不斷,不光是地名、人名的紕漏很多,就連作戰的時間都被弄錯了,明明是從9月20日開打打到22日永宗城淪陷共計3天,這些東西在外國人的報紙上都能看到,可井上良馨卻大筆一揮道整個戰鬥過程僅用1天,而事情的起因經過也沒能怎麼好好寫明白,於是三條實美捂著胸口再下了一道命令:重寫。

  10月18日,第二份報告書送了過來,這次要比上次進步了很多,至少時間地點人物都還比較靠譜,根據上面的說法,是井上良馨他們在進行正常測量的時候遭到了襲擊,不得已還了兩下手,屬正當防衛,頂多算防衛過當,要說什麼侵略侵占之類,那就是小題大做了。

  拿著報告書的三條實美馬上找到了寺島宗則,要他拿個主意,而寺島外務卿則立刻派人去了一趟長崎,通知已經回國的森山茂,讓他以臨時代表的身份再回朝鮮,進行外交斡旋,主旨是兩點:第一,盡全力保護在朝日僑的人身安全;第二,在交涉過程中,儘可能避免兩國開戰。

  當月下旬,森山茂抵達釜山草梁,當地的情況要比他預想中的好很多,各處日本的商業區居住區都還算安全,儘管四處流傳著要放火襲擊日本人的謠言,倒也遲遲不見朝鮮人動手。見此情況的森山茂立即開始和朝鮮政府展開接觸,結果發現他們和日本方面一樣,也是壓根兒沒有開戰的意思,相反,在挨打之後,還主動派兵保護日本僑民,鬆了一口氣的森山茂一邊繼續搞外交,一邊把情況如實匯報給了東京方面。

  對此,寺島宗則做出了判斷:朝鮮人怕了。

  明治九年(1876年)一月,明治政府正式任命黑田清隆為全權大使,率外交團赴朝鮮交涉。

  黑田清隆是薩摩人,時任北海道開拓使,就是北海道經濟開發區管委會主任,不過除了開發北海道之外,他也身兼外交職務,那就是嚴防對日本北方領土虎視眈眈的沙俄帝國。

  所以,此人也算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外交家。

  而黑田清隆的對手,則是朝鮮簡判中樞府事申憲。

  雙方的交涉地點就在江華島。

  出發之前,三條實美向黑田清隆轉達了寺島宗則的兩項意見:第一,雖然要大搞炮艦外交,但絕對要避免向實質性戰爭發展的情況出現;第二,藉此機會跟朝鮮締結條約,當然,是以日本利益為重的不平等條約。

  其實,寺島宗則本人還親自找過黑田清隆,親口說了第三條他沒讓三條實美轉達的意見,那就是締結的條約,未必要占朝鮮那邊多大的便宜,但一定要能夠起到挾制朝鮮背後宗主國大清王朝的作用。

  黑田清隆會意。

  再說他們一行人抵達江華島後,東道主朝鮮方打算先給日本人來個下馬威,在對方剛一下船的時候,申憲就向他們提出,要求限制隨行人員的武器攜帶以及所見隨行武裝人員的數量。

  對此,黑田清隆採取了無視的態度,並且還表示,如果一定要限制,那乾脆就先把我這個全權特使給限制了吧,老子回家去了。

  一看對方根本不吃自己這一套,朝鮮人也只能無奈地作罷了。

  2月11日,談判正式開始,這第一步,自然地是然個雙方把事情給說清楚,至少得達成一個共識。

  首先發言的是黑田清隆,他認為朝鮮人的做法顯然是非常過分的,哪有人家開了個小船跑來討口水喝你就對著人開大炮的?當然,至於日本人為什麼開著軍艦跑到別人家領海上搞測量之類的事兒,他肯定是忽略不能講的。

  對此,自知打不過人家的朝鮮人也只能服軟了,說自己國家正在搞閉關,搞攘夷,除了大清和日本這兩位好鄰居之外,其他國家的船隻只要敢越境,一律轟無赦,這次是炮台士兵看走了眼,錯把日本軍艦當成了西洋船,這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如若不然,朝鮮士兵是斷不會向一衣帶水的好鄰居下手的。

  同時,申憲還指出,儘管是一場錯在自己的誤會,但畢竟朝鮮士兵保家衛國的出發點是好的,不應該受到什麼過分的懲罰。

  在雙方交流完各自的看法之後,便進入了洽談階段,也就是民間俗稱的討價還價。根據申憲原本的想法,日本應該會效仿之前和清朝台灣事件那樣,要求賠禮道歉再弄倆小錢。果然,黑田清隆還真提到了這個問題,他表示自己雖然理解朝鮮方面的心情,也能理解那些開炮的愛國士兵,但外交上的道歉還是必須的。

  申憲當即點頭表示認可,然後又說黑田大人你大老遠來一趟也不容易,還有啥要求就一併提了吧。

  「我們兩國簽訂一個條約吧。」黑田清隆突然說道。

  儘管這是明治政府一開始就定下的計劃,但對於朝鮮人而言卻是相當出乎意料的,原以為說個對不起再給幾個錢就能完事兒了,卻不想還要跟人簽什麼條約。

  於是申憲表示,道歉可以,賠錢也沒問題,但這條約就算了吧,大家都是千百年來的老鄰居,關係好得緊,全世界都知道,幹嗎還要籤條約呢,顯得多生分。

  但黑田清隆卻不依不饒,他振振有詞地說,你也太看不起我們日本了,以為我們千里迢迢跑來就是為了訛倆錢花嗎?把我們當滾刀肉了不成?我們是為了友誼而來的,要知道,日朝兩國雖然自古以來就是全世界都曉得的好朋友,可現在已經不再是從前了,已經是新時代了,新時代有新時代的規矩,這條約就是新時代的象徵,所以還是請朝鮮諸君跟我們締結一個吧。

  申憲不敢擅專,只能宣布暫時休會然後一級一級地去請示上級。

  當時的朝鮮國內,較之多年前已經大有不同,那位頑固的保守派大院君失勢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宗的老婆閔氏和他的家人閔氏一族,這閔家人比較開明也比較親日,所以對於締結條約一事,他們持贊同的態度。

  於是在2月中旬,雙方再度回到了談判桌前,正式開始討論起了兩國的條約細則。

  大家從兩國國名如何記載,派遣至對方國家使臣人數、資格,以及開港數量、最惠國待遇等相關事宜進行了熱烈的討論和磋商,在談判過程中,朝鮮因為是初到乍來不懂近代外交的奧妙,所以更看重的並非是實際利益,而是「國家體面」。

  比如在一開始,申憲就告訴黑田清隆,條約開頭,朝鮮的國名不能寫作朝鮮。

  黑田清隆很納悶:你不叫朝鮮,難道還想叫海鮮?

  申憲則將肚子一挺,大手一揮,器宇軒昂且鏗鏘有力地擲地有聲道:「叫大朝鮮國!」

  黑田清隆搞了那麼多年外交愣是沒碰上過這樣的主兒,只能一臉黑線地表示你就算叫宇宙大朝鮮國也無妨,我們日本絕對滿足,所以這就暫且別管了,還是來看看其他的吧,比如那個領事裁判權神馬的……

  申憲一聽能叫大朝鮮國了,那是滿心歡喜,當場就對黑田清隆說,哥們兒,如此一來我們朝鮮也算晉升到大國級別了,你真是讓我掙足了面子,投桃報李,我也不虧待你,這麼著吧,你剛才說的那什麼領事裁判權之類的玩意兒,我看也不必詳細討論了,咱就依了你吧。

  雖然黑田清隆頓時覺得很沒成就感,但還是趁熱打鐵趁傻行騙,表示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再進一步,在條約里寫上那麼一條,日本承認朝鮮是和日本地位同等的獨立自主國家,如何?

  申憲沒有多想便同意了。

  就這樣,當年2月27日,日朝兩國正式在江華島簽署了《日朝修好條約》,也叫《江華條約》,條約總共十條,在此,我們把其中重要的部分挑出來說一說。

  開頭第一條,日本和朝鮮互相承認對方是擁有自行主權的獨立國家;第二,雙方各自在對方首都建立公使館,派遣公使駐留;第三,要求釜山開港,除此之外,再選兩個港口進行開放,在開港之地,日本人有權對當地的土地和房屋進行租賃,朝鮮政府不得干涉;第四,因為朝鮮周邊海域比較危險,為了保障過往船隻的安全,應允許日本方面對其進行自由測量,當然,得到的資源數據也該和朝鮮方面共享;第五,實行雙邊自由貿易,只要不是什麼詐騙啊強買強賣啊,一切交易行為兩國政府都不得干涉;第六,日本人在開港之地若有犯罪行為,則交給日本的官員用日本的法律進行審判,朝鮮方面不得干涉。

  以上條款在之後的幾年裡斷斷續續修修補補了好幾回,但基本綱要卻不曾變過,而江華島事件也因此條約的簽訂而告一段落。

  這份條約的簽訂,意味著閉關鎖國的朝鮮打開了國門,還是比較具有積極意義的,至少從表面上來看確實如此。

  比如朝鮮的宗主國大清在得知了這消息後,就表示了支持,尤其是北洋大臣李鴻章,雖然沒有看過條約的詳細內容,但表達了高度讚賞之情,認為這是朝鮮走向文明的第一步。

  其實老爺子心裡頭跟明鏡似的,他非常清楚《江華條約》的本質就是一個坑,一個日本挖給大清國,或者說是直接挖給自己的坑。因為朝鮮歷來是大清屬國,而日本卻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你朝鮮人現在自稱自己和日本互相承認對方獨立主權了,那豈不是等於在宣布脫離宗主國大清?

  可這坑又是個啞巴虧,畢竟都已經19世紀了,都新時代了,你李鴻章李大人也不好明著說我不允許你追求獨立不允許你追求自由,那不成,那是違反國際道德的,雖然這玩意兒似乎從來也不曾有過,但你做婊子怎麼著也得立個牌坊吧?就算不立牌坊……那至少得穿一身衣服吧?

  所以李鴻章在明面上只能說好,獨立得好,走進新時代,走得好,太好了,老夫喝了蜜地心歡喜。

  當然心裏面是肯定不爽的,不過也就是不爽而已,他不擔心,更不怕。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畢竟是歷經過千軍萬馬大風大浪的人,這種伎倆,還不足以牽掛在心。

  不過,日本那邊的胃口則是愈來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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