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娘離開了
2024-10-01 17:12:32
作者: 廬蘭飲月
「我怎麼沒給你生路,我給你贖身還把你帶回家,好吃好喝地供著。」
「那……那若是還不了債,你是不是要拿我和孩子抵債?」
葉天光面目變得猙獰,獰笑道:「被你知道了啊?」
琴撫頓坐在地,喃喃道:「果然如此。」
「你肚子裡的孩子既然是老子的,老子自然該決定他的生死。」
「不……」琴撫掙扎著起身,快速反駁,「這孩子不是你的,你沒有權利發賣我們母子!」
「那是誰的?」
琴撫開始伏在地上慟哭,「孩子……孩子她爹已經跑了。」
「不可能,明明就是老子的種,老子可是查了你的恩客名單!」
「是真的,求求你放過我和孩子吧,我跟他是暗地裡來往,從來沒走明路,自然不在名單上。」
葉可卿從暗處出來,打著哈欠。
葉天光對葉可卿道:「怎麼樣,你爹我的演技不錯吧。」
「浮誇。」葉可卿撇了撇嘴。
「你們……」琴撫驚愕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要說最開心的就是葉天光,恨不得把琴撫抓去元沁的面前,大笑著說:「看,她沒有懷我的孩子。」
然而,葉可卿和葉天光去到四季賭坊的時候,才得知賭坊易主的消息。
元沁消失了!
葉天光又問那新東家:「你可知道她去哪兒了?」
那人搖搖頭,「不知道。」
葉天光沒精打采地出來,嘴裡念叨著「你怎麼就這麼狠心」,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葉可卿也有些萎頓,怏怏不樂地跟渣爹說:「渣爹,你別太難過了,或許她散散心就回來找你了。」
葉天光癟著嘴,嚎道:「才不是,她就是不要我了!」
西風淒緊,刮在人的臉上乾澀刺骨,那疼痛卻不及空洞的靈魂深淵傳來的萬分之一。
有的人敲鑼打鼓地說離開,卻只是威脅,有的人挑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不聲不響就消失了。
元沁不聲不響地離開了京城,和遇見時一樣突然。
就像是離經叛道的野馬掙脫韁繩,撒蹄一跑,即便是乘著狼煙也追悔不及。
「吁——」
馬車停在濮陽王府後門,圍牆屋脊雕繪各種各樣的鳥類圖案。
蘭汀戴著帷帽,做婦人打扮,帶著青陽塵璧扣響門。
隨後,環佩叮噹的丫鬟領著兩人進去,安頓在廂房,神色恭敬。
「娘,你身體可還好?」蘭汀徑直拉住雍容華貴的王妃查看面色,放下心後,後知後覺地準備行禮。
王妃難掩笑意,拉住蘭汀,仔仔細細打量,「我兒辛苦了。」
又捏了捏青陽塵璧的胳膊,夸道:「釗兒長成大人了,外祖母可是剛知道你奪得解元,真是個好孩子。」
「外祖母。」
見青陽塵璧禮數周全,舉止儀度不卑不亢,即便王孫公子也比了下去,王妃滿意地點頭。
蘭汀往王妃身後掃了一圈,「娘,我爹他……」
「他個老東西,還是不願意見你。」王妃揮了揮手,無所謂道,「管他個老東西幹嘛,反正他有側室陪著,不打緊。」
蘭汀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眸,「爹爹還是不願意原諒我和安康……」
王妃嘆了嘆氣,抓著蘭汀往石凳上坐,「你也知道你當初那事多麼……好在捂住了,只是可惜我兒,每次回來都要偷偷摸摸。」
她眼眶一紅,便又要傷懷起來。
「娘,我現在過得很好,相公對我好,兒子又懂事,馬上就苦盡甘來了。」
王妃笑意盈盈,拍著蘭汀的手道:「好好好,讓那個老東西看看,我們的釗兒比他那些個不成器的子孫強一百倍。」
「不和旁人比,釗兒自己過得快活便好,不過是他恰好愛讀書,若是愛武功,我和安康也是支持的。我們生他來,只是想讓他體會人世中的種種美好。」
「好,我的乖女兒,娘親也是一樣的,只要你和你相公和和美美,管他什麼高門大戶,娘親心裡也是替你歡喜的。都怪那個老東西,要我說,讓青陽安康做個倒插門的女婿不也挺好,家裡也能幫襯許多。」
當初青陽安康是王府里的一名侍衛,有幾分武藝天賦,人品貴重,挺俊英偉,頗得王爺賞識。
蘭汀屢次遇險,都是青陽安康出手相救,要說當初動心,還是蘭汀先動心,兩人自知身份不合,也是將許多事情埋在心裡。
後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私奔是蘭汀的主意,要說來,倒是她壞了青陽安康的前程。
王爺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派人一路追殺兩人。
青陽安康彼時身受重傷,蘭汀以命相護,王爺給蘭汀兩個選擇,要麼跟他回去,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要麼不再是他的女兒。
蘭汀向來乖巧聽話,王爺料定她會選擇回家。
沒想到一向懂事的女兒竟然為了一個卑賤的侍衛選擇了後者。
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夾雜著對她的失望,他下令絞殺青陽安康。
多虧娘親以死相逼,才放蘭汀和青陽安康安全離開,自此王爺再不過問蘭汀,也冷落了王妃。
但也下令,若青陽安康敢踏進他的番地一步,殺無赦。
因此,每次蘭汀都只帶了兒子回娘家。
「對了,娘,我有一事要問你。」蘭汀遲疑片刻,支開兒子,「璧兒,你去外面逛逛罷。」
青陽塵璧只道自己是男兒身,娘親和外祖母說體己話多有不便,起身離開。
待青陽塵璧走遠,蘭汀才將那日在大臥佛寺的事娓娓道來。
「娘親,我當真差點和那什麼衡王立下婚約?」
王妃臉色驚變,眉宇起了憂愁,「他還記著這事?可是認出你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蘭汀便知果真有過此事。
「他說他無心追究。」
「哎,但願吧,我兒還好沒嫁與衡王,當初娘替你相看才俊之時,衡王一身英雄氣概,立功邊疆,駐守番地,如今王室中衰,他竟成了那盜弄君權的賊。」王妃壓低聲音道,「我觀老東西倒是跟衡王有些勾連,看著吧,將來翻進陰溝里,可別指望我能救他。」
若是當初沒有私奔一事,濮陽王府真成了衡王的姻親,如今看來,福禍相依,造化弄人。
王府內假山崢嶸,廊腰縵回。
青陽塵璧沒有走太遠,他坐在園林中的假石上,對著日光拿起一枚楓葉,似乎想起什麼趣事,忍不住莞爾。
王府里的小丫鬟路過,仿若無人地議論。
「少爺真是厲害,十八歲就考過了鄉試,王爺別提多高興了,說要大宴賓客。」
「是啊,大家都說世子之位將來鐵定要傳給少爺。」
「可惜少爺不是王爺的嫡孫。」
「那有什麼?你看王妃就生了一個女兒還沒了,側王妃的庶子雖不成器,可人家孫子成器,看著吧,將來王妃定然晚景淒涼。」
「說得也是。」
議論之聲漸行漸遠,青陽塵璧收好紅葉,喃喃道:「外祖母晚景淒涼嗎……」
轉眼便快到了立冬。
馬車骨碌碌地往京城的方向行駛。
青陽塵璧又撩開帘子看了一眼,很快就放下。
蘭姨閉目養神道:「怎麼,外面的山山水水都看厭了?」
青陽塵璧的身子隨著馬車搖晃,帶著燥意,「兒子有些想戀京城的城闕了。」
蘭姨抬眸睇了他一眼,摸了摸腕上的鐲子,哎,她又何嘗不是呢。
「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在立冬這天到來。
窗外,鵝毛一樣的雪飄進廚房。
葉可卿上前把窗戶合上。
鍋里的羊湯暖和,她咽了咽口水,忍住了勾人的饞蟲,繼續煨著火。
她想她們能喝上能暖和心頭的湯。
雪勢越來越大,漸漸有人說「十年難得一遇」的大雪,有歡喜於瑞雪兆豐年,有憂愁於行路難。
葉可卿是後者。
陰沉沉的雲壓得霄漢不見光影,只有灰撲撲的天,漫天的棉絮。
那雪落在她的臉色,化成冷悠悠的水。
漸漸的,天暗了,灶冷了。
街上的堆雪能沒過腳踝。
她痴等了一天,望眼欲穿。
葉天光穿著蓑衣來報信,「不好了,不好了,聽人說進京的官道塌方了,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你說你家那個小郎君是今日回京?」
葉可卿大腦一片白光,僵硬地點頭。
葉天光抹了一把臉,臉色有些不忍。
「那估計遇上了。」
遇上了?
遇上什麼了?
遇上塌方?
「不可能!」
他是未來的內閣首輔,官運亨通,人生順遂。
她心下大駭,顫抖著手給自己戴上笠帽,披上蓑衣,一頭扎進風雪,直衝沖往大山里去。
大雪封山路,越是往深山裡去,越是有塌方的危險。
葉天光在身後急吼,跟了上去。
「你幹什麼,山里危險!」
葉可卿搶來葉天光的馬,兩腿一夾,不管不顧地進山。
「你瘋了,等風雪停了再進去也不遲,你這樣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那道背影堅決,葉天光抹掉臉上的雪水,罵了一句「孽女」。
蒼山負雪,高山夾道。
不時有雪堆簌簌往下滑,下了雪的地面濕滑,馬蹄聲被厚雪消融,馬夫駕著馬車慢了許多。
大風吹得馬車的帘子亂飛,灌進風雪。
車後落下一堆石塊,空曠的山谷裂響,讓人膽顫心驚。
青陽塵璧眉頭緊縮,臉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