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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黑夜後面有光明

2024-10-02 02:57:46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冉阿讓聽見有人敲門,就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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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他聲音微弱地說道。

  房門打開了,珂賽特和馬呂斯出現在門口。

  珂賽特衝進屋。

  馬呂斯站在門口,身子靠著門框。

  「珂賽特!」冉阿讓叫了一聲。他從椅子上直起身,顫抖著張開雙臂。只見他神情惶恐,臉色慘白,樣子可怖,但是那目光卻充滿無限的喜悅。

  珂賽特因激動而透不過氣來,她倒在冉阿讓的懷裡。

  「父親!」她叫了一聲。

  冉阿讓心慌意亂,結結巴巴地說:「珂賽特!是她!是您,夫人!是你呀!上帝啊!」

  他被珂賽特緊緊抱住,高聲說道:「是你呀!你來啦!你原諒我啦!」

  馬呂斯垂下眼瞼,防止眼淚流下來。他上前一步,嘴唇因強忍哭泣而抽動,只是輕輕叫了一聲:「我的父親!」

  「您也同樣,原諒我啦!」冉阿讓說道。

  馬呂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冉阿讓則補充一句:「謝謝。」

  珂賽特拉下披肩,連同帽子扔到床上。

  「這東西礙事。」她說道。

  她坐到老人的膝上,以嬌憨的動作將他的白髮分開,親吻他的額頭。

  冉阿讓精神恍惚,任由她擺布。

  珂賽特加倍親昵愛撫,就好像要替馬呂斯還債,但她只是模模糊糊明白一點兒。

  冉阿讓訥訥說道:「人多傻呀!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呢,您想想看,彭邁西先生,就在你們進樓的時候,我還在想:完了。這就是她的小衣裙,我真是個不幸的人,再也見不到珂賽特了。我這樣想的時候,你們正上樓梯。我有多愚蠢!人就是這麼愚蠢!考慮問題不想著慈悲的上帝。慈悲的上帝說:你以為別人都把你拋棄了,傻瓜!不會的,不會的,事情不會是這樣。喏,這裡有位可憐的老人需要天使,天使就來了。又見到自己的珂賽特!又見到自己的小珂賽特!噢!這段時間我真痛苦啊!」

  他說不下去了,停了半晌才繼續說道:「我真的需要隔段時間看看珂賽特。一顆心,總得有點寄託。然而,當時我又感到我是多餘的人。我找理由說服自己:他們並不需要你,還是待在你的角落裡吧,誰也沒有權利總賴著不走。啊!感謝上帝,我又見到她的面啦!珂賽特,你丈夫很漂亮,你知道嗎?嘿!你這繡花領子很美,好極了,我喜歡這種花案。是你丈夫挑選的,對嗎?還有,你應當多預備幾條開司米圍巾。彭邁西先生,請讓我稱她『你』吧,這不會有多久了。」

  珂賽特接口說:「您就這樣丟下我們,也太狠心啦!您究竟去哪兒啦?為什麼走這麼久?從前您每次出門頂多三四天。我打發妮科萊特來問,回去總是這句話:他不在。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您知道您變化很大嗎?噢!討厭的父親!他生了病,還不讓我們知道!喏,馬呂斯,摸摸他的手,有多涼啊!」

  「你們總算來啦!彭邁西先生,你原諒我啦!」冉阿讓重複道。

  馬呂斯又聽見冉阿讓這樣說,心中洶湧的話語便找到個出口,奔瀉出來:「珂賽特,你聽見了嗎?他到了這種程度!還要我原諒他。珂賽特,你知道他是怎麼對待我的嗎?他救了我的命。不僅如此,他還把你給了我。他救了我之後,把你給了我之後,珂賽特,他又是怎麼處理自己的呢?他犧牲了自己。他就是這樣的人。而對我這樣一個知恩不報的人,忘恩負義的人,無情的人,有罪的人,他還要說謝謝!珂賽特,我一輩子匍匐在這人腳下,也報答不完。那街壘、那陰溝、那熔爐、那污泥坑,他全闖過去了,為了我,也為了你,珂賽特!他背著我,通過所有那些絕地,他冒著生命危險,將死神從我身邊推開。所有勇敢、所有美德、所有英雄精神、所有聖潔,他無不具備!珂賽特,這個人,就是天使!」

  「噓!噓!」冉阿讓悄聲說,「為什麼要提這些呢?」

  「可是您呢!」馬呂斯懷著敬重的心情生氣地說,「為什麼您不提這些呢?這也是您的過錯。您救了我的命,卻瞞著我!您尤其不應該藉口揭露自己,就大肆誹謗自己。這太過分啦。」

  「我講了真話。」冉阿讓回答。

  「不對,」馬呂斯又說道,「要講真話,就得講全部真話,而您沒有做到。您就是馬德蘭先生,為什麼沒有講呢?您救了沙威,為什麼沒有講呢?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為什麼沒有講呢?」

  「就因為我同您想到一處。當時我認為您有道理。我確實應該離開。您若是知道了陰溝這件事,就肯定要把我留在你們身邊:因此我應當緘口不言。我若是講出來,就全妨礙了。」

  「妨礙什麼!妨礙誰?」馬呂斯反駁道,「難道您還想留在這裡嗎?我們要把您帶走。噢!上帝啊!真想不到,我還是偶然得知這些情況的!我們要把您帶走。您是我們家的一員。您是她的父親,也是我的。在這破屋裡,您一天也不能多待。不要以為明天您還會在這裡。」

  「明天,」冉阿讓說道,「我不會在這裡,但是也不會在你們那裡。」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馬呂斯問道,「告訴您,我們不允許您再去旅行,不讓您再離開我們。您是我們的人,我們絕不放您走。」

  「這回呀,可是說到做到,」珂賽特幫腔說,「我們雇的車就在樓下。我要把您劫走,必要的話,我就動用武力。」

  她笑著張開手臂,做出要抱起老人的動作。

  「家裡一直給您留著房間,」她繼續說道,「您哪兒知道,現在花園有多美!杜鵑非常喜歡來到園裡。小徑都鋪上了河沙,沙中有紫色小貝殼。您能吃到我的草莓,那是我澆水侍弄的。再也沒有什麼夫人,再也沒有什麼讓先生了,我們生活在共和國,大家都以『你』相稱,對吧,馬呂斯?生活的規則改變了。您可不知道,父親,我有過一件傷心事:一隻紅喉鳥在牆洞做了窩,不料被一隻兇狠的貓吃掉了。我那可憐的美麗紅喉小鳥,還把頭伸在窗口望著我!我為它流了不少淚,真想殺了那隻貓!不過,現在誰也不哭了,大家都歡笑,大家都幸福。您同我們一道回家。外祖父該有多高興啊!花園裡給您留一小塊地,由您管理,看您的草莓是否跟我的長得一樣好。還有,我事事都依從您;還有,您得好好聽我的話。」

  冉阿讓聽而不聞。他只聽見她美妙的聲音,卻未聽出她這番話的意思;只見他眼裡慢慢漾出一大顆淚珠,那正是靈魂的幽暗珍珠。他喃喃說道:「事實證明,上帝是仁慈的,她這不來了。」

  「父親!」珂賽特叫他。

  冉阿讓繼續說:「一點不錯,在一起生活該有多好。樹上落滿了鳥兒。我可以和珂賽特去散步。活在世上,相互問好,在園子裡相互召喚,這有多甜美啊。一早起來就能見面。我們每人侍弄一塊園地。她摘了草莓給我吃,我也讓她折我的玫瑰花。這該有多美呀。只不過……」

  他頓了頓,又輕聲說道:「真可惜。」

  淚珠沒有滾落,又吸收回去,冉阿讓代之以微笑。

  珂賽特握住老人的雙手。

  「上帝啊!」她驚問道,「您的手更涼了,您病了嗎?您不舒服嗎?」

  「我嗎?沒有病,」冉阿讓回答,「我感覺很好。只不過……」他又停下了。

  「只不過什麼?」

  「等一會兒我就死了。」

  珂賽特和馬呂斯都猛然一抖。

  「死了!」馬呂斯驚叫。

  「對呀,但是這不算什麼。」冉阿讓說道。

  他喘了口氣,笑了笑,又說道:「珂賽特,剛才你對我說話,接著說,再說點兒,看來,你的小紅喉鳥死了,說話呀,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馬呂斯驚呆了,怔怔地望著老人。

  珂賽特悽慘地叫了一聲:「父親!我的父親!您要活下去,您一定要活著。我要您活下去,明白嗎?」

  冉阿讓抬起頭,以崇拜的目光望著她:「哦,對,禁止我死吧。誰知道呢?也許我會聽從。你們到來時,我正要死去;人一來就把我叫住。我覺得我又活過來了。」

  「您充滿活力和生機,」馬呂斯高聲說,「難道您想像人就能這樣死去嗎?您有過憂傷,今後不會再有了。是我請求您原諒,還要跪下請求!您要活下去,和我們一起生活,要活很久。我們這就接您回去。從今以後,我們兩個在世上只有一個念頭:您的幸福!」

  「您明白了吧,」珂賽特淚流滿面,又說道,「馬呂斯說您不會死的。」

  冉阿讓微笑著繼續說:「彭邁西先生,您接我回去,難道就能改變我的身份嗎?不能。上帝所想的,同您和我一樣,不會改變想法:我最好還是離去。一死了之,也不失為一種妥善的解決辦法。我們需要什麼,上帝比我們更清楚。現在你們幸福了,彭邁西先生有了珂賽特,青春同清晨結合了。現在,我的孩子,你們周圍有了香花和黃鶯,你們的生活,好似陽光下賞心悅目的草坪,你們的靈魂充滿天堂的喜悅;現在,我沒有什麼用處了,應當死去。毫無疑問,這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喏,大家要理智一些,現在已無可挽回了,我感到自己徹底完了。一小時前,我昏過去一陣。還有,昨天晚上,我喝完了那一罐水。珂賽特,你丈夫真好!你跟著他比跟我強多了。」

  房門吱咯一聲打開,醫生走進來。

  「早安!別了,大夫!」冉阿讓說道,「這兩個就是我可憐的孩子。」

  馬呂斯走到醫生面前,只說了一聲:「先生……」但那聲調足以表達一個問題。

  醫生以眼色示意,代替回答。

  「不能因為討厭這種事,」冉阿讓說道,「就有理由對上帝不公正了。」

  大家默默無言,每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冉阿讓轉向珂賽特,開始凝視她,仿佛要帶往永生永世。他已深深墮入黑暗中,但是還能出神地凝望珂賽特,蒼白的老臉映出她那溫柔面孔的光彩。墳墓也可能顯露驚奇之色。

  大夫給他診脈。

  「哦!原來他是想念你們啊!」他望著珂賽特和馬呂斯,輕聲說道。

  他又對著馬呂斯的耳朵,小聲補充說:「太遲了。」

  冉阿讓幾乎目不轉睛地望著珂賽特,也沉靜地審視一下馬呂斯和大夫,只聽他嘴裡極輕微地說出這樣一句話:「死不算什麼,最慘的是不能活了。」

  冉阿讓忽然站起身。體力再現往往是臨終的信號。他推開要攙扶他的馬呂斯和醫生,穩步走向牆壁,摘下掛在牆上的耶穌受難小銅像,返回來又坐下,動作靈活,就像完全健康的人。他把受難像放到桌上,高聲說道:『這就是偉大的殉難者。』」

  既而,他胸脯塌陷,頭搖晃起來,仿佛醉醺醺地要進墳墓,那雙手放在膝上,指甲摳進布褲里。

  珂賽特扶住他的雙肩,泣不成聲,想同他說話又說不出來,聲音伴隨著悲悽的口水和淚水,只聽她念叨中有這樣兩句話:「父親!不要離開我們。我們又見到您,怎麼能又馬上失去您呢?」

  可以說,垂危狀態猶如蛇行,折來折去,接近墳墓,又返回生命。在命赴黃泉的路上也要摸索。

  冉阿讓昏昏沉沉了一陣,又打起精神,他搖了搖額頭,仿佛要抖掉幽冥,差不多又完全清醒了。他拉過來珂賽特的袖口吻了一下。

  「他緩過來啦!大夫,他緩過來啦!」馬呂斯嚷道。

  「你們兩個都是好人,」冉阿讓說道,「我這就告訴你們,是什麼事令我痛苦。令我痛苦的是,彭邁西先生,您不肯動用那筆錢。那筆錢確實是您妻子的。孩子們,我來向你們解釋,可以說正是為了這一點,我很高興能見到你們。墨玉產自英國,白玉產自挪威。事情全寫在這張紙上了,到時候你們看一看。在手鐲工藝上,我發明了金屬搭扣,取代焊接的金屬扣環。這樣既美觀,質量又好,成本又低。你們明白這很賺錢。因此,珂賽特的財富確是屬於她的。我把這些具體情況告訴你們,就是要讓你們放心。」

  看門的女人上樓來,扒開門縫往裡瞧。大夫讓她走開,卻未能阻止那個熱心的老太婆走之前向垂危的人嚷了一句:「您需要神甫嗎?」

  「我有了一個。」冉阿讓回答。

  他說著,手指往腦袋上方指了指,就好像他看見那裡有個人。

  那位主教大概真的來給他做臨終聖事。

  珂賽特輕輕地往他後腰墊了個枕頭。

  冉阿讓又說道:「彭邁西先生,我懇求您,不必擔心。那六十萬法郎確是珂賽特的。如果你們不享用,那麼我這一輩子就白過啦!我們非常成功地製造出玻璃墨玉,同所謂的柏林首飾競爭。比方說現在,就不能同德國的黑玻璃抗衡。一羅[359]有一千二百粒打光的珠子,成本只有三法郎。」

  我們在所愛的人要去世的時候,目光就死死盯著,想把人留住。馬呂斯握著珂賽特的手,站在垂危的人面前,兩個人悲慟欲絕而渾身顫抖,驚惶得說不出話來。

  冉阿讓漸漸衰竭,越來越弱,越來越接近昏天黑地。他的氣息時斷時續,喉中發出咕嚕咕嚕的阻斷之聲。他的手臂移動艱難,雙腳一點動不了,而隨著四肢麻木,軀幹也越發委頓,靈魂的全部莊嚴往上升,在他額頭展現。未知世界的光亮,在他的眸子裡已隱然可見了。

  他的臉漸呈灰白色,同時笑容可掬;臉上有了別的東西,生命卻不存在了。他的氣息逐漸微弱,眼睛逐漸張大。這是一具屍體,但令人感到長出翅膀了,他招手讓珂賽特靠近,又讓馬呂斯靠近:顯然這是最後時刻的最後一分鐘,現在,他對他們說話的聲音極其微弱,仿佛來自遠處,中間隔了一道高牆。

  「你過來,兩個都過來。」

  「我非常愛你們。哦,這樣死了也瞑目!你也一樣,你愛我,我的珂賽特。我完全清楚,對我這老人,你一直是有感情的,剛才給後腰放靠墊,就多麼體貼啊!你會哭一哭,對吧?但是也別太傷心。我不願意你真的難過。我的孩子,你們應當多多享樂。我還忘記對你們說了,不用扣針的搭扣,這項工藝最賺錢了。十二打的成本只有十法郎,卻能賣六十法郎。這確實是一樁好買賣。因此,彭邁西先生,賺了六十萬法郎你不要奇怪。這是正路來的錢。你們享用這筆財產,可以心安理得。自己應當有一輛車,隔三岔五定個包廂去看看戲,做幾身漂亮的舞會服裝,我的珂賽特,舉行盛宴招待你們的朋友,日子要過得非常快活。剛才我給珂賽特寫了封信,等一會兒會看到的。壁爐台上的兩支燭台,我就留給珂賽特。燭台是白銀的,但對我來說是黃金,是鑽石的。蠟燭插上去就變成聖燭了。我不知道把燭台送給我的那一位,在天上對我是否滿意。我已經盡力而為了。我的孩子,你們不要忘記我是個窮苦人,隨便找個角落埋了我就是了,只放一塊石板當標誌。這是我的遺願,石板上不要刻名字。珂賽特能去看望幾次,會讓我高興的。您也如此,彭邁西先生。我應當向您承認,我並不是一直對您有好感,在此請求您原諒。現在對我來說,她和您,已經合為一體。我非常感謝您。我覺得出來,您使珂賽特幸福了。要知道,彭邁西先生,她這美麗粉紅的臉蛋,就是我的快樂;一發現她臉色有點蒼白,我心裡就憂傷。在五屜櫃裡有一張五百法郎的票子,我沒有動用。那是要給窮人的。珂賽特,你的小衣裙放在床上,你看見了吧?你還認得吧?算來,也只有十年的光景。時間過得多快呀!那時我們有多幸福。已經結束了。孩子們,不要哭,我走不多遠。從那兒我會看見你們的。等天黑的時候,你們只要望一望,就會看到我在微笑。珂賽特,你還記得蒙菲郿嗎?你走在樹林裡,非常害怕。我抓住水桶的梁,你還記得嗎?那是我頭一回接觸你可憐的小手,冰涼冰涼的!噢!小姐,你的雙手,那時候凍得紅紅的,現在這麼白了。還有那個大布娃娃!你還記得吧?你叫她卡特琳。你後悔沒有把她帶進修女院!我的溫柔的天使,你常常逗我笑!下雨的時候,你就把草莖放進水溝,看著漂走。有一天,我給你買了一把柳條拍子、一個黃藍綠三色羽毛球。這事你忘了。你小時候真調皮!特別愛玩;你將櫻桃塞進耳朵里。都是過去的事了。一個人帶著他的孩子經過的森林、散步的林蔭路、藏身的修道院、各種遊戲、童年的開心笑臉,這些全進入黑暗中了。我原還以為這些是屬於我的呢。我的想法愚蠢就表現在這裡。德納第那家人非常惡毒。應當原諒他們。珂賽特,時候到了,我該把你母親的名字告訴你了。她叫芳汀。牢牢記住這名字:芳汀。你每次提到這名字,就應當跪下。她受盡了磨難。她非常愛你。她的不幸同你的幸福成正比。這是上帝的安排。上帝在天上,他看得見我們所有人,該在他的大星球上做什麼,他也胸有成竹。我要走了,我的孩子,你們要永遠相愛。世上除了相愛,沒有什麼別的東西。你們時而想想在這裡死去的可憐老人。我的珂賽特啊!這段時間我沒有見你,心都碎了,真的,這不是我的過錯;我一直走到你那條街的拐角,看見我走過的人,一定覺得我是個怪人,我就像個瘋子,有一次出門連帽子也不戴。我的孩子,我看不大清楚了。我還有話要說,不過,算了吧。稍微想念我一點兒,你們是上天保佑的人。不知道我怎麼了,我看見光明,再靠近些。我幸福地死去。我最親愛的,你們的頭伸過來,讓我把手放在上面。」

  珂賽特和馬呂斯不知所措,雙雙跪下,掩啼哽咽,每人都貼著冉阿讓的一隻手。可是,這雙可敬的手不再動彈了。

  在兩支燭光中,他仰面躺倒,蒼白的臉望著上天,任由珂賽特和馬呂斯頻頻吻他的手:他死了。

  黑夜沉沉,沒有一點星光。肯定有一個展開雙翼的大天使,站在黑暗中等待這個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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