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審案（七）

  老皇帝和太子的對話，楊道煥無從知曉。

  楊道煥此時正走在回刑部的路上。

  他一邊走著，手裡不停地捻著念珠，掩飾著內心的忐忑不安。

  正前方，有兩名宮人在前帶路。

  雖然不知道對話內容，楊道煥對老皇帝的心思，一目了然。

  以前，自己屬於阿貓阿狗一般無足輕重的人，和錦衣衛往來，皇帝和各方勢力壓根不放在心上。

  現在不同了，他已經是有爵位、有兵權，還占著肥差的人。

  老皇帝可不希望他和錦衣衛走得近，而且為了太子繼位後不受制於人，一石二鳥之計便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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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借我的手把朱遠趕出錦衣衛，又想讓錦衣衛憎惡我，老皇帝的算盤蠻精明。

  楊道煥在路上邊走邊思索，自己該如何把整個事情對自己的傷害降到最低點。

  可是，他越想越懵，因為一夜沒睡，腦子裡好像繃著一根弦，隨時會斷一樣。

  然後他就迎面遇到韋興。

  韋興也看到了他，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楊道煥馬上迎了上去，抱拳：「韋爺。」

  「安西侯貴為侯爵，千萬別這麼客氣，咱家擔當不起。」韋興不陰不陽的說道。

  楊道煥抱拳道：「下官剛到京，連宅子都沒收拾好，就出來辦這件差事，沒來得及登門拜訪韋爺，還請見諒。」

  韋興笑道：「咱家知道你忙，忙一點是好事。唉，咱家每年受你不少孝敬，怎麼會把這事放在心裡。」

  「韋爺有事吩咐下官嗎？」楊道煥見沒別的事，便想告辭。

  「啊，有一件事。」韋興一臉隨意，「聽說朱遠卷進了一樁案子裡面。」

  這是來求情的！

  楊道煥想想，笑道：「朱大人的案子，我恐怕無能為力。皇帝讓錦衣衛有頭有臉的都去陪審，地點卻還在刑部大堂。」

  一聽這話，韋興就什麼都知道了。

  他匆匆說了句「告辭」，便快不離開。

  不久之後，楊道煥進了刑部大堂，他儘量保持著鎮靜。

  「諸位，陛下有旨。」楊道煥開口說道。

  滿屋官員聞聲紛紛下跪，聆聽口諭。

  「蕭【表情】遇害一案審結之後，三法司和定西侯退下，由楊道煥會同司禮監、錦衣衛諸人，審理周鐸案。」

  楊道煥說完，不少官員鬆了一大口氣。

  錦衣衛的事兒，少摻和！

  「那就開始審案吧，早點了結蕭【表情】遇害案，也是一件好事。」刑部尚書杜銘說道。

  「好。」

  眾官迅速各歸其位，楊道煥一拍驚堂木，要衙役把蕭興帶上堂。

  蕭興進了公堂，他似乎提前知道了一些事，心底忐忑不安，儘量地掩飾著。

  楊道煥只掃了一眼衙役，衙役衝著蕭興，呵斥：「跪下！」

  蕭興慌忙下跪。

  楊道煥問道：「蕭興，罪人蕭偏兒和你是什麼關係？」

  蕭興緊張地回答：「他是卑下的侄兒，遇害的蕭【表情】是他兄長。」

  「你大義滅親，親自帶著蕭偏兒來錦衣衛自首，做得好！可是周鐸的渾家也跑來首告，說是她夫家殺了蕭偏兒，還有人證。對此，你有什麼話？」

  「卑……卑下也聽說此事。」

  他的心情壞到了極點，甚至設想，自己再穩重一些，哪怕等上一個時辰，都有機會讓張翠花在自己前面首告，那麼一切罪責都歸周鐸承擔。

  但現在，一切都晚了。

  「我是問你，你有人證或物證證明蕭偏兒殺害自己兄長嗎？」楊道煥問道。

  蕭興搖著頭道：「沒有。」

  「你沒有，本官有。」楊道煥讓文書把登記名冊，當堂念出。

  蕭興聽到值班名冊的內容，心中一緊，驚慌之色已經掩飾不住。

  「大人！」

  念名冊的聲音剛落，蕭興精神崩潰了，「是卑下殺了蕭【表情】，栽贓周鐸不成，又唆使蕭偏兒自首，企圖藉機脫罪。」

  「你承認了？」

  「嗯。」

  「你為什麼要殺害蕭【表情】？」

  「罪人也是逼不得已。」

  說到此處，蕭興才把事情始末和盤托出。

  原來蕭興自持手氣不錯，在賭場上頗為得意。越賭越上頭，最後輸了個底朝天，便和周鐸發生衝突。

  更麻煩的是，作為賭資的銀子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問兄弟借的。

  本就怏怏不樂，又看到蕭【表情】和周鐸在一塊有說有笑，就懷疑自己入了圈套，一怒之下殺了蕭【表情】。

  冷靜下來的蕭興，眼見四處沒人，想嫁禍給周鐸，順便訛詐一些錢財。

  聽到此處，在場官員無不唏噓。

  楊道煥也心裡堵堵的，道：「蕭【表情】並非和周鐸交好，而是想借一件事訛他錢財，幫你還上賭資和往家裡撈點錢。」

  蕭興眼前一震，繼而大哭出聲。

  「唉！」杜銘搖著頭道，「終歸是一個賭字，害了你一生。」

  「嗚嗚嗚……」蕭興邊哭邊磕頭，「罪人死不足惜，只求大人可憐我一家老小，救救他們。」

  楊道煥唏噓之餘，問道：「你家出了什麼事？如有需要，本官會施以援手。」

  「成化二十年，朝廷營建大永昌寺，上面為省錢，調京營官軍一萬二千參與營建。」

  蕭興邊哭邊道，「卑下當時是馬軍，不在參與營建之列，可是主持營建事務的武定侯卻派人問我們要一兩二錢的包工錢，卑下家中實在拿不出，上頭催得緊，只好討了閻王債，三年下來，利滾利，已經承受不起了。」

  大家一片譁然，楊道煥臉上眉頭緊皺。

  營建大永昌寺的地，是他以袁家世襲廣平侯為條件，找袁瑄的妻子要來的。

  錢也是他出的主意，由陝西數千監生捐監所得，共花費數十萬。

  他真是低估了宦官和勛臣的貪婪。

  工匠的錢拖著，軍戶的勞動力白票著，還問沒參與營建的軍士要包工錢！

  「你的帳，我會幫你還清。」楊道煥恢復了冷靜，「你殺害自己侄子，又誣告周鐸，見事情敗露，還要挾自己的另一個侄子自首，樁樁件件，罪在不赦！」

  楊道煥義正詞嚴：「依大明律，將爾判凌遲之刑，以儆效尤。蕭偏兒受人脅迫，無罪開釋。」

  隨後，楊道煥當場把結案文書和供詞，悉數移交給大理寺。

  蕭興已經嚇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