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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1:33:35 作者: (美)弗蘭克·赫伯特

  對於人民我亦父亦母。我了解出生與死亡的狂喜,我也通曉你必須學習的那些規律。難道我沒有迷醉地徜徉在宇宙的各種形態之中嗎?有!我見過你在亮光里的剪影。如今你說你能看見和感知的那個宇宙,也是我的夢。我對其傾注全力,我無所不在。你就是這樣誕生的。

  ——《失竊的日記》

  「魚言士告訴我賽艾諾克一結束你就立刻去了帝堡。」雷托說。

  他用責備的目光盯著艾達荷,艾達荷站的位置離一小時前赫娃坐的地方不遠。只有短短一小時——但雷托覺得空落落的,仿佛過了幾個世紀。

  「我需要時間思考。」艾達荷說。他瞧著御輦所占的那個黑咕隆咚的大坑。

  「還有跟賽歐娜談話?」

  「是的。」艾達荷抬眼看雷托的臉。

  「可你還在找莫尼奧。」雷托說。

  「我每個動作她們都要匯報嗎?」艾達荷問。

  

  「並不是每個動作。」

  「有時候人需要一點私密空間。」

  「當然。但不要責怪魚言士,她們是在關心你。」

  「賽歐娜說她要經受考驗!」

  「這就是你找莫尼奧的原因?」

  「是什麼考驗?」

  「莫尼奧清楚。我假設這就是你想見他的原因。」

  「你不會假設!而是知道。」

  「賽艾諾克讓你心煩了,鄧肯。我道歉。」

  「你有一點點了解我……在這裡的感受嗎?」

  「死靈的人生不是一帆風順的。」雷托說,「有些死靈尤其命運多舛。」

  「我不需要這種幼稚的哲學!」

  「那你需要什麼,鄧肯?」

  「我需要了解某些事實。」

  「比如?」

  「我不理解你周圍的任何一個人!莫尼奧面不改色地告訴我,賽歐娜是要顛覆你的一個叛亂分子。他的親生女兒!」

  「當年莫尼奧也是反叛者。」

  「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你也考驗過他?」

  「是的。」

  「你會考驗我嗎?」

  「我正在考驗你。」

  艾達荷瞪著他說:「我不理解你的政府、你的帝國、你的一切。我了解得越多,越是不明白到底在發生什麼。」

  「你真幸運,發現了智慧的真諦。」雷托說。

  「什麼?」艾達荷憋了一肚子火,這一聲喊猶如戰場上的怒吼迴蕩在這間小廳里。

  雷托微微一笑:「鄧肯,我沒跟你講過嗎?當你自以為了解什麼的時候,恰好完全堵塞了求知的通道。」

  「那麼告訴我到底在發生什麼。」

  「我的朋友鄧肯·艾達荷正在培養新習慣。他的目光總要越過自認為了解的事物,去探求未知。」

  「好吧,好吧。」艾達荷邊說邊慢慢點頭,「那麼是怎樣的未知把我卷進那個什麼賽艾諾克的?」

  「我在鞏固魚言士與衛隊司令之間的關係。」

  「而我不得不趕走她們!送我去帝堡的那支衛隊想在半道上開一場放蕩派對。還有你派去帶我回來的那些人……」

  「她們知道我多想看到鄧肯·艾達荷的孩子。」

  「該死的!我不是你的種男!」

  「不必大喊大叫,鄧肯。」

  艾達荷深吸了幾口氣,說:「我對她們說『不』之後,一開始她們顯得挺委屈,接著就把我當成該死的——」他搖了搖頭,「聖人之流。」

  「她們不服從你?」

  「她們什麼也不問……除非有違你的命令。我是不想回這兒來的。」

  「但她們還是帶你回來了。」

  「你清楚得很,她們不會不聽你的。」

  「我很高興你能回來,鄧肯。」

  「哦,我能看出來!」

  「魚言士知道你有多特別,也知道我有多器重你,我又是多麼虧欠你。關於我和你,永遠不存在服從和不服從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忠誠。」

  艾達荷陷入了深思。

  「你感覺到賽艾諾克的力量了?」雷托問。

  「旁門左道。」

  「那你為什麼被它搞得心煩意亂?」

  「你的魚言士不是軍隊,她們是警察。」

  「我以自己的名義保證不是這樣的。警察不可避免會走向腐敗。」

  「你用權力來誘惑我。」艾達荷憤憤地說。

  「那就是考驗,鄧肯。」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對厄崔迪人的忠誠,毫不懷疑。」

  「那談什麼腐敗和考驗?」

  「是你在怪我豢養了一支警察力量。警察總是見證著罪犯的滋生。要是哪個警察看不出權力正是最大的犯罪溫床,那他一定是愚鈍到家了。」

  艾達荷舔了舔嘴唇,滿臉迷惑地盯著雷托:「但道德規訓……我是指,法律……監獄……」

  「假如違法不屬於罪惡,法律和監獄還有什麼用?」

  艾達荷將腦袋微微向右揚起:「你是在說你那該死的宗教是……」

  「懲罰罪惡有時需要大動干戈。」

  艾達荷把拇指蹺過肩頭指了指門外:「人們議論的死刑……鞭刑和……」

  「只要有可能,我都要試著免去無謂的法律和監獄。」

  「你必須設立一些監獄!」

  「是嗎?監獄唯一的作用就是展示法庭和警察正在發揮作用的假象。一種就業保障而已。」

  艾達荷微轉身,伸出食指指著他進屋時穿過的那道門:「你把一顆顆星球都變成了十足的監獄!」

  「你要是心裡有這種幻象,我猜你會把任何地方都想像成監獄。」

  「幻象!」艾達荷把手垂到體側,驚愕地站著。

  「是的。你提到監獄、警察、法律這些完美幻象,在它們背後運轉的是一個發達的權力結構。很顯然,這個結構凌駕於自己的法律之上。」

  「那麼你覺得犯罪問題可以……」

  「不是犯罪,鄧肯,是罪惡。」

  「所以你認為你的宗教能……」

  「你有沒有注意到最嚴重的罪惡是什麼?」

  「什麼?」

  「企圖腐蝕我的政府官員,還有政府官員自身的墮落。」

  「是什麼樣的墮落?」

  「本質上說,就是看不見也不崇拜雷托的神聖性。」

  「你?」

  「我。」

  「可你一開始就對我直說……」

  「你覺得我不相信自己的神性嗎?小心點,鄧肯。」

  艾達荷用憤怒而平直的語調說:「你說過,我的任務就包括幫你保守秘密,還有你……」

  「你不知道我的秘密。」

  「還有你是一個暴君?這沒有……」

  「神的權力比暴君更大,鄧肯。」

  「你的話我不愛聽。」

  「厄崔迪人什麼時候要求你愛自己的工作?」

  「你要我領導你的魚言士,而她們既是法官,又是陪審團,還是執行人……」艾達荷剎住話頭。

  「怎麼?」

  艾達荷仍未開口。

  雷托看了看他倆之間的距離,頓感心寒,間隔那麼短,然而又那麼長。

  這就像反覆拉動釣線上的魚,雷托想,在這場角力中,你必須估量每個部分的斷裂點。

  艾達荷的問題是,只要一進到網子裡,就會加快自取滅亡的速度。而這次比以前來得更快。雷托不由傷感起來。

  「我不會崇拜你的。」艾達荷說。

  「魚言士能看出來你有特別豁免權。」雷托說。

  「就像莫尼奧和賽歐娜?」

  「區別很大。」

  「就是說叛黨屬於特殊情況。」

  雷托露齒一笑:「所有我最信任的官員都當過叛黨。」

  「我不是……」

  「你是叛黨中的佼佼者!你幫助厄崔迪人從一個帝王手裡奪取了整個帝國。」

  艾達荷沉思起來,顯得眼神恍惚。「那麼我是。」他猛一搖頭,仿佛要把頭髮里的什麼東西甩出去,「看看你對這個帝國都幹了什麼!」

  「我在裡面創建了一種模式,一種普適的模式。」

  「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吧。」

  「信息會在模式中僵化,鄧肯。我們可以用一種模式解決另一種模式。流動的模式是最難以識別和理解的。」

  「又是旁門左道。」

  「你又錯了。」

  「你為什麼叫特萊拉人復活我——一個死靈接著一個死靈?這裡面有什麼模式?」

  「因為你擁有那麼多的優點。我要讓我父親來說話。」

  艾達荷抿緊了嘴唇。

  雷托開始用穆阿迪布的聲音說話,連「風帽臉」都模仿起了他父親的面容。「你是我最忠誠的朋友,鄧肯,連哥尼·哈萊克都比不上你。但我已經成為過去了。」

  艾達荷費力地乾咽了一下:「看看你幹的事!」

  「有違厄崔迪人的宗旨?」

  「你說得對極了!」

  雷托恢復了自己的聲音:「但我仍然是厄崔迪人。」

  「真的嗎?」

  「我還能是什麼人呢?」

  「我也想知道!」

  「你覺得我在玩文字和聲音的遊戲?」

  「那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我在保護生命,同時為下一個周期打基礎。」

  「你靠殺戮來保護生命?」

  「死亡常常有利於生存。」

  「厄崔迪人不會這麼想!」

  「恰恰相反。我們經常看到死亡的價值。而伊克斯人從來看不到這種價值。」

  「伊克斯人跟這個有什麼關……」

  「大有關係。他們會造一台機器來掩蓋別的陰謀詭計。」

  艾達荷若有所思地說:「這就是那位伊克斯大使被派來的原因?」

  「你見過赫娃·諾里。」雷托說。

  艾達荷朝上指著說:「我來的時候她剛好離開。」

  「你跟她說話了?」

  「我問她在這兒幹什麼。她說她在站隊。」

  雷托爆發出一陣大笑。「哦,我的天。」他說,「她太棒了。她透露自己站在哪邊了嗎?」

  「她說她現在侍奉神帝。當然,我不相信。」

  「但你應該相信她。」

  「為什麼?」

  「啊,是啊。我忘了你曾經連我祖母傑西卡夫人都懷疑過。」

  「我有充分的理由!」

  「你也懷疑賽歐娜嗎?」

  「我開始懷疑任何人了!」

  「而你還說不知道自己對我有什麼價值。」雷托責怪道。

  「賽歐娜怎麼了?」艾達荷問,「她說你要我們倆……我是說,該死的……」

  「賽歐娜有一點你要絕對相信,那就是她的創造力。她能創造美麗的新事物。人總要相信真正的創造力。」

  「甚至包括伊克斯人的陰謀詭計?」

  「那不是創造力。創造力總是為人所知曉,因為它是光明正大的。而那些鬼鬼祟祟的舉動卻完全暴露了另一種力量的存在。」

  「那麼你不信任這位赫娃·諾里咯,可你……」

  「錯了,我信任她,原因正是我剛才告訴你的。」

  艾達荷眉頭緊鎖,接著又舒展開,他嘆了口氣:「我最好跟她熟絡熟絡。萬一她是你……」

  「不!你離赫娃·諾里遠點兒。我對她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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