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請罪折
2024-10-01 17:47:21
作者: 秋予岸
武英殿之中,朱見深沒有脫龍袍,仍端正的坐在龍椅上,好似一尊雕像。
朱祐樘也沒離開。
他們都在等。
等審問楊道煥的結果出來。
可是,他們還沒等到劉敷呈送的供詞,先等到了兵部的題本。
原來朱見深下旨兵部,讓它會英國公張懋等公侯,推舉出新的提督十二團練營的人。
「陛下,兵部會勛臣推平江伯陳銳、逐安伯陳韶、伏羗伯毛銳和左都督范瑾四人提督十二團練營。」
司禮監的覃昌一邊捧著兵部的覆奏,一邊小聲的奏報。
「嗯?京營總兵託付甚重,不能這樣的輕率。」朱見深在心裡計算著,開口道:「著兵部重新會推!」
「遵旨!」覃昌躬身,緩緩地退下。
朱見深在心裡暗罵,兵部真是一點都不懂事。餘子俊怎麼連這麼點領悟都沒有,居然推出這麼幾塊拙料。
正想著,一個太監捧著劉敷呈送的供詞及審問結果,進來了。
殿內眾人的目光,一下被厚厚一疊的奏疏所吸引。
朱見深讓韋興當眾念出。
韋興展開奏疏,看著上面的審查結果,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愁。
君命不可違,他只得當眾念出,安西侯楊道煥三十條大罪。
其一,豢養兩萬家丁,心懷異志。
其二,在軍中任人唯親,排除異己。
其三,私德有虧,固原、平陽府等地庫存物資,下落不明。
其四,誹謗聖上,居功自傲。
其五,貪財,個人家私富可敵國。
…………
其二十九,私造火器,有違祖制。
其三十,主張款和,有暗通北虜之嫌。
三十條罪狀,條條都是死罪。
尤其是最後兩條,坐實了他私募軍士,圖謀不軌,外結北虜的造反形象。
這可不是殺楊道煥一個人能了事,至少得殺全家,乃至全族!
「罪狀已經列出,供詞在哪裡?」
等韋興念完,朱見深說道,「朕要看看楊道煥怎麼說。」
韋興把劉敷和朱驥簽字的供詞,雙手捧著,呈送到御案。
朱見深戴上眼鏡,非常仔細看了一遍,條條罪狀,似乎都有情有可原之處。而且人證齊全,都可以作證,並非他有心為之。
「太子,你好好看一看這份供詞。」朱見深說著,讓韋興把桌上的供詞轉交給朱祐樘。
朱祐樘起身,接過供詞,也仔細看了一遍。
「對於這份供詞,有什麼看法?」朱見深一臉溫和,「說出來讓朕聽聽。」
「回父皇,按照供詞楊道煥似乎是無辜的,但這些背後,都有他順勢而為的妙棋。」
朱祐樘認真的分析道,「即便不是出於本心,也不會抗拒。是一個很靈活、有手腕的人。」
「你是想保他?」朱見深一眼看穿兒子的心思。
朱祐樘沒有遲疑,直接回答:「是。」
他以為,這樣回答可能會觸怒皇帝,但想到自己即將接手一個滿是荊棘的大朝,需要楊道煥這樣的好手協助,也就大著膽子作保,應該能保住吧。
朱見深起身,在梁芳的攙扶下,走下了台階。
來到兒子的面前,朱見深道:「你這樣想,不能說有錯。但也不能算對,你是未來的君,他是臣子。君施恩,一定要讓臣子看見,而不是這樣默默的說。」
就像當年明英宗在李賢保住太子之後,把當時是太子的朱見深叫到文華殿,告訴了李賢保他的事,二人相擁而泣。
君要施以恩典,一定要讓臣子感受得到,否則不會感恩。
「父皇教訓的極是,兒知錯。」朱祐樘乖乖認錯。
然而,朱見深卻搖了搖頭:「這一招,對楊道煥偏偏沒有用。我不能殺了他,否則是害功臣。西北也會出亂子,朝廷的稅銀就此打了水漂。」
「也不能長期把他關起來,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更不敢放回陝西或湖廣,天知道他能幹出什麼事。」
朱見深說到此處,無奈地笑了起來。
這的確是一件棘手的事。
他啥都不缺,又如此年輕,總有機會破土而出。
朱祐樘心有同感。
「不過,他還是有想法。只是,無論你的升賞或懲罰,都不會對他心造成影響,所以看不出來罷了。」
「父皇指的是……」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堂上官的位子,就是想突破監生對他個人的桎梏。」
三品,堂上官!
都是要六部廷推的職位,都有默契,非進士出身的難比登天。
「父皇,兵部右侍郎一職始終懸空,莫非是……給他留著。」朱祐樘試探地說道。
「不錯。」朱見深大方承認,「但是,你不能把這個職位輕易交給他,需要讓他給你完成一件大事。」
「什麼事?」
「鹽稅!」
朱祐樘一聽,心中震驚。
江南是大明賦稅重地,可是到了成化後期,卻大量鹽引得不到相應的兌換,鹽稅也收不上來。
還有,江南是科舉重地,土地越來越集中在江南大戶,朝廷能收到的土地越來越少。
這一切都導致江南的稅,能收上來的是小頭,大頭都被大戶們用一切手段規避。
再這樣下去,朝廷可就要窮死。
「江南的稅賦很難收。可你無論是想要一展抱負,還是維持自己的帝位都得花錢。」
朱見深嘆息一聲,「我遍觀群臣,能辦成這一件事的人,恐怕只有楊道煥。」
「父皇……」
「什麼都不說了。這算是你我父子的一個秘密,以後,你再慢慢兌現這個承諾吧。」
朱見深說罷,轉頭看向韋興:「告訴劉敷,叫他寫個新的奏疏把罪名改為七條,撿一些無足輕重的條目。」
「是。那麼,楊道煥如何處置?」韋興躬身問道。
「他估計在詔獄裡吃得好睡得好,關個一兩天就發出來,只保留安西侯的爵位。」
朱見深想了想,又看看太子,補充道:「對了,楊道煥曾經做過按察司大使,雖是掛名,也算是參與過,就給他這個機會,讓他去都察院擔任右僉都御史。」
「是。」
慢慢的,太陽逐漸往西沉下去,蔚藍的天空被染成一片火紅火紅的絢麗。
咯吱一聲,牢房的門被推開。
幾個錦衣衛提著食盒,姍姍來遲。
望江樓的拿手菜,被一一擺在桌上,酒壺也放在冰里凍著。
「來,朱大人,咱們先喝一杯。」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