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落有香

2024-10-01 17:26:47 作者: 程小程

  《易經·地澤臨》初九爻辭:咸臨,貞吉。象曰,咸臨貞吉,志行正也。

  雖然身處下位,但是卻能感應出上層人物真正的意圖,不謬行不屈從,身正行端,所以吉祥。

  寧朝平倒不是那種盛氣凌人的官員,看年齡他不過四十歲,長得白白淨淨,舉止文質彬彬,給人的第一印象不是一個紀委書記,倒像學校的老師。

  陰曰陽要坐主陪,可是寧朝平不讓,他一手拉著陰曰陽,一手拉著我,讓我們分坐在他兩邊說:「今天認識了周老師很高興,我坐主陪,鄭總,你給坐我副陪吧。」

  鄭巨發笑容可掬地說:「謝謝寧書記抬愛,求之不得。」

  生意人遇見官員,不管在社會上腰多粗氣多壯,馬上就得矮下來,鄭巨發以前不這樣,以前他是一個低調的小商人形象,大都的官員沒人注意他,他也說過,在中國做生意,就得學鬼子那套,「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可是現在他的公司上市了,想低調都低調不下來,而且為了給股民和消費者以信心,還得高調亮相,這可能也是市場規律吧。

  但是人一露了富,馬上就有成千上萬雙眼睛盯過來,那眼睛刀子般鋒利,專為割開你的錢包而來。兩年前,我們縣城有一個下崗工人,在街上賣餛飩為生,平時日子緊巴,孩子上大學,求親告友借了一個月的學費都沒借夠,不是親戚朋友沒有錢,而是不敢借給他。這老兄最後一狠心,把房子賣了,一家人擠在橋底下搭的窩棚里生活,後來他時來運轉,買彩票中了一百多萬,到領獎那天,浩浩蕩蕩跟著他去了二十多人,一百三十萬領完,回到家只剩三十萬,他攥著一把借條痛哭,把等在橋底下想吃喜面的縣城裡的幾個小痞子都哭軟了,恨恨地說:「奶奶的,你的親戚比我們還狠,算了,你剩這點錢明兒個買間屋住吧,哥幾個不分你的了。」

  

  鄭巨發一個華麗麗的轉身,突然間以上市公司老總的形象出現在大都官員面前,別說來找他吃喜面的了,單是那些想通過他與黃金健公司形象代言人國際巨星高慧美合影、吃飯、要簽名的都夠他招架的。

  鄭巨發的成功是一點點攢出來的,沒有回報的付出他是不會隨便揮霍的,國有企業都不堪各種折騰,何況他這種弱不禁風的私營公司。

  以前鄭巨發給我算過一筆帳,曾經有一個月里,先後去他公司檢查的部門多達二十家,其中質檢局一家就有六個處室分六批進駐視察,那一個月光是招待費、紀念品就花了十幾萬。

  我說這有點像吃大戶。

  他說我這還算不上大戶,有一個搞房地產的老闆,一個春節送出去兩百萬現金,五套房子,兩輛小汽車。最後還是漏了一個建委的小科長,被罰了四十多萬。

  我說所以保健品要坑人,房價噌噌地往上漲,原來非生產性投入太大了。

  鄭巨發說,關鍵是這些投入還不能寫到成本里,都是見不得光的交易,物價局一查我們的產銷價比,說我們是暴利,其實不暴利不就早死了!

  吃保健品的永遠不是普通百姓,買不起房的那群人里也永遠不會有政府官員,這就是社會現實。

  鄭巨發對寧朝平恭敬有加,甚至近乎諂媚,和人格無關,和生意有關,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這個小節是小的氣節。

  寧朝平端起酒杯說:「我先敬三杯,然後鄭老闆再敬三杯。」

  按照大都的酒場規則,主陪要先敬滿座的賓客三杯酒,黃金健酒店的酒杯超大,三杯酒就是一斤,我看看杯里的白酒,心裡直發憷,喝完這三杯,等不到鄭巨發再敬酒,我肯定已經趴下。

  我對服務員說:「給我換鄭總公司的新產品黃金乳。」

  寧朝平擺手阻止:「周老師,這可不行,我們是初次見面,這三杯酒是代表我對你的敬意,先喝了這三杯再換不遲。」

  我笑笑說:「寧書記,你叫我小周就行,陰會長才是真正的老師,關於酒的問題,我是真沒量,喝一杯就得出洋相,你就別為難我了。」

  「陰會長,你說這酒該不該喝?」寧朝平臉上掛著笑,但是我能聽出他的不快。

  「小周,不要辜負寧書記的心意,喝了吧。」坐在寧朝平右首的陰曰陽說。

  我說:「這酒不是水,我忍著撐喝就喝了,一斤白酒下去是要死人的,寧書記,要不我喝啤酒吧。」

  寧朝平看著陰曰陽笑而不答。

  歐陽雲錦咯咯地笑了,說:「周老師,你就從了寧書記吧,也讓我看看大師喝醉了是什麼樣的。」

  有美女幫腔,寧朝平大受鼓舞,順手替我端起酒杯說:「我的話不管用,美女的美意你不能再拒絕了吧,來,我先干為敬。」

  我無奈地接過酒杯,沖歐陽雲錦咬牙切齒地說:「最毒莫過婦人心。」

  說完狠了狠心一口氣把一杯五糧液灌了下去。

  「怎麼樣?夠味吧?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過癮,來,吃塊牛肉。」寧朝平快意地說。

  我感覺他有點居心叵測。

  鄭巨發招手叫服務員過來:「給寧書記和周老師一人倒一杯黃金乳,解解酒意。」

  我看著玻璃杯里潔白如玉的液體,一下子想到GG牌上高慧美那張紅唇,不由暗自笑了。歐陽雲錦說:「周老師,你偷笑什麼?」

  我不理她,端起黃金乳對寧朝平說:「我也回敬寧書記一杯。」

  寧朝平按住我的手說:「這玩意膩歪人,我喝了反胃,你也先放下,我們把這三杯酒喝完了你再解酒。」

  這老小子是成心要乘勝追擊,非把我灌醉不可。

  既然這酒是躲不過去了,不如痛快地喝了,我也不說話,連著把剩下的兩杯乾了,然後起身要去洗手間,被寧朝平一把拉住:「不許去吐酒。」

  鄭巨發說:「寧書記,我陪他去,我監督著他。」

  衝到洗手間,我大吐特吐,吐完用水沖了臉才好受些,鄭巨發壞笑著說:「好幾百塊錢就這樣讓你糟蹋了。」

  我說:「我給你一千塊錢你別讓我喝了。」

  「寧書記這樣往死了灌你,肯定有什麼預謀,你小子小心點吧。」鄭巨發神秘兮兮地說。

  「預謀什麼?我一個老百姓,又不屬於紀委管著。」我滿不在乎地說。

  「當官的管百姓是天經地義的事,只要想管你,沒有管不到的。」鄭巨發說。

  我重新落座,鄭巨發舉起酒杯要敬他的那三杯酒。

  我打定了主意死活不喝,寧朝平說:「小周啊,你不喝可以,答應我一件事酒就免了。」

  我心想他的預謀來了。努力想打開天目看清他的目的。

  他在心裡說,看來想讓這小子酒後吐真言是辦不到了,不如開門見山地問他吧。

  我把自己的腦電波與他的對接上,讓兩個潛意識進行交流,問他:「你想問我什麼事?」

  他說:「你和袁紹飛什麼關係?」

  「袁紹飛是誰?」

  「旅遊大巴的司機啊。」

  「我不認識他。」

  「你不認識他為什麼會知道他家裡的事?」

  「那是我用天目看到的,我還看到了他在車裡發生的事呢?難道我就在車上了嗎?要是那樣今天坐在你身邊的就是鬼魂了,你問袁某的事幹什麼?」

  「我要查清楚袁紹飛父母自殺的真相,因為這牽扯了七十多條人命,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查清了又能怎麼樣?能將腐敗分子繩之以法嗎?」

  「我會給公眾一個說法的。」

  「我不相信你有和邪惡力量對決的勇氣。」

  「你這麼年輕,不該用懷疑一切的目光看社會,世上是有敢于堅持正義的人的。」

  「你是正義的?你沒做過違法的事?」

  「我是正義的,我沒做過有愧國法黨章的事。」

  「為什麼袁紹飛上訪了那麼久你沒調查過?」

  「他上訪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些人對我隱瞞了真相,如果不是這次車禍,這個蓋子還揭不開,所以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那你是個清官了?」

  「清官不是榮譽,是為官者該守的本分。」

  我還要繼續和寧朝平交流下去,突然打了個激靈,意識被喚醒了。

  坐在我旁邊的歐陽雲錦用冰涼的小手拍了拍我的手說:「鄭總敬酒呢,你別裝睡。」

  我睜開眼看寧朝平,他正含笑看著我:「你是喝酒還是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吧,什麼事?」

  「你只要答應就行,有時間我們單獨溝通。」

  「好吧,我同意。」我已經知道他沒有惡意,如果我能幫到他,也是做善事了。

  宋朝宋太祖杯酒釋兵權,輕鬆加愉快就除去了心腹大患,這寧朝平看來也是熟讀歷史兵法的,他肯定知道我的脾性,不會與權貴為伍,不會聽任他的驅使,也不會相信他,所以先用酒來嚇倒我,然後引我入瓮。

  干紀委的,手段確實了得,和他們打交道真得賠上萬分的小心。

  因為我預知了寧朝平的心思,心情舒暢多了,這頓飯倒也吃得愉快。

  飯後,寧朝平也吐了酒,寧朝平拉著我的手說:「小周,你是被我唬倒了,其實我的酒量也不行。哈哈。」

  陰曰陽邀我去他的茶社喝茶,原來他名下還有一間茶社。

  茶社名為「落香茶社」,在西關大街上,門臉窄小,但上得二樓,卻又別有洞天,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在兩側的大紅燈籠引導下,看不出這片天地究竟有多大,小路鵝卵石鋪地,高低錯落的盆栽掩映其間,猶如進入了純自然的山林之中。陰曰陽引我走進最大的一間茶室,室內全是價值不菲的明清家具,一些小的擺件也都是年代久遠,博古架上不僅藏了許多線裝書,竟然還有竹簡,也不知是仿品還是真品。這間古色古香的房間裡,兩側各有一個小的單間,一間是臥室,一間是可以寫字作畫的工作室。

  正堂迎面牆上有一幅本市著名書法家范燛先生的墨寶:「竹死不變節,花落有餘香。」想來這茶社的名字就是由此而來。

  陰曰陽說:「這間茶室不對外開放,專供我和一些非常要好的朋友來此小坐。」

  我說:「你這間屋裡可都是寶貝,別的東西我不太懂,我知道範燛先生這幅字市面上至少要賣五六十萬。」

  陰曰陽點點頭:「我和范先生多年的交情,他也只送了我這一幅字,物以稀為貴嘛。」我問:「范先生也會來這裡喝茶嗎?」

  「很少來,一年裡能來個一兩次吧,你想見他?」

  我搖搖頭:「看見他的字就可以想見他的為人,不用見真人了。」

  陰曰陽說:「雖是如此說,有機會你見一見他也很好,他不僅字好人好,其實他對易經也非常有研究,他寫了一本《易經六十四卦詩傳》,把每一卦每一爻都用五言絕句來詮釋,一共三百八十四首詩,不僅詩寫得好,而且解卦也非常精準,可以說只要看了他的詩,對六十四卦就全懂了,我曾勸他拿出來出版,他一笑置之,說:『我非學易專才,自己寫著玩的東西,豈敢印行流通。』我只看過一回就被他收去了。真是非常可惜。」

  聽他這樣說,我的心不禁癢起來:「不知道我能否有緣一見范先生的那部書稿。」

  陰曰陽笑了:「我就知道一提起易經你馬上來精神了,不用著急,等我尋到了好茶請他來,一定要他把手稿帶來讓你開開眼。」

  我說:「自從我跟肖衍四學易以來,成天淨和一些市井流俗之徒打交道了,如果能經常地與志同道合的師友在一起,不要說談經論道,只是靜坐品茗也是一種快事。」

  「是啊,真正有追求的易人是不苟以四處看相堪輿賺點餬口錢的,你還是到學會來吧,我不想今後把學會交給那些烏七八糟的人,壞了乾淨的學風。」

  「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

  「說不上來,就是不想去,就連這個掛名的副會長我也想辭了的。」

  陰曰陽看了我一眼,叫過服務員:「小蘭,把我從武夷山帶來的那半斤大紅袍拿來。」

  我說:「我不懂茶,一般的茶葉就行了,好茶葉就別給你糟蹋了。」

  陰曰陽笑笑:「懂不懂的不重要,品的是一種境界,這就夠了。」

  「你對今後是如何計劃的?」陰曰陽問我。

  「鄭巨發讓我去他公司,我正在考慮怎麼回絕他呢。」

  陰曰陽沉吟了一下:「日本北海道札晃大學的齊正弘一教授邀請我去講學,大概得待上一年的時間,你有興趣同去嗎?」

  日本的易經研究這幾年正在慢慢崛起,而且大學裡非常重視,能去和日本的同道交流一番自是幸事,可是一年的時間太久了,因為玉兒今年是劫年,我要找到她,把婚事辦了。

  我說:「這個機會很難得,可是我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處理,脫不開身。」

  「那你替我在學會主持一年的工作吧。」陰曰陽笑吟吟地說。

  這才是他的真正意圖吧,說來道去還是想把我弄進易經學會。

  我想了想說:「我喜歡你茶社這裡的氛圍,這兒缺人手嗎?做茶童也可以。」

  「你呀,總是如此固執。」

  陰曰陽無奈地搖搖頭,從包里拿出一把鑰匙:「這是茶社的鑰匙,今後你就住這裡吧,不過我們有言在先,學會那邊我會打招呼,有事還是要來找你商量的,你是副會長,我不在你就得主持工作了。」

  我能主持什麼工作?學會又能有什麼事?我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陰曰陽對小蘭說:「這位是周天一周老師,今後也是落香茶社的經理了,你們有什麼事直接問他就行了。」

  小蘭笑容可掬地沖我頷首道:「周經理好。」

  我忙擺手:「別,我可不懂管理,我就在這借住一段時間,你別聽陰會長亂給我封官。」

  陰曰陽按下我的手:「天一,你不要推辭了,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做了茶社的經理我也好給巨發一個交代,要不他又說我挖他的牆腳了,你也有個好的藉口不是。」

  這樣也好,省得與鄭巨發費口舌了。

  陰曰陽又問我在峨眉山的收穫,我把在峨眉山的遭遇向他講了一遍。

  他說:「我就說嘛,你怎麼會知道1·15交通事故車裡發生的事,原來是開了天目,這倒奇妙,來驗證一下,你現在破解一下我心裡怎麼想的。」

  「破解不出來。」我老實地回答。

  「為什麼?」

  「天目也不是隨時隨地都能打開的,你把開天目看得太神了,其實沒那麼邪乎,要不然我豈不成神仙了。」

  「需要什麼條件嗎?」

  「非常之事,非常之時,而我又恰好有非常的心境,才開得了。」

  我為什麼動不動就去看別人的心思?開天目也是有道德約束的,不從我自身考慮,單是從人倫上講我也不會濫用。

  如果他知道在我面前,所有人都成了透明人,那豈不太恐怖了。

  人的內心世界是不願別人獲知的,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去隨便偷窺,這是起碼的道德規範。

  易經學會的瑣事真的不少。

  陰曰陽剛走了三天,一個名叫溫鴻的會員就來找我。

  他是一家服飾公司的策劃部經理,業餘研究易經。

  上個月公司老總楊運喬遷新居,在他的別墅里開了個party,請公司經理以上人員參加。溫鴻心直口快,對他庭院和室內的風水布局作了一番指點。

  楊運的小花園裡放了一塊巨大的花崗岩,形狀雕刻成元寶,中間是鏤空的,填上土,種植了一株何首烏。

  楊運專門向公司同事炫耀,說這塊料是如何地難得,而做成這種造型又是需要什麼樣的工藝云云。

  眾人都是一致奉承,稱讚老總眼光獨具,說元寶寓意招財進寶,何首烏表示福運長久。

  溫鴻卻看出那塊石頭像一個巨大的石棺。楊運其子為木命,是一種金克木的凶局。

  溫鴻直言不諱對老總說:「這塊石刻雖然精美難求,但是對你卻是不利,還是不要了的好。」

  楊運正在興頭上,被溫鴻這樣一說,心裡很是不快,但還是強忍住沒有發作,問他:「你懂風水?」

  他不知道溫鴻是易經學會的會員。

  溫鴻點頭說:「略懂一二。」

  「那你再看看我整幢樓的風水怎麼樣?」

  溫鴻一心向主,也不管楊運根本就不信風水的事,從門廳到臥室再到書房、洗手間一一指手畫腳了一通。

  楊運喜歡收藏奇石玉器,專門有一間屋子放置他的藏品,溫鴻告訴他,這些東西雖然貴重,但是對他兒子不利,而且也和他從事的事業不相容,建議他放棄這個愛好。

  楊運本來非常好的心情被弄得大壞,溫鴻的一個競爭對手見有機可乘,馬上藉機打小報告,令本來很受楊運看重的溫鴻頓時失寵。

  沒過多久,楊運藉故解僱了溫鴻。

  我看著面如苦瓜的溫鴻,問他:「你想要我做什麼?」

  「我是真心為公司好為老闆好,他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這份工作要不要都不重要,我想讓楊運知道我是對的。」

  「你學風水幾年了?」

  「我爸爸在老家就是風水先生,我從小耳濡目染,後來成為易經學會會員,又跟陰會長學過。」

  「家傳啊,可是我聽你說楊運收藏玉器奇石不合事業運又與其子命理相剋,這是從哪裡得來的結論?」

  「五行生剋呀,石為金,金克木,金旺而其子命弱,日久必受其傷,難道不對嗎?」

  「你的意思是他從事的服飾業也為金石所克?」

  「是啊。」

  我不由好笑:「盡信書不如無書。」

  「我有過實踐,我爸爸手上有上千種堪輿的範例,這種事並不是我生搬硬套的。」

  「我沒說你的分析不對,而是你的方法不對,玉石金器、珠寶文物幾乎世人都愛,都有收藏,難道都能說因為五行生剋的原因而要放棄嗎?風水講五行不錯,但五行只要陰陽平衡就沒有害處,雖然他的藏品眾多,可能是陽盛,但是你只用極端的手法,讓他丟掉,是不是矯枉過正了?」

  「你沒見過楊運的兒子,那孩子從小就體弱多病,又生性懦弱,如果成天生活在那樣殺氣四伏的環境裡,還能有個好?」

  「那也不能在人家大喜的日子裡提什麼石棺啦凶局啦克煞啦,你爸爸也是這樣給別人看風水的嗎?」我好笑地說。

  「我是性急了點……」溫鴻囁嚅著說。

  「你把他家裡的情況畫個草圖,把他們全家的八字寫給我。」我把紙筆放在溫鴻面前。

  溫鴻略加思索,就畫出了一份詳細的圖紙,並把所有他認為有疑的地方都著重做了標記,楊運一家三口人的八字也記得清清楚楚。

  我只掃了一眼,便看出溫鴻斷得沒錯,楊運愛石有些偏執,整幢別墅不僅用了許多的大理石做裝飾,而且室內也到處布滿了金石玉器,他還收藏了一個從新疆和田運來的巨大仔料,足足有二百公斤。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最要命的就是院子裡那個元寶石,我知道古代顯宦家裡也有擺放元寶石的,但多是五十公分左右且為實心,他這個元寶卻長約一米二,高約七十公分,巨大真如石棺,並且像石臼一樣,中間是空的,填了土種上一棵何首烏,這個造型沒見過。可是就是這麼一塊石頭,足以要了他兒子的命。

  愚昧害死人。

  可悲的是有些人遭受了災禍卻不知道禍從何來。

  奇石玉器觀賞起來很美,但不是適合於每個人,查一下自己的命理,木命者,體質弱者,神經衰弱者少玩這些東西為妙。最淺顯的一個道理,有些石材是含放射性元素的,如果不慎養了它,就等於身邊放了一枚定時炸彈,不定哪天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肖衍四曾給我講過一個故事。

  有一年初春,他在山東行走時,曾有一個病入膏肓的人的家人請他去看墳地。那個病人才五十七歲,半年前病倒後就再也沒下過床,眼看著要咽氣了。他看過那家人的祖墳後問:「我看過他的房子,現在又看了祖墳,他不該只有五十七歲的壽命呀!」

  「哪有該不該的事情,他這個人就是能拼命,起早貪黑地幹活,累的。」

  「打舊社會起就只有餓死凍死的,哪有累死的?」肖衍四困惑地說。

  肖衍四為那個人卜了一卦,看過卦象後說:「這人不該死,他是受了陰邪之氣,你帶我去見見他。」

  肖衍四進了那人的房間,左看右看,都沒看出哪兒不對,可是卦上明白地告訴他病人正受一股陰氣逼迫,怎麼會沒有異象呢?

  肖衍四走到床前,掀開從床上耷拉下來的床單,一個搪瓷臉盆放在床下,他伸手拉了出來,盆里滿滿一盆水,卻是結冰的。

  肖衍四問:「這盆冰放了多長時間了?」

  病人沒有老伴,和兒子兒媳住在一個院子裡,他兒媳看了看說:「我說怎麼少了一個臉盆呢,讓他藏在床下了呀!可能是他洗完腳後用腳推床底去了吧。」

  肖衍四說:「去年秋天你父親受了風寒,從那時起就沒好過對嗎?」

  「是啊,吃藥打針也不見效,後來越來越重。」

  原來半年前,老人偶感風寒,洗完腳後因為頭重,也不及去倒了水,把水推到了床底深處,然後就一病不起,隨著冬天到來,水就結了冰。一個病人,又沒有金剛護體,長期受冰寒侵襲,豈有不送命的道理。

  「你們太大意了,是這盆冰差點要了你父親的命啊,他受了一冬天的冰寒,這屋子又沒個火爐,壯漢都撐不住,別說他一個有病的老人了。」

  後來,經過醫生的精心救治,那個老人又慢慢康復了。

  如果不是肖衍四,那個老人就死在了五十七歲,死也就死了,沒有人會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現在的農村,冬天仍是老人死亡率最高的季節,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不懂常識,不懂調理陰陽,這禍根不在天地節氣,而在自身。

  《呂氏春秋·孟春紀》里有句話:夫死殃殘亡,非自至也,惑召之也。意思是說,死亡,禍殃,殘破,滅亡,都不是自己到來的,而是迷惑召來的。

  楊運其實也和那個農村老人一樣,都是不懂常識,自召其禍而又不自知。雖然他的石元寶不能直接要了他兒子的命,但是時間長了,煞氣會越積越重,最終陰盛陽衰,隨便有個風吹草動,那生命之燭便滅了。

  我問溫鴻:「你能計算出楊運的兒子會有什麼災難嗎?具體的日期是哪天?」

  「這個我算不太準,我只能預測出他的身體狀況會越來越差,三年內將會有一場大病。」

  這麼一個模稜兩可的預測也敢去指點別人,豈有不碰釘子的。

  我用梅花易數起了一卦,然後揮筆在紙上寫下我的推斷:

  一、家事不寧,月內有人患重疾,病灶在腎,治癒不易,須向東南方尋藥,耗資巨大。

  二、事業受阻,貨款難清,有被官方處罰的隱患,三個月內必破財。

  三、明年立春後十二個月內楊運不可西行,行則必有災禍,輕則傷重則亡。

  下面附詩一首:

  人情相見不如初,多少英雄在困途。

  錦上添花自古有,雪中送炭至今無。

  時來易得金千兩,運去難賒酒一壺。

  堪嘆眼前親族友,誰人肯濟急時無。

  我把這一紙素箋遞給溫鴻說:「你親自交到楊運手上,如果他是明白人,不用多話他自會明白該怎麼做。」

  「算到這麼精確,如果不准,豈不讓他恥笑?」溫鴻猶疑地說。

  我順手又在紙的下方簽上名字。

  「不連累你,不准讓他找我算帳。」

  「既然斷出這麼多的凶兆,能不能把破解的法子也寫上?」溫鴻憂傷地說,「我不想看著他倒霉。」

  「世上的事不求不得,既然他不信易經,告訴他解法他也不會照做,他若想要解法自然會去找你。」

  溫鴻嘆道:「你是說他還會請我回去?」

  「當然。」

  「我不回去了,我要拜你為師,專心研習易經。」

  「你在風水學上的造詣已經很高了,不用再跟我學習,多鍛鍊鍛鍊就行了。」

  「周老師,你別笑話我了,我差得太遠了,都說學術有專攻,一點都不假,我這半瓶子醋還真拿不出手,你一定要收下我這個徒弟。」

  溫鴻說著也不管我答應不答應,跪下就磕頭。

  我笑了:「你別這樣啊,我們差不多年齡,我哪敢做你師父啊,等陰會長回來,我幫你撮合一下,讓他做你師父吧。」

  溫鴻說:「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本領大小和年齡沒關係,上次你大敗侯仕貴,我就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本來想找你好好切磋的,可是後來你離開了大都,沒想這回我們又碰上了,這也是緣分吧,師父,你就成全弟子吧。」

  溫鴻比我大兩歲,從面相上看,性格較溫和,品性也良善,不是一個多言善語的人,既然願意向我下跪磕頭拜師,自然對我是心悅誠服的,我對收徒沒什麼興趣,不過有個年齡相仿志趣相投的朋友倒是不錯的事,關鍵是此刻我一下子想到了羅桃兒,也許這就是一種機緣,註定我要為桃兒做一件事。

  我要過溫鴻的八字,在心裡快速地與桃兒的合了一下,溫鴻是丙辰年生人,桃兒是戊午年生人,不僅無天克地衝,而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又按四柱預測學裡預測配偶方位法推演一遍,溫鴻的配偶方位在西南方向,正是桃兒的家鄉。

  我心裡暗自高興,拉起溫鴻說:「我們都是年輕人,不要拘泥於舊制,既然你有這個心,我們共同學習吧。」

  溫鴻大喜,說:「師父,既然你答應了,不尊舊制是不行的,等陰會長回來,我要請他做見證人,恭恭敬敬地舉行拜師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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