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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06:26
作者: 簡·奧斯汀
整整一個禮拜,柯林斯先生都在忙著談情說愛和籌備婚事,直到周六上午,他才不得不與他心愛的夏洛特道別。不過,既然他做好了迎娶新娘的準備,那短暫的別離也就沒那麼痛苦了。他有理由相信,等下一次訪問赫特福德郡時,就是擇定吉日的時候。屆時,他也將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他像上次一樣,鄭重其事地向朗伯恩的親戚們告別,祝願表妹們健康幸福,並向她們的父親許諾,再給他寫一封感謝函。
到了下星期一,班納特太太的弟弟和弟媳來到朗伯恩過聖誕節,並受到了主人家的熱情接待——這是他們的年度活動之一。加德納先生是個通情達理,又頗具紳士風度的人,無論在性格還是涵養上,都比他的姐姐高出一籌。納瑟菲爾德的太太小姐們肯定不敢相信,這個短見薄識的小貨郎,竟會有如此風度,還這麼招人喜歡。加德納太太比班納特太太和菲利普太太小好幾歲,也是個聰明、和藹、優雅的女人,朗伯恩的外甥女們都很喜歡她。她們常常去城裡找她玩兒,跟她的關係十分親密。
加德納太太到這裡的第一件事就是分發禮物,然後向大家介紹最新的時裝款式。這兩件事完成後,她便坐在一旁,靜靜聽別人說話。班納特太太不知有多少苦要訴,有多少牢騷要發,從上次見弟媳婦到現在,他們一家可以說是受盡了欺凌。兩個女兒眼看著就要嫁人了,可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不怪簡,」班納特太太說,「要是能嫁給賓利先生,她早就嫁了。可是,麗茲!噢,妹妹!要不是她擺什麼臭架子,這時候都當上柯林斯太太了。他就是在這間屋子求的婚,可她硬是給拒絕了。現在可倒好,盧卡斯的女兒比我的女兒先嫁出去,朗伯恩的產業還得讓別人來繼承。妹妹,盧卡斯一家的手段高明得很,為了錢,什麼都幹得出來。我也不想背後說人壞話,但事實就是如此。家裡人跟我作對,鄰居也只想從我這兒撈錢,弄得我整天神經兮兮的,身子骨也越來越差了。你來得正是時候,見到你心裡就舒坦多了,我就喜歡聽你講那些——長袖子的事情。」
加德納太太之前與簡和伊莉莎白通過信,大致了解了她們家最近發生的事情。為了不讓外甥女們難堪,她簡單敷衍了幾句,就把這個話題岔開了。
後來,她又和伊莉莎白私下談起了這件事。「簡應該對這門親事相當滿意,只可惜兩人沒有緣分。」加德納太太說,「不過,這種事也很常見。像賓利先生這樣優秀的年輕人,往往不用兩周就會愛上一個漂亮姑娘,要是碰巧有個什麼事把他們分開,他也很容易就把她忘了,這種見異思遷的事多著呢。」
「舅媽,您這麼說確實能安慰許多人,」伊莉莎白說,「可是安慰不了我們。我們吃虧並不是因為碰巧和偶然。一個獨立的成年男性,前幾天還跟一位姑娘打得火熱,後來受到親友的干涉,就把她忘得一乾二淨——這樣的事情可不多見。」
「不過,『打得火熱』這種詞未免也太含糊、太空洞、太籠統了,我完全沒有一點兒概念。這個詞可以拿來形容一見鍾情的男女,也可以形容一種真正熾熱的感情。那麼,賓利先生的愛,到底火熱到什麼程度呢?」
「我從未見過如此真摯的感情。他根本不去理會別人,所有的心思都在簡身上。他們每見一次面,感情就會加深一分,愛意也會更顯露一分。在他自己舉辦的舞會上,他得罪了兩三位年輕小姐,就是因為沒有邀請她們跳舞。我找他說了兩次話,他也沒搭理我。難道這樣還不明顯嗎?讓一個人享盡所有的溫柔——這不就是愛的本質嗎?」
「噢,原來如此!——這麼看來,他的確是對她一往情深。可憐的簡!我真替她難過,依她的性子,恐怕很難從這段感情中走出來。要是換了你,麗茲,估計笑一笑這件事就過去了。對了,你看要不要勸她到我那兒住上一段日子?換個環境或許對她有好處——再說,離開家出去喘口氣,或許比什麼都管用。」
伊莉莎白十分贊成這個提議,而且相信姐姐也會同意的。
「我只希望,」加德納太太接著說,「她不要因為擔心見到這個小伙子而拿不定主意。雖然我們都住在倫敦,可是不在同一個區,來往的親友也不是同一撥人。再說,你也知道,我們很少外出,因此他們根本不可能碰上面,除非賓利先生專程上門來找她。」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賓利先生早就被他的朋友軟禁起來了。親愛的舅媽,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達西先生也許聽說過天恩寺街,可是,如果真要他去一趟,他肯定覺得花一個月時間,也洗不掉身上的污垢——達西先生可不能容忍他去那樣的地方看簡!請您放心好了,他不會讓賓利先生單獨行動的。」
「那就更好了,我希望他們最好再也不見了。可是,簡不是還跟他的妹妹通信嗎?那位小姐說不定會來拜訪呢?」
「她會徹底切斷聯繫的。」
伊莉莎白雖然言之鑿鑿,堅稱賓利先生受到多方制約,因而無法與簡見面,但是,她心裡其實是存疑的。經過再三考慮,她認為這件事或許還有一線轉機。有時,她甚至會想,賓利先生很有可能對簡舊情復燃,畢竟身邊人強行施加的影響,也許敵不過簡自然而然的吸引力。
簡愉快地接受了舅媽的邀請。其實,她沒怎麼想到賓利一家人,只希望卡洛琳沒有和她哥哥住在一起,這樣的話,她就可以偶爾去卡洛琳那兒待一個上午,而不至於撞見賓利先生。
加德納夫婦在朗伯恩待了一個星期,天天都要去赴宴,不是菲利普家,就是盧卡斯家,還有那些軍官那兒。班納特太太殷切地招待弟弟和弟媳,每天的活動安排得滿滿當當,但沒有一頓是只有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的。但凡家裡舉行宴會,總會有一些軍官到場,其中必定少不了威克姆先生。每到這種場合,伊莉莎白總要熱情地誇讚威克姆先生一番。加德納太太見此情景起了疑心,於是額外注意起他們倆來。從她觀察到的結果來看,兩人並沒有真心相愛,只不過互相產生了好感——這叫她心裡多少有點兒不安。她決定在離開赫特福德之前,找伊莉莎白好好談一談,並解釋給她聽,放任這種關係發展下去,到底有多麼輕率。
威克姆先生善於討好別人,但他對加德納太太另有一套方法。早在十多年前,加德納太太還沒有結婚的時候,他曾在德比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因此,兩人有許多共同好友。雖說達西先生的父親五年前去世以後,威克姆就很少回去了,但還是能給加德納太太提供一些老朋友的消息,這比她自己打聽的新鮮多了。
加德納太太親眼見過彭伯利莊園,對老達西先生也是久聞大名,因此,光這件事就是個談不完的話題。她將威克姆先生詳盡的描述和自己記憶中的彭伯利做了個比較,又對已故主人的德行做了一番誇讚,威克姆先生聽了很高興,她自己也十分得意。接著,威克姆先生向她談起了自己的悲慘遭遇,並著重強調了達西先生是如何虧待他的。加德納太太趕緊在腦中搜索這位達西先生的線索,希望回想起他小時候的樣貌和性格,並與他當下的行為聯繫起來。最後,她自信不疑地表示——以前還真聽人說過,菲茨威廉·達西先生從小就是個傲慢的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