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謠言」

  明初有個經典的謠言，那就是朱棣借兵朵顏三衛，而後兌現承諾把大寧讓給蒙古人。

  這裡，可以非常嚴肅的說一句，胡扯！

  朱棣借的是寧王三衛，即寧王朱權的麾下的王府衛隊，都是超能打的蒙古人。

  那麼，朵顏三衛參與靖難的謠言從何而來呢？

  最早的提出者，正是剛轉任南京兵部尚書的馬文升！

  朵顏三衛的活躍區域，從明初到嘉靖年間都在內喀爾喀，也就是今天的瀋陽以北。

  

  朱棣要去借兵朵顏三衛，就得走很長的冤枉路，等借來黃花菜都涼了。

  直到明嘉靖年間，烏梁海萬戶慘遭瓜分，朵顏三衛故地被內喀爾喀蒙古人（黃金家族後裔）占據，一部分朵顏衛人遷居大寧周邊，正好聽到關於大寧是永樂爺爺賞給朵顏三衛，結果真就蹲在那裡。

  這群朵顏衛後來被戚少保招撫，再後來被後金招撫，最終成為民國初年的喀喇沁親王一系，名噪一時。

  當然，這都是後話。

  馬文升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這與他三次出任遼東巡撫有關，他自認「治遼」有功，對於盡喪遼河套，無法恢復大寧的問題，在其著作中掩蓋過去。恰巧，明實錄對於遼東朵顏三衛採取招撫的態度。

  於是，被明朝各種雜史引用，這個流言就傳遍天下。不止是明朝人深信不疑，蒙古人也是如此，還堂而皇之寫入蒙古自己的史書，流傳後世。

  嘻，誰讓明代開始，出版業相當發達呢。

  說回到現在，既然成化皇帝對朵顏三衛的態度以招撫為主，企圖把他們與蒙古汗廷分而制之。

  儘管是一廂情願，楊道煥也不好說破，只能順著他們的意思，隨口糊弄過去。

  辭別了餘子俊，楊道煥想著今天反正是休息，不如去蔣素秋那裡逛逛。

  回來到現在，還沒去過她那裡，只是有左科從中穿線，傳遞了些情報而已。

  不想，剛走出兵部，就遇到了丘濬。

  「恩師！」

  楊道煥腳下步子飛快，一邊拱手，一邊到他跟前。

  丘濬略拱了拱手，笑道：「寅熙，難得你有空，到老夫府上小酌幾杯如何？」

  哪敢拒絕，當即按下心頭想要去蔣素秋家的心思，拱手道：「敢不從命。」

  「我的車駕就在外面，一起走吧。」

  「哎。」

  楊道煥跟著丘濬，登上了馬車。

  車輪吱呀吱呀的響著，載著車上的二人，駛向熱鬧的街市。

  楊道煥坐在車裡，輕輕挑起門帘，眺望著窗外，欣賞人間萬象的煙火氣。

  「寅熙！」

  邊上，丘濬端正的坐著，輕聲說道：「大位已定，老夫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楊道煥扭頭，「哦？」

  「你認為還有變故？」丘濬驚訝。

  放下門帘，楊道煥笑道：「越是最安全的時候，越是最危險。」

  原因不方便說出口。

  皇帝只要還活著一天，一切都有可能。就像隋初，隋文帝與兩個兒子那樣，臨死後悔了想立楊勇，卻被楊廣占了先。

  最近的一次，還是明英宗病故前，想要易儲。

  丘濬心領神會，問道：「你覺得變故在哪？」

  「梁芳和韋興會回來的，都有感情了，是不會輕易割捨。他們一回來，再起波瀾，請問李文達公（李賢）在哪裡？」

  「有道理。」

  丘濬附和著點了點頭。

  隨後，他小聲問道：「有沒有解法？」

  「這個嘛……」楊道煥故意做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別怪他矯情，有些話想說出口，得對方主動開口詢問。即便是開口詢問，他也不能立馬告訴。

  這個道理，丘濬也懂。

  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只靜靜聽著馬車的吱呀聲，伴著車外吵吵嚷嚷的市井聲，在耳邊不斷迴蕩。

  天，湛藍的。

  陽光照耀下的大地，綻放出五彩斑斕的顏色，入眼處，不同的人物行走在其間，好不熱鬧。

  楊道煥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前世年歲越大越喜歡。現在，他更喜歡熱鬧。

  嘿嘿，誰讓他是個古文化愛好者。

  只是這平靜的水面下，暗藏著波濤洶湧。誰又能想到一代人不到的時間，這裡會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五十三年後，生靈塗炭！

  一旦大明的金身，被再度打破，後續的麻煩無窮無盡。

  直至滅亡！

  變，也只有現在就變，不能等到疾病纏身再變，那就遲了。

  他想著想著，忽然，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丘府。

  楊道煥踩著板凳先下車，再攙扶丘濬下了車，一起進府。

  酒席置在假山上面的涼亭，穿過曲折迂迴的小路，再蜿蜒而上就到了。

  站在涼亭，院中景色一覽無餘。

  酒過三巡後，家僕端著螃蟹八大件，以及一盤盤螃蟹來了，擺在桌上正中間。

  楊道煥還沒起身，丘濬已經先起來，拿了螃蟹，遞過來。

  「折煞學生！」楊道煥趕忙起身，用碟子接住了。

  坐回去後，用釺子撬開蟹殼，夾了肉，沾上配好的佐料，吃起來風味無窮。

  正吃著，只聽丘濬笑道：「這裡沒有外人，寅熙有話只管講，絕不會落入第三個人的耳中。」

  楊道煥用毛巾擦了擦手，環顧四周，見附近確實沒有人，這才開口說道：「辦法自然是有的，只是……對恩師來說，這樣做，心裡那道坎恐怕過不去。」

  「此話怎講？啊，你我師徒一場，我心中所思所想，你是十分清楚的，也沒必要隱晦嘛。」

  誰不想入閣？！

  閣臣在明代約等於宰輔，那是文臣們的頂級夢想。

  而且，丘濬看得明白，到了他這個位置，不用點手段，這輩子都和閣臣無緣。

  「這有兩點，對您來說，心裡恐怕難受。」

  楊道煥仍是不慌不忙，「一是拋棄故友，不僅拋棄還要在拋棄之前利用他；二是要接納新仇，還要和他共事一朝。」

  「故友？新仇！」

  丘濬琢磨著兩個詞，心裡隱約猜到一二，這個故友是李裕，至於新仇嘛……不會是王恕吧！

  王恕擔任吏部尚書，自己還怎麼入閣呢？這不是引狼入室，自取其禍嘛！

  丘濬的臉色有些難看：「寅熙，你莫不是在說笑吧？王恕，為什麼讓他當吏部尚書，這是太子的心思，還是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