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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06:15
作者: 簡·奧斯汀
今天,班納特一家再次受邀前往盧卡斯家用餐。盧卡斯小姐出於好意,幾乎一整天都在陪柯林斯先生說話。伊莉莎白找了個機會向她道謝:「他的心情好多了,我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夏洛特說能夠幫到朋友,她自己也很高興,雖說花了一點點時間,但成效也是顯著的。伊莉莎白心想,有這樣一個朋友可真好。然而,夏洛特的好意是另有企圖。原來,夏洛特有意吸引柯林斯先生與她講話,是為了不讓他再向伊莉莎白獻殷勤。這是盧卡斯小姐的計謀,而且進行得相當順利。到了晚上分別的時候,她甚至認為自己勝券在握了,只可惜柯林斯先生很快就要離開赫特福德郡了。然而,她低估了柯林斯先生風風火火的性格。第二天早晨,柯林斯先生耍了個小手段,一聲不響地溜出朗伯恩,並打算在中午前趕到盧卡斯家大宅,向盧卡斯小姐求婚。他唯恐被表妹們撞見,因為一旦被她們發現行蹤,這幾個聰明的小腦袋准能猜到他的心思,而這種事情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絕不肯讓別人知道的。雖然夏洛特對他頗有好感,他自己也有八九成把握,可自從周三遭到謝絕,他終究是不敢太過魯莽了。不過,當他來到盧卡斯家時,還是受到了極為熱情的接待。盧卡斯小姐從樓上的窗口看見他朝自己家走來,便趕忙下到小路上迎接他,還要裝出一副偶然相逢的樣子。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次等待她的竟然是柯林斯先生說不盡的萬般情意。
柯林斯先生像往常一樣,在時間允許的範圍內,發表了自己的長篇大論,並把一切條件都談妥了,雙方都十分滿意。兩人一進屋,柯林斯先生便懇請她擇定吉日,好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照理說,如此倉促的求婚應當暫時不予理睬,可是,這位小姐鐵了心想讓他得到幸福。他天生一副蠢相,在求愛方面屢遭挫折,沒有一絲人格魅力,更別說打動女人的心了。盧卡斯小姐之所以答應他,只是為了有個好歸宿,至於什麼時候結婚她並不在乎。
兩個年輕人立即找到威廉爵士和盧卡斯夫人,請求他們答允兩人的婚約。不等他們多說,老兩口兒便欣然答應了。他們沒什麼財產留給女兒,考慮到柯林斯先生目前的情況,他當然是最合適的女婿人選了,更何況他將來還要發一筆大財。一想到這裡,盧卡斯夫人便興致高漲,當即盤算起班納特先生還有幾年活頭。威廉爵士也一口咬定說,只要柯林斯先生繼承了朗伯恩的財產,他們夫妻倆就有希望入宮覲見國王了。總而言之,兩人的婚約是這家人天大的喜訊。幾個小女兒笑逐顏開,認為這樣就能早一兩年出去交際了,男孩子們也不用擔心夏洛特會當一輩子老處女了。只有夏洛特本人一言不發,雖說初戰已經告捷,但她仍需要更多時間來部署下一步戰略。從整體來看,她自己還算滿意。雖說柯林斯先生既不通情達理,也不討人喜歡,與他相處估計是件難事,不過她必須讓他當自己的丈夫。夏洛特的目標就是嫁出去,至於嫁給什麼人,婚後生活會怎麼樣,她其實並沒有多想。對受過良好教育,但是家境不好的年輕女子來說,嫁人是唯一體面的出路。雖然結婚不一定幸福,但好歹是一種生活保障,不至於落得個挨餓受凍的下場。她今年二十七歲,相貌也不出眾,能找到這樣一份人身保險,她已經覺得無比幸運了。然而,只有一件事讓她心有不安,那就是伊莉莎白知道這件事後的反應。伊莉莎白·班納特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她肯定會大吃一驚,說不定還會埋怨自己。雖說她嫁人的決心不會因此動搖,但她心裡多少有點兒不舒服。因此,她決定親自把這件事告訴伊莉莎白,並囑咐柯林斯先生回到朗伯恩的時候,不要在班納特一家面前透露一點兒風聲。他滿口答應下來,然而,保守秘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整天見不到他的人影,大家自然覺得好奇,因此他一回來,班納特一家就一擁而上對他噓寒問暖。他本就想好好炫耀一番,因此花了好些工夫才克制住自己,最後編了套謊話矇混過關。
柯林斯先生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來不及向大家辭行,所以決定在太太小姐們就寢時與大家道別。班納特太太的語氣誠懇,說是以後方便的話,歡迎他再來朗伯恩做客。
「尊敬的夫人,」他答道,「感謝您的盛情邀約,我也確有此意。請您放心,我一有時間就來拜訪你們。」
大家都吃了一驚,尤其是班納特先生。他壓根不想再見到他,於是趕忙說:
「賢侄,你確定凱薩琳夫人不會介意嗎?——可別為了幾個遠房親戚,得罪了你那位女恩主。」
「尊敬的先生,」柯林斯先生說,「感謝您的好意提醒。如此重大的事情,如果沒有她老人家恩准,我是絕對不會擅作主張的。」
「多注意一些總沒有壞處。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能惹她不高興。如果你三天兩頭往這邊跑,她心裡難免會有些想法——這不就得不償失了嗎?所以,你大可安心守在她老人家身邊,我們絕不會因此怪罪你。」
「尊敬的先生,請相信我,您無微不至的關懷讓晚輩不勝感激。請放心,您不久就會收到我的信函,以答謝您在赫特福德郡對我的百般照顧。至於諸位表妹,雖然我去不了多長時間,但還是希望藉此機會,祝願你們健康快樂,當然,伊莉莎白表妹也不例外。」
太太小姐們照樣客氣了一番,便紛紛告辭回屋了。大家都沒想到,柯林斯先生還沒走,竟然就開始準備下一次拜訪了。班納特太太滿以為,他這麼著急回來是為了迎娶某一個女兒,也許她該勸勸瑪麗,好讓她接受柯林斯先生的請求。其實,瑪麗對柯林斯先生的評價比其他姐妹都高,說他考慮問題踏實穩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雖然他不如自己聰明,但只要能以她為榜樣,勤奮苦讀,好學不倦,他肯定能成為一位稱心如意的伴侶。可惜到了第二天上午,所有的這些幻想都破滅了。剛吃過早飯,盧卡斯小姐就登門造訪,私底下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伊莉莎白。
早在一兩天前,伊莉莎白就曾想過,柯林斯先生很可能會一廂情願地愛上她的這位朋友。不過,要說夏洛特會接受他,或給予他正面的反饋,那是不太可能的,因為她自己也不會這麼做。所以,她一聽到這件事,不禁大為驚訝,連禮貌都不顧上了,失聲大叫起來:
「跟柯林斯先生訂婚!親愛的夏洛特——那怎麼行!」
在整個敘述過程中,盧卡斯小姐一直面不改色,但一聽到伊莉莎白如此不留情面的指責,她還是免不了漲紅了臉。不過,好在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很快恢復了常態,平靜地說:
「何必這樣大驚小怪呢,親愛的伊麗莎?柯林斯先生與你無緣,得不到你的芳心,難道就不許受到別人的青睞嗎?」
此時,伊莉莎白已經鎮定下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並用相當堅定的語氣,預祝他們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夏洛特說,「你一定覺得很奇怪,非常非常奇怪——因為柯林斯先生前不久還想與你結婚。不過,只要花時間仔細想一想,你就能理解我的做法了。你知道,我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從來都不是,我只想有一個舒舒服服的家。柯林斯先生的脾氣性格、社會關係和身份地位,無一不給人帶來安全感。我相信嫁給他,也能獲得幸福,就像大多數戀人所吹噓的那樣。」
伊莉莎白平淡地說:「那是當然。」兩人沉默了好一陣,之後就回到了家人身邊。夏洛特沒多久就離開了。伊莉莎白一個人靜下心來,把剛才那番話又思考了一遍。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這段不般配的婚姻。柯林斯先生在三天之內求了兩次婚,這本就夠稀奇了,沒想到居然還真有人接受了。她一向認為,夏洛特在婚姻方面的見解與她頗有不同,但從沒想到一旦付諸實踐,她竟會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美好的感情,而屈從於世俗的利益。夏洛特做了柯林斯的太太,這簡直是天底下最丟人的事!伊莉莎白不僅為朋友自貶身份感到悲哀,而且痛心地斷定,她做出的抉擇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