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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06:17
作者: 簡·奧斯汀
伊莉莎白跟母親和姐妹們坐在一起,想把剛才聽到的事情告訴她們,但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權這麼做。這時,威廉·盧卡斯爵士來了。他是受了女兒的委託,特意來向班納特家宣布她訂婚的消息。他一面提起這件事,一面恭維太太小姐們,說是兩家有幸結上良緣,他當真倍感榮幸。班納特一家不僅感到驚訝,而且不敢相信真有這麼回事。班納特太太更是不顧禮儀,竟一口咬定是他弄錯了。莉迪亞一向冒失莽撞,口無遮攔,此時不由得叫道:「天哪!威廉爵士,你怎麼能編這種話出來?——你不知道柯林斯先生要娶麗茲嗎?」
只有像宮廷大臣那樣逆來順受的人,才能安然面對這種詰問而不氣惱。好在威廉爵士頗有素養,這才沒有跟她們一般見識。他一面懇請她們相信他所說的都是實情,一面以最大的寬容忍受著她們的無禮之詞。
伊莉莎白覺得自己有責任幫他擺脫這種尷尬的局面,於是挺身而出,替他做證,說夏洛特曾對她本人提起過這件事。為了阻止母親和妹妹們繼續糾纏下去,她又誠懇地向威廉爵士祝賀道喜,簡也在一旁幫腔,連連稱讚這門婚事是何等幸福,還說柯林斯先生人品出眾,並且亨斯福德與倫敦相隔不遠,來往也非常方便。
當著威廉爵士的面,班納特太太也不好說什麼,可等他一走,她那一肚子火氣就再也憋不住了。第一,她絕不相信這是真的;第二,她斷定柯林斯先生中了圈套;第三,她堅信這兩個人不可能幸福;第四,這段婚姻遲早會以失敗而告終。除此之外,她還得出了兩個結論:一個是,伊莉莎白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另一個是,她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整整一天,她的話題就是圍繞這兩點展開的,沒有什麼能安慰她,也沒有什麼能使她平靜下來。她就這樣生了一天的氣。她見到伊莉莎白就罵,罵了整整一個星期。與此同時,她對威廉爵士夫婦也沒有好臉色,直到一個月後,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至於他們的女兒,她花了好幾個月時間才肯原諒她。
班納特先生倒是鬆了一口氣。他說,最近發生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愉悅。他本以為夏洛特·盧卡斯是個有想法的姑娘,沒想到她竟然跟他太太一樣蠢,甚至還不如他的小女兒聰明!
簡也認為這次求婚出乎她的意料,可是她嘴上沒說什麼,只是衷心地祝願他們幸福快樂。儘管伊莉莎白與她認真分析過,可她始終認為,這兩個人結合未必會不幸福。凱蒂和莉迪亞一點兒也不羨慕盧卡斯小姐,畢竟,柯林斯先生只是個牧師而已。在她們眼中,兩人的婚約不過是能帶到梅利頓的一小點兒談資罷了。
這段時間,盧卡斯夫人往朗伯恩跑得比之前更勤了。女兒嫁了個好人家,有了個好歸宿,她當母親的自然感到欣慰,而且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嘲笑班納特太太一番。她一進門就說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高興過——儘管班納特太太拉長著臉,對她冷言冷語,她的興致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減損。
從此,伊莉莎白和夏洛特之間多了一層隔膜,兩人對這件事都緘口不提。伊莉莎白知道,她們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推心置腹了。既然夏洛特讓她灰心失望,那她只能把心思放到姐姐身上。簡性格溫柔,為人正直,這一回,伊莉莎白絕不會看走眼。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賓利先生已經走了一個星期,沒有任何他要回來的消息,她開始對姐姐的幸福感到焦慮。
簡很早就給卡洛琳回了信,現在正數著日子,期盼著哪天能收到她的回覆。柯林斯先生許諾的那封謝函星期二就到了,信是直接寄給她們父親的:言過其實的辭藻,莊嚴肅穆的語氣,弄得好像在他們家叨擾了一整年似的。他對此表達歉意之後便提起筆,得意揚揚地向班納特一家通報了他的喜訊,說他已經成功獲得了他們鄰居盧卡斯小姐的芳心,並說他打算接受班納特一家的盛情邀請,將於兩個禮拜後的星期一重訪朗伯恩。雖說他是為了盧卡斯小姐而來,不過可以順道拜訪班納特一家,免得辜負他們殷切的期望。他還補充說,凱薩琳夫人由衷地贊成他的婚事,並希望他儘快完婚。柯林斯先生相信,單憑這一點,他親愛的心上人夏洛特就該早日擇定佳期,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班納特太太對他的到來已經提不起任何興趣,反而跟她的丈夫一樣,對這件事情滿腹牢騷。她弄不明白,為什麼柯林斯先生不去盧卡斯家,卻偏偏要來朗伯恩。這樣安排既不方便,而且特別麻煩。眼下她身體不適,討厭有客人登門拜訪,更何況還是一個墜入愛河的痴情種子。班納特太太整天嘀咕著這些事,只有想到賓利先生遲遲不歸,引起她更大的痛苦時,她才會不甘地閉上嘴巴。
簡和伊莉莎白也為此感到不安,時間一天天過去,可就是沒有一點兒賓利先生的消息。梅利頓那邊眾說紛紜,說是他今年冬天不會再回納瑟菲爾德了。班納特太太聽了火冒三丈,斥責他們造謠生事,並認為這是最可恥的謊言。
連伊莉莎白也開始擔心了——她倒不認為賓利先生是個負心漢,而是擔心他的姐妹確實設法把他留住了。這種想法太不堪了,既不利於簡的幸福,也有損於她愛人的忠貞,可是一直在伊莉莎白腦中揮之不去。他那兩位無情的姐妹和那位足以操縱他的朋友強強聯手,再加上達西小姐的魅力和倫敦多姿多彩的生活,縱使他對簡的感情再為深厚,恐怕也難以抵擋如此強大的誘惑。
至於簡,她是當事人,而且情況尚未明了,她自然要比伊莉莎白擔心得多,可是她習慣把自己的想法隱藏起來,伊莉莎白也懂得照顧姐姐的情緒,因此,她們誰都沒有提起這件事。然而,她們的母親就沒有這麼體貼了,每次不到一個鐘頭就要提起賓利,還說她等得都不耐煩了,甚至硬要簡承認,如果賓利先生不回來,那就是被他欺騙了感情。好在簡性格溫順,包容大度,才能如此平靜地承受這些風言風語。
兩個禮拜後的星期一,柯林斯先生如約而至,可朗伯恩不像他初來時那般熱情了。不過,他實在太興奮了,也不怎麼需要別人關注他。主人家也算走運,柯林斯先生整天忙著談情說愛,大家也不用費心去應酬他了。他每天有一大半時間都待在盧卡斯家,有時很晚才回到朗伯恩,趕在全家人睡覺前道一聲歉,請大家原諒他整日在外不著家。
班納特太太的處境著實可憐。只要一聽人提到那門親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可無論她走到哪兒,都會聽見人們談起這件事。她一見到盧卡斯小姐就覺得討厭,一想到盧卡斯小姐將來會接替她,成為這幢房子的女主人,她就嫉恨得牙痒痒。每逢夏洛特來看望他們,她就覺得對方是來考察情況,看還要多久才能搬進來;每當她和柯林斯先生說悄悄話,她就認為他們是在討論朗伯恩的財產,等班納特先生一過世,就要把她和她的女兒們攆出去。總之,她把一肚子苦水都潑給了丈夫。
「講真的,班納特先生,」她說,「要我眼睜睜看著夏洛特當這座房子的女主人,還要我親自讓位給她,不行,我真的無法接受!」
「親愛的,別想這些傷心事了。我們不妨往好的方面想,說不定我活得比他們還久呢。」
這些話可安慰不了班納特太太,因此她沒有回答,只是像之前那樣抱怨個不停。
「一想到我們所有的家產都要落到他們手裡,我就難受得不行。要不是繼承權的問題,我才懶得管呢。」
「你懶得管什麼?」
「我什麼都懶得管。」
「謝天謝地,看來你保住了最後一絲理性。」
「班納特先生,凡是有關繼承權的問題,我是絕對不會謝天謝地的。這世上有誰能這麼狠心,不把財產留給自己的兒女,反而拱手送給外人?我真不明白——而且是送給柯林斯先生!憑什麼非得是他,怎麼不能是別人呢?」
「我還是讓你自己去想吧。」班納特先生說。
[1]伊莉莎白的暱稱。——編者注
[2]凱薩琳的暱稱。——編者注
[3]1英里約合1.609公里。——編者注
[4]聖詹姆斯宮,英國君主的王宮。——編者注
[5]伊莉莎白的暱稱。——編者注
[6]盧牌(loo),一種具有賭博性質的紙牌遊戲。——譯者注(如無特殊說明,本書注釋均為譯者注。)
[7]里爾舞(Reel),一種蘇格蘭的傳統鄉村舞蹈。
[8]白湯(White soup),一種用白肉加蔬菜熬成的濃湯。
[9]卡德利爾牌(Quadrille),一種舊時的四人牌戲。
[10]雙陸棋(Backgammon),一種在棋盤或桌子上走棋的遊戲,靠擲兩枚骰子決定走棋的步數,比賽的目的是要使自己的棋子先到達終點。這種棋戲把運氣和技術結合在一起,通常兩者對取勝都不可或缺。
[11]惠斯特牌(Whist),起源於17世紀的英國,並很快傳播到歐洲與美洲,在其後的150年中一直是紙牌遊戲之王。
[12]什一稅(Tythes),歐洲基督教會向居民徵收的宗教捐稅。公元6世紀,教會利用《聖經》中「農牧產品的十分之一屬於上帝」的說法,開始向基督教信徒徵收此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