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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30:47
作者: 華杉
【華杉講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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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霸這一仗,太精彩了,把一部《孫子兵法》,運用得精熟無比,知行合一。《孫子兵法》云:
以正合,以奇勝。
奇,念jī,不念qí,奇兵的奇,是數學上奇數偶數的奇,又叫余奇,多出來的部分,就是預備隊。已經上戰場在打的,是正兵,還沒有打出去的,就是奇兵。正兵合戰,最後靠奇兵決勝,這就是「以正合,以奇勝」,這是標準戰術,叫「分戰法」,一定要分奇正,否則就會失敗。
蘇茂、周建和馬武合戰,從漢軍這邊來說,馬武是正兵,王霸是奇兵,是預備隊,要「以奇勝」,關鍵就是什麼時候投入預備隊。
什麼時候投入預備隊呢?不是馬武呼救,我就馬上衝出去救,《孫子兵法》說,要「知勝」,要「先勝而後戰」,看到勝機出現,才能投入預備隊。這就是主帥乾的活。
勝機什麼時候出現呢?因為對方也是「以正合,以奇勝」,你要看對方還有沒有奇兵,有沒有預備隊,他什麼時候投入預備隊。
蘇茂、周建以為王霸不會出戰了,於是他們「以奇勝」「茂、建果悉出攻武」,全軍盡出,準備解決馬武。這時候,蘇茂、周建的牌全打出去了,王霸就要出牌了,以奇勝了,他開軍營後門,出精騎襲其背。蘇茂、周建就敗了。
蘇茂、周建犯了大錯誤,他們怎麼能認為王霸不會出兵呢?他們無論如何應該留一支部隊監視王霸軍營,全軍跑前面去了,被人用騎兵衝擊後背,當然要崩潰了。
王霸還運用了《孫子兵法》一個思想,就是「治氣」,能治己之氣,亦能治敵之氣,把自己的士氣治得旺旺的,等敵人氣餒的時候再出擊。
最後收官更精彩,不戰而勝。
所以說,兵法首先不是戰法,而是不戰之法;不是戰勝之法,而是不敗之法;不是戰而勝之之法,而是勝而戰之之法。
5 二月二十日,劉秀抵達魏郡。
6 彭寵的妻子數次做噩夢,又常看見怪變的東西,卜筮和望氣的人都說兵禍當從內部而起。
彭寵因為子後蘭卿是從洛陽做了人質回來的,不信任他,讓他帶兵在外面,不讓他留在中樞。
彭寵在便室齋戒,奴僕子密等三人,趁彭寵睡著,一起把他綁在床上,告訴外面的官吏說:「大王齋禁,讓你們回去休息。」又偽稱彭寵命令,逮捕捆綁奴婢們,分別關押在不同的地方。又以彭寵之命,召彭寵妻子。妻子進來,驚呼:「奴反!」子密等揪住她的頭髮,打她臉頰。彭寵急忙說:「快給三位將軍準備行裝!」於是兩個奴僕帶彭寵妻子進內室去取寶物,一個奴僕留下看守彭寵。彭寵對看守他的小奴說:「你這孩子,我一向愛護你,如今你是被子密脅迫而已。你給我解開繩索,我把女兒彭珠許配給你為妻,家中財物都給你。」小奴想要給他解開,向外探視,看見子密正在偷聽他們的談話,於是不敢解。
子密等收集金玉衣物,帶到捆綁彭寵的房間,都裝起來,又備了六匹馬。接著命彭寵妻子縫了兩個綢袋,天黑之後,解開彭寵的手,令他寫手令給城門將軍:「令子密等到子後蘭卿處,請放行!」手令寫好後,子密等斬下彭寵及其妻子頭顱,分別裝進兩個綢袋裡,帶著彭寵手令,飛馳出城,直奔洛陽宮門。
第二天早上,便室院門不開,彭寵官屬們翻牆而入,看見彭寵屍體,驚怖。尚書韓立等擁立彭寵的兒子彭午為王。國師韓利斬下彭午首級,到祭遵軍營前投降。祭遵把彭寵家族全部殺死。劉秀封子密為不義侯。
【權德輿曰】
彭寵叛變,子密殺君,都是亂臣賊子,罪惡不能相抵,應該分別法辦,以昭示王法。可是,反而封子密以五等爵位,又以「不義」為名。既然是不義,怎麼又能封侯呢?如果這都可以封侯,漢朝的爵位到底在勸勉什麼呢?《春秋》直書齊豹為盜,又寫出三個叛徒姓名,難道跟這件事不是一樣嗎?
【華杉講透】
權德輿,是唐朝宰相。封子密為侯勸勉什麼,當然就是勸勉其他叛軍首領手下的人起義反正了,封侯,又名之為「不義」,正是「春秋筆法」,算恰當了。這是一個道德困境,權德輿所論,過於迂腐。司馬光自己不評論,借用權德輿的話,也是表個態而已。
齊豹一案,是春秋時衛國司寇齊豹,以私怨殺衛侯之兄孟縶,《春秋》稱之為強盜行為。三個叛徒的姓名,指魯襄公二十一年(公元前551年),邾國庶其獻出漆邑、閭丘投降魯國;魯昭公五年(公元前537年),莒國牟夷獻出牟婁、防茲投降魯國;魯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年),小邾國射(姓不詳)獻出句繹投降魯國。
7 劉秀任命扶風人郭伋為漁陽太守,郭伋趁離亂之後,養民訓兵,開示威信,盜賊消散,匈奴遠跡,在職五年,戶口增長一倍。
8 劉秀派光祿大夫樊宏持節到上谷迎接耿況,說:「邊郡寒苦,不宜久居。」將耿況接到洛陽,賜給宅第,封牟平侯。
吳漢率耿弇、王常在平原攻打富平、獲索兩個變民集團,大破之,追討餘黨,一路追擊到勃海郡,降者四萬餘人。
劉秀下詔,命耿弇征討張步。
9 平敵將軍龐萌,為人謙遜恭謹,劉秀非常信任和喜愛他,常常稱道他說:「可以託付六尺孤兒,可以託付百里土地的,就是龐萌吧!」派龐萌與蓋延一起討伐董憲,但是詔書只下給蓋延,沒有下給龐萌。龐萌以為蓋延說了自己壞話,心中自疑不安,於是叛變,突襲蓋延,將蓋延軍擊破,與董憲聯合,自號東平王,屯駐在桃鄉之北。劉秀接到消息,大怒,親自率軍討伐龐萌,給諸將寫信說:「我曾經以為龐萌是社稷之臣,諸位將軍不會取笑我吧!這老賊應該滅族!請各位厲兵秣馬,會師睢陽!」
龐萌攻破彭城,將殺楚郡太守孫萌。郡吏劉平伏在孫萌身上,號泣請代其死,身上被砍了七刀,還是護著孫萌。龐萌佩服他的義氣,赦免了他們。孫萌已經昏厥,又甦醒過來,口渴要水喝,劉平用自己傷口流出的血餵他喝。
10 岑彭攻拔夷陵,田戎逃亡入蜀。岑彭俘虜了田戎妻子兒女和士眾數萬人。公孫述封田戎為翼江王。
岑彭計劃伐蜀,因為長江三峽兩岸,糧食短缺,水勢險惡,又難以漕運,於是留威虜將軍馮駿屯駐江州,都尉田鴻屯駐夷陵,領軍李玄屯駐夷道,岑彭自己率軍回到津鄉,扼守荊州要衝,曉諭周邊已投降的各蠻夷部落,說已上奏冊封他們的首領。
11 夏,四月,天旱,發生蝗災。
12 隗囂問班彪說:「之前周朝衰亡,戰國並爭,過了幾代人才定下來,是不是戰國縱橫之事,今天又要重現了呢?還是說有真命天子,天下將定於一人呢?」
班彪說:「周朝的興廢,和漢朝不是一回事。之前周朝設立五等爵位,分封諸侯國,各自為政,王室根本衰微,而諸侯枝葉強大,所以到了末期就有縱橫之事。漢朝繼承秦朝的郡縣制,皇帝有專斷之威,而臣下沒有世襲的權柄。到了成帝時期,權柄讓渡給了外戚,哀帝、平帝在位時間太短,皇室三次絕嗣,所以王氏擅權,能竊取帝位。但是,這亂都在朝廷內而起,並沒有傷及百姓。所以,天下無不引頸而嘆息。十餘年間,中外騷擾,遠近俱發,變民風起雲湧,都假稱劉氏,可謂不謀而合。如今雄踞一方的豪傑們,都沒有六國那種世襲的政治資本,而百姓謳吟思仰,漢朝將要復興,可以說是確定無疑的事。」
隗囂說:「先生分析周朝、漢朝形勢不同,這我同意。但是,說因為愚民百姓只認識劉氏姓號,就斷言漢朝必將復興,那就太想當然了。當初秦朝失去天下,劉邦奮起而奪得天下,難道在那時候,百姓就知道會有漢朝嗎?」
班彪於是專門為隗囂寫了一篇《王命論》,來諷諫他:
「當初,堯禪位給舜,說:『天之歷數,在你身上。』舜在禪位給禹時,也用了同樣的話。稷、契,分別輔佐堯、舜,到了商湯、周武王,才取得天下(稷、契分別是周和商的始祖)。劉氏繼承的是堯,堯是火德,漢也繼承了火德,有劉邦是赤帝兒子的應驗,為鬼神保佑,天下歸心。由此看來,毫無基礎憑藉,祖上也沒有功德記載,而能崛起以取天下的,還沒有這回事。一般人看見高祖起於布衣,不知道背後的緣故,所以把王天下比作逐鹿,以為跑得快的就能追上,不知道君權有命,不可以智力相求。這真是悲哀啊!讓世間多了這麼多亂臣賊子!那些饑民流離失所,饑寒於道路,所期望的不過是一金,然而終究輾轉死於溝壑,為什麼呢?因為貧窮也是命中注定。更何況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護佑,這是可以痴心妄想的嗎?所以,有些人雖然隨波逐流,竊得權柄,勇猛如韓信、英布,強悍如項梁、項羽,甚至奪位成功如王莽,其結果呢?突然之間伏於斧鉞之下,投入烹殺之鑊,被五馬分屍,剁成肉醬。更何況一些渺小之人,連以上數人都比不上,還想坐上天子之位嗎?
「當初陳嬰的母親,因為陳家世代貧賤,突然富貴,是不祥之事,所以阻止陳嬰,不讓他稱王。王陵的母親,因為知道漢王必得天下,伏劍而死,以堅固勉勵王陵。以匹婦之明,尚且能推事理之至,探禍福之機,從而保全宗族,青史留名,更何況大丈夫呢!
「所以說,『窮達有命,吉凶由人』,貧窮還是富貴,自有天命,而是吉是凶,就靠自己把握。陳嬰的母親,知道自己家是廢的;王陵的母親,知道高祖將要興起;能知興廢,帝王之分,就可以決斷了。加上高祖寬明而仁恕,知人善任,吃飯的時候,張良來訪,高祖把嘴裡的飯菜吐出來,馬上接見談話,並採納張良的計策。洗腳的時候,酈生前來,他又馬上站起來,作揖行禮,接受酈生舉薦,將韓信從行列之中,擢升為大將。收留陳平於亡命之中,英雄盡心,群策群力,這是高祖的大略,所以成就帝業。其他各種靈瑞符應,那就太多了。所以韓信、張良都說,這是天授,不是人力。英雄如果能誠意覺悟,高瞻遠矚,深刻洞察,能像陳嬰、王陵那樣分明和本分,杜絕韓信、英布那樣的覬覦之心,不要相信『英雄逐鹿』之類鼓動,而是認識到君權天授,不可貪心,不可期冀,不要被陳、王兩位母親所恥笑,那就能福祚流於子孫,天祿永終了!」
隗囂不聽。班彪於是離開隗囂,前往河西。竇融任命班彪為從事(相當於幕府參謀),對他十分禮重。班彪於是為竇融出謀劃策,讓他一心一意事奉漢室。
【華杉講透】
所有的成功,背後都有命運和運氣。沒有人能掌控天下,我們只能掌控自己。能掌控自己的,已經是少數。「窮達有命,吉凶由人」,關鍵是你的心態,求不敗,還是求全勝。班彪要隗囂求不敗,得天祿永終,子孫萬代。隗囂要求全勝,王天下。
為什麼說明白那麼多道理,卻依舊過不好這一生?往往就是心太大,而且心存僥倖。
13 當初,竇融等人聽說劉秀的威德,心中也希望歸附,但是河西和洛陽隔得太遠,中間還隔著隗囂,未能聯繫上。於是,通過隗囂,接受東漢「建武」年號,隗囂也頒給他將軍印綬。隗囂表面上順應人心,實際上心懷異志,派辯士張玄遊說竇融等人說:「當初更始帝業已成,但轉眼就滅亡了,這是一姓不可再興的證明。現在如果早早認定主君,就隸屬於他,自己放棄主動權,今後如果他敗了,那就悔之莫及。方今豪傑競逐,雌雄未決,應該各自占據自己的地盤,和隗囂、公孫述聯合,如果運氣好,可以成為戰國時代六國之一,運氣不好呢,也不失為南越王趙佗。」
竇融等人召集豪傑們商議,其中有識者都說:「當今皇帝的名字,圖讖上都有。前世的博物道術之士,如穀子雲、夏賀良等人都說,漢朝有再次受命之符。所以劉歆改名劉秀,希望能應驗那個預言。到了王莽末年,西門君惠陰謀擁立劉歆,事覺被殺,行刑前對圍觀的人說:「讖文沒有錯,劉秀真是你們的主君!」這是大家親眼看見,人人皆知的事。況且如今稱帝者數人,而洛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強,號令最明,觀符命,察人事,其他人還真配不上!」其他人的意見,或同或異。
竇融於是決定歸順東方的劉秀,派長史劉均等人奉書信到洛陽。之前,劉秀正派使者帶著他的書信去河西招降竇融,雙方使者在路上遇見了,於是一起回到洛陽。劉秀見了劉均,非常高興,行禮飲宴之後,就讓他趕緊回去,賜給竇融璽書說:「如今益州有公孫述,天水有隗將軍。如果蜀、漢相攻,權重在於將軍您,您的舉手投足,都有輕重,如果您選擇跟誰站在一邊,那帶來的幫助,都大到無法衡量。這就看您的抉擇了,是選擇建立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功業,輔佐我這個微弱的中央政府;還是選擇三分天下,合縱連橫;您要早日決定。天下還未統一,我和將軍遠隔絕域,並不能相互吞併,如今您的幕僚中,也一定有人給您獻上趙佗割據南越七郡之計。不過,王者有分土,無分民,土地租稅可以歸你,但不能有獨立的地方政權,我們只是各自做適合自己的事情罷了。」於是授竇融為涼州牧。璽書到了河西,河西官員們都大為震驚,以為天子能明見萬里之外(因為指出有人獻上趙佗之計)。
14 朱祜急攻黎丘,六月,秦豐窮困出降。朱祜用囚車將秦豐送到洛陽,吳漢彈劾朱祜違抗詔命,擅自接受秦豐投降。劉秀誅殺秦豐,不問罪朱祜。
15 董憲與劉紆、蘇茂、佼強一起離開下邳,回到蘭陵,派蘇茂、佼強協助龐萌包圍桃城。劉秀當時在蒙縣,收到情報,就放下輜重,親自率領輕兵日夜奔馳救援,到了亢父,有人說百官疲倦,可以停下來留宿,劉秀不聽,又走了十里,住宿在任城,離桃城六十里。第二天,諸將請戰,龐萌也勒兵挑戰。劉秀下令諸將不得出戰,休息士卒,蓄養銳氣,讓龐萌自己疲憊。當時吳漢在東郡,劉秀派使者飛騎去召他來。龐萌等人驚訝地說:「數百里日夜兼程趕來救援,以為他要與我們作戰,他卻堅坐任城,讓我們去他城下,那是去不得的!」於是放棄任城,全軍繼續攻打桃城。城中知道天子御駕親征來了,心志更加堅固,龐萌等人攻了二十多天,疲憊不堪,還是不能攻下。吳漢、王梁、馬武、王霸等人都到了,劉秀於是率眾軍進擊,救援桃城,親自搏戰,大破之。龐萌、蘇茂、佼強連夜逃跑投奔董憲。
【華杉講透】
龐萌說:「數百里晨夜行,以為至當戰,而堅坐任城,致人城下,真不可往也!」這就是《孫子兵法》:
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致人,讓敵人來;致於人,到敵人那兒去。善戰者,能調動敵人,而不被敵人調動。劉秀本來是致於人,被龐萌調動,龐萌包圍桃城,他去救,如果龐萌在他的來路上埋伏,那就是圍點打援,劉秀很容易吃虧。所以,劉秀要用最快的速度行軍,不能讓龐萌得到消息。這就是為什麼在亢父他不停下來,要拼盡最後一口氣再跑十里到任城,因為任城是關鍵點,他要在任城守城,然後召吳漢等人來。
劉秀進了任城,龐萌要來,那又得攻城了,他本來攻一座桃城都攻不下來,現在攻兩座城,他更沒有那麼大力量。他說劉秀「堅坐任城,致人城下」,就是這個意思,「真不可往也」,他也不能管劉秀,還是回來專心攻桃城。
劉秀如果不停在任城,而是直接衝到桃城去救援,那龐萌是以逸待勞,劉秀是「百里而爭利,其法十一至」,這我們前面講過,那就要被龐萌吃掉了。所以他離桃城六十里停下來,留六十里路給龐萌跑一跑,變成了劉秀以逸待勞。
兵法之妙,存乎一心,前面的戰例,劉秀說鄧隆、朱浮兩營相距百里,無法相互救援,必敗。現在他怎麼又離六十里停下來呢?六十里也無法相互救援啊?因為前面是兩座軍營,這裡是兩座城池,條件不一樣。劉秀根本不是來打仗的,他是來給桃城鼓舞士氣,堅定鬥志的。什麼時候打呢?
知戰之日,知戰之地,則可千里而會戰。
作戰的時間地點,劉秀心中早就計劃好了,龐萌只能被動接受。劉秀等待吳漢等大軍會合,再全軍出戰,那就是以石擊卵,先勝後戰,毫無懸念,所以他自己也親自上陣搏戰,享受戰鬥,輕鬆如打獵一樣的娛樂活動了。
秋,七月初四,劉秀抵達沛縣,接著到湖陵。董憲與劉紆聚集全部兵力數萬人,屯駐在昌慮。董憲又招誘五校餘眾,據守建陽。劉秀抵達蕃縣,距董憲一百餘里,諸將請求進攻,劉秀不聽,知道五校缺乏軍糧,自己會退走,下令諸將堅壁自守,以待其敝。不久,五校果然退走。劉秀於是親率大軍,四面攻打董憲。三日後,大破之。佼強率其部眾投降。蘇茂逃走投奔張步,董憲及龐萌撤退到郯城防守。劉秀抵達郯城,留吳漢攻城,車駕轉戰彭城、下邳。吳漢攻克郯城。董憲、龐萌再退到朐縣。劉紆茫然不知道該往哪兒去,手下軍士高扈斬劉紆,投降。吳漢進軍包圍朐縣。
16 冬,十月,劉秀抵達魯縣。
17 張步聽說耿弇將至,派手下大將軍費邑在歷下設防,又令一軍駐紮在祝阿,並分別在泰山、鍾城列營數十座,嚴陣以待。耿弇渡過黃河,先攻打祝阿,日出時分開始攻城,沒到中午就攻克了。故意把包圍圈留一個缺口,讓敗兵能逃奔鍾城。鍾城駐軍聽說祝阿已潰,大為恐懼,空營而逃。
費邑分兵一支給弟弟費敢,鎮守巨里。耿弇進兵先威脅巨里,下令軍中製造攻城戰具,宣布三天後全軍攻打巨里城。又故意鬆懈對俘虜的看守,讓他們逃回去,把日期告訴費邑。費邑在三天之後,果然親自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耿弇大喜,對諸將說:「我下令製造攻城戰具,就是為了引誘費邑來。現在有精銳部隊不打,還攻什麼城呢!」於是分三千人監視巨里,親自率精兵登上山岡高坡,居高臨下,與費邑合戰,大破之,臨陣斬費邑。將費邑人頭拿到巨里城下展示,城中凶懼,費敢全軍逃亡,投奔張步。耿弇繳獲全部糧草輜重,再派兵攻打那些未歸附的營寨,蕩平四十餘營,於是濟南平定。
當時張步定都在劇縣,派他的弟弟張藍率精兵二萬駐守西安(齊郡西安縣,不是現在的西安),諸郡太守合軍一萬餘人守臨菑,兩軍相距四十里。耿弇進軍到畫中,居於二城之間。耿弇見西安城小而堅,張藍兵又都是精銳,而臨菑城雖然大,實際上卻容易攻取,於是下令諸將,五日後會戰,攻打西安。張藍收到情報,日夜警戒守衛。到了那天,耿弇下令諸將半夜就吃了飯出發,天明時分,已抵達臨菑城。護軍荀梁等人力爭不可,說:「攻臨菑,西安軍一定來救援;而攻西安,臨菑軍不能救,不如攻西安。」耿弇說:「不對!西安聽說我們要攻打它,日夜戒備,自顧不暇,哪裡還能去救別處!臨菑沒想到我們會來,一定驚擾,我們攻打它,一天就能拿下。臨菑陷落,西安就成了孤城,與劇縣隔絕,一定自己就棄城逃跑了。這就是擊一而得二之計。如果先攻西安,不能迅速拿下,屯兵于堅城之下,死傷必多,就算能拿下,張藍還可以引兵回臨菑,並兵合勢,再看我們的虛實。我們深入敵境,沒有後勤運輸,十天半月之內,咱們就不戰而自困了。」於是攻臨菑城,半天就攻克。張藍聽說耿弇占了臨菑,恐懼,率領部眾棄城撤退回劇縣。
耿弇傳令軍中不許擄掠,說等張步來了一起收拾,以激怒張步。張步聽說後,大笑,說:「以尤來、大彤十餘萬之眾,我也在他們營壘之前,將他們擊破。如今大耿(耿弇是耿況的大兒子,所以叫他大耿)的兵,比尤來、大彤少多了,又是疲勞之師,我還怕他嗎?」於是與三個弟弟張藍、張弘、張壽,以及之前大彤軍將領重異等,率軍號稱二十萬,到臨菑大城東,準備攻打耿弇。耿弇上書給劉秀說:「臣據守臨菑,深溝高壘,張步從劇縣來攻,疲勞饑渴。他如果前進,我就誘而攻之;他如果後退,我就跟蹤追擊。臣依營而戰,精銳百倍,以逸待勞,以實擊虛,十天之內,可以取下張步人頭!」於是耿弇先出城,在菑水河畔,與重異遭遇,突騎想要縱兵攻擊,耿弇怕挫了重異銳氣,張步不敢前來了。於是故意示弱,撤退到小城,陳兵於內,派都尉劉歆、泰山太守陳俊分別在城下列陣。張步氣盛,直攻耿弇軍營,與劉歆等人合戰。耿弇登上故齊王宮殘留的高台瞭望,看見劉歆等人已經與張步交鋒,於是親自率精兵在臨菑東城下攔腰橫擊張步陣營,大破之。戰鬥中,流箭射中耿弇大腿,耿弇以佩刀砍斷箭柄,左右的人都不知道他受傷。兩軍大戰到日暮,各自收兵。第二天,耿弇又勒兵復出。
當時劉秀在魯縣,聽說耿弇被張步攻擊,親自帶兵來救援。劉秀尚未趕到,陳俊對耿弇說:「張步兵勢強盛,可以閉營休息,等皇上兵到。」耿弇說:「皇上乘輿將到,做臣子的應該殺牛備酒,招待百官,難道把反虜留給君父來收拾嗎?」於是出兵大戰,從天明戰到天黑,再次大破張步軍。殺傷無數,溝壑都被屍體填滿。耿弇知道張步戰敗,將要撤退,預先安排左右兩翼布下埋伏。黃昏時分,張步果然退走,伏兵起而縱擊,一路追殺到鉅昧河上,前後八九十里,死屍互相連接,耿弇繳獲輜重車兩千餘輛。張步逃回劇縣,兄弟各自分兵散去。
過了數日,劉秀車駕到臨菑,親自勞軍,君臣大會。劉秀對耿弇說:「當年韓信攻破歷下,開創了他的基業。如今將軍您攻下祝阿發跡,這兩地,都是齊國西邊邊界,你和韓信功勞相當。而韓信是偷襲已經投降的齊國,將軍是攻拔死戰的勁敵,所以,將軍的功勳又超過韓信了。還有一件事,當初田橫烹殺了酈生。田橫投降之後,高祖下詔給酈生的弟弟,讓他不可記私仇。如今張步也曾殺了伏隆。如果張步來投降,我也將下詔給大司徒(伏湛),讓他冰釋舊怨,這也是相似的歷史。將軍之前在南陽,自告奮勇,制定了平定齊地的大戰略,當時覺得規模太大,難以實現,今天看來,有志者,事竟成!」
劉秀抵達劇縣。
耿弇繼續追擊張步。張步逃到平壽。蘇茂等人率領萬餘人來救。蘇茂責備張步說:「之前以南陽之兵精,延岑之善戰,尚且為耿弇所敗。大王您怎麼輕率就攻他大營呢?既然招呼我,就不能多等一等?」張步說:「萬般慚愧,我還有什麼話說!」劉秀派人分別告訴張步、蘇茂,如果能斬殺對方來投降的,封侯。張步於是斬蘇茂,到耿弇軍營前,肉袒請降。耿弇將張步送到劉秀行在,自己率兵進入平壽城,樹立十二郡旗鼓,讓張步軍士卒各自到自己家鄉郡旗之下。張步部眾尚有十餘萬人,輜重七千餘輛車,都解散復員回鄉。張步三個弟弟各自到所在縣邑監獄報到,劉秀下詔都予以赦免,封張步為安丘侯,與妻子兒女居住在洛陽。
這時候琅琊郡尚未平定,劉秀任命陳俊為琅琊太守。陳俊剛一進入琅琊境內,盜賊們都作鳥獸散了。
耿弇又引兵到城陽,五校餘黨投降,齊地全部平定,耿弇振旅回師洛陽。耿弇為將,前後平定四十六個郡,屠城三百,從未打過敗仗。
18 開始興建太學(相當於中央大學),劉秀車駕回宮,到太學視察,一切依照古代典儀,修明禮樂,文化及物件煥然可觀。
19 十一月,劉秀免去大司徒伏湛的職務,任命侯霸為大司徒。侯霸聽聞太原人閔仲叔的名聲,召請他來。閔仲叔到了,侯霸接見談話,毫不涉及政事,只是慰問勞苦而已。閔仲叔不滿地說:「剛開始聽說要召見我,又喜又懼,如今見到明公,喜懼都消失了。如果認為我不值得諮詢政事,就不應該召我來。把我召來了,又一句話都不問,那就是失去人才了。」於是辭別而出,上奏彈劾自己,返回故鄉。
20 當初,五原人李興、隨昱,朔方人田颯、代郡人石鮪、閔堪各自起兵稱將軍。匈奴單于遣使與李興等人和親,想要把盧芳送回中原稱帝。李興等人帶兵到單于王庭迎接盧芳。十二月,李興與盧芳一起入塞,定都在九原縣,占據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雁門五個郡,設置郡守、縣令,與匈奴軍隊一起不斷侵擾、掠奪邊塞地區。
21 馮邑治理關中,出入三年,人們歸附之多,上林苑都成為都市。有人上書說:「馮邑威權太重,百姓人心都歸附他,號稱他為咸陽王。」劉秀把奏章給馮邑看。馮邑驚惶恐懼,上書認罪。劉秀下詔回覆說:「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為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22 隗囂自以為聰明才智,高人一等,每每自比為西伯(周文王的稱號),與諸將商議要稱王。鄭興說:「當初文王三分天下而有其二,尚且服事殷朝。周武王觀兵孟津,有八百個諸侯沒有如期而至,武王就放棄攻打紂王的計劃,撤退回師,以待天時。高帝征伐累年,仍以沛公為號。如今明公您恩德雖明,但並沒有周武王那樣累世家族的傳承;威略雖然名震一方,但還沒有高祖當年那麼大的戰功。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去舉那不該舉、不可舉之事,只是招禍而已,不可以啊!」隗囂於是停止。
後來,隗囂又廣設高級官員,以抬高自己。鄭興說:「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這些都是王者的官屬,不是人臣應該設置的,無益於實,有損於名,也不是尊奉皇上的意思。」隗囂聽了很不爽,但還是停止了這種做法。
當時關中將帥數次上書說西蜀的公孫述可以攻打。劉秀把書信給隗囂看,並以此命他攻打公孫述。隗囂上書,反覆強調三輔單弱,又有劉文伯在邊境,不宜謀蜀。劉秀知道隗囂欲持兩端,不願天下一統,於是就稍稍降低了對他的禮遇規格,以正君臣之義。劉秀因為隗囂與馬援、來歙相善,數次派馬援、來歙奉使往來,勸隗囂入朝,許以重爵。隗囂則不斷派使節到洛陽,深持謙卑之辭,說自己沒有功德,須等四方平定,再退休鄉里。劉秀於是再派來歙遊說隗囂派兒子到宮中入侍(做人質)。隗囂聽說劉永、彭寵都已破滅,於是派長子隗恂跟著來歙到洛陽宮中報到。劉秀任命隗恂為胡騎校尉,封鐫羌侯。
鄭興趁著隗恂到洛陽的機會,請求一起東歸,回去安葬父母。隗囂不同意,只是給鄭興換一所大房子,增加他的俸祿,提高對他的禮遇。鄭興入見說:「我因為父母未葬,想要辭官回鄉。如果增加俸祿,換了大房子,又留下來,那就是以父母為餌來求富貴了,無理之甚,將軍何必要這麼做呢?我寧願留下妻子兒女在這兒,獨自回家安葬父母,將軍不必猜疑我!」
隗囂於是讓鄭興和家屬都一起東歸。馬援也帶著家屬,跟隨隗恂到洛陽,因為隨從賓客太多,申請在上林苑屯田耕種,劉秀批准。
隗囂手下部將王元,認為天下成敗未知,不願意專心侍奉洛陽,對隗囂說:「當初更始帝在長安建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以為太平了,而一旦敗壞,將軍幾乎沒有立足之地。如今南有公孫述,北有劉文伯,江湖山海之間,稱王者還有十幾人,而我們卻相信儒生們的遊說,放棄自己千乘之國的基業,羈旅危國以求萬全,這是重蹈當初跟從更始帝的覆轍。如今天水完整富饒,兵馬最強,王元請明公給我一顆泥丸,我用它向東為大王封了函谷關,這就是萬世一時的機會。就算做不到這一步,咱們蓄養士馬,據守險隘,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就算稱不了王,也足以稱霸一方。總之,魚兒不能脫離它的深潭,神龍失去了它的憑藉,就和蚯蚓相同!」
隗囂心中贊同王元之計,雖然把兒子派去洛陽為人質,心中仍想倚仗其險要地勢,專制一方。
申屠剛進諫說:「我聽說,人心歸附他的,上天就會讓他興起;人心離判他的,上天也會把他拋棄。本朝(指光武帝)誠然是上天所福佑的,非人力可為。如今皇上數次送到璽書,委託國事,明示大信,要與將軍共同吉凶。布衣百姓之間結交,尚且有終身不負的承諾,何況萬乘之君!但是不知您害怕什麼,又貪圖什麼,以至於如此久疑不決!當事情還沒發生時,預言它一定會發生,往往被認為是虛幻。而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就悔之莫及了。所以忠言至諫,希望能得到您的採納,請您再三考慮我的話!」
隗囂不採納,於是投奔他的游士長者們逐漸離他而去。
23 王莽末年,交趾諸郡閉境自守。岑彭一向與交趾牧鄧讓友誼深厚,送信給鄧讓,陳述國家威德,又派遣偏將軍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詔命。於是鄧讓與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長沙國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錫光等,相繼派使者到洛陽進貢。劉秀將他們全部封侯。錫光是漢中人,在交趾,教夷民禮儀。劉秀又任命宛縣人任延為九真太守。任延教百姓耕種嫁娶。所以嶺南華風始於這兩位太守。
24 這一年,劉秀徵召隱士、太原人周黨、會稽人嚴光等人到京師。周黨入見,伏而不謁,僅僅是伏在地上,但不稟告姓名,不行君臣之禮,只說自己的心愿是回鄉繼續隱居,奉守自己的志向。博士范升上奏說:「謹見太原人周黨、東海人王良、山陽人王成等人,蒙受厚恩,使者三次去聘請,才勉強肯上車。到了宮廷陛見,周黨連行禮都覺得委屈,伏而不謁,掩蓋著他們的驕悍,同時離去。周黨等人,文不能演繹大義,武不能為君而死,沽名釣譽,竟然幾乎獲得三公之高位。臣願坐於雲台(皇家圖書及博物館)之下,考試他們治國之道。如果他們說的還不如我,就治他們虛妄之罪!而竟敢私竊虛名,向上誇大以求高位,那是大不敬之罪!」
范升的奏書遞上去,劉秀下詔說:「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願屈就之士。伯夷、叔齊不吃周朝的糧食,太原周黨不接受我的祿位,也都是人各有志。賞給他們絲綢四十匹,讓他們回家吧。」
劉秀少年時與嚴光同學,即位之後,派人查訪尋找他,後來在齊國找到。徵召很多次,他才勉強肯來。拜為諫議大夫,又不肯接受,還是回去,耕作釣魚於富春山中。
王良後來歷任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位恭儉,睡覺用布被,吃飯用瓦器,妻子兒女從來不進官府一步。後來因為生病請假回家,一年後又蒙徵召,到了滎陽,病重不能再前進。拜訪當地友人,友人不肯見,說:「沒有什麼忠言奇謀,卻取得高位,何必來來往往,不厭其煩呢?」於是拒絕見他。王良羞慚,從此不管怎麼徵召他,他也不去了,在家裡得以壽終。
【華杉講透】
劉秀對不賓之士、不召之臣的態度,不是「標準答案」,雖然清朝康熙皇帝也有類似的事,但總體來說,范升的意見更有代表性。明代馮夢龍編著了一本書,叫《智囊》,專講「中國智慧」,第一篇就講姜太公殺華士:
太公望封於齊。齊有華士者,義不臣天子,不友諸侯,人稱其賢。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誅之。周公曰:「此人齊之高士,奈何誅之?」太公曰:「夫不臣天子,不友諸侯,望猶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棄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而旌之以為教首,使一國效之,望誰與為君乎?」
周朝建國,姜太公封在齊國。齊國有個人,叫華士,立下志向,「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自己過自己日子。大家都說他賢德。姜太公派人去召他,召了三次都不來,於是太公下令將他誅殺。周公說:「這是齊國高士,為什麼要殺他呢?」太公說:「他不臣天子,不友諸侯,那他既不能做我的臣子,也不能做我的朋友。不是臣也不是友,那就是沒用的棄民。召他三次都不來,就是逆民。這樣的叛逆之民,如果還表彰他是高士,那一國的人都效仿他,我還做誰的國君呢?」
馮夢龍評論說,華士虛名而無用。一般的奸佞之人,明主都知道應該誅殺;像華士這樣的聞人高士,不是大聖人是認識不到他該殺的。
華士不臣不友,相當於自行宣布不接受姜子牙的統治,但是他耕種的土地,已經在姜子牙封國之內,不屬於他了。他沒有意識到這一層。而齊國只是周武王在地圖上一畫,分給姜子牙的,姜子牙是一個外來的統治者。如果都像華士那樣,想要不臣不友,自由自在的人就多了,姜子牙做誰的國君去呢?而如果華士因此還獲得了名譽,有了擁躉,那更是成了「與組織爭奪群眾」,所以姜子牙非殺他不可。
25 元帝的時候,莎車王延曾經在漢朝做過人質,羨慕喜愛中原。到了王莽之亂,匈奴再度控制西域,唯有延不肯歸附,曾經告誡諸位兒子說:「應當世代事奉漢家,不可辜負。」延死後,子康繼位。康率領旁邊鄰國一起抵禦匈奴,保護之前漢朝的西域都護吏士及家屬一千餘口。送檄書到河西,問中原情況。竇融於是代表皇帝,根據舊制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都歸莎車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