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繃吧達酒館

2024-10-02 02:38:26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他們走完滑車道,便想到要用晚餐;快活的八仙畢竟有點累了,就在繃吧達酒館歇了下來。這家咖啡館,是著名的繃吧達飯店在香榭麗舍大街開的分店,在德洛姆巷旁邊的里沃利大街上能望見總店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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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間大屋雖然寬敞,但很醜陋,裡面有安了床鋪的壁廂(星期天酒樓客滿,有這地方也只好將就了);兩扇窗戶,憑窗透過榆樹,望得見堤岸和河流,一束燦爛的八月陽光拂著窗口;兩張桌子,一張上一束束鮮花堆積如山,還摻雜著男帽女帽,另一張圍坐著四對朋友,上面放滿了盤碟、酒杯和酒瓶,一片歡宴的氣氛,只見啤酒罐和葡萄酒瓶相錯雜,沒有什麼秩序,而餐桌下面就更有點混亂了。

  他們的腳在桌下緊忙,

  你踢我我踢你鬧得一片喧響。

  莫里哀曾這樣說過。

  清晨五點鐘開始的郊遊,到了下午四點半就變成了這樣的情景。太陽偏西了,食慾也減退了。

  香榭麗舍大街充滿陽光和人群,只見明亮和灰塵,這是構成榮耀的兩樣東西。馬爾利雕刻的大理石馬群,在金黃色的雲霧中豎起前蹄嘶鳴。馬車川流不息。一隊軍服華麗的近衛軍,由軍號開道,沿訥伊林蔭路走下來;土伊勒里宮的圓頂上飄著一面白旗,在夕陽的霞光中染上淡粉色。恢復路易十五廣場舊名的和諧廣場上熙熙攘攘,儘是興致勃勃的散步者。許多人佩戴著銀質百合花,吊在波紋閃光的白緞帶上——在1817年,那東西還沒有完全從胸前絕跡。有幾處的小女孩們跳起舞來,贏得圍觀者的掌聲,她們迎風唱著一支波旁王朝的頌歌。那支歌在當時很流行,旨在反對百日帝政,其中有這樣的疊句:

  把父親[177]從根特送還給我們,

  送還給我們的父親。

  一群群近郊居民,都穿著節日的盛裝,有些還模仿城裡市民,也佩戴著百合花。他們分散在大方場和馬里尼方場上,做套環遊戲,騎在木馬上旋轉;還有一些人在喝酒;幾名印刷所學徒工戴著紙帽,還可以聽得見他們的笑聲。一片光輝燦爛。無可否認,這個時期國泰民安,王權十分鞏固。當時,警察總監昂格萊斯就專門呈給國王一份密折,報告巴黎近郊的局勢,結尾這樣寫道:「陛下,根據全面觀察,絲毫不必擔心這些人。他們像貓兒一樣,無憂無慮而又麻木不仁。外省的平民百姓不安分,巴黎的百姓則不然。他們全是微不足道的小民,陛下,這種人,要兩個疊起來,才能抵得上您的一名士兵。京城民眾方面毫不足慮。顯而易見,五十年來,民眾的身量又縮減了,巴黎城郊的居民,比革命之前更矮小了。他們絲毫也不危險。總而言之,他們都是賤民,但是很馴良。」

  警察總監們不會相信,貓兒可能變成獅子,然而事實也的確如此,這就是巴黎人民的奇蹟。即便是貓兒,它們雖受昂格萊斯伯爵的極端鄙視,在古代共和國卻極受敬重,被人看作是自由的化身。在科林斯城廣場上就有一隻巨型的銅貓,仿佛為了襯託庇雷港的那尊無翅的智慧女神像。復辟時期的警察實在天真,把巴黎人民看得太「好」了。他們絕非警察所認為的「馴良的賤民」。巴黎對於法蘭西人,正如雅典人對於希臘人。任何人也沒有巴黎人睡得安穩,任何人也沒有巴黎人那樣明顯地輕浮而懶惰,任何人也不像巴黎人那樣健忘;然而,不要相信這一切,巴黎人盡可表現出十足的無精打采,但是一旦前頭有榮耀的事情,巴黎人就會無所不為。如果給他們一支長矛,巴黎人就會有8月10日[178]的舉動;如果給他們一支槍,巴黎人就會打一個奧斯特利茨那樣的勝仗。巴黎人是拿破崙的支柱,是丹東的後盾。祖國有危難嗎?他們就應徵入伍。要爭取自由嗎?他們就拆路石堆起街壘。當心啊!他們的怒發譜寫過史詩;他們的外套賽似古希臘人的短披風。當心啊!他們會把隨便一條格列內塔街變成卡夫丁峽谷。[179]時機一到,這郊區人就會長高,這矮個兒就會站起來,怒目相視,他們的氣息就會變成風暴,從這可憐孱弱的胸膛里,會呼出強風,吹動阿爾卑斯山脈的皺褶。革命掌握了軍隊,也多虧巴黎郊區人才能征服歐洲。他們唱歌,那就是他們的快樂。要讓他們的歌符合他們的性格,那您就看吧!如果唱來唱去只有《卡馬尼奧拉》[180]一首歌,他們就只能推翻路易十六;如果讓他們唱起《馬賽曲》,他們就會拯救世界。

  我們在昂格萊斯奏摺的邊上寫了這段注釋之後,再回到我們那四對情人身上。我們說過,晚飯快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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