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蓋尼米得上的插曲
2024-10-02 01:46:53
作者: (英)阿瑟·克拉克
「這裡的居民好原始好可憐哦!」米凱洛維奇哀嘆道,「我太震驚了……整個蓋尼米得竟然連一架演奏會用的平台鋼琴都沒有!當然,在我的電子合成樂器里,用極簡單的電子電路就可以模仿所有樂器的聲音。但是,施坦威鋼琴就是施坦威鋼琴,就如同史特拉小提琴就是史特拉小提琴,永遠是無法取代的。」
他的抱怨雖然是隨便說說而已,但已經在當地的知識分子間引起一些反彈。一個頗受歡迎的節目《早安,蓋尼米得!》甚至做了惡毒的批評:「這幾個所謂傑出的貴賓,老是以為比我們高尚。所到之處——包括地球和這裡——都宣稱能提升當地的文化水平……」
這項攻擊主要是針對威利斯、米凱洛維奇和穆芭拉,他們有點熱心過度,老想教化落後地區的人民。瑪吉·M(即穆芭拉)曾經在書中赤裸裸地描述朱庇特與艾奧、歐羅巴、蓋尼米得及卡利斯托之間的亂愛,簡直是淫穢不堪。宙斯喬裝成一頭白色公牛引誘水仙歐羅巴已經夠噁心了;他明知太太赫拉會打翻醋罈子,居然還試圖暗藏艾奧和卡利斯托,擺明了就是變態。不過最惹當地居民反感的是,書中的宙斯竟然性別錯亂,連美男蓋尼米得他也要。
說句公道話,這幾位自命為文化大使的貴賓,本意是值得稱讚的,但結果並不討好。他們知道會滯留在蓋尼米得上好幾個月,新鮮感一過,日子將很難挨,因此非找些事情來打發時間不可。況且,他們希望盡其所能造福周圍的人。不過,在這個地處太陽系邊陲的高科技地帶,不是每個人都有興趣領情,或者有時間領情。
另一方面,伊娃則適應得很好,頗能自得其樂。她雖然在地球上很有名氣,但在蓋尼米得這裡,認得她的人沒幾個。她可以在指揮中心的長廊和加壓圓頂建築物里閒逛,也沒有人會回頭看她一眼,或興奮地相互竊竊私語。沒錯,過去的她是很有名,但現在不過是一位從地球來的訪客罷了。
葛林堡和往常一樣,不多話、有效率、隨和,立即被蓋尼米得的行政和技術體系延攬,並且成為了好幾個顧問小組的成員。他的表現贏得許多讚賞,因此有人開玩笑警告他,不讓他回地球。
弗洛伊德則好整以暇地袖手旁觀艦上所有的活動,幾乎不參與。他目前最關心的,是如何與孫子小克里斯重建關係,並為他規劃未來。既然燃料槽里燃料存量只剩不到一百公噸的宇宙號已經安然降落在蓋尼米得,許多事情可以開始著手。
銀河號上全體船員基於感謝救命之恩,很快就和宇宙號的人打成一片。當一切修繕、檢測和加水等工作完成之後,他們就要一起飛返地球。有消息指出,勞倫斯爵士已經擬妥合約,要建造一艘更先進的宇宙飛船「銀河二號」,大家更是興高采烈。不過建造工作不會很快開始,因為他的律師和羅氏保險公司還有許多爭議有待解決。保險公司方面仍然堅稱,太空劫持事件屬於特殊刑案,不在理賠範圍之內。
說到這件刑案,沒有人被定罪,甚至連個被告都沒有。顯然此事計劃已久,可能有好幾年的時間,由一個有效率、有資金的組織在推動。南非合眾國大聲喊冤,並且說願意接受正式調查。聯合黨也表示憤慨,並且理所當然地譴責夏卡。
克羅伊格博士在所收到的郵件里經常發現憤怒的匿名信,指控他是個叛徒,但他一點也不意外。信件通常以南非文書寫,但偶爾會有一些文法上或措辭上的小錯誤,使他懷疑這是某種反情報作戰的一環。
經過幾番考慮之後,他將這些郵件送交給了星際警察——「也許他們早就有了。」他告訴自己。星際警察對他表示感謝,但如他所料,什麼也不肯說。
小克里斯、張二副以及銀河號上的每個船員,都分別在不同的時間接受最好的晚餐(就蓋尼米得上的標準而言)招待,由兩位神秘客做東——兩個人小克里斯都見過面。事後,受邀者除了覺得餐點很爛之外,相互對照之下才發現,原來很客氣問他們話的那兩個人是在搜集不利於夏卡的資料,以便起訴他們。但似乎沒什麼進展。
整起事件都是范德堡博士引起的。現在他不但在專業上或經費上都大有斬獲,而且更進一步計劃如何乘勝追擊。他接到地球上許多大學和科學機構的重金禮聘,但諷刺的是,他一個也無法消受,因為他住在蓋尼米得上太久了,已經習慣這裡六分之一G的環境,在醫學上無法再回頭適應地球的重力。
或許月球是個不錯的選擇。弗洛伊德也向他遊說過,說巴斯德醫學中心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們正在那邊籌設一所太空大學,」他說,「讓離開地球很久無法忍受一個G的人仍然可以在第一時間與地球上的人互動。我們計劃蓋一些講堂、會議室、實驗室——其中有些只存在於計算機中,但看起來與實物一模一樣,你從來無法想像有這種東西。而且,你還可以用你的『不義之財』,通過購物頻道向地球大肆購物。」
兩人分享共同的經驗,相見恨晚。說來自己也很意外,弗洛伊德不但重新找回了孫子,還認了一個侄子。他現在與范德堡的關係和小克里斯一樣,都是有著獨特的、密不可分的共同經驗。最主要的是,在歐羅巴上那隱然聳立的大石板底下的廢棄城市裡,有著神秘的鬼魂。
小克里斯完全沒有任何懷疑了。「當時我確實看到你,也聽到你的聲音,就像現在一樣清楚。」他告訴他的祖父,「不過當時你的嘴唇沒有動——更奇怪的是,當時我並不覺得那有什麼怪異之處,反倒覺得非常自然。整個過程都是……非常令人輕鬆自在。但有一點傷感——不,應該說是憂悒比較恰當。或許應該說是無可奈何。」
「我們不免想像到,當年你在發現號上與鮑曼接觸的情景。」范德堡說道。
「在降落在歐羅巴之前,我曾經用無線電嘗試跟他聯繫。這麼做似乎很幼稚,但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辦法。我確信他就在那裡,以某種形式存在著。」
「你沒收到任何形式的回應?」
弗洛伊德猶豫了一下。雖然現在記憶力衰退得很快,但他突然記得那天夜裡,曾經有一塊小石板出現在他的艙房裡。
當時沒發生什麼事,但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一直感覺小克里斯安然無恙,而且會再見面。
「沒有,」他緩緩說道,「從未收到任何回應。」
畢竟,那可能只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