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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天不藏奸

2024-10-01 17:28:28 作者: 程小程

  《易經·澤雷隨》六三爻辭:系丈夫,失小子。隨有求得,利居貞。

  親近大丈夫,遠離小人,追隨有追求、積極向上的人才會有所得。人只有時刻看到希望看到陽光的一面,並堅守正道,才能成事。

  混跡官場的人,提防心理都很重,話吐半句,心深似井,哪怕是和自己的親人在一起,都不輕易表露心跡。

  怕什麼?怕隔牆有耳,怕女人舌長,怕孩童無忌。

  寧朝平對我說了那麼多,其實只給我透露了一條信息,他是一個孤獨的前行者。他走後,我反覆琢磨他的每一句話,一連問了自己好幾個「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我這麼值得他信任嗎?

  我想了許久也沒有想明白,後來,我才明白,他這是讓我做好心理準備,他告訴我他陰險,他的陰險不是惡意的,是非常手段之一。

  我不是一直鼓動他要用非常手段嗎?他用了,所以我得懂得他,才能幫助他。

  他不能確定我是否會因為懷疑他的動機而壞了他的大事,所以要表白自己,要讓我信任他。

  我不由同情起他來,連聊天都能不動聲色地把我引進他的計劃中,這樣的人是該孤獨。

  第二天,我在茶社裡看著書養精蓄銳,靜待衛道時的到來。

  

  一頁書沒有看完,手機響了,是久疏聯絡的梁小地打過來的。

  「周老師,還好嗎?」

  「我很好,你呢?在種慶後那兒工作得順手吧?」

  「是的,我現在是副總了,負責保健乳品開發項目,電視GG已經在全國各大電視台開播,代言人是一位歌壇新星,名字叫許雯靜,你有時間看看。對了,我們的新產品叫『金色年華』成長乳,現在銷售非常好,周老師,我順便做一個市場調查,大都現在有這個產品嗎?」

  梁小地的言語之中藏了一種傲慢和優越感,和我熟悉的那個梁小地判若兩人。

  很長時間沒有他的消息,突然地打電話來,說的卻是他的項目,他的產品,他的成功,對他深愛的小韻隻字不提,他是何用意?

  「恭喜你。」我淡淡地說。

  「這多虧周老師的提攜啊,沒有你的神機妙算,哪有我梁小地的今天,過幾天我還要去大都,到時一定要請你喝一杯,以表謝意。」

  他來過大都了?為什麼沒有聯絡我?他的話里怎麼聽著不像是感激我,卻有諷刺的意味?

  我弄不懂他到底想說什麼,也不提舊事,只順著他的話應付幾句。

  我說:「你言重了,是金子放在哪兒都能發光,鄭巨發現在還抱怨我替種慶後挖他的牆腳呢!」

  「哼,鄭巨發?他靠挖別人的牆腳起家,還怕別人挖他的牆腳?」梁小地冷笑,「他恐怕巴不得我離開吧!」

  這話是怎麼說的?他為什麼對鄭巨發有這樣的看法?

  「怎麼了?你們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要有的話也是以前的事,我以前對他了解太少了,現在不了,我現在完全看清了他是怎樣一個人。」

  「小地,你能不能不繞彎子,把話說明白了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清楚嗎?不是一直都是你在幫他操縱嗎?」

  「我操縱?我不清楚,我操縱什麼呢?」

  「周老師,我一直佩服你的人品,助人為樂,勸人向善,敢做敢當,但是現在我發現,那些不過是你的外衣,其實你和我們凡人一樣,都有極其齷齪的內心,有人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你是挺可怕的。」

  梁小地這句話非常刺耳,讓一貫平靜的我不由憤怒萬分。

  「梁小地,你可以誤解我,也可以質疑我,但是不能侮辱我,我自信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做任何事從來都是本著一個『人在做天在看』的原則,我錯在何處請你指明。」

  「你不是大師嗎?你自己做了什麼都不知道,還怎麼去看別人的命運?」

  「你打這個電話就是為了侮辱我的嗎?」

  「你不配我侮辱,我想請你轉告鄭巨發,種慶後的公司上馬保健乳品項目是我的主意,『金色年華』就是衝著他去的,我要打敗他,讓他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梁小地惡狠狠地說。

  上次在鄭巨發辦公室里,歐陽雲錦作匯報說種慶後在北方市場推出了一款針對黃金乳的產品時,我就曾產生過懷疑,種慶後和鄭巨發有多年的交情,他為什麼要和鄭巨發做競爭對手呢?原來是梁小地在中間攛掇慫恿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梁小地對鄭巨發如此仇恨,讓他對我誤解如此深?

  「小地,木不鑽不透,話不說不明,你直截了當地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讓你對我和鄭巨發產生這麼大的仇恨。」

  「你知道的,如果真不知道就永遠不要知道,為什麼回回都是別人糊塗唯獨你清醒著呢?」梁小地說完狂笑著掛了電話。

  本來安靜的一個早晨讓梁小地一個電話攪和得烏雲翻滾,我近於禪定的心也波瀾起伏難以平息下來,於是打電話給鄭巨發。

  「種慶後的『金色年華』成長乳是專門針對你的,你清楚嗎?」

  「當然知道,怎麼啦?」

  「你怎麼看這件事?」

  「什麼怎麼看?很正常啊,這年月就這樣,什麼產品市場好,所有的人都會蜂擁而上,種慶後當然也不例外。」

  「可是他是你的朋友,他和你爭市場你不覺得太不厚道了?」

  「他不做別人也得做,沒什麼奇怪的。」

  「真的嗎?沒有別的原因?」我在懷疑鄭巨發知道梁小地操盤「金色年華」的事。

  「你怎麼了?是不是破譯出什麼來啦?」

  「我不用破譯,梁小地剛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我想你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

  「都說了什麼?」

  「當然是對你大不敬的話,你想聽嗎——他要讓你家破人亡——我在想,什麼深仇大恨讓他對你恨之入骨?」

  「他真這樣說?哼,讓我家破人亡?口氣不小,不過他還嫩了點吧!」鄭巨發不以為然地說。

  「以前他在公司工作過,你們合作得挺好啊,他一直對你也是畢恭畢敬的,為什麼態度會突然有這樣大的變化?」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你怎麼也變得婆婆媽媽的啦,我正忙著呢,掛了吧。」鄭巨發不待我多說,收了線。

  鄭巨發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按常理聽到梁小地那樣惡毒的話應該怒不可遏才對,為什麼竟然如此平靜?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玄機呢?

  我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可是根本不管用,腦海里總是時不時迸出梁小地一會溫順一會猙獰的面孔,還有鄭巨發置若罔聞的淡然。

  我這個人就這種壞毛病,破解不了的難題壓在心頭會很難受,無法聚精會神地去進行下一個工作。今天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如果解不開這個謎,肯定會大受影響。

  六子和小蘭在旁邊的房間裡玩老虎棒子雞,聲音一會兒高一會兒低更是讓我心煩意亂,我站在自己房門口大喝:「你們能不能安靜點?都多大了還玩幼兒園的把戲!」

  小蘭紅著臉匆匆去工作了,六子諂笑著走過來說:「師父,你怎麼了,為什麼會暴跳如雷?」

  我暴跳如雷?我這樣的失態嗎?

  我反身坐回書桌旁,陷入沉思,是啊,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讓一個不相干的人幾句話就弄得心神不定了呢?船到橋頭自然直,終有水落石出時,我既然解不開這個謎,不如靜心等待真相自己露出來吧。

  下午兩點多鐘,寧朝平與衛道時果然來到了落香茶社,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兩個人,我不認識,其實我也沒有見過衛道時,是寧朝平找來了他的照片,我提前熟悉了一下。

  衛道時比照片上要胖一些,大腹便便的,中等身材,他不光長了一個酒囊飯袋的肚子,還長了一個酒渣鼻,隔了老遠都能看到他鼻頭紅腫,黑頭鼓皰,禿眉凹眼,戴了一副無邊的眼鏡,顯得臉特別的大,也特別滑稽,唇下有一顆醒目的黑痣,穩穩地長在克子位置上,上面還有幾根黑須。

  我對相面術涉獵不多,只是略知一二,看他面相,就知是一個心機頗深的人,也知道他命中無子,無怪乎對女婿馬小龍如此嬌縱。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寧朝平把衛道時安排在了方便我觀察的位置上,衛道時請寧朝平點茶,寧朝平笑笑說:「我對茶沒有研究,隨便什麼都行。」

  衛道時要了一壺中等價位的碧螺春,寧朝平說:「飯讓你們請了,茶錢我付,喜歡喝好茶就大方地點,不要給我省。」

  衛道時眯了一下眼睛說:「別啊,寧書記,你請什麼都行,可千萬別請我們喝茶,我可聽說香港廉政公署辦案不叫辦案,叫請喝茶。」

  他話裡有話,寧朝平也不示弱,說:「你衛主任三朝元老,大都市的每一條馬路每一幢建築無不傾注你的心血,可謂功高蓋『市』,誰敢請你那喝那種茶?」

  「哈哈哈,」衛道時乾笑幾聲,「寧書記,你不光是請我喝茶,還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什麼功高蓋世,自古功臣多無好下場,你這樣說倒讓我誠惶誠恐了。」

  寧朝平親自持壺給他倒了一杯茶,話鋒一轉說:「老衛,你今年有五十……三了吧?」

  「五十五了,船到碼頭車到站,馬上要下了,一輩子和修橋補路、栽樹種草打交道,碌碌無大作為,卻挨罵無數,我是真想趕快告老返鄉,頤養天年哪。」衛道時眯了一下眼睛說。

  「修橋補路都是功在當今利在後世的功德,誰愛罵誰罵,自有公道在人心,不像我乾的這份差事,在任時無人理解,退休了無人理睬,你能頤養天年,我怕是要度日如年嘍。」寧朝平看似恭維的話里卻含了針刺,他是要激發衛道時心裡的波瀾。

  這是我們定好的,他要想辦法用語言刺激衛道時,讓他無法遮掩內心的恐慌,只要他心念一動,我便能捕捉到他的漏洞,讀出他心裡的所思所想。

  「不談這個,不談這個,寧書記,你兒子馬上要大學畢業了吧,是繼續讀研還是準備工作呢?」衛道時老奸巨猾,及時地將話題轉移了。

  我一個凝神,已經進入了他的大腦里,我聽到他在心裡說:「無事獻殷勤,必有是非心,姓寧的今天怕是不懷好意。」

  「這兩年老父親的病已經把我的家底給折騰光了,他想讀研我也供不起了,所以準備一畢業就找份工作,怎麼樣,老衛,讓他跟你去為人民服務去吧?給他安排個栽花種草的工作就行。」

  衛道時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心裡想:「不會是為了給兒子安排工作才請我吃飯喝茶的吧?」

  「你逗我呢,寧書記,你兒子可是名牌大學,我這小廟哪是他的安身之處,我倒覺得他的性格適合干政法工作,對啊,他不是法律專業的嗎,進政法系統最合適了,也算是子承父業了。」

  「他選這個專業之後我就後悔了,我幹了一輩子政法工作,深知其中的甘苦,不想再讓他入這行了,我是說真的,你要是方便的話,給他留個崗位,讓他在你那裡鍛鍊一下。」寧朝平進一步打消他的疑慮說。

  衛道時在心裡說:「你說這話我還真信,憑你這兩袖清風的樣子,想供一個研究生,得去賣房子,不過要說安排工作,怕你是早做好打算了,想先到建委來領份工資也行,不差你這仨瓜倆棗的。」

  衛道時的警惕已經放鬆了,人一鬆弛,臉上便油光泛彩,生動起來。

  「寧書記發話了,誰敢不答應,你放心吧,你兒子的事包我身上了。」

  「好,我先謝了,」寧朝平端起茶敬了一下說,「這段時間,我這裡接到不少新華街居民的人民來信。」

  寧朝平說到這兒故意停頓了一下。

  衛道時心裡一緊,想:「人民來信?什麼意思?舉報的?姓寧的要賣我個人情好為兒子鋪路?」

  但是他不接話,只是擠出一絲笑容,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寧朝平見他不接茬,只好接著說:「很多是反映拆遷補償不公平的,說拆遷辦有問題,有人在與拆遷戶合謀騙補償款。」

  「老百姓知道個屁,瞎猜唄,拆遷補償是按國家和省市的規定來的,每一間房每棵樹都有詳細的補償標準,即使有出入也是人情化操作的原因,不會有多大的漏洞,再說了,政府人員怎麼可能與拆遷戶合謀呢?純屬胡說八道。」衛道說。

  他心裡說:「我當什麼大事呢,就這點芝麻大的事也算是送人情?你寧朝平真不懂官場行情啊。」

  「老百姓因為不了解拆遷的規定和補償標準,所以才會瞎猜,我想你們可以把工作做細點,讓拆遷過程透明化,這樣可以避免許多矛盾,也就不會發生袁紹飛那樣的惡性事件了,對不對?」寧朝平的真正用意在於引向袁紹飛。

  衛道時果然上當,心裡罵道:「媽的,都是公安局那幫蠢貨,開新聞發布會也不事先知會一聲,車禍就是車禍,扯那麼遠幹嗎?他想死就去死,和拆遷有什麼關係?還有那什麼神秘人,他媽的是人是鬼啊,能看清車裡發生的事,扯淡!」

  「袁紹飛一案其實和拆遷沒多大關係,他是性格扭曲,說白了就是變態。」

  「老百姓不這樣認為啊,現在社會上的怨氣很重,都在說開發新華街項目的地產公司是袁紹飛一案的真兇,說什麼抓了個伊長江當替罪羊,真正的大魚卻不敢碰,我們政法部門的壓力非常大呀,上次中紀委的領導來,把我狠狠批了一頓,要我們深挖一下,挖什麼,有什麼可挖的?已經抓了那麼多人,可是群眾的心理是不抓幾個大官就是我們不作為,這工作難干呀,一出點事群眾就朝腐敗上想,再說了,這次的事情鬧得也忒大了點,七十多條人命,市委書記被記大過,市長被黨內警告,有可能連職位都保不住,中央決心這麼大,誰還敢捂著藏著?」

  寧朝平邊說邊觀察衛道時的表情。

  衛道時眼睛眯起,眉角動了動,心裡波濤翻滾:「賈副市長啊,你這個寶貝兒子可把我坑苦了!小龍自己干,給你們賈新分點成就行了,非得把他也弄進公司,我說這倆孩子在一起能把大都翻個底朝天,你不信,出了事賈新跑得倒快,跑國外去了,現在就看你的活動能力了,要保不住我,別怪我全抖摟出來,我不能安全著陸,你也別想全身而退。」

  寧朝平見衛道時沉默不語,說:「抓一個伊長江難以服眾啊!」

  「不抓他抓誰?難道抓我?不過這事的確有些欠周全,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幹淨,竟然挖不出更多的東西,拿五十萬栽贓他有點不划算,回頭得讓老賈催促一下檢察院,儘快結案,要不然紙里包不住火,怕要雞飛蛋打。」衛道時心裡說。

  他嘴上說:「反腐不論大小,抓貪官不能考慮服眾不服眾的問題吧?」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現在不是市里要做危機公關嘛。」

  「你的意思是還要再辦幾個有影響的人?把大都攪個人人自危?」

  「我沒有這個意思,穩定壓倒一切,我想押著伊長江不結案也是為了慢慢淡化公眾的不滿情緒吧,不過越是這樣拖著越是讓人猜疑,不如審結,再從別處著手轉移公眾視線。」

  「從別處著手?寧書記是不是有了新的目標?」衛道時心裡一驚。

  「呵呵,袁紹飛的案子沒有結呢,雖然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可是這案子懸著落不了地也沒辦法收場啊。」寧朝平又繞到了袁紹飛身上,而且故意點了一下上面這條線索。

  衛道時心說:「老賈啊,你老是說上面有人罩著,為什麼不再施壓把這個案子掀過去呢?袁紹飛他爹之死雖然是小龍找人做的,可也是賈新挑唆的呀,他跑了,小龍怎麼辦?公安局是擺平了,這寧朝平可不是省油的燈,不光和成菲開始了接觸要插手伊長江的案子,還盯上了袁紹飛的事,他媽的,他這是要幹嗎呢!姓賈的,你他媽的就知道要錢,這一回已經花了一百多萬了,老子藏了十幾年的宣德爐都給了你,還不抓緊辦事,你要敢耍我,那就魚死網破。」

  「怎麼收場是你們政法部門的事,你們都是人中之龍,有的是諸葛孔明計。你剛才的話真是提醒了我,做工作還是要細,光想著把事情干好不行,一個小疏忽就會捅出大婁子,這都是教訓啊!」衛道時打起了哈哈。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看到衛道時眯起眼睛向我這邊望過來,然後警惕地掃了寧朝平一眼說:「這屋子不是實牆的?」

  「不知道,這裡的環境不錯,我只是偶爾來坐坐。」寧朝平說。

  我要小蘭去添水,然後急忙躲進內室。

  鄭板橋有一句名言:難得糊塗。世人多有誤解,以為這是消極遁世思想,做人做事應該積極求索,世事洞明。豈不知世事洞明皆煩惱,人生無欲才逍遙,我們看世界看的是熱鬧,躲的是風雨,耳目灌滿他人的喜怒哀樂,就擠跑了自己的清靜愉悅,何苦呢!所以難得糊塗,糊塗不是裝瘋弄傻,愚鈍無知,而是一種對塵世的過濾,漏卻泥沙千里水,留得源頭一尾魚,不管他人濁,只要自己清,這才是鄭板橋所謂的糊塗。

  短短一個多小時,我看到了衛道時一顆污濁不堪的心靈,看到了官場裡的虛偽和殘酷,看到了那些所謂公僕的冷酷和無情,也看到了權勢金錢對一些人的魔力。

  都說巫師善於下蠱,畫道符可以迷人心性,掌握人的靈魂,其實巫師的魔力比起權勢金錢來真是小巫見大巫。

  要想讓一個人變成魔鬼,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在以前,如果有人問我這樣的話我可能答不上來,現在我可以回答:給他以權勢和金錢。

  他會變成撒旦,甚至比撒旦更甚百倍千倍,而且無藥可治。

  我看到了,我煩惱我恐懼,我自己頓失方向,我對這個世界頓失信心。

  夜深人靜時,寧朝平一個人悄悄地來茶社找我。

  「怎麼樣?」寧朝平一進來就問,「有沒有線索?」

  其實腐敗者和反腐敗者之間玩的是一個遊戲,比捉迷藏更刺激更有魅力的遊戲,藏者和捉者都是自以為聰明的挑戰者,他們喜歡在勝負之間穿梭,他們喜歡看到對手的恐慌和失意,他們喜歡勝利的成就感。如果有一位旁觀者給他們指出了遊戲的漏洞,很快地結束了他們的決鬥,他們會很無趣,成者敗者都無驚心動魄的快感,我想他們會罵那個不知趣的多事者。

  如果是因為我過早地終結了寧朝平和衛道時的遊戲的話,我想,他們總有一天都會很後悔和憤怒,他們發揮潛能的機會被我剝奪了。

  我真想難得糊塗一回,甩手不管他們的遊戲,生者自生,亡者自亡,各安天命,因為這世間有太多這樣糾纏不清的遊戲,不好看也不好玩,關我什麼事!

  可是我做不到,我親眼看到那七十二條鮮活的生命在我眼前灰飛煙滅;我親眼看到好人冤屈,壞人逍遙;我親眼看到弱小的掙扎和霸權的囂張,我看到了就躲不過去,忘不掉,與其時刻忍受心靈的折磨,不如儘早讓這一切都畫上句號,讓逝者生者觀者玩者都有一個歸處。

  我苦澀地說:「線索是有一些,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

  「只要有就行,有了突破口不怕揭不開蓋子。」寧朝平很興奮。

  他大約是一個另類,不喜歡過程只想要結果,因為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希望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我看古戲裡常常會有這樣的戲詞,「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想連古人都明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是古人變成了現代人,現在還在說這樣的話,為什麼這個詞在生活中還沒有消失呢?是因為王子與庶民不能同罪的事實太多了,所以要不斷地說,不是為了震懾誰,而是為了安慰誰,震懾誰呢?震懾信奉權力至上的王子們。安慰誰呢?當然是安慰無法知曉真相的庶民。他們都知道人人平等只是一種理想,所以需要震懾和安慰,作用不大,但可以緩衝矛盾,然後讓緩衝變成沖淡,最終變成如煙往事。

  「姓賈的那個副市長的兒子賈新出國了。」

  「出國了?嗯,有可能,那個紈絝子弟成天遊手好閒,滿世界亂竄,我聽說他經常坐飛機去香港澳門泡亞姐賭馬什麼的,出手很是闊綽。」

  「他哪來那麼多錢?你們為什麼不查他呢?」

  「怎麼查?他一個無業游民查他什麼?查他的資金來源?查他爸?那個老狐狸要是能讓我們查出什麼就不會如此縱容他的寶貝兒子啦!」寧朝平很無奈地搖搖頭說。

  「打死袁紹飛的父親就是賈新和馬小龍合謀做的,賈新可能是出去避風頭去了。」

  「這事我知道,不光我知道,全市上下沒有不知道的,可是老賈和公安局打了招呼,打人兇手抓不到,沒辦法揪出指使者,所以就沒有證據辦那兩個小子。」

  「太黑暗了,這不是拿人命當兒戲嗎?那個凌局長也是個黑白不分的人嗎?」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官場裡的曲折縱橫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其實有些正義的人是被壓制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有朝一日他們瘋狂到頭,自投羅網,我想現在是時候了,老賈這回玩得太大了,這麼多條人命,由不得他不害怕,他也是能擋幾時算幾時,如果他有把握不出事就不會讓賈新出去了。」寧朝平憤憤地說。

  「這回怕是你們也扳不倒他,他上面還有一個大人物罩著。」

  「那個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只要能把老賈和衛道時的腐敗事實坐實,誰也幫不了他們,還有嗎?」寧朝平有些失望。

  看來我的努力算是白費了,原來寧朝平對這些事都已經了如指掌,看來衛道時煞費苦心隱藏的,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別人都看到了,只是沒有證據指證他們罷了,否則這個遊戲根本早就沒得玩了。

  我搖搖頭:「這些對你都不重要,那就沒什麼了,看來我幫不到你。」

  「沒有了?再好好回憶一下,還有遺漏嗎?」

  六子在隔壁看電視,這小子完全是沒心沒肺,我們在這廂談話,他那裡把電視開得震天響,雖然我們說話他聽不到,但是電視的響聲卻可以穿門而過。

  「黃金品質,純淨水的價格,金色年華成長乳,伴你成長每一天……」是一段GG,一個女孩子清脆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耳熟。

  我起身走出去,電視裡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轉身而去,是小韻。

  小韻?怎麼會是她?梁小地說請了一位歌壇新秀做GG,叫什麼許雯靜的,為什麼是小韻?我大腦一時短路,轉不過這個彎來了。

  寧朝平見我有些反常,跟了出來問:「天一,你怎麼了?」

  我愣了一會兒才說:「沒什麼,我出來讓六子把聲音調小點。」

  六子見我臉色陰沉,嚇得一伸舌頭,做了個鬼臉,把電視關了。

  我們回來接著談,我卻滿腦子都是小韻那一轉身的倩影,繞不開滿心的烏雲。我感覺有事要發生,有很大的事要發生。

  「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沒把你的異能發揮好?」寧朝平關切地問。

  「不是,時間太短了,他的思路時斷時續,很難挖掘出有價值的東西。」

  「他沒有想到誰向他行賄,或者他向誰行賄什麼的嗎?我們要從外圍入手,只要揪住他的狐狸尾巴他就跑不了。」

  「伊長江的材料上應該有啊?」

  「已經開始調查了,只是需要檢察院的配合,我現在還不想驚動檢察院,因為衛道時和老賈與那邊的關係太複雜,會打草驚蛇,到那時就被動了。」

  「衛道時說他因為袁紹飛的事已經花了一百多萬了,還有他送給老賈一個宣德香爐,這個有用嗎?」

  「很有價值的線索,還有嗎?」寧朝平眼前一亮。

  我整理了下凌亂的思緒,努力地想了一會兒說:「有一個很模糊的信息,只是在衛道時的腦海里一閃而過,我不能肯定準不準確,是這樣的,有一個收破爛的去過衛道時家,衛道時見那人收了一件香爐,就花了兩千塊錢買了下來,後來衛道時拿那香爐找一位文物專家鑑定過,專家說他撿了個漏,是宣德年間的香爐,市場上價值五百萬。」

  「有這樣的事?」

  「是啊,很蹊蹺。」

  「那個收破爛的人長什麼樣子?」

  「戴了頂草帽,看不清臉,因為我只是用意念來讀取他大腦里的信息,只要不是他刻意回憶的事我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這幫王八蛋,做得也太高明了,竟然想到用這種方法行賄,不怕他狡兔三窟,只要能找到那個行賄者,肯定能挖出真相。」

  「可惜時間太短了。」

  「你太不小心了,怎麼讓手機響了?把他驚了,不要緊,我就從那個香爐入手調查,要是真的宣德香爐肯定能查到來路,那東西太稀少了。」寧朝平說。

  我的思緒一下子又回到了梁小地和小韻身上,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只是胡亂地點頭。

  寧朝平看我情緒不太高,不再和我囉唆,拍拍我的肩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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