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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05:54
作者: 簡·奧斯汀
柯林斯先生不是一個曉事明理的人。雖然他接受過教育,踏入過社會,但是先天的缺陷並沒有得到多少彌補。他長到這個年紀,所受的指導卻大都來自他那位視財如命的文盲父親。雖說他上過大學,但實際上,只是在校園住了幾個學期,並且沒有交到一個有用的朋友。父親嚴厲的管教使他養成了謙卑的性格,但是這一點,又被他的自大愚蠢給抵消了。現在,他的生活閒適安逸,當然不免自高自大,何況年紀輕輕就發了意外之財,更是自視甚高,哪裡還談得上自卑自謙。當時,亨斯福德教區有一個牧師職位空缺,他撞了大運,得到了凱薩琳·德·包爾夫人的提攜。他一方面敬仰夫人的崇高地位,尊稱她為女恩主,另一方面又妄自尊大,重視自己的權威,以及作為牧師所享有的特權。因此,在他身上可以看到,驕傲自負和謙卑恭順兩種性格的影子。
現在,他有一幢舒適的房子,又有一筆可觀的收入,便想著是時候結婚了。他之所以樂意與朗伯恩這家人修好,是因為想在他們家找個太太。假如小姐們真如傳聞那般美麗可愛,那他一定得娶一個回家。這就是他為繼承她們父親遺產所制訂的補償計劃——贖罪計劃——在他看來,這是一個絕妙的主意,既合情合理,又充分顯示了自己的氣度。
見到幾位姑娘後,他並不打算改變原先的計劃。簡·班納特小姐那張嫵媚的臉蛋,更加堅定了他「娶妻必娶大」的老舊想法。因此,頭一天晚上他就選中了簡。不過,第二天早上他就改變了主意。原來,早飯之前他和班納特太太親密地交談了一刻鐘,先是談起了他的牧師住宅,然後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他的願景,說是要在朗伯恩為他的宅邸找一位女主人。班納特太太一聽這話喜上眉梢,不過勸誡他不要選擇簡。「說到我的幾個小女兒,我確實沒有意見——當然,也不能一口答應——不過,我是沒聽說她們有什麼對象。至於我的大女兒,我有責任提醒你一下,她可能很快就要訂婚了。」
柯林斯先生只得把目標從簡轉向伊莉莎白——而且轉得很快——就在班納特太太發話的那一瞬間。伊莉莎白無論是年齡還是美貌,都僅次於簡,第二個當然要輪到她。
班納特太太將這句話視為珍寶,心想兩個女兒很快就要嫁出去了。昨天她提都不願意提到的人,現在卻深得她的歡心。
莉迪亞原說要去梅利頓逛逛,這個念頭現在還沒打消。除了瑪麗之外,其他姐妹都樂意與她同去。班納特先生為了把表侄攆走,好讓自己享受片刻安寧,便請他陪女兒們一起去。原來吃過早飯後,柯林斯先生就跟到書房來了,並且一直賴在那裡不走,表面上在欣賞書房裡那本最厚的藏書,實際上卻在喋喋不休地談論他在亨斯福德的住宅和花園。班納特先生來書房就是為了圖個清靜,可表侄的做法讓他厭煩不已。他曾對伊莉莎白說,他可以在其他任何一個房間接待愚蠢和自大的人,但是書房不行。因此,他客客氣氣地請柯林斯先生出去陪女兒們走走。柯林斯先生欣然答應了,因為他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出門散散步倒是挺合適。於是,他放下書本,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他一路上廢話連篇,不知所云,表妹們只能客氣地隨聲附和。一行人就這樣來到了梅利頓,幾個年紀小的表妹一到那裡就不再理會他了。她們的目光在街道上徘徊,四處搜尋軍官的身影,除此之外,只有最精緻的女帽,以及最新式的花布才能吸引她們。
轉眼間,諸位小姐都注意到了一位年輕人。那人她們從未見過,一副十足的紳士派頭,正跟一位軍官在街對面散步。那位軍官就是丹尼先生,莉迪亞正要打聽他從倫敦回來了沒有。丹尼先生看見小姐們經過,遠遠地朝她們鞠了一躬。大家見這個陌生人風度翩翩,都在納悶他是誰。凱蒂和莉迪亞決定去打聽一下,於是藉口說去對面買東西,然後徑直朝丹尼先生那邊跑去。事有湊巧,她們剛走上人行道,那兩人也轉身來到同一地點。丹尼先生當即招呼她們,並請求她們允許他介紹自己的朋友威克姆先生。他說威克姆是前天跟他一起從城裡回來的,還說他已經被任命為團里的軍官了。這個消息真是再好不過了。這位小伙子只要穿上軍裝,那就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他的容貌和舉止確實討人喜歡——精緻的五官,高挑的身材,談吐還極有風度。
一經介紹後,他就高興地跟姑娘們談起話來——既熱忱,又謙虛,還很有分寸。大伙兒聊得正高興時,忽然聽見一陣馬蹄聲,循聲望去,只見達西和賓利騎著馬從街對面過來了。兩位先生認出人堆里有這幾位小姐,便連忙趕到她們身前,照常寒暄了一番。帶頭說話的是賓利先生,他的話都是說給班納特小姐聽的,還說他正打算去朗伯恩拜訪她。達西先生鞠了個躬,以證明他沒有撒謊。達西正打算把眼睛從伊莉莎白身上移開,卻突然瞧見一個陌生人。伊莉莎白見兩人的目光凝滯在對方身上,不禁感到萬分驚奇。兩個人都變了臉色,一個煞白,一個通紅。過了一會兒,威克姆先生按了按帽子,達西先生也勉強回了個禮。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既讓人無法想像,又讓人忍不住想弄個明白。又過了一會兒,賓利先生若無其事地告別了眾人,騎著馬與達西先生離開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剛才這一幕場景。
丹尼先生和威克姆先生陪同幾位小姐來到菲利普先生家門口,儘管莉迪亞小姐再三請求,菲利普太太甚至打開了窗戶,大聲招呼他們進屋,兩人還是鞠了個躬就告辭了。
菲利普太太一向喜歡見到外甥女。兩個大外甥女有一段時間沒出現了,因此格外受歡迎。她急切地說,聽說她們突然回家,她感到驚喜萬分。因為家裡沒有派馬車去接她們,若不是碰巧在街上遇見瓊斯先生藥店裡的夥計,告訴她班納特家的兩位小姐已經回家,不用再往納瑟菲爾德送藥了,她還不知道她們已經回來了呢。等姨母說完後,簡向她介紹了柯林斯先生。她十分客氣地歡迎了柯林斯先生,柯林斯先生也加倍客氣地向她致謝,並道歉說他與太太素未謀面,不該貿然來府上叨擾。不過,他又說他很高興,畢竟將他引薦給夫人的幾位小姐與他是親戚關係,因此他的冒昧來訪也算是情有可原。菲利普太太被這位生客彬彬有禮的樣子折服了,然而,沒等她端詳多久,幾個外甥女就迫不及待地追問起了另一位生客。很可惜,她只能提供一些她們早已知道的消息,比如,那位生客是丹尼先生從倫敦帶來的,還有他要在某郡的民兵團當個中尉。菲利普太太還說,他剛才在街上閒逛時,她整整打量了他一個鐘頭。這時,如果威克姆先生從這裡經過,凱蒂和莉迪亞肯定還會繼續張望一番,可惜除了幾個軍官以外,根本沒人從窗口走過,而那幾個軍官跟威克姆先生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幫「又蠢又討厭的傢伙」了。有幾個軍官明天要來菲利普先生家裡吃飯,姨母說,倘若她們一家明晚能從朗伯恩趕來,她就讓丈夫去請威克姆先生。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夥的贊同,菲利普太太鄭重其事地說,明天要來一場熱鬧的抓彩票遊戲,玩兒過之後再吃一頓熱餐。大家的情緒都被這主意調動起來了,因此分別的時候都很高興。柯林斯先生出門時,又再三道謝,主人也禮貌地請他不必過分拘禮。
在回家的路上,伊莉莎白把先前看見達西和威克姆的事情,說給了簡聽。即使他們兩人之間真有什麼仇怨,簡也一定會為其中一人,或是兩人辯護,只可惜她跟妹妹一樣,對這件事一頭霧水,因此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柯林斯先生回來後,大大稱讚了菲利普太太的待客禮儀,班納特太太聽了十分得意。柯林斯先生還說,除了凱薩琳夫人和她的女兒,他從未見過這麼優雅的女人。雖說他們只有一面之緣,菲利普太太卻對他禮貌周全,甚至還邀請他一同參加明晚的聚會。他想,這件事多少要歸功於他和班納特一家的親戚關係,但是如此殷勤有禮之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