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的尾巴

  某天早上遇到一個唇炎患者——就是嘴唇乾裂。

  可實際上她這個病，並不是她當下得的，而是另外一個病的尾巴。她在2016年得了一場病——川崎病。

  川崎病損傷心臟。

  百度百科是這樣講述川崎病的：

  黏膜皮膚淋巴結綜合徵（mucocutaneous lymph node syndrome，MCLS）又稱川崎病，是1967年日本川崎富作醫師首選報導，並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疾病。本病是一種以全身血管炎為主要病變的急性發熱出疹性小兒疾病。高發年齡為五歲以下嬰幼兒，男多於女，成人及3個月以下小兒少見。臨床多表現可有發熱、皮疹、頸部非膿性淋巴結腫大、眼結合膜充血、口腔黏膜瀰漫充血、楊梅舌、掌跖紅斑、手足硬性水腫等。由於本病可發生嚴重心血管併發症而引起人們重視，未經治療的患兒發生率達20%～25%。

  從上面的描述來看，我個人認為，這是一個外感病，而且是溫病——溫病中的濕溫病。

  而且它直接陷入了心包。

  她通過廣州的醫院以及另外一個門診的中醫兩年的調理，基本上心臟的這個問題——冠狀動脈的病變都已經得到了很好地改善。但是之後一年，她出現了口腔炎，反反覆覆了一年，也經過調理，好了。

  她來找我治療的是唇炎——嘴唇乾裂。她這個病其實是一個營分病變，營陰不足，且有鬱熱。在我看來，這其實，還是當初那場病的餘燼。

  唇炎也好、舌炎也好、口腔炎也好，它其實是一個鬱熱往外透發的過程，它透了足足兩年，到現在也沒有透完。

  

  她這個一開始傷到心臟的時候，就已經是邪陷心包了。

  我看了一下前面的中醫用的藥，基本上就是犀角地黃湯、清營湯加味，就是透心包鬱熱，透營血分的熱，把它透掉了，同時還滋營陰。

  因為用的方子很對症，她這個病就慢慢地好轉。

  我看了那厚厚一疊的處方，這個方子持續加減的時間將近有一兩年。

  所以，我當面對家長說，你們找的這個醫生很好，有方有守，也難得你們能堅持兩年多。我在門診的時候幾乎從不評價前面的醫生的處方，但是這個醫生的處方，讓我內心忍不住讚美，處方真的很漂亮。

  現在看書都很少能看到讓我擊節讚嘆的醫案了，門診上遇到活生生的醫案，忍不住還是贊了。

  得這個病可以一瞬間，但是善後要很久——可能她後面的尾巴需要幾年的時間來修復，心臟好了之後，她往外透心熱。心開竅於舌，所以可以導致發舌炎。胃有火，透胃熱，可以導致牙齦腫爛。脾有火，透脾熱，可以導致唇爛，可以導致口腔炎。

  她這個病太熱了，一下子就把營陰給烤掉了，她有很明顯的陰虛的一個表現——她原來持續時間有一年多的剝苔，經過這些調理之後呢，剝苔已經消失了，但是舌頭上還有起刺，就是我在很多文章里講過的郁點，已經突起，而且非常多，所以她這個時候還是有鬱熱要繼續透發。

  這位患者表現的只是一個唇炎。

  你去看這個唇炎，如果僅僅關注唇炎本身的話，其實是很容易出錯方子的。

  你不去了解患者的病史，不去了解患者兩三年以來甚至更久時間以來的狀況就去看這個病的話，其實是很麻煩的。

  所以我們看病的時候要溯本清源，去尋找這個疾病的源頭在哪裡。

  找到了這個源頭，還要分析這個源頭的病機，推測大概率會損傷哪一個部分，像這位患者最明顯的損傷就是營分。

  家長還給我反饋說，她患這個病的時候，嘴唇紅得像出血一樣，那舌頭也是紅得像出血一樣。

  所以我們治病的時候，要去了解患者的足夠長的病史。

  這位患者讓我想起了以前另一位患者——她也是川崎病，但是她的反應就是走不了路，下肢無力，濕熱傷了下身的經絡。給她清了濕熱之後，就可以走路了。

  再來說一位患者，是2018年10月10號因為肺炎住院的一個小女孩。住院之後，也出現了邪陷心包的情況。她出院後出現了早搏。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心電監護，剛開始一天之內出現7 000多次的早博，發展到一天16 000次。

  我常把聽診器放到心口，就會很明顯地聽到一分鐘之內有多少次的早博。經過治療之後，慢慢地再聽的時候，要聽好久才能聽到一下早博。

  我用過清營湯加味給她治療，後面也用了復脈湯。

  她現在早搏的頻率越來越少。但是這十個月期間，如果遇到發燒，她的心臟又蹦蹦地跳。她媽媽拍了視頻，隔著衣服都能看到心臟亂跳，這個叫宗氣外泄。她發熱的時候，能達15 000多次的早博。

  經過10個月的調理，到現在她一天是1 000多次的早搏。到2020年暑天時，基本不再早博。

  再講一位患者，他是一個男孩，他是自汗加盜汗。一天到晚都是大汗淋漓。他每天晚上睡覺，被子要換一套，衣服也要換幾套。初中學習壓力也大。

  他有個習慣，就是每天要吃牛排，一頓可以吃兩三塊。

  他非常燥熱，一直出汗。

  我給他用了什麼方子呢？治療陰虛盜汗很簡單——六味地黃湯，用生地，再加上二至丸養腎陰，另外還加了金銀花、連翹這些透熱的藥。

  他是典型的陰虛火旺。他這些情況怎麼來的呢？這是他長期食牛肉、羊肉造成的，這些食物熱性大，他沒有那麼大的體能消耗，另外他人還懶，根本不運動，他吃那麼多的熱量進去，只有通過出汗才能把這個熱散出去。

  我想表達的是，這是一個長期飲食習慣造成的症狀，你只是注意他們的汗不行，你必須考慮他們的飲食結構。你看，這是不是也是一個病的尾巴？

  某天早上，我接診了一個六歲的小朋友。他也是動不動就一身大汗，在空調房裡面都出汗，一天要換幾套衣服，動不動就流鼻血。他上周稍稍喝了一碗鴿子湯，鼻血嘩嘩地流。睡覺的時候鼻塞，另外他還腺樣體肥大。

  開完藥，我問：「還有什麼問題嗎？」家長就問：「經常吃蟲草行嗎？」我再問，原來他平時黃芪、當歸、黨參、魚膠等補品也沒少吃。

  這個小朋友是因為藥物造成的陰虛火旺，同時產生痰濕，造成了鼻塞和腺樣體肥大的病症。

  他吃了這麼多補藥，出現火旺的表現，這也是一個病的尾巴，這是因為他前面吃的補藥造成了後續的反應，所以我們要根據他前面的生活習慣來開處方。

  小兒易虛易實，錯誤進補，致氣血兩旺，此時，宜清宜瀉。

  綜上，我們看病，不要只看當下這個病。要看是不是以前的問題產生了後移的一個反應，一個長尾的效應——就是它的一個尾巴而已。所以我們醫生做的事，有時候根本就不是治病，是在善後。

  這個善後的時間可能也要非常長，你吃那麼多蟲草，吃進去了天地精華不是一兩服藥能清掉的。

  吃進去的多餘的天地精華，它是慢慢釋放的，你要放那個熱，就得出汗，出個幾年才能出完是吧。

  我以前治療過一位產後的女士，也是盜汗——她在懷孕的時候一天兩三根海參吃下去，吃那麼多熱東西，身體肯定得把它透完，所以她盜了一年多的汗。

  面對這個問題，面對這種情況，我們看病的時候，一定要有一個動態觀。

  不要靜止、片面地去看這個病。而是要弄清楚這個病，是處於整個疾病的哪一個階段，甚至是人生的哪一個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