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的宗教
2024-10-02 01:28:02
作者: (美)弗蘭克·赫伯特
任何學者都看得出,在穆阿迪布到來之前,厄拉科斯上弗雷曼人所信奉的宗教源於穆美薩利教。此外,許多學者發現,弗雷曼人還廣泛地借鑑了其他宗教。最常見的例子就是《水的讚美詩》,這首聖歌直接抄自《奧蘭治天主教禮拜手冊》,歌中所呼喚的雨雲是厄拉科斯人從來沒見過的。然而,讓人覺得意味深長的是,弗雷曼人的《求生-宗教手冊》與《聖經》中的教義、禪遜尼神學,以及禪遜尼教法學有著驚人的一致性。
截至穆阿迪布時代,所有對帝國主流宗教信仰的比較性研究都必須考慮到以下幾支主要的勢力,其信仰分別如下:
1. 十四賢哲的信徒。《奧蘭治天主教聖經》就是十四賢哲的大作,他的見解大多被收錄在《奧蘭治天主教聖經註解》和宗教大同譯者委員會(後簡稱「譯委會」)所編寫的其他文獻資料中。
2. 貝尼·傑瑟里特姐妹會。她們私下裡否認自己是一個宗教團體,但其運作方式完全是暗箱操作,一切都被掩蓋在充滿宗教儀式意味的神秘主義帷幕下。而她們的訓練手法、符號體系、組織機構、內部的教導方式等,幾乎全部帶有宗教性質。
3. 不可知論者統治階級(包括宇航公會)。對他們來說,信仰有些類似於滑稽木偶劇,其主要目的其實是使平民階層生活愉快,保持馴良。他們基本上相信,所有現象——甚至包括宗教奇蹟——都可以化約為機械化的解釋。
4. 所謂的「古老教義」——包括那些在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伊斯蘭宗教運動中由禪遜尼流浪者保存下來的教義,還包含在以下教派或典籍記載中:楚蘇克的納瓦基督教、在蘭吉維爾和司坤星上占主導地位的伊斯蘭佛教變體派別、楞嚴大乘佛教的混合教義書、孔雀座德爾塔星三號行星上的碧嚴禪宗、薩魯撒·塞康達斯上殘存的伊斯蘭教的《討拉特》和伊斯蘭猶太教的《塔木德詩篇》、無處不在的奧比巫術、在卡拉丹上種植龐迪米的農民間得以保留的《穆阿德古蘭經》及其純粹的禪遜尼神學和教法學、在散布於宇宙各處的一些與世隔絕的派昂斯小聚集區中露頭的印度教,最後還有巴特勒聖戰的戒律。
當然還有第五種以宗教信仰的形式存在的勢力,它的影響力尤其廣泛,而且意義深遠,因此理應單獨對它做一個說明。
當然,這就是太空旅行。在討論任何宗教課題時,一提及這股勢力就理應稱為:
太空旅行!
在巴特勒聖戰爆發前的一萬一千年中,人類在浩瀚太空的遷徙活動中給宗教的發展打上了獨一無二的烙印。在早期剛開始太空旅行的過程中,儘管人類的足跡遍布整個宇宙,但這種航行基本不受規範,速度緩慢,而且充滿不確定性因素。此外,在宇航公會占據壟斷地位之前,太空旅行的方式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最早的宇宙航行缺少通信手段,往往被極度曲解,人們因此狂熱地陷入種種充滿神秘主義色彩的宗教臆想中。
於是,浩渺的宇宙立即為「造物主之說」帶來一些不同於以往的感受和意味。這種變化甚至可以從當時宗教方面的最高成就中看出來。宗教原本具有的那種神聖感被來自黑暗宇宙的混亂深深觸動了。
於是,朱庇特神和他所有的後代都撤退了,仿佛縮回孕育了一切的黑暗之中,取而代之的則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女性神祇——偉大神母。這位偉大神母無所不在,而她的化身就很多方面而言都是令人感到恐懼的。
自遠古流傳下來的宗教觀糾纏在一起,混作一團,恰好符合了新征服者和新興家族的需要。一邊是充滿獸性的魔鬼,一邊是古老的祈禱文和符咒,此刻正是這兩者激烈交鋒的時代。
從來沒人得出過任何明確的結論。
在此期間,據說《創世記》被重新詮釋了一遍,使上帝說的話變為:「你們要生養眾多,繁衍生息;要遍滿太空,治理寰宇;要管理各種各樣的稀禽珍獸,也要管理所有空中、地上以及地下的生物。」[2]
這是一個屬於女巫的時代,她們掌有實權。她們從不吹噓自己是如何獲得實權的,從中可見她們的掌權方式。
然後就爆發了巴特勒聖戰——一場持續了兩代人的大混亂。機械邏輯之神被大眾推翻了。人們提出一個新觀念:「人類是不可替代的。」
對人類的所有成員而言,這場持續了整整兩代人的暴力衝突是文明發展史上的一次重大停滯。人們回顧他們所信仰的那些神祇,以及他們所奉行的那些宗教儀式,不難發現這二者從頭到尾都呈現出一些最可怕的複雜局面:在令人敬畏的外衣下面,所包藏的都是可怕的野心。
數十億信徒為了各自的信仰浴血奮戰,而宗教領導者們卻猶豫著開始相互接洽,交換意見。當時,宇航公會正漸漸取得所有太空旅行方面的壟斷地位,而貝尼·傑瑟里特姐妹會正聯合所有的女巫組成一個共同體,在這兩大勢力的推動下,宗教變革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圍繞宗教這個議題,整個宇宙範圍內召開了無數次會議,初步的會談取得了以下兩個主要共識:
1. 要實現宗教大同,則所有宗教至少有一條律法是相同的:「汝等不應毀損靈魂。」
2. 成立宗教大同譯者委員會。
譯委會在舊地球的一個中立小島上召開了第一次會議,目的是在孕育了舊有宗教的土壤上尋找一種可以達成宗教大同的融合方法。他們「一致認同宇宙間必然存在某種神聖的宗教本源」。每一個擁有一百萬以上信徒的信仰團體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他們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迅速達成協議,並對外公布了他們的共同目標:
「爆發宗教衝突的原因主要在於,各派都宣稱自己才是唯一正確的,是唯一的正統。我們聚集在此,目的便是消弭這一誤解。」
當初,人們為簽訂這個「意義深遠的協約」歡呼雀躍,然而,事後卻被證實高興得太早了。一個多標準年過去了,那一紙聲明是譯委會公布的唯一公告。人們對計劃的延誤頗有微詞,一提起譯委會就常常免不了帶上幾分譏諷的語氣。游吟詩人們曾經寫下不少詼諧而充滿嘲諷意味的歌謠,諷刺譯委會那一百二十一個代表委員,那些委員也從此被扣上了「老怪物」的外號(這個外號來源於一個關於譯委會的下流笑話,在笑話中,他們被稱為「臭烘烘的老怪物」[3])。其中一首歌謠《令人厭倦的安眠》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再度流行,時至今日也依舊十分受歡迎。歌詞如下:
想想那桂冠,
令人厭倦的安眠和悲劇,
所有這一切。
老怪物啊老怪物!
太懶散啊太懶散!
你們這一輩子只得荒廢,
夾在主子們中間,
任由那時光虛擲。
在譯委會的會議期間,不時會傳出一些流言蜚語。有些流言聲稱,他們只是在對比不同宗教的教義,而且極不負責地對教義加以刪改。這樣的流言不可避免地激怒了那些反對宗教大同主義的人,引發了一場場暴亂,當然,也激起了更多的冷嘲熱諷。
兩年過去了……三年過去了。
譯委會最早的那一批委員中,有九人不是去世就是被替換,剩下的人停下相關工作去參加那些接替者的正式就職典禮,然後聲稱自己正在寫書,準備根除過去宗教中的「所有病態表徵」。
他們說:「我們正在製作一件樂器,它將能以諸種方式彈出愛的樂章。」
許多人都覺得很奇怪,這樣一條聲明竟激起了反對宗教大同主義的最嚴重的暴力衝突。二十個委員被他們各自所屬的宗教團體召回。其中還有一人居然自殺身亡,他偷了一艘太空護航艦,駕駛著飛船沖向太陽。
歷史學家們估計,暴亂導致約八千萬人喪生。這個數據是按照蘭茲拉德聯合會中每個成員組織損失六千人的標準計算出來的。而考慮到當時動盪的局勢,這樣的估算並不誇張——儘管任何聲稱自己的數據真實精確的統計報告都不過是……聲稱而已。星際的交流也進入了最低迷的時期。
很自然,游吟詩人們迎來了多產的時代。當時有一出流行的音樂喜劇,劇中刻畫了一位譯委會的委員,他坐在一棵棗椰樹下的白沙灘上,輕聲唱道:
為了上帝、女人和愛的榮耀,
我們來到這裡,毫無畏懼,滿不在乎。
游吟詩人啊!游吟詩人,再唱一首歌謠吧。
為了上帝、女人和愛的榮耀。
這些暴力和嘲諷沒有針對性,只不過是時代的徵候,但非常耐人尋味。它暴露了人們的心理狀況:對未來深感不安,一邊努力奮鬥,希望將來會變得更好,一邊又害怕到頭來落得一場空。
在那個時代,嶄露頭角的宇航公會、貝尼·傑瑟里特姐妹會和蘭茲拉德聯合會,一起成為對抗宇宙間無政府主義潮流的中流砥柱。他們排除萬難,開始定期會晤,商討共同管理宇宙的大計。這樣的局面維持了整整兩千年。在這三巨頭的聯合中,宇航公會所承擔的責任很明確:為所有蘭茲拉德聯合會和譯委會的業務提供免費的運輸。而貝尼·傑瑟里特姐妹會的任務相比之下則更為含混一些。毫無疑問,她們正是在這一時期整合了全宇宙的女巫,加強了這個特殊的聯盟機制;同時,她們探索了一些讓人難以察覺的迷藥;發展出一套普拉納-賓度訓練方法;而她們的護使團在此時已具雛形,開始利用迷信把手伸向宇宙各個角落。《對抗恐懼的連禱文》也是在這個階段寫出來的。此外,她們還完成了《阿扎之書》的編撰工作,這套叢書堪稱圖書史上的一大奇蹟,它揭示了大多數古代信仰的大秘密。
歷史學家英格斯里對這個時代的註解也許是唯一確切的描述:
「這是一個充滿激烈矛盾與衝突的時代。」
隨後,在過了將近七年之後,譯委會終於有了成果。在譯委會成立七周年的慶典即將到來之際,他們為全宇宙的人類準備了一份重大聲明。在七周年慶典的那一天,他們揭開了《奧蘭治天主教聖經》的神秘面紗,把這本集大成的宗教教義書推向公眾。
「這是一本庄重而有意義的巨著。」他們說,「通過它,人們終於可以意識到,全體人類都是上帝的造物。」
譯委會的人自比為考古學家,只不過,他們研究的對象是人類的思想。在對所有主流宗教進行了系統研究之後,他們被上帝的莊嚴與偉大所鼓舞,終於有所成就。據說,他們為「積累了數個世紀之久的那些偉大思想體系帶來了新的活力」,而且「加強了由宗教道德衍生出來的律法與戒條」。
繼《奧蘭治天主教聖經》之後,譯委會推出了《奧蘭治天主教禮拜手冊》和《奧蘭治天主教聖經註解》。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奧蘭治天主教聖經註解》,就很多方面而言,這都是一部令人矚目的作品,不僅僅是因為它的言簡意賅(體量不到《奧蘭治天主教聖經》的一半),更因為它的直言不諱,以及那種混合了自憐自艾和自以為是的風格。
對那些不可知論者來說,這部作品的開頭具有明顯的吸引力。
「人們無法從《宗教大全》(包含了一萬多條來自夏麗雅預言的宗教問題)中找到答案,於是便開始自行推理。所有人都希望能夠受到啟迪,擺脫蒙昧,宗教只不過是其中最古老、最受人尊敬的方法,通過這種方法,人們將上帝推上宇宙造物主的地位,希望使宇宙由此有理可循。科學家們尋找種種現象之所以會發生的內部法則,而宗教的任務則是想方設法把人與這些法則聯繫起來。」
對於這種結論,《奧蘭治天主教聖經註解》其實早已預料到了,並且早就對許多偽宗教做出定論。
「有許多被稱作『宗教』的思想體系,其實會無意識地對生命本身抱有敵意。真正的宗教必須能夠教導人們——生命其實充滿了喜悅,在上帝的看顧下,人生應該幸福快樂,而沒有行動的知識則是空洞的。所有人都必須明白,強調戒條和儀式的宗教,在大多數情況下,不過是愚弄大眾的把戲而已。真正的宗教教誨十分容易辨認,因為它能使你覺悟,讓你意識到自身其實一直知道的真理。」
相對於以往的暴力反應,《奧蘭治天主教聖經》的出版與發行出奇地寧靜。隨著印刷機和志賀藤印壓機滾滾運行,《奧蘭治天主教聖經註解》被逐步推廣至整個宇宙範圍內。有些人甚至把它看作來自上帝的神兆,預示著未來人類的團結一致。
然而,這種虛幻的寧靜很快就被打破了,就連譯委會的委員們也在返回他們所代表的宗教團體之後,紛紛淪為暴力的犧牲品,其中十八人不到兩個月就被人以私刑處死,另有五十三人在一年內被迫公開改弦易轍。
而《奧蘭治天主教聖經》則遭到公開的抨擊,被指控為「狂妄自大」的作品。但是,據說這本書通篇貫穿著引人入勝的邏輯分析,因此仍有可取之處。隨後,為了迎合某些信徒眾多的頑固宗教勢力,一些修訂版開始出現。這些版本傾向於接受宗教象徵體系(天主教的十字架、伊斯蘭教的新月、印第安部落的羽毛沙錘、基督教的十二聖徒、印度佛教的瘦佛像,諸如此類)。很快,人們就清楚地意識到,古代的迷信和原始的信仰並沒有被這一波新的宗教大同主義吸收。
哈羅威為譯委會七年來的工作成果貼上了標籤,稱為「萌芽階段的宿命論」。他的觀點立刻吸引了數十億熱切的擁護者,他們故意將縮寫的「萌宿論」理解為「矇事兒論」,以此嘲弄譯委會。
譯委會主席陶伯克是禪遜尼人的烏理瑪,也是十四個從未放棄宗教大同信念的委員(通俗歷史中稱他們為「十四賢哲」)之一,但他此時也終於承認譯委會確實誤入了歧途。
「我們不應試圖創造新的宗教象徵。」他說,「我們早就應該意識到,不應在已被接受的信仰中注入不確定性因素,更不應讓人們對上帝產生懷疑態度。人類是最難以捉摸的,我們每天都要面對這種可怕的不穩定因素,卻還是聽任我們的宗教日漸僵化,日漸壓抑,什麼都要控制,還要求信徒們更加順從。順應天意的大道上,為什麼會存在這樣的陰影?這是警告,警告我們現存的宗教體制仍將繼續;警告我們現有的宗教象徵仍將保留,即使它原有的象徵意義已不復存在;警告我們世界上沒有一本大全可以概述所有已知的宗教知識。」
這段苦澀的「供認狀」是一柄雙刃劍,既損害了譯委會,也損害了其他宗教勢力,因此未能使陶伯克免遭抨擊。從那之後不久,他就被迫亡命天涯,過起了流亡的生活,全靠宇航公會替他保密,這才得以保全性命。根據宇航公會的報告,他最後死在避難星球圖拜,死前深受愛戴和尊重。而他的臨終遺言是:「有些人會對自己說:『我未能成為我希望成為的那種人。』宗教必須始終是這些人的精神出口,絕不能淪為自滿者的集體。」
令人欣慰的是,我們可以認為陶伯克的話確實有某種預見性:「宗教體制仍將繼續。」九十代人之後,《奧蘭治天主教聖經》和《奧蘭治天主教聖經註解》滲透了整個宇宙的宗教系統。
當保羅-穆阿迪布站在供奉著他父親顱骨的岩石神龕前,他把右手撫在神龕上(右手是經過祝福的,而左手卻是遭到詛咒的),引用了《陶伯克的遺產》中的一句話:「你們那些擊敗了我們的人可以對自己說,巴比倫已經淪陷了,那些偉大的工程也被摧毀了。而我要對你們說,人類仍然要接受審判,每個人都將站在自己的被告席上,每個人都將經歷一場小小的論戰。」
弗雷曼人都說保羅-穆阿迪布就像以一艘護航艦挑戰宇航公會的阿布·乍德,可以在一天之內往返於「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是直接從弗雷曼神話中的「形象界」翻譯而來的,意思是指「汝赫之靈」所在的不存在任何物理限制的地方。
不難看出,這樣的描述與魁薩茨·哈德拉克非常相似。魁薩茨·哈德拉克是貝尼·傑瑟里特姐妹會一直試圖通過育種計劃培育出來的奇人,她們把他稱為「捷徑」或「可以同時出現在兩個時空的人」。
其實,這兩種描述都可以直接從《奧蘭治天主教聖經註解》中找到根源:「當法律與宗教職責合二為一時,個體也就與整個宇宙融為一體了。」
而穆阿迪布則這樣形容他自己:「我是時間海洋中的一張網,隨意地撈起未來與過去;我是一層移動的薄膜,不會漏過任何可能性。」
所有這些宗教思想都是同一回事,殊途同歸。《奧蘭治天主教聖經》第二十二節中有這樣一段話:「一旦有了思想,無論是否說出來,這思想都是切實存在的,都對現實有一定的影響力。」
而當我們深入研究穆阿迪布為《宇宙之柱》一書所寫的註解時,我們會發現,正如他的弗雷曼牧師齊扎拉·塔弗威德所闡釋的那樣,他深受譯委會和弗雷曼-禪遜尼思想的影響。
穆阿迪布:「法律和職責是一體的,不用試圖改變它,但要記住這些限制——你永遠無法擁有徹底的自我意識,永遠是集體的道的一分子,而非獨立的個體。」
《奧蘭治天主教聖經》:完全相同的語句(選自啟示錄六十一條)。
穆阿迪布:「宗教經常會為社會的前進歷程披上神秘主義的外衣,這樣才能使我們不必害怕那變幻莫測的未來,不必擔心以後該怎麼辦。」
譯委會的《奧蘭治天主教聖經註解》:完全相同的語句。(根據《阿扎之書》的追溯,這段陳述源自一世紀初的一位宗教作家——聶首;通過一處改述。)
穆阿迪布:「一個孩子,一個沒有經過訓練的人,一個無知的人,或者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如果這個人惹下了什麼大麻煩,應該說這是當權者的錯,因為他沒能預見,也沒能阻止這個大麻煩的發生。」
《奧蘭治天主教聖經》:「或多或少地,任何罪過都可以歸咎於人的惡劣本性,而人是上帝創造出來的,因此對上帝來說,這些罪過也就情有可原,可以接受。」(根據《阿扎之書》的追溯,這段話出自古代閃族宗教。)
穆阿迪布:「伸出你的手,接受上帝賜予的食物;補充完精力之後,讚美主的恩惠。」
《奧蘭治天主教聖經》中有一段意思相同的話(根據《阿扎之書》的追溯,這段話只跟伊斯蘭教的原教義略有不同)。
穆阿迪布:「善心是殘忍的開始。」
弗雷曼人的《求生-宗教手冊》:「一位仁慈上帝的善心是我們無法承受的可怕負擔。難道不正是上帝把燃燒的太陽(阿爾-拉特)賜予我們的嗎?不也是上帝把水之母(聖母)賜予我們的嗎?不還是上帝把曬衣陀乃(魔鬼,撒旦)賜予我們的嗎?我們不就是從曬衣陀乃那裡學會了害處多多的速度嗎?」〔最後這句話源於弗雷曼諺語:「速度來自曬衣陀乃。」因為運動(速度)需要能量,而每一百卡路里的熱量就會使身體因蒸發而損失超過一百七十多毫升的汗水。在弗雷曼語中,汗水就是「『哭泣者』巴卡」或「眼淚」的意思;當用某種特定的語調發音時,還意味著「曬衣陀乃從你的靈魂中榨出的生命精華」。〕
柯尼威爾曾把穆阿迪布的降臨稱為「如有神助般地及時」,但在這起事件中,時機其實根本沒什麼關係。正如穆阿迪布自己所說的:「不管怎麼說,我在這裡,所以……」
可是,在嘗試理解穆阿迪布的宗教影響力時,有一點是至關重要的,而這也是相當直觀的事實:弗雷曼是一支沙漠民族,他們的祖先早就習慣於惡劣的生活環境。在一個分分秒秒都必須克服周圍的惡劣環境才能生存下去的地方,弘揚神秘主義並非難事。「不管怎麼說,你在那裡。所以……」
在這樣的傳統背景下,他們毫無怨言地忍受苦難——也許他們認為這是上帝無意識的懲罰,可還是毫無怨言地承受下來。我們有理由注意到,弗雷曼的宗教儀式完全擺脫了一般人在他們那種情況下常有的負罪感。對他們來說,負罪感沒有存在的必要,因為他們的律法與宗教完全一致,不服從律法就是犯了宗教之罪。更確切地說,這是因為他們的日常生活極其艱難,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須面對殘酷的抉擇(常常是生死抉擇)——這種抉擇如果發生在一個生活環境略好的地方,就會使一個人背負良心的譴責,產生一種難以排解的負罪感。
這或許是弗雷曼人非常迷信的根源之一吧(姑且不論護使團在這方面的推波助瀾)。無論怎麼編都行,他們全都深信不疑:呼嘯的風沙是預示神意的神兆;第一次見到一號月亮時,必須握起拳頭;一個人的肉體是他自己的,可他的水卻屬於部落。對他們來說,生命的神秘並不是要解決的問題,而是必須經歷的現實。無時不在的神兆自會使你記住這一切。最後,因為你身在此地,因為你有這樣的信仰,所以最後的勝利終究還是屬於你的。
無數個世紀之前,早在貝尼·傑瑟里特姐妹會與弗雷曼人爆發激烈衝突的數個世紀之前,她們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當宗教與政治同乘一輛馬車時,當駕車的人是一位依然在世的聖人(巴拉卡)時,無論什麼也阻擋不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