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2024-10-02 02:17:59
作者: 周浩暉
晚十點零七分。南城外,長江邊。
兩輛警車開到小路盡頭停下,前方雜草叢生,已無車輛可入之道。
「車隻能到這裡,接下來得靠兩條腿走啦。」說話的人正是陸風平。他坐在前面那輛警車的後排中間,在他左邊坐著羅飛,右邊坐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謝頂男子。
那男子是蕭席楓。這次羅飛特意把他請來制約陸風平,以防後者藉機用催眠術對警方人員實施攻擊。
前排開車的是陳嘉鑫,副駕上坐著梁音。聽到陸風平這話,兩人同時回過頭來,似在等待羅飛的指示。
羅飛揮揮手:「下車!」
於是五人先後下車,後面跟著的那輛警車也下來三個幹練的刑警隊員。一行七人押送著陸風平一人,陣勢不可謂不浩大。
前方就是陸風平所說的廢棄碼頭了。右手邊是一大片鐵皮房子,看樣子應該是吞吐貨物用的倉庫,左手邊則是一片工地,裡面矗立著幾座塔吊。
陳嘉鑫掃了一眼周邊的環境,評論道:「這是拆了一半啊,怎麼停了呢?」
「這裡原本要蓋個度假村的。但據說環評沒通過,被人給舉報了。」陸風平「嘿嘿」一笑,又道,「前一陣不是剛換了個環保局局長嗎?其實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你就別操心這些閒事了。」陳嘉鑫轉過頭來白了對方一眼,「趕緊帶路吧!」
陸風平動動胳膊說了句:「先把這玩意摘了。」他已經換上了自己的長褲和T恤,但雙手仍然反銬在背後。
羅飛走上一步,態度堅決地說了聲:「不可能。」一邊說一邊用左手抓住了陸風平的胳膊。這時另外三名刑警也圍過來,隱隱形成了包夾之勢。
「行。」陸風平看看這架勢,把腦袋一晃道,「那就一會兒再說吧。」
羅飛扯了下陸風平的胳膊,問了聲:「哪邊?」
陸風平揚起下巴頦兒:「前面那條便道走個一百來米的,然後往右拐一點,那邊有個倉庫。」
「走。」羅飛拉著陸風平,一行人走上了便道。這條路介於工地與倉庫區之間,道路上堆滿了各種廢棄的建築垃圾。眾人在垃圾間穿行,速度想快也快不起來。區區一百多米的路程,足足走了有三五分鐘。
到了一個岔路口,陸風平停下腳步說了聲:「就這兒拐彎了。」他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往左手方向看去。
羅飛等人也跟著轉頭,左手邊是工地區域,月色中可以看到不遠處有一座高高聳起的塔吊。塔底透著燈光,看來雖然停工了,但工地裏仍有值班人員駐守。
羅飛記得剛才陸風平是說要往右拐進入倉庫區的,這會兒怎麼又轉向左邊?於是他便質疑道:「到底往哪邊走啊?」
「往右。」陸風平像是故意要開玩笑似的,突然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身,一下子又面朝右邊的倉庫區了。
羅飛等人也跟著轉過來,眾人押著陸風平向著右邊的岔路走去。走出幾步之後,羅飛感覺身邊似乎少了個人,回頭一看,卻見梁音仍站在岔口上,猶豫不前。
羅飛便喚了聲:「哎,你怎麼不走啊?」
梁音看了羅飛一眼,心裡有話卻欲言又止的樣子。躊躇片刻之後,她彎腰揉了揉腳脖子,說:「這路太難走,我不過去了。」
羅飛微微皺起眉頭,他知道梁音這是在找藉口。也許是因為曾經的經歷,所以不願親臨現場吧。羅飛這般猜測。他也不想勉強對方,便點頭道:「那你就在這裡等著吧,別亂跑。對講機帶好了,保持暢通。」
梁音「嗯」了一聲,站在路口上左右看看,頗有些無聊的樣子。
羅飛急著去營救胡盼盼,這便繼續押著陸風平往前走。眾人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穿梭著,又拐過了兩個彎,最後陸風平終於停下腳步,說了聲:「就是這裡了。」
羅飛放眼打量,卻見面前出現一間破敗的倉庫,鐵門緊閉。那倉庫的外牆已斑駁不堪,鐵門倒是嶄新鋥亮的。
羅飛問陸風平:「這門是你裝的?」
「是啊。」陸風平坦然道,「要藏人的嘛,屋子都無所謂,門總要像個樣子。」
羅飛走到近前瞧了瞧,發現在門鎖位置沒有鑰匙孔,隻有一塊金屬觸片,他便轉過頭來詢問:「這門怎麼開?」
「指紋的。」陸風平一邊說一邊聳了聳肩膀,把銬在背後的雙手舉了起來。
之前羅飛不肯給陸風平打開手銬,後者放話「一會兒再說」,伏筆原來在這兒埋著呢。
羅飛卻不搭對方的茬,反而對陳嘉鑫努了努嘴,說了聲:「幫他個忙。」
陳嘉鑫會意,揪著陸風平轉了個身,把他的後背對著那個指紋鎖,然後問道:「哪個指頭啊?」
「右手大拇指。」
陸風平話音剛落,陳嘉鑫便拽著對方的右手大拇指向著鐵門上的金屬觸片按過去。因為觸片的位置較高,陸風平反銬的雙手也被拽得向上擡起。他咧嘴喊道:「哎喲,疼,疼!」同時不由自主地彎腰前傾,屈成個蝦米似的。
「疼?」陳嘉鑫冷笑一聲,「你就忍著點吧!」說完手腕一發力,將對方的那根大拇指狠狠地按在了金屬觸片上。在陸風平的慘叫聲中,門鎖解開了,鐵門自動向著左側平滑過去,讓開了通往倉庫的門洞。
戶外還有些許月光,倉庫內則是黑暗一片。考慮到陸風平至少還有一個幫手,羅飛不敢貿然走進這黑乎乎的未知之地,他吩咐陳嘉鑫道:「你帶兩個人,先進去查看一下。」
陳嘉鑫領命點了兩名刑警。三人右手持槍,左手掏出警用手電,擺出標準的夜戰姿勢,然後三人呈三角掩護隊形,慢慢向著倉庫內搜索而入。羅飛則和另外一名刑警押著陸風平在門外等候。
大約兩分鐘過後,陳嘉鑫獨自從倉庫內返回,他來到羅飛面前匯報導:「羅隊,那女孩在裡面呢。」
「哦?」羅飛立刻追問,「情況怎麼樣?」
「暫時沒什麼危險,但她被關在一個鐵籠子裡,帶不出來。」
鐵籠子?羅飛轉頭瞪了陸風平一眼,那意思是你挺會玩的啊!陸風平撇了撇嘴,為自己辯解道:「關在籠子裡也是為了她的安全嘛。她出不來,別人也進不去,對不對?」
羅飛懶得搭理對方,又問陳嘉鑫:「裡面的情況摸清楚了嗎?」
陳嘉鑫點著頭說道:「裡面進深挺大,但空蕩蕩的,不可能藏人。另外我們貼著牆壁搜了一圈,確認就隻有這裡一個出入口。」
羅飛轉過來問陸風平:「你說有個幫手的,不在裡面?」
「他每天早上來一趟。」陸風平頓了頓,又壞笑道,「他那個指紋,隻能開這扇鐵門,又進不了籠子,這麼晚還待在這裡幹什麼?」
既然是這樣,那隻要明天早上在這裡設伏,應該就可以抓住那個傢夥。不管此人是幫兇還是被催眠術所操控的傀儡,他都是個重要的知情者。不過這事可以先放一放,現在首當其衝的急務還是要將胡盼盼先解救出來。
「我們進去吧。」羅飛下達了命令,同時他吩咐處在最後方的那個刑警,「薛冰,你留在屋外警戒。」
薛冰響亮地應了一聲:「是!」他既高大又強壯,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
羅飛和陳嘉鑫一邊一個押著陸風平,蕭席楓跟在他們身後,一行四人走進了倉庫。一進去就看見正中央位置果然有個鐵籠子。先前進入的那兩個刑警正圍在籠子前面,用各種辦法想把那個籠子打開。
陸風平忽然嗅了嗅鼻子,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你說這屋子裡的酸味怎麼就散不掉呢?」
經他這麼一說,羅飛也下意識地嗅了嗅鼻子,確實,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酸味。
卻聽陸風平又說道:「這個倉庫以前是用來儲存硫酸的。最濃的那種,稍微沾上一點點,就叫你皮開肉綻。」
羅飛皺起眉頭。旁邊的陳嘉鑫則用手電往四下裏照了照。羅飛借著光柱打量,卻見牆角裏還殘存著一些大號玻璃瓶。瓶子雖然空了,但瓶身上貼著的諸如「強腐蝕性」「危險」之類的警示標籤仍清晰可見。
就在這時,蕭席楓向前趕了兩步,來到羅飛身旁低聲耳語:「小心,別跟他的思路走。」
羅飛一驚,意識到陸風平正是在施展催眠話術呢。這些看似無關的言辭悄然間增加了現場的緊張氣氛,而這也許正是對方想要營造的效果,如果由著這傢夥再說下去,恐怕要真的著了他的道呢!
想到這一層,羅飛趕緊呵斥一聲:「別說了!」同時伸左手用力別住了對方的手腕。陸風平一通慘叫:「哎喲,疼疼疼!」隨後不得不老實住嘴。
羅飛又提醒陳嘉鑫:「別聽他胡說,按我們的計劃行事。」
陳嘉鑫「嗯」了一聲,把手電光打回到前方的那個籠子。一行人又走了七八步,來到了籠子近前。
那籠子大約一人多高,全部由指頭粗的鐵條焊接而成,相鄰鐵條間距大約在十厘米左右。籠子下半部分呈圓筒狀,上部則倒扣著一個半球,在半球的頂端還有一個粗粗的掛鉤,整體形狀活脫脫就是一個放大版的鳥籠。籠子裡甚至還有一根貫穿左右的大麻繩,就像是鳥籠裏供鳥兒起落的棲杆。
但那麻繩上並沒有鳥兒棲息,倒是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那女孩身著一襲白裙,容貌清秀,正是失蹤多時的胡盼盼。
「胡盼盼?」羅飛喚了一聲,「我們是警察,我們來救你了!」
女孩卻沒什麼反應,她坐在麻繩中部的一塊木闆上,前後搖晃著身體,像是在盪鞦韆。她的目光有些呆滯,視線散亂,一條長長的麻花辮在她腦後晃來晃去,像是蠱惑人心的鐘擺。
羅飛問陸風平:「你把她催眠了?」
陸風平笑了笑,竟有些得意:「她現在隻會聽我一個人說話。」
羅飛雖然憤恨,但這會兒也顧不上和對方計較,把左手一揮道:「先把人弄出來再說。」
先前進入的隊員匯報導:「這籠子挺結實的,搗鼓不開。」這兩人已經和籠子較了半天勁了。
羅飛隻好又問陸風平:「怎麼開啊?」
陸風平努努嘴:「還是指紋鎖,在裡面呢。」
羅飛把臉湊到鐵籠邊細看,果然在籠門內側找到了一個指紋鎖。陸風平「嘿嘿」一笑,又把銬在背後的雙手擡了一下。
羅飛明白對方的意思。這次指紋鎖是裝在籠子裡的,要想開鎖必須把手從鐵條縫隙裏探進去。而這個動作戴著手銬是絕對無法完成的。
看來陸風平在手銬這事上終究憋著勁要扳回一局來。而羅飛也不願輕易讓對方得逞,他皺起眉頭,思量著有沒有什麼變通之策。正在這時,他腰間的對講機響了起來,有人在呼叫:「羅隊,羅隊。」聽聲音正是在門外警戒的薛冰。
羅飛拿起對講機應了一聲。
薛冰提醒道:「你注意一下,倉庫門關上了。」
羅飛等人回頭一看,原本透著夜光的門洞已經找不到了,打手電一照,果然那鐵門已經重新關死。
「這門就這樣,隔幾分鐘就會自動關上。」陸風平主動解釋道。
「出門也要指紋?」
「是啊,要不要我過去弄開?」
胡盼盼還沒救出來呢,現在開門也沒什麼意義。羅飛敲了敲鐵籠子:「先開這個門。」
陸風平再次晃了晃反銬在背後的雙手。
羅飛隻好作出讓步,說道:「得了,先給他打開吧。」同時沖身旁的屬下們使了個顏色。
陳嘉鑫掏出鑰匙,給陸風平打開了手銬。另外兩名刑警則持槍在手,在陸風平身後呈左右夾擊之勢,隻要對方稍有異動,輕則動武,重則開槍。
手銬被摘除之後,陸風平的雙手終於重獲自由。他心滿意足地抻了個懶腰,感慨道:「哎呀,這還真是憋死我了。」
陳嘉鑫推了陸風平一把:「別廢話,趕緊開門!」
陸風平來到鐵籠邊,他一邊把右臂探進鐵籠內,一邊凝目注視著不遠處的胡盼盼。他的目光似乎帶著某種魔力,一直不語不動的女孩忽地站起身來,向著陸風平所處的方向緩緩走去。陸風平微微一笑,轉過頭沖羅飛等人問了聲:「還記得這倉庫是裝什麼的嗎?」
因為之前受到過蕭席楓的提示,沒人去搭陸風平的話茬。但所有人的腦子裡都蹦出兩個字來:硫酸!
就在這時,陸風平把拇指貼上了鐵籠裏的那個金屬片。籠門並沒有打開,取而代之的是倉庫內發生的另外一些反應:大量液體突然從天花闆上噴灑下來,澆淋在羅飛等人的身上。同時從鐵籠正上方垂下了一個大鐵鉤,正好落在籠頂位置。
莫名受到液體的侵襲,而腦子裡關於硫酸的印象尚未散去。這兩種效果合二為一,頓時令羅飛等人產生本能般的應急反應——他們全都低頭彎腰,一邊用手臂遮擋頭臉部的要害,一邊忙亂地騰挪躲閃。
隻有陸風平泰然自若,他拉起從天花闆上垂下來的那個鐵鉤,掛在了鐵籠的頂部。這時胡盼盼已經走到了陸風平面前,兩人之間隻隔著幾根鐵條。陸風平把雙臂全都伸進鐵籠內,雙腳也踩在鐵籠的底部,然後輕聲說了句:「抱住我。」女孩很聽話地張開雙臂,兩人隔著那鐵籠緊緊相擁。
在鐵籠外忙亂躲避的那群人中,蕭席楓首先回過神來。他站直了身體大喊:「別躲了,這不是硫酸,是水,都是水!」
羅飛聞言驚醒。的確,那些液體淋在身上觸感冰涼,若是酸液應該灼熱難當才對。他意識到這是陸風平玩的心理技巧,連忙穩住心神。再擡頭看時,卻見那個鐵籠竟已從地闆上騰空而起,正向著天花闆的方向上升而去。他連忙跑上兩步,想把陸風平從籠子上拽下來。但他已經晚了,那籠子已經升到了兩三米的高空,非人手所能觸及。
陳嘉鑫等人也陸續從慌亂中恢復,一名刑警舉槍怒喝:「快下來,要不然我開槍了。」
陸風平歪過頭來,居高臨下地一笑:「想開你就開呀。」
那刑警咬著牙,怒極卻又無可奈何。他不是不想開槍,而是不敢。因為陸風平和胡盼盼抱得那麼緊,幾乎就成了一個人。若是向陸風平開槍,必然也會傷及到無辜的女孩。
鐵籠繼續上升,很快就觸到了倉庫頂部。隨著一陣「喀啦啦」的響聲,屋頂竟被籠子輕鬆撞破,形成了一個碩大的窟窿。鐵籠從窟窿裏鑽過去,飛入了蒼茫的夜色。
月光從屋頂灑進來,照在屋中眾人高高仰起的臉龐上。他們全都是一臉錯愕的神色,片刻之後,卻聽陳嘉鑫悵然嘀咕道:「我操,還真他媽的會飛啊!」
羅飛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大喊一聲:「那個塔吊!」
塔吊?陳嘉鑫也想起來了。在前往倉庫的路上,陸風平曾經在小路拐角處停留,當時他向著工地方向張望,而那裡正矗立著一座塔吊!現在陸風平隨著鐵籠升空,雖然倉促間沒有看出個究竟,但事出總有因果,冷靜下來一分析:能讓這鐵籠升空的工具,除了塔吊,還能有什麼呢?
想通這原委,陳嘉鑫忙喊道:「快追!」一邊喊一邊往倉庫外跑。陸風平雖然被塔吊拉上了天,但他總有落地的時候,隻要警方能及時趕上,也算是亡羊補牢。但陳嘉鑫隻跑出兩步便停了下來,沮喪地說道:「我們出不去啊!」
的確出不去。因為倉庫的鐵門已經鎖上,要想打開,必須用陸風平的指紋來開鎖才行。
「羅隊羅隊!」羅飛的對講機又響了,呼叫者還是在屋外警戒的薛冰。
羅飛立刻應答:「在!」
「屋裡出什麼事了?怎麼有東西飛出來?」薛冰的語氣頗為困惑。他察覺到了異常狀況,但月色朦朧中,又難以看清端倪。
「陸風平跑了,是那個塔吊在拉著他,你趕緊去控制吊車指揮台!」羅飛隔著對講機下達了命令。
薛冰站在倉庫外,他看著懸掛在半空中的那個鐵籠,神色有些發怔。這事太過誇張,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就在這時,警方頻道中又有一個聲音說道:「明白明白,我這就上指揮台控制塔吊!」
羅飛聽到這聲音愣了一下:「梁音?你在哪兒呢?」
「我就在塔吊下面呢,我這就上去!」梁音的聲音果斷而又急促,聽得出來,她已經開始付諸行動了!
「不不不!你別一個人去,危險!」羅飛焦急地喊道。
羅飛的聲音傳到了對講機的另一邊,手持著對講機的人正是梁音。她並未聽從羅飛的勸阻,孤身一人走進了塔吊下方的簡易電梯。她按動了上行鍵,電梯啟動,向著此行的目的地——塔吊控制台而去。
梁音知道自己所處的境地。在那個控制台上必然有著陸風平的幫兇,而自己隻是一個文職女法醫,既不會拳腳,更沒有武器,她該如何面對即將到來的兇險搏鬥?
但她又來不及想那麼多。她隻知道,自己絕不能讓那個傢夥從警方的羅網中逃走,這是她必須完成的使命!
當電梯停下的時候,梁音擡起手腕,親吻著那串玉珠。一腔熱血湧上她的心頭,她突然間感受到巨大的勇氣。
電梯門開了,前方就是半空中的塔吊控制台。梁音看到一個黑衣人背對著自己,正在專心緻志地擺弄著控制台上的操縱杆。
「停下,別動!」梁音大喝了一聲,「我是警察!」
黑衣人轉過頭來,他戴著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大部分面容。當看清來者是個女人時,黑衣人輕蔑地笑了一聲,然後他轉身繼續操控吊車,完全視梁音為無物。
長長的吊臂已經在空中轉過了小半個圓圈,現在正吊著那鐵籠慢慢著地。梁音知道鐵籠著地之時就是陸風平逃脫之日,她絕不能容忍此事發生。於是她「啊」地大喊了一聲,向著那黑衣人猛撲了過去。
黑衣人的身體堅硬如鐵,在梁音一撞之下,竟沒有晃動分毫。他穩穩把持著操縱杆,將懸吊著的鐵籠慢慢落在了地上。梁音愈發焦急,她使足力氣想去搶奪操縱杆。黑衣人見狀「嘿」地冷笑了一聲,忽地轉身用胳膊箍住了梁音的咽喉。梁音頓時覺得呼吸窘迫,她掙紮了幾下,但根本無法掙脫對方的束縛。很快,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的思維也漸漸停滯。
「不,不行!我不能這樣屈服!」梁音在心底吶喊著。她使足了最後一絲氣力,擡腳踢向那個黑衣人。黑衣人隻是略略一躲便避開了梁音的攻擊,那一腳最終踹到了操作台上。塔吊的運行軌跡突然間出現了劇烈的變化,吊臂迅速轉了半個圈,同時臂端高高擡起。而在吊臂的另一側,一個碩大的沉重之物應勢而落。
「砰!」伴隨著沉悶的響聲,方圓百米的大地都為之震顫。而梁音也同時失去了意識,軟軟地癱倒下去。
此時薛冰正往塔吊方向疾奔,腳下地面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令他驀然一驚。隨即便聽到羅飛在對講機內呼叫:「外面怎麼回事?」
「不太清楚。」薛冰剛才隻顧奔跑,並沒有看到重物下落的過程。此刻他停下了腳步,擡頭四下觀察,卻見不遠處塔吊的吊臂似乎失去了控制,正搖擺著往地面方向垂落,於是他又補充了一句:「好像是塔吊那邊出事了。」
羅飛連忙呼喚:「梁音?梁音?」但得不到任何回應。羅飛急了,提高嗓門喊道:「薛冰!你快去塔吊那邊增援!」
薛冰也知道形勢兇險,立刻發足狂奔。這一路猛衝,終於來到了塔吊下。附近掃了一圈,沒有看到梁音的身影。再擡頭觀察,卻見通往控制台的電梯正懸在高處。薛冰估計梁音已經上去了,便走上前按動了電梯鍵。絞盤帶動了鋼纜,電梯轎廂開始往下滑行。
薛冰把對講機別在腰間,雙手持槍,保持著最高的警戒狀態。電梯向地面滑墜,越來越近,最後終於停穩。薛冰把槍口對準電梯門洞,蓄勢待發。伴隨著「吱嘎嘎」的怪叫聲,轎廂門慢慢地打開了,裡面卻是空無一人。
薛冰見狀便向電梯內走去,想要上塔吊操控台查看。當他走到轎廂門口時,忽聽得頭頂處傳來細微的響動。他心中一驚,忙擡頭察看,卻見一個黑影正從轎廂頂部翻身騰躍而下,倏忽間已落在了自己身後。薛冰暗叫:「不好!」急要轉身卻已經晚了。那黑影揮起右臂,用掌根處在薛冰後腦部位重重地拍了一下,薛冰喊也沒喊一聲,便像根麵條般墜落倒地。
等薛冰悠悠醒轉,他發現自己正斜躺在梁音懷中,而後者正用拇指尖掐著薛冰的人中。看見對方醒轉,梁音鬆了口氣,問道:「怎麼樣,沒事了吧?」
薛冰說了句:「沒事。」同時騰地站了起來,神色警惕如同驚弓之鳥。
梁音又遞過一把手槍:「這是你的槍吧?」
薛冰點點頭,把槍接過來。再一摸腰間,又問:「我的對講機呢?」
「找不到了,我的也找不到。」梁音無奈地聳聳肩膀,然後又擡手往右前方一指,「先別管這些了,快跟我去那邊。」
「怎麼了?」
「我看到陸風平往那兒跑了。」梁音的語氣頗為焦急。
薛冰一揮手槍道:「快追!」於是兩人一同往那個方向追過去。跑了有兩三分鐘,他們轉過工地上的一個渣土堆,來到了一小片空地上。
梁音眼尖,首先看到了什麼:「籠子在那裡呢!」
薛冰也看到了。就在三四十米開外,地上矗立著一個鐵製的大籠子,籠子裡依稀可見一個身穿白裙的女孩。
梁音加快腳步。薛冰則握緊手槍,生怕又發生什麼變故。不過這片區域相對空曠,遭遇埋伏的可能性倒不大。
很快梁音便來到了籠邊,她看了眼被關在籠內的女孩,問道:「你就是胡盼盼吧?」
女孩慢慢轉動著眼珠,目光從梁音身上掃過去。她沒有回話,表情木然。
薛冰舉著手槍,以戰鬥姿態墊步上前,壓低聲音問了句:「怎麼回事?」
「是胡盼盼。」梁音確認了女孩的身份,然後又分析道,「她的狀態不太正常,很可能被催眠了!」
「現在怎麼辦?還追不追?」薛冰的視線越過鐵籠繼續往前方延伸。他注意到這片空地衝出去的話會一直通往江邊,如果陸風平想逃跑,這個方向的確值得考慮。
梁音沒有直接回答,她往四下裏看了看,忽地拉了薛冰一把,低聲道:「有人過來了!」
薛冰順著梁音的視線看去,卻見先前他們經過的那個土堆後面有光線閃動,很明顯是有人正打著手電往這邊走來。他連忙將手槍平端,做好戰鬥的準備。
片刻之後,一個人影掠過土堆,但隨即又退了回去。想必是對方也看到了薛冰和梁音,一時間不敢貿然上前。
薛冰悄聲對梁音道:「你趕快找個地方隱蔽起來。」
梁音反問:「你呢?」
「我得守在這裡。」薛冰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身後的那個鐵籠,意思說解救對象在這兒呢,我能就這麼走了嗎?
梁音道:「那我也不走。」
薛冰有些著急:「你在這兒幹嗎?手無寸鐵的,有什麼用?」
「你能耐什麼呀?」梁音白了對方一眼,「你那手槍還是我給撿回來的呢。」
薛冰一怔,心中不爽卻又反駁不了。正尷尬間,忽聽對面有人喊話道:「是薛冰嗎?」
薛冰和梁音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了句:「是羅隊!」梁音隨即揮著手跳將起來,大喊道:「羅隊,我是梁音。我們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