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第二天，伊莉莎白對旅途中的一切都感到新鮮和好奇。她的心情十分舒暢，看到姐姐氣色這麼好，自然也不必再為她的健康擔心。一想到即將去北方旅行，伊莉莎白心裡就樂開了花。

  當他們離開了大道，走上通往亨斯福德的小徑後，每雙眼睛都在搜尋牧師住宅的蹤影，每轉過一個彎，都以為能見著這幢房子。他們一直沿著羅辛斯莊園的柵欄向前行駛。這時，伊莉莎白又想起了有關這家人的傳聞，禁不住笑了起來。

  終於看到牧師住宅了。從坡面延伸至馬路的花園、花園裡的小洋房、塗上綠漆的柵欄、開滿月桂的籬笆——這裡的一切都在歡迎他們的到來。馬車在一扇小門前停了下來，從這裡穿過一條鵝卵石小路，便可直達住宅。柯林斯先生和夏洛特走到門口，兩人笑臉盈盈，頻頻點頭致意。稍後，客人們紛紛走下馬車，主人與賓客互致注目禮，從眼神中就能讀出雙方的喜悅。柯林斯太太熱情地接待了自己的朋友，伊莉莎白也因這久違的會面感到分外欣喜。不過，她很快發現，表哥雖然結了婚，但還是像之前一樣拘泥於禮節。柯林斯先生把表妹堵在門口，寒暄了好一陣，還關切地詢問了她家裡每個人的近況。伊莉莎白一一作答後，他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他指給大家看門口是多麼整潔，然後輕快地領眾人走進屋內。一進客廳，他又賣弄禮儀似的講起了客套話：「感謝諸位光臨寒舍，鄙人不勝榮幸。」柯林斯太太及時遞上的茶點，也得經他之手再轉送一遍。

  伊莉莎白早就料到他會這般得意。因此，在他誇讚房屋結構、裝修和擺設的時候，她禁不住想到，這些話其實是說給她聽的，似乎是想讓她明白，當初拒絕了他的求婚是個多麼大的損失。雖然一切看上去舒適整潔，但她絕不會流露出一絲後悔之意，免得場面變得越發不可收拾。她甚至會詫異地盯著夏洛特，似乎是在質問她，怎麼能忍受跟這種人生活在一起。有時候，柯林斯先生會說一些很不得體的話，讓他的妻子都不免感到難為情——這種狀況發生的次數還不少——每到這種時候，伊莉莎白總會別有深意地看一眼夏洛特。有一兩次，她還瞧出夏洛特有些臉紅了。不過，夏洛特很聰明，總會及時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大家在客廳待了好一會兒，停留的時間足以欣賞室內的每件家具。客人們從餐具櫃誇獎到壁爐架，還談起了他們一路的見聞以及倫敦的經歷。見面儀式結束後，柯林斯先生才邀請大家去花園裡散步。花園的面積很大，布局也相當合理，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由男主人親手栽培的。畢竟，蒔花弄草是他的高雅情趣之一。夏洛特也說，這項活動有益於身心健康，她會儘可能鼓勵丈夫這樣做。她說這些話時神態自若，伊莉莎白當真佩服不已。他領著大家走遍了花園裡的每條小道，並且不厭其煩地介紹著每處景點，至於究竟美在哪裡，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即使旁人想誇他幾句也插不上嘴。他數得出每個方向有多少片田園，連最遠的樹林裡有多少棵樹他都講得出來。不過，無論是這裡的奇花異卉，還是整個鄉村甚至是整個王國的名川大河，都無法與羅辛斯莊園的景色相媲美。羅辛斯莊園就在牧師住宅的正前方，四面林木環繞，從樹林間的縫隙可以望見宅邸的遠景。那是一幢設計雅致的現代建築，聳立在一片高地之上。

  

  從花園出來，柯林斯先生本想領大家去他的兩塊草坪上轉轉，無奈太太小姐們穿的鞋子無法經過地上殘餘的白霜。眾人只好折返，只留威廉爵士與他做伴。夏洛特趁機帶著妹妹和朋友參觀住宅，這回，丈夫不在身邊，她終於可以自己顯顯身手了。房子雖然不大，但是做工紮實，方便耐用。屋內的陳設和布置井然有序，沒有一絲突兀感，伊莉莎白把這些全都歸功於夏洛特，只要能忘掉柯林斯先生，這裡還真有一種舒適和諧的氛圍。看見夏洛特如此滿意的神情，伊莉莎白知道，她一定很少把柯林斯先生放在心上。

  伊莉莎白早已得知，凱薩琳夫人還待在鄉下。她在吃飯的時候提起此事，柯林斯先生立即接過話去：

  「沒錯，伊莉莎白小姐，你可一定得準備好。星期日，隨我去教堂做禮拜，你將有幸見到凱薩琳·德·包爾夫人。不用我多說，你肯定會喜歡她的。她待人謙和，也不擺架子，我相信等做完禮拜後，你必將有幸受到她的關注。我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說，你們在這裡小住期間，只要她老人家賞臉邀請我們做客，一定會把你和我妹妹瑪利亞的名字寫進邀請函。她對我親愛的夏洛特真是好極了。我們每周會去羅辛斯吃兩次飯，她老人家從來不讓我們步行回家，總是派自己的馬車送我們。不，應該這麼說，是夫人的某一輛馬車——因為她家裡停著好幾輛呢。」

  「凱薩琳夫人確實是一個值得尊敬、通情達理的人，」夏洛特接話道，「而且是一位熱心腸的好鄰居。」

  「說得太好了，親愛的，真是說到我心坎上了。她就是那種無論對她怎樣尊敬都不為過的女人。」

  當天晚上，大家都在談論赫特福德郡的新聞，並把之前在信上說過的話重新複述了一遍。眾人散了之後，伊莉莎白一個人回到房間，不由得尋思起來，夏洛特到底對現狀有多滿意，駕馭丈夫的手腕有多高明，容忍丈夫的度量又有多大。她不得不承認，一切都安排得恰到好處。接著，她又琢磨起這幾天會如何度過，無非就是平淡無奇的生活起居，無處不在的柯林斯先生，還有與羅辛斯莊園的應酬往來——稍微發揮一下想像力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第二天中午，伊莉莎白正打算出門散步，忽然聽見樓下傳來一陣喧譁，隨後整個屋子都亂作一團。不一會兒，就有人火急火燎地飛奔上樓，一邊跑還一邊喊她的名字。伊莉莎白打開門，在樓梯口見到了瑪利亞，她激動得喘不過氣來，大聲嚷道：

  「噢，親愛的伊麗莎，快隨我到餐室去，你可一定不能錯過它！具體是怎麼回事，我可不告訴你。快，趕緊下樓！」

  伊莉莎白怎麼追問都沒用，瑪利亞就是不肯說，於是，兩人直奔馬路對面的餐室去一探究竟。原來是兩位女士，她們乘的一輛輕便的敞篷馬車，停在花園門口。

  「就是這個？」伊莉莎白嚷道，「我還以為是幾頭豬闖進了花園呢！原來只是凱薩琳夫人和她的女兒呀。」

  「哎呀，親愛的，」瑪利亞聽她認錯了人，不禁大吃一驚，「那怎麼能是凱薩琳夫人呢？這位老太太是詹金森太太，她和凱薩琳母女住在一起。她旁邊的就是德·包爾小姐了。你瞧瞧她，簡直就是個小不點兒，誰能想到她身子竟然這麼薄弱！」

  「這人可真沒禮貌，風這麼大，怎麼好意思讓夏洛特一直守在門外？她怎麼不進來呢？」

  「噢！夏洛特說她從不進屋。德·包爾小姐要是進來一次，那可是他們莫大的榮幸。」

  「她長得還挺別致，」伊莉莎白說著，忽地冒出了別的念頭，「她看上去病懨懨的，估計脾氣也不太好。這位小姐與達西先生太般配了，若是能當上他的妻子，那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柯林斯先生和夏洛特站在門口與兩位女賓談話。伊莉莎白覺得有趣的是，威廉爵士也乖乖站在門邊，恭候兩位貴人大駕光臨。每當德·包爾小姐往他這兒望一眼，他都會及時地深鞠一躬。

  談話終於結束了，兩位女士坐上馬車走了，其他人也回到了屋子裡。柯林斯一見到這兩位小姐，就恭祝她們交上了好運。夏洛特忙在一旁解釋說，大家都受到了邀請，明天將一同前往羅辛斯莊園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