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4-10-01 17:15:43
作者: 劉猛
1
「你們誰身上帶錢了?」陳勇徑直走到自己的兵跟前問。林銳在兜兒里掏掏,還有30塊,其他兵翻來翻去總共只有20多,還有不少是毛票。陳勇都拿過來:「算我借你們的!」他走到政委跟前說:「政委,我要借錢。」
耿輝看看他:「多少?」陳勇說:「1000。」耿輝問:「借那麼多錢幹什麼?」陳勇說:「我發工資還你。」耿輝想想:「好吧,我正好帶著錢準備應急的。你先拿去,不過陳勇你要注意別亂花。烏雲和方大夫的營養品,咱們部隊都是報銷的,用不著你自己花錢。」
陳勇點點頭:「我保證不亂花一分錢!」耿輝從公文包拿出錢點了點,給他。
「謝謝政委!」陳勇說,隨即招呼,「來個兵跟我走!」
一個老兵跟著陳勇上了吉普車。陳勇開著車出來,停在了一家花店前。當女店員看著一個滿身血污的穿著迷彩服、腳蹬軍靴的光頭黑臉少尉和他的光頭黑臉兵走進來,不禁有些害怕地問道:「同志,您,您有事兒嗎?」啪!陳勇把兜兒里的錢拍在桌子上:「百合花,所有的百合花!」
陳勇又開著吉普車去了其他的花店,直到把錢花光了才開車回醫院。老兵看著車後面放著的各束百合花,眼睛發直:「排長,買這個幹啥?」陳勇不說話,只是開車。
陳勇和那個老兵抱著滿懷的百合花大步走進醫院,引來無數人的目光。耿輝睜大眼睛看著兩大堆百合花走近病房,喊住他:「陳勇!你借錢是為了買花?」
「對。」陳勇說,「方大夫,只有百合花配得上!」
耿輝點點頭:「該送,我怎麼給忘了呢?——開發票沒有,我給你入帳。」
「沒開。」
「你怎麼不開發票呢?收據也行啊!」耿輝說,「這是該花的錢!——你別管了,那1000塊你不用還了,我想辦法給你兌上。你自己花了多少錢,回頭告訴我,我都給你兌上帳。」
「政委!」陳勇急促地呼吸著,「錢是什麼?身外之物!方大夫是什麼?白衣天使!戰場上她救了我的命,現在她又不顧自己的身體救了我的兵!這個錢,我該花!」耿輝看著他半天沒說話,良久才說:「好吧,今天算你的。明天開始,大隊出錢買花,這是命令!」
陳勇沒說話,帶著老兵抱著百合花徑直走進方子君的病房。護士本想攔著,但看到那麼多的百合花時也愣住了。她噓了一聲,兩個軍人乖巧地點頭。三個人就輕手輕腳地把百合花布置在整個病房,白色的百合花盛開在方子君的身邊。
方子君還在昏迷當中。陳勇站在她的面前,鼻子一酸,又落下眼淚。他輕輕地把一朵百合花放在方子君的臉旁。方子君的臉白得嚇人,卻依舊美麗得如同玉石雕砌的天使。三個人慢慢出去,陳勇是最後走出去的,他把門輕輕地帶上。
方子君躺在滿是百合的花床上,猶如童話當中的仙女。
2
何志軍坐在醫院辦公室,對面是烏雲的主治醫生。他問:「大夫,烏雲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你的兵沒有生命危險了,馬上要進行斷指再植手術。等他身體恢復一些,就可以進行皮膚移植手術。」醫生看著病歷欣慰地說,「基本上,等於沒什麼大礙。他日後的生活不會受到什麼影響,身上留下傷疤是肯定的,臉上和手上的燒傷也會留下一些疤痕。」
何志軍點點頭:「那他還可以正常訓練嗎?」
「看是什麼訓練了。」醫生說,「如果是一般的訓練,沒什麼問題,但如果是射擊訓練,他的右手小指是接過的,肯定會受影響。我知道你們是特種部隊,但是這個兵可能不適合再在特種部隊服役了,日後給他安排到非作戰單位吧!」
「能不能想想辦法,大夫!他是我手下最出色的兵之一!我不能讓他的軍人生涯就這樣結束,我會內疚一輩子!」何志軍懇切地說。醫生無奈地說:「何大隊長,這是科學。奇蹟也是需要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的,別的不說,接過的手指頭和沒受傷過的能一樣嗎?」
何志軍無語,心情非常沉重。醫生繼續說:「其餘可能造成的後遺症現在還不知道,我們還需要觀察。」何志軍抬起頭:「他還能當狙擊手嗎?」醫生搖頭:「除非你何大隊長準備讓這個兵無辜犧牲在戰場上,否則,我不建議你這樣做。」
走廊里,耿輝迎著何志軍:「醫生怎麼說?」
「烏雲恐怕是當不了特種兵了。」何志軍說,「等他傷好後,安排他在車庫搞維修吧,他退伍以後也好有個一技之長。」
3
董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是默默流淚。田小牛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雞蛋掛麵進來:「董強,起來吃點東西吧?」董強流著眼淚自言自語:「都是我的罪過……」田小牛把碗放在桌子上,坐在董強床邊的馬紮上:「董強,你別多想了,你也不知道腳底下有個土坷垃。排長不是說了嗎?烏雲班長的命保住了,你也不會離開部隊。」
「我有罪啊!」董強放聲哭出來,「我對不起烏雲班長!他是多好的一個班長啊!」
田小牛也哭了:「董強!烏雲班長不會想看見你不吃不喝的,他那麼憨厚耿直,他會想看見你精精神神的!你起來吃口東西,就當你是為了烏雲班長吃!」
「小牛……」董強哽咽著,「我也對不起你啊!你幹嗎對我這麼好!」
「啥話啊這是!」田小牛說,「我是農村來的,本來就土啊!你說我都說得對啊,你老說我不對的地方,這不,我都改了嗎?我現在講衛生,還知道吃飯不能只顧自己吃還要顧別人,還知道每天早上要刷牙、晚上要洗腳,這不都是你說我,我才改的嗎?我該感謝你才對啊,再說了,咱們是一個班的,就是戰友就是兄弟!是兄弟,就算你說錯了我,我也得擔待,不然還是什麼兄弟啊?」
「小牛——」董強抱著田小牛哇哇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田小牛擦擦眼淚,依舊憨笑著說,「起來吃飯,身體不能垮了。身體要是垮了,你就沒法兒當特種兵了!快起來吃飯!」
門外響起軍靴踏在地上的聲音,林銳走進來。田小牛急忙起立,董強也從床上爬起來:「班長!」林銳看著他們倆,坐在他們對面的床上,招手:「坐,坐下。」兩個兵趕緊坐下。林銳摘下自己的黑色貝雷帽,坐在他們倆面前久久無語。兩個新兵都不敢說話。林銳良久才緩緩地說:「烏雲是我的兄弟,我的下鋪。他出事,我比誰都心疼。他是個蒙古漢子,真爺們兒!我們當新兵的時候,我被當時的幹部整,他能拔出刀子來為了我拼命!執行任務的時候,他是我的側翼,他掩護我從來也沒有膽怯過!」
董強哭著站起來:「班長,我有罪!」
「坐下。」林銳臉色很平靜,「我來,不是想問罪的!」
董強坐下擦著眼淚。林銳點著一支煙,抽了兩口,吐出來:「從感情上來說,我把你董強打成一攤爛泥都不為過;但是從道理上說,我不能那麼做。因為我是班長,你們都是新兵。你們的年齡比我小,還不懂事,我不能那麼粗暴。」
董強泣不成聲,田小牛也在抹淚。
「我問你,董強——你為當特種兵準備了幾年?」
「5年。」董強說。林銳點頭:「那你為做人準備了幾年?」董強被問愣了。林銳看著他:「想當兵,先做人;想當一個出色的特種兵,先做一個出色的男人!男人有什麼?男人有和大海一樣寬廣的胸懷!你來自城市,小牛來自農村,這是你們命中注定的差距,但這不是你歧視他的理由!部隊就是五湖四海的兵組成的鋼鐵集體,互相不團結,能打什麼仗?!小牛是你的下鋪,是你一個班的戰友,就是以後要一起拼命的弟兄!你董強再出色,當你中彈負傷的時候,誰把你背回來?當你一個人孤零零被隔離在敵後,誰會突破重圍把你救回來?當你犧牲以後,誰會替你照顧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是小牛這樣的戰友,這樣的弟兄!你好好想想我的話!再好好想想,你怎麼去做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特種兵!」
林銳站起來,他們倆也站起來。林銳戴上帽子:「記住我的話。好好訓練,好好生活,好好去做一個男人!烏雲班長回來,我希望你有一個好的精神面貌!」
「是,班長!」董強說。林銳點點頭,戴上帽子出去了。
「董強,吃飯吧。」田小牛把掛麵端過來。董強接過來,坐下,大口大口地吃著。吃著吃著,他的眼淚吧嗒吧嗒落進碗裡。他噎了一下,田小牛急忙去給他倒水。
4
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芬芳,護士正在給百合花澆水,清晨的陽光照在水珠上,折射出美麗光芒。方子君微微睜開眼,撲面而來的都是潔白的百合花。她翕動著嘴唇,但是說不出來話。護士回頭,看到她醒了立刻喊起來:「方大夫,你醒了!」方子君無力地笑著,目光落在枕邊的百合花上。護士說:「這都是特種偵察大隊那個兵的排長送的!他們非常感謝你!還說你一醒就趕緊給他們大隊打電話!你等等,我去叫醫生!」方子君看著百合花,無聲地流下眼淚。
三菱吉普車急速開來,停在醫院門口。穿著常服的何志軍和陳勇大步走在走廊,旁邊跟著醫生。何志軍問:「情況怎麼樣?」醫生說:「小方身體本來就很虛弱,這一次肯定是元氣大傷。需要靜養很長一段時間,至於能不能完全恢復,我們都不好說。」
何志軍沉著臉,不再說話。
「好閨女!」何志軍走入病房後,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方子君看著何志軍默默流淚。
「是我們老偵察兵的女兒!」何志軍坐下,握著她冰涼的手。方子君哭著點頭:「何叔叔!」何志軍擦擦她的眼淚:「你放心!我已經給你阿姨打電話了,今天晚上就會接你回家休息!小雨也快放假了,讓她專門在家陪你!你的身體,一定要恢復,還要比以前更好!」方子君點頭。何志軍又叮囑了幾句,起身:「我時間緊迫,現在去見院長,談一下烏雲同志醫療費的事情。陳勇,你陪方大夫說說話。她救了你,還救了你的兵!你要好好感謝她!我走了!」咣咣咣,大步流星,腳步山響,這就是何志軍的風格。方子君看著何志軍出去,臉上還在流淚。陳勇坐下,看著方子君輕聲地問:「方大夫?」方子君笑了:「我沒事。這不好好的嗎?」
「政委已經跟大隊幹部們都說了,誰家是在農村的,趕緊給你送土雞和柴雞蛋過來,好好補補身子。」陳勇緩緩地說,「你需要什麼營養品就告訴我,我來安排。」
「這麼客氣幹什麼,我是醫生,救人是我的天職。」方子君笑著說。陳勇忍著眼淚:「戰場上,你救了我;現在,你救了我的兵。為了我的兵,你的身體搞成這樣,我心裡難受啊!」方子君說:「陳排長,我們都是軍人。你的兵也是我的戰友,這些話真的見外了。」
「方大夫!」陳勇流出眼淚,「我陳勇是個粗人!從小在少林寺長大,沒那麼多花花腸子!總之一句話,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人!你一句話,出生入死,刀山火海,我陳勇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是爹生娘養的!」方子君笑了:「瞧你說的,我們都是革命軍人,都是部隊的人。」
「不!」陳勇說,「我陳勇就認兩個人——一個是我們大隊長,他是我佩服的真爺們兒!真漢子!第二個,就是你!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不僅外表美麗,心也美麗!我陳勇這輩子值了——敬佩一個真爺們兒,喜歡一個真女人!」
方子君蒼白的臉上出現紅暈:「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方大夫,我知道我配不上你!」陳勇豁出去了,「我也不存那個非分之想!我就是告訴你,無論是要我出生入死還是刀山火海,都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方子君笑著說:「陳排長,你的心意我心領了。」
陳勇點頭:「你心領就足夠了!我是個武夫,除了打仗不會別的!我知道你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我,我說出來就好受多了!能和你做戰友,我知足了!」
「我們是戰友。」方子君微笑著說,「我們一起從戰場上下來的,是生死戰友!」
「嗯!」陳勇起身,「謝謝你,方大夫!我去看看烏雲!有時間我還會來看你,你放心,我陳勇不會煩你,我就是把你當戰友!」方子君笑著點頭。陳勇轉身戴上軍帽出去,在門口撞上了一個人。陳勇的臉黑了:「你?!你來幹什麼?!」
5
「我怎麼就不能來?」抱著一束百合花的張雷奇怪地問。劉曉飛、何小雨和劉芳芳三個人都站在他身後,詫異地看著陳勇。陳勇問:「你跟方大夫不是分手了嗎?」張雷說:「這個事情和你解釋不清楚,我們還是朋友。我是來看看她的,她身體怎麼樣了?」
「你不能看!」陳勇跟個門神一樣站在那兒,「方大夫現在很虛弱,你去了會刺激她!」
「我說,你是她什麼人啊?我來看她跟你有什麼關係?」張雷本來就鬱悶,這下更沒好氣了。陳勇噎了一下,接著說:「我說了,你不能就不能看!」張雷說:「憑什麼?就因為你是少尉我是學員?你不是我的直接領導,這也不是戰爭狀態,我可以不聽你的命令!」
「行了!行了!」何小雨分開他們,「你們都別吵!這是醫院,子君姐要休息!」
張雷和陳勇只得咽下這口氣。張雷說:「我還是她的朋友。我想去看她,讓開!」
「如果沒有方大夫的話,我不會讓你進去!」陳勇瞪著他,兩人跟鬥雞似的。何小雨急了:「我說!我可以進去吧?」陳勇說:「可以。」
「搞不懂你!」何小雨甩了一句,徑直進去了。
「想動武?」陳勇不屑地一笑,「10個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你搞明白,這是醫院!」張雷說,「不是動武的地方!」
「好,你說地方我奉陪!」陳勇說。劉曉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陳排長,你好像跟張雷有誤會?我們只是聽說子君病了,來看看她。」
「這不關你的事情!」陳勇揚起下巴,「得到了不知道珍惜,我就是要教訓教訓這個渾蛋!」
「我明白了!」張雷笑了,「你把我當情敵了?你喜歡方子君?」
「住口!」陳勇斷然喝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何小雨走了出來:「行了!行了!都多大人了,還跟孩子似的要干架?!尤其是你,還是軍官呢,這點兒素質都沒有?!你這就是我爸帶的兵啊?!回頭我教育他!」
「你爸爸?」陳勇蒙了。
「我叫何小雨,自己猜我爸是誰!」何小雨說,「現在子君姐讓我們四個都進去!」
陳勇徹底蒙了。四個人就進去,張雷進去的時候和陳勇對視著,眼神帶有挑釁的味道。陳勇壓著火,在外面等著。
張雷把花放在床頭,何小雨坐在床前。剩下的三個就站在她後面,看著病床上的方子君。何小雨抱著方子君的胳膊說:「子君姐,放心!放假我陪你!」方子君笑了笑,眼神餘光看見張雷,很不自然。張雷想說話,沒敢說。劉曉飛說:「子君,我跟我爸爸說了,讓他在東北的辦事處給你去找老山參。還有別的什麼補品,我都讓他儘快找到,趕緊給你送來。」
「我沒事,」方子君笑道,「你們別搞得我跟老太婆似的!」
「子君姐姐!」劉芳芳把手裡的一枝百合花遞給方子君,「你的事跡在我們學校都傳開了,你捨己救人,我們老師都要我們向你學習呢!」
「別這樣說,我只是做我該做的。」方子君說。
「子君……」張雷覺得再不說話就不像話了,「你,注意身體,安心休息。」
方子君臉上很不自然,掩飾地笑著:「我很好。」張雷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你們都出去吧,我和子君姐說說話。」何小雨說,「這麼多人,空氣都不好了!」
三人出去了。張雷剛剛走出門口,就遇到陳勇。陳勇壓低聲音:「樓頂平台,我等你。」張雷一愣。陳勇轉身就走,甩下一句話:「是男人就上來找我!」張雷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劉芳芳說:「他什麼意思啊?張雷,別搭理他!」
「我跟你一起去!」劉曉飛把軍挎交給劉芳芳。
「我自己去。他是找我,你們別管。」張雷說,劉曉飛還是跟著。張雷轉身厲聲說:「站住!你給我聽著,我自己去!你再走一步,我就不認你這個兄弟了!」劉曉飛站住了。張雷大步流星走向電梯。劉芳芳著急地說:「這都怎麼回事啊?都是當兵的,打什麼架啊?」
「我也搞不明白。」劉曉飛說,「但是他說了自己去,我不能去。」
「那我去!」劉芳芳就去追,劉曉飛一把拉住她:「芳芳!如果你想得到張雷的愛情,你就要記住——他的驕傲是骨子裡的,他不容許任何人可憐他!他說了自己去,就是自己去!」劉芳芳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你們,你們這些男兵都是幹什麼啊?!」
6
軍區總院的樓頂其實就是直升機平台,上面可以停一架大型的運輸直升機。陳勇站在偌大的H字母的中心位置,雙手放在背後跨立,傲慢地看著入口。張雷從小門走出來,慢慢走向陳勇,在他身前5米的地方站住了。樓頂的風很大,兩個人都是站立在風中。陳勇說:「我從不打無名之輩,報上你的名字。」
「張雷,陸軍學院偵察指揮專業17隊學員。」張雷也是傲氣十足。
「陳勇,狼牙特種偵察大隊特戰一連少尉排長。」陳勇說。
「打算怎麼個玩法?」張雷淡淡一笑。陳勇脫下自己的軍裝上衣:「我不欺負你是學員,現在我不是少尉軍官,我就是我,陳勇自己。」張雷也脫下上衣丟到一邊:「說實話,我覺得你很傻。兩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決鬥,在這個時代說出去會讓人笑話。」
「你怕了?」
「怕?」張雷臉上還是那種笑容,「傘兵怕什麼?我就怕對手太少,我生下來就是傘兵,就是被包圍的!」
「我不是要和你決鬥!」陳勇說,「我是喜歡方大夫,但我從未想過要得到她!我配不上她,能和她做戰友,我就已經很知足了!但是我不允許你傷害她!你傷害了她,就要付出代價!」
「傷害?你怎麼知道我傷害了她?」
「難道還是她傷害了你?!」陳勇怒吼。
「陳排長,在你的思維當中是不是男女朋友分手就是因為一方傷害了另外一方?我和方子君之間,不是那麼回事,我們有很複雜的原因,而你也無權知道!」張雷開始穿衣服,「你的思維太簡單了,不配做我的對手。」
陳勇用腳尖挑起軍裝上衣,右手抓著,當成軟鞭朝張雷抽過去。張雷閃開頭,但還是被掃了一下,左臉頰火辣辣地疼著。陳勇虎步站好,右手拿著上衣擺好姿勢:「我已經攻擊你了,天生的傘兵!來啊,還擊!」
張雷冷冰冰地看著他,嘩地脫下上衣丟掉,擺出一個散手的姿勢。陳勇不屑地笑著說:「還有點兒底子。」兩個剽悍的男人虎視眈眈,紋絲不動,都在等對方先出擊。何小雨瘋跑上來,後面跟著劉芳芳。何小雨站在入口處高喊:「張雷!你們這是幹什麼?!」
「都別管!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情!」張雷高喊,「都下去!」
「少尉!我告訴你,你這是在違反軍紀!」何小雨對陳勇喊。
「你可以告訴你爸爸,我陳勇又打架了,我甘願接受任何處分!」陳勇高喊,「但是現在,你們都下去!這是戰場,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
「張雷,不要打架好不好?」劉芳芳帶著哭腔喊。
「他已經說過了,這是戰爭!」張雷紋絲不動,「我是絕對不會不應戰的,除非我死!」
陳勇嘴角浮起一絲笑意:「我可以讓你一隻右手。」張雷高喊:「不需要!」陳勇丟掉上衣,右手背在後面。「啊——」受到侮辱的張雷怒吼一聲撲了上去。陳勇左手擋開張雷的直拳,腿下走著少林武術的步法。張雷左右出拳起腿,卻打不到陳勇一絲一毫。
「技擊之道,尚德不尚力,重守不重攻!」陳勇像教學一樣高喊,「蓋德化則心感,力挾則意違,守乃生機,攻乃死機!」啪!張雷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中了一拳,眼前一片金星。
「攻我者怒氣上涌,六神暴跳,而不守於舍;於是乎神輕氣散,而其力自不能聚,縱一時鼓譟,以鎮寧臨之,不須與攻殺,片時即自敗矣!」啪啪!陳勇一個沖拳打在張雷胸前,著力後立即化為掌再推一把。張雷後退幾步,居然倒在地上。陳勇右手還是背在後面,左手起勢,金雞獨立,右腿在前擺出一個白鶴亮翅。風呼呼地從他身上吹過。張雷起身,高叫一聲又撲了上去。
「用火不戢將自焚,學技不晦將自殺!」陳勇高喊著出腿,腿一出,張雷絕對是眼花繚亂。「彼攻我守,則我之心閒,我之氣斂,我之精神勇力,皆安適寧靜;於是乎生氣蓬勃,任人之攻,無所患也!」陳勇喊完以後,直接一個彈踢,張雷立即飛了出去。陳勇長出一口氣,收手。張雷倒在地上,堅持想站起來,但剛爬起來又倒下了。陳勇穿上自己的軍裝,面無表情地走了。何小雨和劉芳芳衝上來抱起張雷。劉芳芳都急哭了:「張雷!張雷!你沒事吧?」張雷咬著牙,擦去鼻子上的血,眼神在冒火。
「別走!」張雷高喊一聲,站起來往前追。陳勇頭也不回。張雷走了幾步又倒下了。
「看在都是軍人的面子上,你沒有內傷!」陳勇頭也不回地喊。張雷跪起來,扶著地面響起來:「啊——」咣!他又倒下了。驕傲的張雷痛苦地高喊著,暴躁地捶著地面。張雷被劉芳芳和何小雨扶下去,劉曉飛還站在那裡等著他。張雷低下頭,劉曉飛走過去:「你輸給他不丟人。我問過了,他是少林俗家弟子,從小在少林寺長大的。在咱們軍區,還沒有能打得過他的。」張雷吐出一口血唾沫,臉上浮出笑意:「果然是好漢子!子君有他照顧,我放心多了。」何小雨搖頭嘆氣:「你們男兵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7
特種偵察大隊的操場上一片莊嚴肅穆。穿著嶄新常服的新戰士在進行軍人宣誓,領取領花、軍銜肩章和帽徽。新兵連訓練結束,各個單位都在等待迎接新兵。
「田小牛!」林銳高喊。
「到!」田小牛興奮地出列。
「董強!」
「到!」董強猶豫了一下,出列。
「特戰一連,『特戰尖刀班』!我還是你們的班長!」林銳說。兩人都很高興,滿臉放光。林銳說:「背好背包,跑步跟我走。」田小牛與董強跑步跟著林銳到了兵樓前,一班的老兵們都已經在前面列隊準備歡迎新戰友。「特戰尖刀班」的紅旗在他們隊列前飄揚。
「你們入列。」林銳說,兩個人入列。
「同志們——稍息!」林銳高喊,「從今天開始,我們又有了兩名新戰友——田小牛、董強!現在我們表示歡迎!」嘩嘩嘩一片掌聲。田小牛和董強都很激動,巴掌都拍紅了。
「『特戰尖刀班』的榮譽,是烈士用鮮血鑄就的!」林銳嚴肅地說,「希望你們不驕不躁,發揚在新兵連養成的特種兵精神,在這個光榮的集體中成為一名真正的特種兵!」嘩嘩嘩又一片掌聲。
「現在,全班點名——烏雲在醫院,所以不點名了。」林銳強調。全班肅立。
「田小牛!」林銳先從新同志點起。
「到!」田小牛挺起胸膛高喊。
「董強!」
「到!」董強臉上的表情很神聖。林銳依次點下去,全班都點完了。田小牛和董強都等著林銳說話,臉上表情都很幸福。
「一班班長——」林銳高喊。田小牛納悶兒,咋?班長自己點自己?——「田大牛!」
「到——」全班老兵同時高喊,田小牛和董強都傻了,腦袋被震得嗡嗡直響。
林銳看看他們,說:「記住,這是『特戰尖刀班』的第一任班長、一等功臣、革命烈士!他是我的班長,我們『特戰尖刀班』的班長,永遠的班長!我們的榮譽稱號,就是用他的命換來的!以後全班點名,喊到他的名字時一起答到!明白沒有?!」
「明白!」兩個新兵高喊。田小牛激動不已,我居然和烈士重名?難怪班長讓我改名。
林銳和老兵們帶著他們進了一班宿舍,安排了床鋪。林銳拿出兩套特種偵察大隊特製的迷彩服和黑色貝雷帽遞給他們,還有臂章和胸條,又扔給他們兩雙靴子。兩個新兵趕緊換上新衣服,高興得和剛剛出殼的麻雀一樣。田小牛說:「乖乖!穿皮鞋走路是這個感覺?」
董強笑著給他戴好貝雷帽:「什麼好東西到你嘴裡都變味兒了,看你把帽子戴得跟廚子一樣!」田小牛和董強都渾身洋溢著按捺不住的幸福。
「咱真是特種兵了?」田小牛看著董強,不相信地問。董強說:「咱真是特種兵了!」
「我非要穿著這身兒在我們村兒走一圈不可!媽呀!我讓他們民兵連的老民兵們都看看,當年你們不讓我當民兵,現在我是特種兵了!」田小牛感覺很揚眉吐氣。老兵們聽後一陣鬨笑,這時戰備警報響起,林銳從外面進來喊:「緊急拉動!」全班老兵急忙從鋪上拿起鋼盔和背囊往外跑。田小牛一邊接過林銳扔過來的鋼盔和嶄新的91背囊,一邊大聲喊:「咋?剛當特種兵就要打仗?狗日的干!老子也讓侵略者知道,我田小牛不是吃素的!」
「緊急拉動!」一個老兵把背囊替他在後面緊緊,「何大隊練我們了,卡時間的!全大隊要在規定時間裡,全員全裝出發到指定地點,不然就要挨收拾!快走吧!」
田小牛和董強跟著老兵出了樓道,沖入槍庫取槍。接著一把81槓、一把54手槍、一把91匕首槍和指北針、匕首、彈匣等,全都裝備在了兩個新兵身上。兩人都極度幸福,感覺到了當特種兵的快樂。出了樓道門可不得了了!田小牛和董強驚訝地看著全大隊的老兵們全副武裝在大院裡跑動,車庫的車都開出來了。戰備警報在高聲尖叫著,紛亂的腳步聲、鼓鼓囊囊的戰鬥裝具、幹部和班長們凌厲的口令聲,這些讓整個大院真的充滿了戰前的緊張氣氛。
「你們兩個!跟上隊伍!」林銳高喊,帶著一班出發了。一直到登上大屁股班用偵察吉普車,田小牛和董強都覺得好像在做夢一樣。看著外面車隊掀起的煙塵,看著滿車全副武裝的老兵,再看看自己的裝束,都激動起來。董強撫摩著自己的狼牙臂章,激動地笑了。林銳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正對著班用電台高喊:「狼頭,狼頭,短刀一號呼叫。一班已經出發,在前面開路。完畢。」車開出大院,呼啦啦一陣狂奔,後面是車隊。
「班長,咱們要去哪兒啊?」田小牛問。林銳說:「去一號地區待命。緊急拉動就是練我們的反應速度,我們是特種部隊,要隨時準備打仗。這也是快速反應的一部分——唱首歌!夜色當中,我們是一把利劍——預備——起!」
全班戰士們狼嚎一樣的歌聲響起來:「夜色當中,我們是一把利劍;黑暗當中,我們是一道閃電。高山擋不住我們的腳步,深水淹不沒我們的信念……」
歌聲當中,田小牛和董強激動地對視著,他們終於確信自己已經是一個特種兵。
8
斷指再植手術以後的烏雲滿臉傷疤,他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閃光燈在他身邊閃爍著。大隊新聞幹事小崔放下照相機:「烏雲,這位是軍區《戰歌報》的藍記者。她是專程來採訪你的。」30多歲的藍記者聲音柔和:「烏雲同志,你的英雄事跡讓我很感動。軍區首長和總部首長都希望儘快整理出一篇報導,可以讓更多的指戰員們向你學習。」烏雲沒理他們,只是看著自己的右手:「我是不是不能再當特種兵了?」崔幹事低著頭:「大隊長和政委已經吩咐過了,你出院以後可以繼續在大隊,在車庫維修班。」烏雲抬頭看他:「不!我不離開一班!」
「烏雲。維修班和一班宿舍很近,你可以經常來玩。你還是我們一班的人,我們都是你的戰友。」一直站在後面的林銳開口了。烏雲喊:「林銳!我不能去維修班!我要留在一班!你是不是因為我受傷,不要我了?」
「怎麼可能呢?!」林銳激動地說,「你生是一班的人,死是一班的鬼!」
「那好,我不離開一班。」烏雲說。
「烏雲,你不能再做狙擊手了。」崔幹事低沉地說。烏雲看著自己的右手,委屈地哭起來。林銳低下頭,眼圈發紅。哭了一會兒,烏雲說:「你們都出去,我和林銳單獨談談。」崔幹事和藍記者對視,藍記者站起身:「好的,我們在外面等。烏雲同志,不要太難過了,雖然你不再是狙擊手,但你還是個出色的特種兵。」
門在後面輕輕關上了。林銳穿著迷彩服,戴著黑色貝雷帽,雙手跨立看著烏雲。烏雲在病床上流著眼淚看著他。林銳忍著要流下的淚水:「烏雲,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搶我的手榴彈?」
「林銳,我知道你聰明。」烏雲哭著說,「你腦子那麼好使,回去一想就能想明白。」
林銳點點頭,眼淚流了出來:「你真傻啊!」
「我知道我傻!」烏雲哇哇大哭,「但我真的是想立功啊!林銳,你是城裡人,你不知道我們草原牧民生活多苦啊!我就是想立功,多立功,然後提干!就可以把我媽接過來!」
林銳流著眼淚:「所以你要搶我的手榴彈?」
「對,我一開始就想好了。」烏雲泣不成聲,「我想成為活著的蘇寧!我覺得我的軍事素質肯定比炮兵少校要好,我更年輕,反應也更快,我不會有事!」
「那你為什麼在一開始不說,你來搶手榴彈?」
「那樣就不是英雄了。我不說,搶了你的手榴彈,我就是捨己為人。」烏雲內疚地哭著說,「3.5秒啊!時間足夠我撿起來扔出去啊!我沒想到啊,手榴彈會凌空爆炸!我是自作自受啊!」
「你別這樣說!」林銳抓住他打自己腦袋的左手,「你救了我的命!那顆手榴彈本來是應該炸到我的!」
「林銳!我……」烏雲泣不成聲。林銳流著眼淚抱著他:「好兄弟!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告訴你,這個事情沒人知道!沒人知道!你是英雄,你是真正的英雄!你救了我的命!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大恩大德!不許再說了!記住,對任何人都不許說!」
烏雲哭著點頭:「林銳,只有你不會出賣我!」
林銳看著他的臉,拍了拍:「傻話。擦擦眼淚,一會兒記者進來不許說這個!聽見沒有?!你是真正的英雄!不管怎麼樣,你救了我!我不允許任何人對不起你!」
烏雲哭著大喊:「林銳!」林銳抱住他也淚如雨下:「以後不許再這麼傻了!我會給你想辦法多立功的,你有什麼事情多和我商量!記住了!」
烏雲大哭著點頭。林銳擦擦他的眼淚,也擦擦自己的眼淚,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說:「藍記者,崔幹事,烏雲準備好了。」
9
省財經大學門口,下課的譚敏跟著同學們一起到學校門口的那排小飯店打飯。譚敏走到小飯店門口的櫥窗前:「半份土豆絲,二兩米飯。」
「哎!這就好!」——譚敏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抬頭一看,不禁臉色一變,岳龍拿著飯盒看著譚敏,露出笑容:「譚敏!」譚敏臉色頃刻發白,岳龍走了出來:「是我啊,岳龍啊!不認識了?」譚敏趕緊點頭:「認識。我,我換一家打飯!」岳龍拿著飯盒進去:「別別,今天我請客!想吃什麼隨便點!」
這時,忽然有人喊道:「譚敏!」譚敏回頭,看到穿著迷彩服、戴著黑色貝雷帽和蹬著軍靴的林銳笑著從人群中擠出來。林銳跑到她面前:「我一下車就看見你了!」岳龍拿著飯盒走出來:「林銳!」林銳看見他一愣。
「岳龍啊!」岳龍高喊,抓住林銳的手,「你不認識了?!」
林銳張大嘴想了半天:「我操!你,你怎麼現在開飯店了?」
「一言難盡啊!」岳龍拍拍林銳的胸條,「嘿!不得了,中國陸軍特種部隊?!你真當特種兵了?」
「是啊,我來軍區總院看戰友,歸隊前來看看譚敏。」林銳說。
「都進去,裡面坐!今天我請客!」岳龍拉著他進去,「譚敏,你也進來啊!我這兒又不是渣滓洞和白公館!小常,趕緊招呼前面,我陪老同學吃飯!讓後面做幾個拿手菜,把我的劍南春拿出來!」
小飯店裡還有個雅間兒,岳龍拉林銳和譚敏都坐下。很快,就和菜都上來了。岳龍給林銳和譚敏都倒上。譚敏說:「謝謝,我不喝酒。」岳龍拿起酒杯:「老熟人見面,喝一杯吧!當年是人小不懂事,我現在已經變了。說實在的,當年咱們打來打去其實為了啥?不就是為了誰能在光明橋頭彈個吉他唱個歌,調戲調戲過往的女生嗎?多大仇啊?我先干為敬!」岳龍一飲而盡。林銳笑著:「我操,不得了,你岳龍也幡然悔悟了?」
「就許你林銳當特種兵,不許我岳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岳龍笑著拿起酒杯,兩人一乾二淨。林銳問道:「你畢業以後怎麼樣?」林銳問。岳龍黯然地說:「沒畢業,因為打架傷人,被警察叔叔抓進看守所了。家裡把房子都賣了,又借了好多錢才把事兒給平了。我關了半年才出來,老娘得了心臟病,老爹一把年紀,現在還在蹬三輪。我看我不能那麼活了,就來省城的一個建築隊幹活兒,然後打工加上借錢,開了這麼個飯店。」
林銳拍拍他的肩膀:「別想那麼多了,慢慢來,會好起來的。我們都長大了,都該懂事了。岳龍,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就找譚敏轉告我。」
「現在還有啥需要你個特種兵幫忙的?」岳龍笑著說,「我又不打架了,不需要找人平事兒了!倒是你,小時候打架就是精,現在打出名堂了!打到特種部隊了!」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岳龍真誠地說:「以後譚敏就來我這兒吃飯,學生食堂黑得要死!你們就把我這兒當成自己家!放心,第一不白吃,第二不要黑心錢!」
「那我就謝謝你了!」林銳舉起酒杯,「譚敏就在你對面上學,你多照顧她!畢竟都離開家了。」
「放心!」岳龍也端起來,「干!」三人都拿起酒杯,譚敏也喝了,喝得臉紅撲撲的。
公車來了,林銳要走了。譚敏的眼睛哭得像兔子的紅眼睛一樣。林銳要上車:「我走了。」譚敏一把拉住他抱在懷裡,踮起腳尖吻他。林銳深深地吻著譚敏,許久鬆開:「我走了!」然後他去追剛剛離站的公車。公車停了一下,車門打開,林銳敏捷地跳上去,拉著車門框子探出身子站在車門邊回頭。譚敏還在哭。林銳左手拉著車門框子,右手舉起,行了一個瀟灑的美式軍禮——從光碟上學來的。林銳看著她,手放下,轉身上車。車門關上了。公車開走了,譚敏哭得泣不成聲。
10
「張雷!劉曉飛!系主任讓你們馬上去一趟!」
「哎!來了!來了!」張雷一邊摘散打手套,一邊接過同學扔來的外衣,對面的劉曉飛已經跳下散打台子。跑步的時候,劉曉飛問:「是不是上次打架的事兒讓主任知道了?」張雷說:「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劉曉飛苦笑:「怎麼說啊?」張雷想了想:「實話實說。」
他們倆跑步到門口,看到系主任坐在辦公桌前,沙發上還坐著偵察指揮教研室的鄭教員,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上校。劉曉飛和張雷喊報告進去。系主任問:「就是這兩個人?」鄭教員點頭。系主任說:「好,考試已經考到最後一門,明天考完就跟你去。」兩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系主任說:「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軍區特種偵察大隊的耿輝耿政委。」耿輝起身,看著他們倆。兩個小傢伙就蒙了。耿輝笑著說:「你們兩個可是名聲在外啊!」
「報告!」張雷心一橫,說,「打架是我,跟劉曉飛沒關係!」
耿輝一愣:「打架?打什麼架?」
系主任臉就綠了:「你們兩個又打架了?」
「報告!」張雷說,「是我!這次沒劉曉飛的事兒!」
「跟誰打架?」系主任問。張雷說:「您都知道了。」
耿輝看著他們倆:「打架?偵察兵不打架倒是奇怪了,贏了還是輸了?」
「輸了。」張雷說。系主任都奇怪了:「喲!你倆也會輸?」
「是我一個人打的,沒劉曉飛。」張雷說。耿輝問:「感覺如何?」
「對手實力太強,我心不服但是打不過。」張雷說,「他也是勝之不武!堂堂少尉軍官,少林俗家弟子,對我這個軍校學員,就算贏了也不光彩!」
耿輝倒吸一口涼氣:「你跟陳勇打架了?」
「啊。」張雷不明白,「政委您不都知道了嗎?」
「我回去收拾他!」耿輝說,「我怎麼可能知道?又沒人跟我匯報。」
「啊?!」張雷和劉曉飛幾乎同時喊出來。耿輝問:「還敢不敢跟他打?」
「敢!」張雷說,「打不過無非是一死而已!」耿輝和鄭教員都笑了。
「你這個傢伙,怎麼到處惹事?」系主任說,「考試完了,都關禁閉!好好反省!」
「我撞個木鐘。」耿輝說,「這兩個人讓我很欣賞,能不能考試完了就借給我?」劉曉飛和張雷都看著耿輝。鄭教員說:「是這樣的,軍區特種偵察大隊打算跟我們教研室聯合做一個課題。組建一個戰術試驗分隊,進行新戰法研究,我本來打算帶你們兩個去,在戰術試驗分隊實習。如果你們不願意,我就換人。」
「願意!」張雷臉上都放光。劉曉飛也趕緊說:「我也願意!」
「你們兩個給我記住,你們出去就代表著陸院!代表著偵察系!」系主任說,「那是人家特種偵察大隊的地頭,出了事沒人罩著你們!不許再打架了!」
「是!」兩人回答得都很痛快。
11
「敬禮——」林銳高喊一聲。戴著軍功章的烏雲在何大隊和耿輝政委等幹部的陪同下,走進自己的一班。烏雲還是那麼憨厚地笑著,但是臉上、手上和脖子上的傷疤卻在無言訴說著他經受過的痛苦。烏雲舉手還禮。「禮畢——」唰——一班戰士把手放下。
「幹啥這么正規?都不認識了?」烏雲笑道。董強走上前:「烏雲班長!」
烏雲笑著摸摸他肩膀上的列兵軍銜:「好像長高了?」
「班長!」董強哭出來,「你受苦了!」
烏雲拍拍他的臉:「沒事,訓練那麼累,我正好休息休息。」
田小牛拿出一袋子紅棗和熟雞蛋:「烏雲班長!這是我讓我媽給你煮的雞蛋!這個紅棗是我們村兒的老民兵們送你的,他們都說你是真正當兵的!」
烏雲接過來,吃了一個紅棗:「甜!真甜!我說你們都高興點兒,我這不回來了嗎?」
戰士們看著他右手接過的小拇指,都哭了。門外,耿輝告訴何志軍:「烏雲不去車庫。」
「怎麼?」何志軍問。耿輝說:「他說他不想離開一班,就是不當狙擊手了他也願意。」
何志軍點點頭:「那當爆破手吧,這樣對他也好,退伍了去礦山或者企業工作,搞定點爆破和定向爆破的收入也是很可觀的。」耿輝點點頭。
領導們走了。班裡,董強坐在烏雲身邊,大家都很開心。田小牛說:「烏雲班長,我們都分到一班了。我就在你對面鋪上,咱倆睡對頭!」烏雲笑笑,看見林銳在窗前發呆:「怎麼了,林銳?」林銳低聲說:「下午是射擊訓練,我打算搞個儀式。」烏雲眼神黯淡起來。
「田小牛已經被定為一班的狙擊手,你向他授槍。」林銳低沉地說,「這把狙擊步槍,跟隨你一年多,是你的第二生命。我想應該有一個儀式。」烏雲不說話,田小牛已經站起來:「報告班長!我不當狙擊手!還是烏雲班長當狙擊手吧!」
「田小牛!」烏雲站起來高喊,「坐下!」田小牛坐下。烏雲舉起右手,大家都看見他的右手小指上的傷疤。烏雲說:「我的手已經不靈活了,狙擊手是槍手之王,而我的手已經不能再那麼靈活了。我下午會親手把槍交給你,希望你成為一個出色的狙擊手!」
「烏雲班長!」董強含著熱淚站起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車軲轆話別來回說!」烏雲怒了,「這是我的命!知道嗎?咱當兵的,就是在刀尖上舔血!這就是我的命!」
林銳看著烏雲,遞給他一支煙,給他點上:「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好的狙擊手!」
烏雲笑了笑,卻有一滴眼淚流下來。
後山靶場。一班戰士全副武裝地站在地線外,身後其他班的戰士在搞射擊訓練,槍聲噼里啪啦。林銳高喊:「烏雲!」
「到!」烏雲背著狙擊步槍出列。林銳看著他,敬禮。烏雲還禮。林銳高喊:「田小牛!」
「到!」田小牛背著81-1自動步槍出列。林銳高喊:「授槍!」
烏雲摘下自己的85狙擊步槍,撫摩著黑色的槍身和紅色的護木,臉上的表情是複雜的。田小牛看著烏雲,眼淚汪汪:「烏雲班長,這槍我要不起。」烏雲抬起頭,笑了笑:「這把槍,跟著我走南闖北,跋山涉水。我熟悉它,就跟熟悉自己一樣。現在交給你,希望你好好珍惜,努力訓練,做個好狙擊手!做個槍王!」烏雲雙手把槍遞過去:「拿著!」
田小牛摘下自己的81-1自動步槍,雙手遞過去。兩人都是右手持槍,左手去抓住對方的槍身,然後回手握住自己的新槍。烏雲依依不捨地看著狙擊步槍。田小牛背上狙擊步槍,敬禮。烏雲背上81-1自動步槍,敬禮。
林銳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兩人轉身,入列向右看齊站好。林銳抬起頭,看著烏云:「你現在開始是爆破手。」烏雲點點頭。
「一班!準備射擊訓練!」那邊陳勇在喊。林銳帶一班過去,進入射擊區域。
「小組戰鬥射擊!第一小組,準備!」——林銳摘下步槍,身旁是一個微聲衝鋒鎗手和一個機槍手。「開始射擊!」——微聲衝鋒鎗手搶先一步衝出去,低姿跑過開闊地,藉助依託物跪姿射擊。兩聲清脆的撞針撞擊聲,彈殼彈出,30米外的一個人頭靶落地。林銳緊跟上去,向前衝出去更遠,舉槍立姿兩槍,又兩個靶子倒下。機槍手的機槍已經架好,咚咚咚咚封鎖模擬對方塔樓。林銳和微聲衝鋒鎗手交替掩護沖入對方靶場,開始射擊不同的靶子,一切都是嚴格規定過的射擊動作和路線。實彈就從他們身邊飛過去,兩人都沒有任何猶豫。
「狙擊手速射!準備!」——烏雲條件反射地往前邁步,摘下槍才發現是81自動步槍。田小牛拿著狙擊步槍看著他:「烏雲班長,給你打吧?」
「去!」烏雲踹了他一腳。田小牛就跑出去,董強提著81自動步槍,胸前掛著85雷射測距儀跟在他身側。烏雲看著狙擊手小組開始不同動作和不同距離目標的射擊,閉上了眼睛。那把昔日屬於他的狙擊步槍低沉的吼叫,打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