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被催眠的警察會做出什麼事 01
2024-10-02 02:12:17
作者: 周浩暉
有了網絡這個便捷的渠道,龍州發生離奇案件的消息迅速蔓延開來。網友們在轉載過程中又添加了自己的想像,各種有意無意的誇張傳言開始漫天飛舞。
媒體當然也要積極跟進。他們的文章內容不能太離譜,但筆法卻更加精妙。有一篇報導的標題叫做「催眠師入侵龍州」,短短七個字,不僅把人物、事件、地點交代得清清楚楚,更將懸疑和緊張的氣氛烘托到了極緻。
在龍州當地此事更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公安局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了,市民們除了關心案件進展外,也對即將到來的催眠師大會表達出相當的敵意,甚至有人要求警方立刻將與會的催眠師全都抓起來,以保障龍州居民的安全。
這一切似乎都在印證淩明鼎的猜測,那傢夥的目的就是要把這次催眠師大會徹底攪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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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飛也認可現在的偵查方向。先把那幾個可疑目標盯好,同時要保證催眠師大會正常舉行。對方的目的沒有達到,很可能要有進一步的動作,那時候他的狐狸尾巴可就暴露出來了。
具體負責監控行動的是三個老刑警,性格沉穩,經驗豐富,小劉則居中協調聯絡。雖然淩明鼎一再強調那幾個傢夥很難對付,但羅飛相信自己的手下能夠勝任這份差事。
下午羅飛帶著陳嘉鑫去了醫院,他們約好和淩明鼎一道看望「殭屍事件」中的受害司機。就案件本身來說,刑警隊和中華催眠師協會都是相關人員,去探望一下受害者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能獲得一些額外的線索,那就更好不過。
雙方在醫院門口碰了面。和淩明鼎同行的還有他的秘書小袁。那女人換下了職業裝,穿了件鮮艷的毛衣。原本盤起的髮型也散開了,黑髮長長地披在肩頭,倒也嫵媚動人。
受害人名叫胡友東,男,二十八歲,單身,酒吧駐唱歌手。案發後送入人民醫院,經過一天的搶救,基本度過了生命危險期。現正在重症監護病房繼續接受治療。
羅飛來之前已經和院方打好招呼,主治的彭醫生專門到病房樓前迎候。隨後一行人便向著重症區走去。到了病區入口處時,卻見有一男一女正在門口糾纏。女的是個穿護士服的姑娘,正埋頭要往病區裏走,她身後跟著個三十多歲的瘦高男子,拉拉拽拽地不知想做些什麼。
那姑娘幾次想把男子甩開,後者卻一直拉著她不放,嘴裡還不停地嘮叨。姑娘終於忍受不住了,她回過頭來斥聲道:「你不要再說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把你帶到病房去!」
醫院是個單調到乏味的地方,但是當這姑娘轉過臉之後,眾人眼前便驀然間充滿了亮色。
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子。烏黑的秀髮,纖巧的眉頭,動人的大眼睛,修長的睫毛,挺拔的鼻樑,嬌俏的嘴唇……每一個部位都像是藝術家手中最富靈感的傑作,這些傑作點綴於江南女子特有的細膩柔嫩的肌膚之間,構成了一張毫無瑕疵的曼妙臉龐。
而臉龐上最令人怦然心動的,無疑便是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黑得如浩渺的夜空,白得如輕盈的雲彩,粼粼波光傾灑在黑白交匯間,清澈見底,透徹通靈。如果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這扇窗戶一定連接著世界上最純淨的天堂。
即便冷靜如羅飛般的男人,見到這樣美貌純潔的女子,也禁不住要在心底讚嘆造物主的慷慨恩賜。
彭醫生顯然與姑娘熟識,他向前緊趕了兩步,過問道:「怎麼回事?」
「這個記者想採訪4號床的病人,非要我把他帶進病房去。我怎麼說他都不聽。」姑娘瞪大了眼睛,嘟著嘴,看起來既生氣又委屈。即便帶著這樣的情緒,她那張小臉仍然可愛得如同天使。
原來是個記者,居然找到這裡來了!羅飛皺起眉頭,本能般地為那姑娘憤憤不平。
彭醫生張開手臂將瘦高男子攔在一旁,解釋說:「對不起,前面是重症監護室,除了醫生護士外,其他人不能隨便進入的。」
記者並不肯罷休,他轉頭看著羅飛等人,不滿地問道:「那他們幾個呢?也是醫生護士嗎?」
那姑娘也轉過頭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幾個不速之客,當她看到淩明鼎之後,目光便驀地一亮,驚喜叫道:「淩老師,您怎麼來了?」
淩明鼎剛才就覺得這個美女很眼熟,現在聽到「淩老師」這個熟悉的稱呼,一下子想了起來:「你是夏夢瑤?」
姑娘展顏歡笑:「您還記得我呢!」她這一笑如春花綻放,明艷不可方物。
「你們認識?」彭醫生看看淩明鼎,又看看夏夢瑤,頗感詫異。
「她曾經是我的——」淩明鼎斟酌了一會兒,似乎難以表達雙方的關係,最後他用了個詞說,「朋友。」
夏夢瑤愉快地點著頭,看來她對這個稱呼非常滿意。
「那真是太巧了。」彭醫生指著夏夢瑤說道,「她就是專職照料胡友東的護士。一會兒正好陪你們去4號床。」
一旁的記者聽出些門道,湊上前詢問:「你們也是為了『殭屍』那樁案子來的吧?」
羅飛掏出證件展示了一下,冷冷說道:「我們是警察,請你迴避一下。」
「警察怎麼了?」那記者倒一點都不怯,他也掏出本證件,反譏道,「我是記者,這裡是公共場所,我有合法採訪的權利。」
羅飛眼神一凜,準備要治治這個狂妄的傢夥。這時淩明鼎卻搶上前伸手在羅飛臂彎處輕輕一拉一拍,意思是:讓我來。
羅飛會意,主動撤到一旁。淩明鼎直視那男子的眼睛,說道:「你想了解那案子?我就是個催眠師。」
男子一下子愣住了,他看著淩明鼎,眼神中充滿了困惑的意味。對方的雙眸中閃爍著某種神奇的魔力,令他的思維恍惚僵滯,同時又如磁鐵般吸住了他的目光,令他無法撤離。
片刻後,淩明鼎又用命令的口吻說道:「跟著我。不要亂走,不要亂說。隻能聽,隻能記。」
男子機械般地點了點頭。
淩明鼎便轉過身來,沖身邊眾人提議說:「帶上他吧。」
「帶上他?」羅飛不解地看著淩明鼎。淩明鼎已經被各種報導攪得焦頭爛額,現在卻要帶上這記者,這鬧的是哪一出?
淩明鼎微微一笑,說:「記者是柄雙刃劍,關鍵看筆桿子握在誰的手上。」
聽到這話羅飛心中一動,大緻便明白了。剛才淩明鼎與那記者視線交鋒時肯定施展了催眠的手段。那記者一心要窺看案件的隱秘,淩明鼎催眠師的身份正可直攻入他的心穴。以淩明鼎的催眠技巧,搞定這樣一個「敏感者」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現在這傢夥的思維已經被控制住,如果藉機讓他寫出有利於催眠師大會的報導,倒有可能在輿論陣地上扳回一城。
既然如此,羅飛對這個提議便沒什麼意見。不過彭醫生礙於院方的規定,倒說:「這事有點不妥吧?」
「彭醫生,請你放心。」淩明鼎很自信地勸說對方,「他會老老實實聽我的話,絕對不會亂來。」
彭醫生還是猶豫。他轉頭看看夏夢瑤,似乎在徵詢同事的意見。
「請您相信淩老師,他的話從來不會錯的。」夏夢瑤堅定地說道,她與彭醫生對視著,雙眸又黑又亮,清澈見底。
彭醫生被如此純淨的目光打動了,他終於點頭道:「好吧。」
於是一行人便進了重症監護病區。一路上那記者緊跟在淩明鼎身後,亦步亦趨,既不多說話,也不東張西望,老實得像個木偶一般。很快到了目標病房前,正遇見另一個護士從房間裡走出來,手裡端了個裝藥的托盤,愁眉苦臉。
彭醫生迎上前問了句:「情況怎麼樣?」
護士訴苦道:「病人不肯吃藥。」
彭醫生無奈地輕嘆一聲,轉身向眾人解釋說:「現在是沒有生命危險了,但病人的精神壓力很大,一直拒絕配合治療。」
那記者捕捉到了想要的信息,他立刻掏出一個小本,埋頭記錄起來。與此同時,夏夢瑤走上一步從同事手中接過托盤,說了聲:「讓我再去試試吧。」
「不。」淩明鼎伸手將夏夢瑤攔住,說,「讓我來。」姑娘對他的話語毫無抗拒之力,立刻將托盤乖乖地交到了對方手中。
「我先進去,你們在外面等我。」淩明鼎和眾人打了個招呼,擡腳便準備往屋內走。彭醫生感覺有些不靠譜,忙拉住他問道:「你這是……」
夏夢瑤又在一旁敲起邊鼓:「讓他進去吧,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心理醫生。」
「哦?」彭醫生鬆開手,聳聳肩膀說道,「那你就進去試試吧。」
淩明鼎把虛掩的房門輕輕推開,屋中人感覺到有人要進入,便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吼。那吼聲中飽含著絕望和憤怒,令人不寒而慄。
眾人聞聲盡皆動容,唯有淩明鼎泰然自若,他轉過頭掃視了一圈,最後看向了站在羅飛身後的陳嘉鑫。他似笑非笑地問了句:「你很緊張嗎?」
這句話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小夥子身上。隻見陳嘉鑫面色蒼白,嘴唇也在微微發抖,情緒果然很不正常。
羅飛用胳膊肘杵杵自己的手下,問道:「你怎麼回事?」
陳嘉鑫定定地看著半開的病房門洞,喃喃說道:「我真是沒用……是我害了他……」
原來小夥子又在自責了。那天在案發現場羅飛就看出陳嘉鑫心理負擔太重,他當時還勸慰了小夥子幾句。現在案件的受害人就在一牆之外,對方承受的痛苦通過那聲嘶吼蔓延開來,正侵襲到小夥子的心穴,令其深陷於悔恨和壓抑之中。
淩明鼎騰出一隻手來扶住了陳嘉鑫的肩膀。後者移過目光,兩人的視線碰撞了一下,淩明鼎趁勢說道:「沒關係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的話語如甘泉般滋潤著陳嘉鑫近乎乾涸的精神世界,於是小夥子的眼神中漸漸透出了期待的光彩。
淩明鼎也沒有多說什麼,他轉身推門獨自走進了病房。隨後房門輕輕地掩上,隔斷了屋內和屋外的世界。
眾人在靜默中耐心地等待著。半個小時之後,房門打開,淩明鼎再次出現在大家眼前。
彭醫生關心自己的病人,首先問道:「怎麼樣?」
淩明鼎沒有回答,他的目光首先尋到了陳嘉鑫。後者早已急切地看著他,卻又心懷惴惴不敢多言。
淩明鼎沖陳嘉鑫招招手說:「進來吧,他想先見見你。」
陳嘉鑫沒料到有這一出,他愣了一下,躊躇難定,隨後又轉過頭來看著羅飛,既像是等待對方的命令,又更像是某種求助。
羅飛觀察著淩明鼎的神色,感覺不是什麼壞事,便說了聲:「你先去吧,沒事。」
有了隊長的鼓勵,陳嘉鑫踏實多了。他跟著淩明鼎走進了病房。這次淩明鼎故意沒有關門,其他人雖然留在門外,但可以清楚地看到病房內的情形。
淩明鼎把陳嘉鑫帶到病床前。床上的病人身上插滿了治療管,臉上則纏著厚厚的繃帶,隻露出右邊的一隻眼睛,活像是從金字塔裏跑出來的木乃伊。
陳嘉鑫知道對方的左半邊臉幾乎被啃光,回想起那血腥的一幕,他仍覺得心驚膽寒。
「你別緊張。過來,走近一點……」淩明鼎用平和的話語聲引導著陳嘉鑫的一舉一動,「來,握住他的手。」
陳嘉鑫緩緩擡起自己的右手,雖然如灌了鉛般沉重,但最終還是和病床上的「木乃伊」的手握在了一起。
病人的右邊眼球轉動了一下,然後死死地盯住了陳嘉鑫的面龐。那目光像是一塊大石頭,死死地壓在陳嘉鑫的胸前,讓他幾乎無法喘息。
淩明鼎上前握住了病人的另一隻手,然後說道:「他就是現場的那個警察,那天就是他處置了你的案件。」
病人的情緒立刻激動不已,他的身體緊繃著,像是要拼命坐起來一樣。可他的體力是如此虛弱,根本不可能支持這樣的動作。他隻能緊緊地攥住陳嘉鑫的手,眼睛更像長了鉤子一樣,盯死了對方一眨不眨。
陳嘉鑫全身都僵硬了,頭腦中一片空白。恍惚之間,他聽見病人發出一陣「嗚嗚嗚」的怪聲。這聲音讓他汗毛倒豎,冷汗涔涔,他不知道這是絕望的控訴,還是憤怒的詛咒。
「嗚嗚嗚」的聲音還在繼續,同時病人開始搖晃手腕,似乎想要傳達些什麼。陳嘉鑫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說話,隻是他嘴旁也纏著繃帶,言語便含混不清。
陳嘉鑫的腦子亂糟糟的,沒有餘力去辨別這種奇怪的語言。他隻好怯然向一旁的淩明鼎請教:「他……他在說什麼?」
「他要感謝你——」淩明鼎微笑著回答,「感謝你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什麼?陳嘉鑫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彷徨著轉過頭,再次和病人的獨眼對視。這一次他敞開心扉去感受對方的精神世界,他看到對方專注的目光中閃爍著一些情感,有熱情,更有希望。
病人繃帶下的嘴唇又發出了聲音,陳嘉鑫終於聽出來了,那是兩個字:「謝謝。」
一個非常簡單的詞語,卻徹底釋放出處陳嘉鑫背負的所有壓力。小夥子一度想哭,但又強行將淚水憋在了眼眶中。他知道自己此前一直表現得很懦弱,從這一刻開始,他要變得堅強起來。
淩明鼎的兩手分別與陳嘉鑫和病人相握,他的雙臂展開,像是一個呵護著少年的兄長,然後他用堅定的語調說道:「沒有人能擊倒你們,你們要勇敢地走下去。」
三個人,三雙手,相互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心靈的力量在每一對握起的手掌中傳遞著,遮蔽了風雨,支撐起陽光。
這份情感也感染了屋外圍觀的眾人。大家無聲微笑,祝福兩個年輕人在精神世界中獲得新生。
片刻後,淩明鼎帶著陳嘉鑫離開病床,兩人重新回到門外。彭醫生迎上前,由衷讚賞道:「太棒了!」
「我的事做完了,接下來該輪到你們。」淩明鼎朝病房內努努嘴,先前那個藥盤依然放在床頭。
彭醫生心領神會,叫上兩個護士,欣然進房給病人治療去了。這邊淩明鼎又轉身走向了那個記者,詢問道:「剛才的事情你都看見了嗎?」
記者連連點頭說:「看見了,看見了!」
「寫出來!」
「是的,寫出來!」記者揮舞著手中的墨水筆,情緒頗為亢奮。看來他也受到了剛才那種氣氛的感染。
淩明鼎露出滿意的笑容。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中,進展良好。「我得抽根煙了。」他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一邊摸出香菸盒,一邊向著不遠處一扇敞開的窗口走去。走了幾步,他感覺身旁有人跟隨,扭頭一看,原來是羅飛。
淩明鼎把手中的煙盒沖對方晃了晃:「你也來一根?」
羅飛夾出一根香菸捏在手裡。他一般是不抽菸的,這會兒主要想和對方聊聊,便順勢陪一根。
淩明鼎掏出火機把香菸點好。他自己先抽了一口,煙霧在胸肺間縈繞了許久才徐徐吐出,這期間他一直遠眺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羅飛也淺淺地抽了一口煙,然後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是怎麼做到的?能讓一個絕望的人重新恢復生機。」
淩明鼎轉過頭,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倒半開玩笑般反問:「怎麼了?羅隊長也想學學催眠技術?」
羅飛搖頭道:「我對技術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他的心穴在哪裡?你又是怎麼破解的?」
「你說話總能戳在點子上。」淩明鼎凝神看著羅飛,語帶讚賞之意,「技術是次要的,隻要肯學人人都會。最終決定一個催眠師境界的,其實是他發現和破解對象心穴的能力。」
「哦?」羅飛也順杆子誇獎了對方一句,「我知道你就是這方面的行家。」
淩明鼎笑了笑,開始解答羅飛先前的問題:「那人是個歌手,有自己的夢想,也一直很努力。但他的事業並不順利,快三十的人了,還隻能在酒吧裏混混場子。對他來說,成功的希望已經越來越渺茫,他焦躁不安,卻又無力操控自己的命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突然遭遇了這次意外。他失去了半張臉,對一個歌手來說,這種打擊是巨大的。他覺得自己的演藝事業完全被摧毀了,最後一絲殘存的希望就此破滅。對一個苦苦奮鬥多年的人來說,這樣的生命已變得毫無意義。」
「嗯。」羅飛聽得很專注,而天生的嚴謹態度讓他又多嘴問了句,「這些是你自己分析出來的,還是……」
「是他告訴我的。一個催眠師在做治療時,首先就要進入對象心靈深處,了解他的過去和現在,以及因此衍生出的種種情感——具體怎麼做,這屬於技術範疇,你要聽嗎?」
「不必了。還是說說你是怎樣把他的心穴修復好的。」
「修復?」淩明鼎嚴肅地搖頭道,「我可沒有。事實上心穴一旦形成,就永遠無法修復。」
羅飛挑起眉頭,對這樣的說法略感驚訝。
淩明鼎借著現成的例子解釋道:「比如說這個受害人,他是個不成功的歌手,在他職業生涯的末期,他的臉又損毀了。事情已經發生,對心靈的影響也已成為事實。時光無法倒流,心穴又如何修復?」
羅飛隻好換了一種提問方式:「那你對他做了些什麼呢?」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但我能改變他對事情的看法。這就好比在心穴上搭一座橋,讓他的精神世界偏向另外一個安全的通道,而不再糾纏於這個危險的陷阱。」
「那你是要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創造出一點新的東西出來?」
「是的。」
「你創造了什麼?」
淩明鼎把一口煙霧吐出來的同時,也悠悠地吐出了兩個字:「希望。」
「希望?」
「我讓他相信,這次意外並沒有摧毀他的人生,反而有可能成為他職業生涯的轉折點。」淩明鼎把手搭在窗框上,繼續說道,「作為一名歌手,他本身具備了成功的實力,他隻是缺少一個契機。而這次受傷就是他一直等待的契機。網絡的傳播和媒體的報導會讓他知名度大增,而受害者的角色則可以用來定位他日後的商業形象。當他復出的時候,他可以被塑造成一個堅強的鬥士,而人們對類似的故事總是充滿了興趣。這些收益遠遠超出了容貌受損付出的代價。聽完我這番分析後,他對人生又恢復了希望。」
「就這麼簡單?」羅飛凝思了片刻,總覺得還有哪兒沒說到似的。一個人遭受如此重創,還能把壞事想成好事,這得有多麼樂觀的心態基礎?
「就這麼簡單。」淩明鼎輕彈了一下菸灰,又道,「但是又不簡單。」
羅飛眼睛一亮,靜待下文。
「我剛才說了,我在對象的心穴上搭起了一座橋。這橋搭好之後,你會覺得很簡單。可事實上,你以為簡單的隻是這座橋的結構;而結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座橋的材質。」
羅飛皺著眉頭,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淩明鼎繼續解釋:「這座橋在建造的時候,必須取材於對象的精神世界。否則就會產生排斥反應——你把橋搭好了,卻無法獲得對象的信任。他不肯從橋上走,一切都是白費。」
羅飛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又問:「你這次具體是用了什麼材料呢?」
「我進入了他的回憶,探索那些令他印象深刻的往事,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東西。最後我找到了一件非常合適的材料。嗯,那件事發生在他的初中年代,懵懂少年,情竇初開。他暗戀班上的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是他的同桌。當時他的學習很好,而那女生的成績卻比較差。每次考試時,他都得到很高的分數,然後耐心地幫那女生講解。可惜那女生卻總對他不冷不熱的,好像一點都不了解他的良苦用心。
「後來一次考試正好趕上他生病發燒,考出的成績居然比那女生還差。他的心情糟透了,覺得那女生以後都會瞧不起自己。可結果卻恰恰相反,那女生這次格外地友好和熱情。隨後兩人的關係便發生了突破性的變化……這裡涉及一些個人隱私,我不便也無需細說。」
羅飛會意般笑了笑。他能理解那種朦朧的情感,少年以為自己表現得越好就越能博得女孩的青睞,可他不知道,女孩的自尊心這時卻成為兩人之間最大的隔閡。所以當少年偶然間發揮失常的時候,兩人倒更加親密起來。
「這是他青春期的第一次戀情,也是他人生最美好的回憶之一。」淩明鼎最後總結說,「那時的精神體驗已經深深地烙在他的潛意識裡。當我看到他的這段經歷,我就找到了搭橋所需的材料。我把他少年時那段情感上的波折嫁接在我的橋上,先是長久的努力而毫無回報,然後一次糟糕的意外,他自己以為完蛋了,結果卻峰迴路轉。當橋搭好之後,一切正如我所願,他完全接受了我的設定,毫無排斥反應,他在這樣的設定中甚至體會到了一種如初戀般的快感。」
話說到這裡,算是把整個催眠治療的過程講了個清清楚楚。羅飛回味了片刻後,又問:「他後來對陳嘉鑫表達謝意,這個橋段也是你安排好的吧?」
淩明鼎點頭道:「有了前面的心理鋪墊,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你可是幫了小陳的大忙——而且你今天帶他過來,就是要幫他這個忙的,對嗎?」
淩明鼎笑笑說:「小陳的情緒特別容易受外界事物的影響。所以我沒有對他直接催眠,隻做了個借力打力的設計就夠了。」
「是的。他很敏感。」羅飛眯起眼睛評價自己的新屬下,「這是他的缺點,但也是他最大的長處。有的時候我們也需要那種靈光一現的東西。」
兩人正聊得投機呢,身後忽有個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哎呀,這個病區是不能抽菸的,你們應該到屋外去。」
羅飛回過頭來,卻見說話的正是護士夏夢瑤。她臉上掛著笑吟吟的表情,隻是勸導,並無責怪之意。
「好好,對不起。我們不抽了,隻是聊聊天。」淩明鼎一根煙正好抽完了,順手把菸蒂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羅飛抽得慢,還剩半根呢,也跟著掐滅了。
夏夢瑤讚許地看著二人,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淩明鼎沖病房方向指了指,問:「那邊情況怎麼樣。」
「病人的精神狀態非常好,我想他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夏夢瑤說完之後頓了頓,忽又提議道,「淩老師,今晚我請你們吃飯吧。」
淩明鼎「哦」了一聲,不置可否。
「我們這麼長時間沒見面了,今天遇上不得聚聚嗎?」姑娘列舉著請客的理由,「而且,不管今天這事,還是以前的事情,我都得向您表達感謝呢。」
淩明鼎一邊斟酌著,一邊向病房門口瞥了一眼,片刻後他看著羅飛問了句:「羅警官,你去不去?」
羅飛「呵呵」一笑,心想:人家明明是要請你的,你卻問我,叫我怎麼回答?
夏夢瑤這時又轉過來勸說羅飛:「一塊兒去吧,反正也快到晚飯時間了,不會耽誤你們工作的。」
淩明鼎在一旁敲起邊鼓:「你去我就去。」
話說到這份上,羅飛也不好拒絕了,便說:「好吧。」
「太好了。」夏夢瑤欣然道,「我還有一刻鐘就下班,你們先等我一會兒。」說完她便先行告辭而去。
羅飛目送姑娘走遠後,問淩明鼎:「她就是想請你的,幹嗎非把我拉上?」
「一塊兒吃飯嘛。」淩明鼎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我們正好可以繼續聊聊。」
羅飛卻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地說:「不,你是別有用心的。」見淩明鼎還用無辜的目光看著自己,羅飛便衝著病房那邊一努嘴,又說:「你在平衡兩個女人的關係。」
陳嘉鑫和袁秘書在病房門口等待著各自的領導。先前夏夢瑤在的時候,淩明鼎曾往那個方向看過一眼,羅飛注意到袁秘書當時也在關注著這邊的動態,而且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正是看到袁秘書的表現之後,淩明鼎才開始詢問羅飛的態度。
「你既想答應小夏的邀請,又擔心那邊的美女鬧情緒。」羅飛把話說透,「所以你把我拖上,這樣飯桌上的氣氛就不至於太尷尬。」
淩明鼎也沒有刻意否認,他無奈地聳聳肩膀,說:「女人的天性——看到比自己更漂亮的同性時總是心存敵意。」
確實,自從夏夢瑤和淩明鼎偶遇之後,袁秘書的臉色一直就不太好。這點連羅飛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淩明鼎又怎能不知?不過他既然直言夏夢瑤是比袁秘書更加漂亮的女性,這說明袁秘書的嫉妒情緒並非是庸人自擾。
反正話也說開了,羅飛便順著話題問下去:「你和小夏好像不是朋友關係這麼簡單吧?」
「說朋友確實不準確,但也沒有你想得那麼複雜。」淩明鼎坦然說道,「她曾經是我的病人。」
「是嗎?」羅飛有些意外。淩明鼎的病人——那意味著心理上是有殘缺的。這樣一個美麗的、春意盎然的姑娘難道也有著不可告人的隱疾嗎?
淩明鼎看出羅飛心中所想,他輕輕地嘆了一聲,說道:「每個人都有心穴的。而這姑娘的心穴與其他人都不相同。她太純潔,太善良了,那種純潔善良差點害了她。」
這話讓羅飛愈發困惑,也愈發好奇。他凝目看著淩明鼎,等待對方作進一步的解釋。
淩明鼎向窗外看了一會兒,他的目光悠遠,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當他把目光轉回來之後,他開始向羅飛講述曾經的故事。
「我和小夏其實隻見過一面,而且已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是一個周末的傍晚,我在運河邊散步,當我經過一間小水榭的時候,我看到圍欄邊站著一個女孩。那女孩獨自一人看著滔滔的河水發呆,似乎有什麼心事。雖然我隻能看到她的側臉,但那份美貌已足夠讓我驚嘆。我記得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裙衫,湖風吹過,衣襟輕擺,就像是一朵盛開在水中的睡蓮。
「我悄悄地從她身後經過,不忍心打攪到她。但她還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便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和她的視線對了一下,立刻感覺有點兒問題。」
羅飛猜測道:「她的眼神不太對勁嗎?」
「是的。在一張美貌絕倫的臉上,卻有一雙充滿了哀愁的眼睛。那目光是如此的清澈,同時又是如此的悲傷。我能輕易穿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靈。我看到她的心中滿是淚水。我當即決定要幫助她擺脫心中的痛苦。」
一個悲傷的夏夢瑤會是什麼樣子?羅飛僅僅在腦海中想像了一下,竟也忍不住心生愛憐。他暗想,如果自己在場,一定也會主動去幫助那個女孩。
「我走到了女孩身邊,和她聊了起來。女孩的情緒非常低落,也沒有什麼戒備心,所以我很容易就把她帶到了催眠的狀態。然後我便開始探索她的內心世界,包括她的身世、她的經歷、她的情感,以及她心中那些淚水的源泉。
「女孩出生在一個富足的家庭,衣食無憂,父母和睦。從小到大,她的生活中都充滿了歡笑和關愛。善良的天性加上後天良好的成長環境把女孩塑造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天使。她熱愛這個世界,她希望世界上的其他人都能和她一樣,生活得愜意幸福。
「長大以後,女孩選擇了護士這個職業,她覺得這個職業能夠救死扶傷,實現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美好祈願。她還主動要求分配在重症監護病房,這裡是最艱苦的崗位,也是她想像中最值得自己付出的地方。」
聽到這裡,羅飛禁不住由衷贊道:「真是個好姑娘。」
「可她卻差點毀了自己。」淩明鼎苦笑著說道,「她的心靈過於純潔善良,根本無法承受重症監護病房那種沉痛的衝擊。」
「你的意思是,那裡的情況太悲慘了,她心理上接受不了?」
淩明鼎點了點頭:「重症監護室裏都是些垂危的重病號,不管醫生和護士如何竭力挽救,還是會有人離開這個世界。而且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從不中斷。女孩進入了這樣的環境,就好像從天堂一下子來到了地獄的入口。那些被病痛折磨的垂死者,不斷發生的生離死別,持續衝擊著她的精神世界。她從沒想到世界上會有這麼多的痛苦,那些痛苦匯聚成潛流,侵蝕著她的心靈。當我那天在水榭上看到她的時候,她的心穴已經形成,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洞裡,填滿了悲傷和愧疚的淚水。」
「愧疚?」羅飛因為這個詞的出現感到不解。
「愧疚。」淩明鼎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她覺得自己是一名護士,救死扶傷是天職。所以每當有病人死亡時,她都會覺得自己很無能,沒有盡到應有的職責。這樣的心理壓力逐漸積累,卻沒有任何排遣的渠道。當我三年前遇到她的時候,這個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了。」
「嚴重到什麼地步?」
淩明鼎看了羅飛一眼,道:「那天她去運河邊,本來是準備跳水自殺的。」
「什麼?」羅飛驚嘆了一聲,隨即又後怕地咧咧嘴,「那她幸虧遇上了你,否則……」
「否則就是一個巨大的悲劇。」淩明鼎也感慨萬千地悠悠一嘆,「那麼美麗,那麼善良的女孩,如果就這樣結束生命,恐怕整個世界都會為之遺憾!」
還好這樣的遺憾並未發生。羅飛暗暗慶幸了一會兒,接著問道:「那你又給她搭了座什麼樣的心橋呢?」
「我告訴她,生老病死是天道輪迴,是任何人都無法避免的宿命。死亡並不意味著終結,而是一個嶄新的開始。對於每天都在病痛中掙紮的人來說,死亡更是一種解脫。所以你不必因為病人的死亡而悲傷,而自責。他們離開了這個世界,失去的隻是這個世界的痛苦;他們去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會充滿了新的希望。」
「這些道理倒是挺簡單的。」羅飛評論道,「如果我當時在場,大概也會用類似的話去勸說對方。」
淩明鼎攤攤手說:「但你沒有掌握催眠師的技巧,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羅飛剛剛學習了淩明鼎催眠胡友東的過程,知道對方不是在說大話:「是的。你能在現場控制住她的精神世界,並且用她內心原生的材質去搭建心橋。所以她很容易接受你的觀點,並對此深信不疑。」
淩明鼎擡眼望著不遠處,嘴角忽地浮現出一絲笑意。羅飛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見夏夢瑤正在款款走來。她換下了護士服,穿了身淡綠色的罩衫,清新如雨後的荷葉。
淩明鼎又轉目過來,衝著羅飛悠然自得地低語道:「效果就在眼前啊,我也不用再自誇什麼,對吧?」
羅飛也笑了。確實,面對三年後這個陽光撲面的美女,誰還能質疑當年那次心理治療的效果呢?
二十分鐘後,一行人來到了醫院附近的一家飯店。夏夢瑤已經定好了包廂,眾人把菜點好,然後便一邊喝茶一邊等待。
「夏小姐生活這麼自由,應該還是單身狀態吧?」袁秘書如拉家常般問了主人一句。
「是的,再拖下去都快成老姑娘了。」夏夢瑤調皮地自嘲著,「我的父母很著急呢,一直在催我。可我覺得有很多事還沒做完,這些事情比談戀愛什麼的重要多了。」
「哦?」袁秘書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著對方,片刻後又道,「人長得這麼漂亮,還有事業心。這樣的女人現在真是不多見。」
「袁姐也是單身吧?」夏夢瑤反問了一句,見對方默認了,便笑道,「你年紀比我還大呢,所以要說事業心的話,我還得向袁姐多學習。」
袁秘書的臉色僵了一下,隨即又擠出些笑容說:「我是身不由己。淩先生的工作太忙,連累我們也不得自由。你看,就算我現在來吃飯,其實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袁秘書說完之後還特意瞥了淩明鼎一眼,那意思似乎在向夏夢瑤宣告:雖然你是這場飯局的主家,但我才是陪在淩先生身旁的最親密的人。
淩明鼎嗅到了淡淡的火藥味,趕緊岔開話題說道:「你們別看小夏長得漂漂亮亮,文文靜靜的,其實是很有主見的姑娘。以她的家庭背景,完全能找個既輕鬆又體面的工作,可她卻偏偏要做護士。三年前我就勸她改行了,可你們看看,她到現在也沒聽我的。」
「淩老師,您冤枉我啦。」夏夢瑤嘟了嘟嘴,解釋說,「三年前我聽了您的教誨,確實把護士的工作辭掉了。後來我還離開龍州,南南北北去了不少地方。一個月前我才剛剛回到龍州,我也不算那家醫院的正式員工,隻是臨時去幫幫忙,算是義工吧。」
「是嗎?說說看,你都去過哪裡?」淩明鼎用手撐起下巴,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頭一年我參加了一個支教活動,去了青海山區,幫助那裡的貧苦孩子。」
「青海?那裡的海拔很高,基礎建設也很差,你能適應嗎?」
「確實很辛苦,但是很有意義。而且我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他們給了我很多幫助。這一年我的收穫非常大。」夏夢瑤一邊說一邊側過腦袋,似乎仍在回味著什麼。
「後來呢?還去過什麼地方?」
「第二年四川那邊發生了地震。我在震區待了很長時間,照顧那些失去了親人,同時又沒有自理能力的傷員;再後來我又去了南方,去幫助那些底層的打工者。」
「你幫他們?怎麼幫?」淩明鼎有些奇怪了。要說支教、救助傷員什麼的都能符合夏夢瑤的背景性格,可什麼底層的打工者,這和那姑娘真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去啊。
「那裡有很多黑工廠,工人們很艱辛,生活得毫無希望。所以我想用自己的經歷幫助他們得到精神上的解脫。」
夏夢瑤一說這話,旁邊的羅飛便想起一些事情來。於是他便提醒淩明鼎:「從去年開始,那邊的一家企業接連發生員工自殺的事件。這事大家應該都聽說過的。」
淩明鼎「哦」了一聲。的確,那家企業一年間連續發生了十三起員工跳樓的事件,此事曾被媒體廣泛報導。大概是因為夏夢瑤也有過自殺傾向,所以才想到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去幫助那些陷於困境的人們。這事牽涉到個人隱私,羅飛和淩明鼎各自領會了,就不再細說。
「你這幾年的生活還真是很充實。」淩明鼎讚賞地看著夏夢瑤,又問,「那你現在怎麼又回龍州了呢?」
「我知道您要舉辦催眠師大會,所以就回來了。」夏夢瑤坦率說道,「我不想錯過這次大會。是催眠治療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您更是我重生時的精神導師。所以我很想參與進來,幫助您一同把催眠事業發揚光大。我覺得這是一件能造福整個人類的盛事。」
造福整個人類的盛事,這聽起來多少有些誇張。不過姑娘真摯的情感還是讓淩明鼎頗為感動,他看著對方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了一句:「謝謝你的支持。」
夏夢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避開了對方的視線,恰好這時服務員端菜上來,姑娘便順勢招呼說:「來來來,別聊天啦,趕緊動筷子吧。」
她的語調熱情歡快,一下子便把眾人的胃口調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