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噬星怪物
2024-10-02 01:43:09
作者: (英)阿瑟·克拉克
艦上時間次日早晨,他們再度看到「它」繞出木星的向日面。黑色的面積繼續擴大,現在已經覆蓋了行星表面上相當大的部分;他們終於可以好整以暇地詳細研究它了。
「你們知不知道它讓我想起了什麼?」魯堅科說道,「病毒攻擊細胞的畫面。一個噬菌體將DNA注入細菌體內,然後在裡面繁殖,直到細菌被掏空為止。」
「你的意思是說,」奧爾洛娃以懷疑的口氣問道,「札軋卡正在啃蝕木星?」
「看起來確實是這樣。」
「難怪木星好像是生病了。但是氫和氦似乎不是很有營養的食物,而且大氣里也沒什麼其他的東西,除了百分之幾的其他元素。」
「比率雖小,但算起來還是有1030噸的硫、碳、磷和周期表下端的各種元素。」科瓦廖夫指出,「無論如何,只要不違反物理定律,任何科技都有可能出現。有了氫,你還需要什麼?只要具備正確的技術,你就可以合成所有的元素。」
「它們正在橫掃木星表面——這是毋庸置疑的,」奧爾洛夫說道,「看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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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遠鏡監視器上顯示出其中一個黑色長方形的近距離特寫,用肉眼就可清楚地看到,氣流不斷地流入長方形的側面,其流線圖案非常類似一根磁棒的磁力線分布,可以由灑在磁棒周圍的鐵屑顯示出來。
「像一百萬個吸塵器,」庫努說道,「正在吸光木星的大氣。問題是,這是幹嗎?它們這樣做有什麼用意?」
「還有,它們是怎麼繁殖的?」布雷洛夫斯基問道,「你有沒有拍到它們的動作?」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奧爾洛夫回答,「我們距離太遠了,看不清細部動作,不過看起來好像是一種分裂生殖,猶如變形蟲一般。」
「你的意思是說——它們一個分成兩半,每一半再生長成原先的大小?」
「不。那裡看不到小的札軋卡——它們似乎是先長大,厚度變成原來的兩倍之後,再從中裂開,成為兩個一模一樣的個體,形狀大小都跟原來的完全一樣。這樣的過程大約每兩個小時重複一次。」
「兩小時!」弗洛伊德驚嘆道,「難怪它們已經擴展到整個木星的一半了。這正是數學教科書里所謂的『指數成長』。」
「我知道它們是啥了!」捷爾諾夫斯基突然興奮地說道,「它們是『馮·諾伊曼機器』!」
「我相信你是對的,」奧爾洛夫說道,「但是這也沒解釋它們在幹什麼,光給它們貼個標籤沒有什麼用。」
「請問——」魯堅科可憐兮兮地問道,「什麼是馮·諾伊曼機器?請解釋一下!」
奧爾洛夫和弗洛伊德同時開口,隨即同時愕然而止;接著奧爾洛夫大笑,向弗洛伊德揮了揮手。
「假設你有一個很大的工程要做,卡特琳娜——我指的是真的很大很大的工程,例如在整個月球表面上露天採礦。你可以製造好幾百萬部機器來從事這項工作,但這可能要花上好幾百年的時間。假如你夠聰明的話,你只要製造一部——但須具備自我繁殖的能力,所需材料由其周圍取得。這樣一來,你就可以啟動一個連鎖反應,在很短的時間內,你就可以……『生出』足夠的機器,在幾十年內完成工作,而不需原來的幾千年。同時,假如繁殖率夠高的話,理論上來說,你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任何工作。國家航空航天局已經搞這玩意兒好幾年了——據我所知,你們那邊也是一樣對吧,塔尼婭?」
「沒錯,冪機器(exponentiating machines)。一個連齊奧爾科夫斯基都沒想到過的點子。」
「這我是不知道了!」奧爾洛夫說道,「不過這樣看起來,卡特琳娜,你的比喻似乎挺接近的:一個噬菌體確實是部馮·諾伊曼機器。」
「我們人類也是吧?」科瓦廖夫問道,「我想錢德拉一定會這麼說。」
錢德拉點點頭。
「那還用說。事實上,當初馮·諾伊曼就是從研究生物系統中獲得這個觀念的。」
「那麼目前在啃蝕木星的是有生命的機器囉?」
「看起來確實是如此,」奧爾洛夫說,「我一直在做些計算,但結果令人難以置信——雖然只是簡單的算術問題。」
「也許對你而言是簡單,」魯堅科說道,「拜託你用最淺的方式解釋給我們聽,不要講『張量』『微分方程』什麼的。」
「不會——我說簡單就是簡單,」奧爾洛夫不為所動,「其實,這是你們醫生在20世紀一直喊的人口爆炸老問題。札軋卡每兩小時繁殖一次,所以只要二十小時的時間,就會有十次的倍增。也就是說,一個札軋卡將會變成一千個。」
「一千零二十四個。」錢德拉說。
「我知道——我只是想把它簡化而已。在四十小時之後,就變成一百萬個——八十小時後呢,一百萬個百萬。這就是我們目前所看到的情況,但顯然這樣的增加率絕不會無限制持續下去;因為照這樣下去的話,不出幾天,它們的總重量就會超過木星。」
「也就是說,它們馬上就要開始挨餓了,」澤尼婭說道,「到時候會怎麼樣呢?」
「土星最好要注意了,」布雷洛夫斯基回答,「然後是天王星和海王星。希望它們不要盯上我們的小地球。」
「少做夢!札軋卡已經覬覦我們地球三百萬年了。」
庫努突然爆笑。
「有什麼好笑的?」奧爾洛娃詰問道。
「我笑的是我們一直把『它們』當作『他們』——有智慧的個體——在談論。它們根本不是——它們只是工具罷了,一種萬能的工具,叫它們做什麼它們就做什麼。之前在月球上的那玩意兒是個發射信號的裝置——你們說它是個間諜也未嘗不可。鮑曼遇到的——原來的那個札軋卡——則是一種交通工具。現在它又在那邊作怪,作什麼怪只有上帝知道。在整個宇宙里,不知道有多少這種東西存在呢。
「我小時候有一件小東西跟它很像。你們知道札軋卡事實上是什麼嗎?它正是宇宙中的瑞士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