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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斯科弗萊爾師傅的洞察力

2024-10-02 02:39:37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馬德蘭先生從市政廳出來,又去到城的另一頭一個佛蘭德人的家中。那人叫斯科弗拉愛,變為法文就是斯科弗萊爾,他出租馬匹,「馬車也隨意租用」。

  要去斯科弗萊爾家,最近的路是走一條僻靜的街道,本堂神甫和馬德蘭先生都住在那條街上。據說,本堂神甫高尚可敬,善於為人排憂解難。馬德蘭先生快要走到那位神甫的住宅時,街上只有一個行人。那行人看到了這樣的情景:市長先生已經走過了神甫的住宅,忽然停下腳步,站了一會兒,又原路返回,一直走到神甫的門前,那是獨扇小門,吊了個鐵門錘,他急忙抓起門錘,但是又停下不動,仿佛是在考慮什麼,過了幾秒鐘,他沒有重重地敲門,而是輕輕地放下門錘,又繼續趕路,腳步比原來匆忙得多。

  馬德蘭先生到了斯科弗萊爾師傅家,看見他正在修補鞍具。

  「斯科弗萊爾師傅,」他問道,「您有一匹好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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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長先生,」佛蘭德人答道,「我的馬全是好馬。您說的好馬指的是什麼呢?」

  「就是指一天能跑二十法里的馬。」

  「見鬼!」佛蘭德人說,「二十法里!」

  「對。」

  「拉著輕便馬車嗎?」

  「對。」

  「跑到了休息多長時間?」

  「必要的話,第二天還要趕路。」

  「原路返回?」

  「對。」

  「見鬼!見鬼!是二十法里嗎?」

  馬德蘭先生從兜里掏出寫了數字的那張紙,遞給佛蘭德人看,只見上面寫著五、六、八點五這幾個數字。

  「您瞧,」他說道,「總共十九點五,也就等於二十法里啦。」

  「市長先生,」佛蘭德人又說,「這事兒我包了。就用我那匹小白馬,您肯定看見過它拉車。那是下布洛內的小種牲口,性情火爆。起初想把它訓練成坐騎。唉!它狂奔亂跳,誰騎上都會被摔到地下。大家以為它難以馴服,不知如何使用。於是,我買了下來,套上車子。先生,這才是它願意乾的活兒呢,它簡直像姑娘一樣溫順,跑起來如同一陣風。嘿!真的,不應當騎在它背上,它不願意當坐騎。各有各的志向嘛。拉車,可以;馱人,不成。應當相信它心裡是這樣說的。」

  「它可以跑這段路程?」

  「您那二十法裡,一路小跑,用不了八個鐘頭就到了。不過有幾個條件。」

  「說吧。」

  「第一,跑完一半路程,您讓它歇一個鐘頭,餵點兒草料,餵草料時要有人看著,以防客棧夥計偷它的燕麥;我在客棧里注意過,往往馬只能吃到一少半燕麥飼料,而多半都讓馬廄夥計私吞了。」

  「會有人照看。」

  「第二……馬車是給市長先生乘坐的嗎?」

  「對。」

  「市長先生會駕車嗎?」

  「會。」

  「那好,市長先生要一個人走,也不要帶行李,以免車子太重,累著馬。」

  「可以。」

  「不過,市長先生,您不帶著人,就得親自費神監視燕麥了。」

  「說到做到。」

  「第三,每天收費三十法郎,歇息的日子也照算。少一個銅子兒也不行,牲口的飼料由市長先生負擔。」

  馬德蘭先生從錢袋裡掏出三枚金幣放到桌子上。

  「先付兩天的。」

  「第四,路程這麼遠,帶篷馬車太沉,馬吃不消,市長先生必須同意用我那輛兩輪馬車。」

  「我同意。」

  「那輛車輕便是輕便,可那是敞篷的啊……」

  「我不在乎。」

  「市長先生想過嗎,現在是冬天……」

  馬德蘭先生沒有應聲,佛蘭德人又說:「想過天氣很冷嗎?」

  馬德蘭先生仍然沉默不語。斯科弗萊爾師傅接著說:「想過可能下雨嗎?」

  馬德蘭先生抬起頭說道:「把這輛輕便馬車套好馬,明天凌晨四點半鐘,準時在我門口等候。」

  「一言為定,市長先生。」斯科弗萊爾答道,他用大拇指的指甲摳去木桌上一個污痕,拿出佛蘭德人掩飾精明的那種若不經意的神氣,又說道:「對了,現在我才想到!市長先生還沒有告訴我要去什麼地方。市長先生要去哪兒呢?」

  一開始交談,他就沒想過別的事兒,卻不知道為什麼之前沒敢提出這個問題。

  「您那匹馬前腿有勁兒嗎?」馬德蘭先生問道。

  「有勁兒,市長先生。下坡路您稍微勒住一點兒。從這兒到您去的地方,有許多下坡路嗎?」

  「不要忘記,明天凌晨四點半鐘,準時在我門口等候。」馬德蘭先生說罷便走了。

  佛蘭德人,正如過了一會兒他自己說的那樣,「傻愣」在那兒了。

  市長先生走了有兩三分鐘。房門重又打開,進來的還是市長先生。

  他始終是那副心事重重而又無動於衷的樣子。

  「斯科弗萊爾先生,」他說道,「您要租給我的那匹馬和那輛車,連車帶馬,估計值多少錢?」

  「連馬帶車,市長先生?」佛蘭德人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行啊,多少錢?」

  「市長先生是想買下我的車和馬嗎?」

  「不是,以防萬一出事,我想把擔保金交給您。等我回來,您再如數還給我,車和馬您估價多少?」

  「五百法郎,市長先生。」

  「給您。」

  馬德蘭先生把鈔票放在桌子上,這回出去就沒再回來。

  斯科弗萊爾後悔死了,真應該說一千法郎,其實,車和馬加在一起,只值一百銀幣。

  佛蘭德人叫來老婆,向她敘述了這件事。市長先生要去什麼鬼地方呢?夫婦二人合計起來。「他要去巴黎。」妻子說道。「我不信。」丈夫卻說。馬德蘭先生把寫了幾個數字的那張紙遺忘在了壁爐上。佛蘭德人拿起紙來琢磨:「五、六、八點五,估計標明的是驛站之間的里程。」他回身對老婆說:「我明白了。」「怎麼樣?」「從這兒到埃斯丹有五法裡,從埃斯丹到聖波爾有六法裡,從聖波爾到阿拉斯則是八法里半。他是去阿拉斯。」

  這工夫,馬德蘭先生已經回到家裡。

  他從斯科弗萊爾師傅家返回,走了最遠的路線,就好像本堂神甫住宅的門對他是一種誘惑,要避開似的。他上樓回到自己的臥室,關上房門,這是完全正常的,他喜歡早睡。馬德蘭先生唯一的女僕就是工廠的看門人,她看到他在八點半就熄了蠟燭,便把這情況告訴剛回來的出納員,還說了一句:「市長先生病了嗎?我覺得他的樣子不正常。」

  出納員的臥室恰巧在馬德蘭房間的下面。他對女門房的話毫不在意,上床就睡著了。睡到半夜猛然驚醒,在睡夢中聽見了頭上有響動。他側耳傾聽,原來是來回踱步的聲音,好像樓上的房間裡有人在走動。再仔細一聽,就辨認出是馬德蘭先生的腳步,他不禁覺得奇怪:平常在起床之前,馬德蘭先生的臥室一點動靜也沒有。過了一會兒,他又聽見類似開櫥門又關上的聲響。接著,有人搬動一件家具。寂靜了一會兒,重又響起腳步聲。出納員忽地坐起來,他完全醒了,睜眼四處瞧瞧,透過玻璃窗,看見對面牆上映出一扇亮燈窗戶的紅光。從光照的方向來看,只能是從馬德蘭先生臥室的窗戶射出來的。牆上的反光不斷顫動,仿佛是火光而不像燈光。沒有窗格的影子,表明窗子完全敞著。天氣這麼冷,卻打開窗戶,實在令人吃驚。出納員又睡著了。一兩個鐘頭之後,他又醒來,頭上始終有來回走動的、同樣緩慢而均勻的腳步聲。

  牆上也始終有反光,不過逐漸暗淡平穩了,好像是一盞燈或一支蠟燭映射的。窗戶還始終敞著。

  要知道馬德蘭先生臥室里發生的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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