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艱難抉擇
2024-10-02 03:12:29
作者: 姜晨竹
從安平出發,九案偵辦組抓緊時間趕到海陽市,開始對「9?30」案件進行深入研究。這起案件錯綜複雜、情節離奇,有很多地方不能合理解釋。
在與當地專案組開展研判時,邱實說:
「在前期工作中,由於現場分析意見不統一,沒有形成合力,走了一段彎路。近一段時間,經過從省廳到市局對案件的疏理,圍繞現場逐漸把工作做深、做透、做細,民警堅持不懈,打基礎,利用新技術、新理念,取得了突破。先請朱會磊代表物證組介紹一下案件檢材方面的情況。」
朱會磊開始匯報生物檢材的鑑定情況:
「經過近期工作,物證方面有所豐富。到目前為止,我們從現場提取到九枚指紋,位於五個位置。但是,關聯度最高的是鏡片上的血指紋,甄別價值最高。其餘的關聯度較低,暫不研究。現場足跡現有四枚,皮鞋印,不完整,價值低。現場血跡交叉多,椅子上有外來人的血,已做出一個男性DNA。現場提取到四十八根毛髮,其中四十三根與被害人不同,做出了線粒體分型,但是這個不能用於排查。從男式棉拖鞋上檢出—個男性DNA分型,與椅子上的血液DNA不同一。礦泉水瓶的瓶身上檢出了混合DNA,瓶口檢出了男女混合DNA樣本。對菜刀、剪刀上的血跡和刀柄擦拭物進行了檢驗,但由於泡在水池裡的時間較長,沒有提取到有價值的數據。」
邱實說:「請大家根據近期的調查走訪情況,談談對案件的新認識。」
海陽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杜金國說:「這個案子,我們一開始按報復殺人搞過一段,但排了半天,也沒有什麼頭緒。並且,從作案工具上看,有準備不足的跡象,只帶了一根十幾米長的細白線繩,菜刀、剪刀等都是就地取材,而且殺人都在深夜,像是迫不得已才殺人滅口。現場的水池內泡著剪碎的銀行卡和密碼紙。起初我們認為,如果是劫財的話,不應該在現場停留十二個小時以上,也不應該殺這麼多人,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你們來了以後,幫我們重新梳理了思路。我們現在認定,是侵財性犯罪。現場足跡可信,犯罪嫌疑人年齡不大,與被害七人中有的人有限熟悉。我們圍繞七名被害者的關係人共七千多人再次進行了摸排,目前工作還沒有進行完。」
海陽市公安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楊文貴說:「案發的時候,是我帶人出的現場。現場很慘,對人的感官刺激很大。當時投入了精兵強將,對案件性質的認定存在分歧。當時認為是重大因果關係,在現場周圍進行了摸排走訪。但因為快過節了,找人調查很困難。最先排查的都是有前科的人。如果說當時排查工作做得不細,問題應該就出現在這裡。那時候金融業不發達,不聯網,犯罪嫌疑人長時間逗留,可能是取錢環節出現了問題。」
在此次攻堅行動之前,海陽市公安局多次組織攻堅,花了很大力氣,一直沒有取得明顯進展。目前,案件的偵破進入了膠著狀態,民警的情緒難免急躁。
關鶴鳴說:「沉住氣,越是疑案難案,就越不能心浮氣躁,亂了陣腳。種種跡象表明,牽頭人年紀大些,其餘較年輕。從作案過程看,多餘動作較多,有作案經驗或準備,但準備不充分,決斷能力差,可能是由小孩死亡引發的犯罪升級。入室方式為和平進入,有可能與這家的某人存在某種關聯,但有限熟悉。可能有一人年紀略大些,其餘案犯較年輕。由於這起案件發生時案犯較年輕,生活變化空間大,所以我們不要急於破案,還是要做好基礎工作。這個案子,拿起來就不能放下。指紋和DNA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比對著,久久為功,這是我們這一代警察的責任。」
如果確實如推測的那樣,這群犯罪嫌疑人中有多名未成年的話,那麼他們基本上應該都沒有案底。如果不再犯案,也未到身份證更換時限,那麼他們的DNA、指紋信息就很難被採集到。
眼見九起目標案件中的多起已經成功告破,海陽專案組民警摩拳擦掌,求勝心切。
支隊長杜金國說:「椅子上血量很小,這麼多年也是反覆做檢驗。我有個想法,能不能請專家來,把這個血再檢一次,做出DNA細分數據,這個能大幅度提高比中率。」
關鶴鳴想了一下,說:「小朱,說說你的意見。」
朱會磊顯得有點兒猶豫,略想了一下,說:「檢材是留在扶手椅上的一滴血,本身量不大。現在檢材剩餘量很小,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做出DNA細分數據。從我個人的意願來說,我是很希望做的,或者可以拿到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去做。」
邱實和朱會磊熱切地注視著關鶴鳴。
關鶴鳴表情嚴肅,沒有表態。
做還是不做?
如果有了DNA細分數據,使用家系排查法,無疑將推動案件的偵破工作向前發展一大步。即便暫時不破,這個案子也算取得了新證據,對參戰民警來說,也是一種慰藉。
如果不做,在排查上需要下更大的功夫,只有更加嚴謹地判斷推理,才能逐漸縮小範圍。
空氣凝固了。大家的眼睛都盯著關鶴鳴,等待他作出最後的決斷。
終於,關鶴鳴經過慎重考量之後,作出了決定:
「現在檢材剩餘量很少,如果我們做出了DNA細分數據,會提高比中機率。但如果失敗了,我們將沒法兒對逝去的人及他們的家屬交代。我們必須對人民負責,對歷史負責。相信未來的科技,我們還有可能獲得新的證據,能夠解決我們現在解決不了的問題。」
作出這個決定,對關鶴鳴來說無疑是異常艱難。
為了這個案件,海陽公安付出了巨大努力。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看透了人生,名利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但是成功破案,對身為警察的他們來說是最高的榮耀。然而,他此刻的決定讓他們失望了。
當然,關鶴鳴不會放棄。時間,最終會給出答案。
工作告一段落,羅牧青坐在回北京的高鐵上,茫然地望著窗外。
程風再一次跟她失去了聯繫。
她覺得程風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儘管她竭力掩飾,但是情緒變化還是相當明顯,就像一隻被吹得鼓鼓的笑臉氣球,突然虧了氣,變成了哭臉,整個人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回北京後,朱會磊的心情也不太好。
有句話說,拼命幹活兒是治癒苦惱的良藥。他每天泡在實驗室里,拿著現場提取的物品左看右看,琢磨到底哪些地方最有可能被犯罪嫌疑人接觸過。
跨三省四地的農村「小超市」系列搶劫殺人案從首案以來,近三十年來在物證上沒有明顯進展。所幸的是,這四起案件的物品都保存完好,並且沒被污染,也可見民警攻克此案的良苦用心。衣物很多,總共有一百多件,包括衣服、鞋和包。
朱會磊拿起一個男式的長方形咖啡色皮革背包,想像著犯罪嫌疑人拿起來時會接觸哪些部位。無疑,皮包表面、拉鏈的可能性最大。一個多月的時間,所有衣服都檢完了,沒有任何發現。
這是他當天檢驗的第二個背包。這個背包裡面的夾層里,有一條拉鏈,大概是犯罪嫌疑人戴著手套不太好伸手進去,於是摘掉了手套。
在這個暗兜的拉鏈頭和拉鏈齒上,朱會磊提取到了穩定的男性DNA數據。
這個DNA,與關聯現場兩枚菸頭上的DNA並不同一。這極有可能就是第三個人的DNA。
他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邱實。這一系列案件的破案可能性,將被數十倍地提高。
他忽然有種馬上告訴羅牧青的衝動,但最終克制住了。
他已經無數遍地告訴自己,人家名花有主,和自己一毛錢關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