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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鶯鶯自殺

2024-10-01 17:11:47 作者: 廬蘭飲月

  是她唐突了,一時之間,她又生出悔意。

  葉可卿的心口跳得極快,似乎要從咽喉里蹦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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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幾息時間,發覺沒有被推開,她這才鬆了口氣。

  一隻手搭在了她的後背,帶著哄意有節奏地輕拍。

  葉可卿見過,有的母親便是這樣去哄孩兒睡覺。

  「……」

  她不滿地哼唧一聲。

  「我來晚了。」青陽塵璧的聲音又淺又輕,帶著歉意,叫葉可卿誤以為是府里養的小倌在同自己說話。

  她在心裡回答:你來,就不晚。

  ……

  葉可卿半夜是被吵醒的。

  實在是外面太過嘈雜,隱約間聽著說是誰要跳樓。

  葉可卿心頭一跳,「青陽,你聽見……」

  她頓住了話,身旁的少年呼吸沉穩。

  想來他這段時間恐怕根本沒有合過眼,外面這麼大的陣仗也能酣睡。

  葉可卿側頭聽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起了身。

  她穿上衣服,抓著一人便問,「發生了何事?」

  「媚奴……媚奴要跳樓!」

  「什麼?」

  葉可卿捂住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跌跌撞撞往媚奴的房間跑,險些摔倒。

  媚奴的房間圍了許多人嗎,老鴇也在。

  媚奴身穿良家子的樸素外衣,像是普普通通的閨閣小姐,坐在窗沿邊上,唱著曲兒。

  似乎對自己的嗓音不太滿意,她皺了皺眉,提著酒壺又喝了一口,繼續吟唱。

  她就像是一首與黑暗鬥爭,無奈被黑暗吞沒的嘹歌。

  老鴇勸說道:「媚奴,你趕緊下來,有什麼都好說,你要是跳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我往後還怎麼做生意?」

  媚奴臉頰熏醉,她語無倫次地指著老鴇,「你別過來,都怪你,怪你,都是你害了我一輩子。」

  說著,媚奴捂著臉,嗚咽起來。

  「孫鶯,你下來吧。」葉可卿攥緊了手心,緩緩道,「孫大叔和孫大娘都來接你回家了。」

  媚奴的哭聲戛然而止,抬起頭,看著葉可卿,「我不是,你認錯了。」

  她又慘然一笑,往嘴裡餵了一口酒,「這酒好苦。」

  葉可卿悄悄往前挪了兩步,「都過去了,將來跟著爹娘好好過日子,她們二老都盼著你。」

  「你別過來!」

  孫鶯將手裡的酒壺扔了下去。

  酒壺從三樓摔下去,掉在地上碎成瓷片。

  屋裡屋外的人都驚呼一聲。

  葉可卿停住腳步。

  「好好好,我就在這裡陪你。」

  孫鶯抬起手指著葉可卿。

  「為什麼你就這麼好運?為什麼你一來就來了葵水?還有那個少年,我一看他,就知道是大老遠趕來救你的,你怎麼這麼好運?」

  「而我,為什麼……沒有人能救我出火坑?」

  孫鶯捧著一個匣子,狂笑不止,捻起金銀首飾,往下邊拋灑。

  這些是她好不容易攢來的,想著將來能夠找個沒人的地方養老。

  老鴇心疼得大叫,「快去撿回來啊,一群蠢貨。」

  「孫鶯,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並不想勸你從良,抑或是放棄輕生,我只問你,你難道就不恨將你推進火坑的人嗎?」

  葉可卿的話讓孫鶯停了動作。

  孫鶯看了過來,呢喃:「恨……」

  轉瞬間,孫鶯的臉色陰沉下來,積蓄起濃濃陰霾,猶如一道道利劍刺向老鴇,嚇得她猶如見了惡鬼一般,倒退幾步。

  「我怎能不恨?」

  葉可卿繼續道:「不止是老鴇,還有拐賣你的人,你不記得了嗎?」

  孫鶯仿佛想起來了,多年的泥沼讓她只記得日日推她接客的老鴇,忘了當初拐賣她的人販子。她周身迸發出強大的恨意,將室內的空氣壓縮得稀薄,陰雲可怖。

  孫鶯掐著鐲子的手逐漸用力,直至捏斷。

  「她們被抓住了,就在京城。」

  「回去復仇吧孫鶯!讓虧欠者償債、卑鄙者下跪,讓所有加害於你的人,反求諸己。」

  要活下去。

  葉可卿捏緊了手心,靜靜等著孫鶯的決定。

  良久,久到葉可卿都以為她睡著了。

  孫鶯抬起頭,幾乎從牙齒縫裡擠出了一句話:「我要復仇!」

  葉可卿鬆了口氣,屋裡屋外的人都鬆了口氣。

  老鴇張羅著眾人:「散了散了,都散了,還做不做生意了?」

  人漸漸散開。

  孫鶯從窗沿下來,卻不想被裙子絆了一下。

  「啊——」

  隨著人群倒吸一口氣,葉可卿撲上去抓住了孫鶯,在眾人的愣怔中,她也被帶著從窗沿往下掉,手亂抓一通。

  一雙大手拉住了她。

  「青陽?」

  青陽塵璧雙手拉著她,手臂青筋直冒,咬緊了牙齒沖身後發呆的人吼:「還不幫忙?」

  眾人回過神來,紛紛上前,合力將人都拽了上來。

  葉可卿被青陽塵璧扯著回了屋。

  他的手勁很大,拽得她的手腕生疼,步伐也是極快。

  葉可卿趔趔趄趄跟在身後,一進屋就被抵到門上。

  青陽塵璧捏著她的手腕咆哮:「你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剛才要不是我,你現在就是一具屍體!」

  葉可卿自知理虧,結結巴巴解釋:「我……我是為了救人,當時沒有想那麼多。」

  「你要知道,你現在是我花六千一百兩買來的,以後從頭到腳,還有你的命,都屬於我,聽清了?」

  青陽塵璧不像在說笑,眸子裡星河浩瀚,讓葉可卿覺得好似要被一口吞噬。

  「聽清了。」葉可卿乖乖應下,剛垂下眸又抬起頭來,緊張問:「對了,還沒問你錢哪來的。」

  「賒帳。」青陽塵璧回答後,又故意做出生氣的神情,終究是被打了岔,他咬牙道,「那是重點嗎?」

  葉可卿乖巧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有聽進去。

  青陽塵璧這才鬆了手。

  「青陽,你初來乍到,跟誰賒帳的啊?」

  「許慍。」

  葉可卿:「???」

  「行了,現在給我說說,剛才的事。」

  葉可卿把媚奴今晚準備跳樓的事一一道來。

  青陽塵璧時不時「嗯」一聲,表示在聽。

  「你說的這事我回頭跟大理寺說一聲,她作為苦主,只要不把人弄死就行。」青陽塵璧說完,盯著葉可卿看了半晌,帶著探究。

  葉可卿摸了摸自己臉,不解。

  「那你呢?」青陽塵璧問。

  「什麼什麼那我呢?」葉可卿疑惑更甚。

  青陽塵璧攫取住她的目光,牢牢不放。

  「我是說,若我今日未到,你會玉碎,或是瓦全?」

  今日青陽塵璧未到,她會被許慍拍下,清白不保,從此抑或是走上媚奴的道路,抑或是」孫鶯「的道路。

  「你們男人總是這樣,既愛勸人從良,又愛哄人為娼,若非有你們男人照顧生意,這邀月樓如何能開下去,又如何有姑娘被賣至此?要我說,歌頌貞節乃是你們男人為馴化女子,而逼良為娼也是為馴化女子。」

  「左右都是男人說了算,但這明明是女兒家自己的身家性命。若是我,定要先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青陽塵璧眼裡燃起盛怒,用手掐著葉可卿的下頜骨,睨著她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下巴吃痛,葉可卿不明白他為何生起氣來。

  她的眼裡有了水霧。

  「不是。」葉可卿的眼睛逐漸朦朧,鼻頭髮酸,「那不是我的真心話。」

  「沒有一個好人家的女子想落入風塵,剛才那是我臆想出的自作堅強,與其說是自作堅強,不如說是不得已的自我安慰。」

  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剪刀,答案不言而喻。

  葉可卿向來是個倔的,要她屈服,除非死。

  下頜骨的手鬆了開,葉可卿昂著下巴道:「但這不是為了男人所謂的貞操,這只是為了尊重我自己。」

  滾燙的淚滑落,世界恢復了清晰,她第一次在青陽塵璧的臉上看到了那樣複雜而震撼的神情。

  她聽他如劫後餘生般說:「還好我來了。」

  好像遭此大難的是他。

  他沒有人說你應該活下來,也沒有說你要用死來捍衛清白。

  他只是為她的生而慶幸,也願為她的死而悌流。

  ……

  葉可卿不記得昨晚是怎麼睡著的,醒來的時候青陽塵璧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桌邊看書。

  她抿了抿唇,坐起來。

  青陽塵璧走過來。

  隨後,便見他劃破指腹,在床上染血。

  「……」

  葉可卿經過多日學習,已經略微知道男女之事。

  但青陽塵璧這番行為,仍讓她臉紅得像燒開了水的提壺。

  偏偏青陽塵璧一臉正經地看她,倒像是她不純潔。

  葉可卿扇了扇風,往外面瞅,「好熱,今天是立夏了嗎?」

  「呵。」

  屋內的空氣似乎變得燥熱。

  葉可卿拉開門想透氣,迎面見一男子貼著門。

  好像是在偷聽。

  周也臉不紅心不跳地直起身,拱了拱手:「我該叫妹妹還是弟媳?」

  葉可卿:「?」

  「你別嚇她。」

  青陽塵璧從屋裡出來,站在葉可卿身後,清泉般的聲音從葉可卿的頭頂響起。

  仿佛把人擁在懷裡。

  周也勾唇壞笑,目光在葉可卿和青陽塵璧之間上下穿梭,「昨晚睡得可好?」

  青陽塵璧無奈捂額,示意葉可卿,「你去逛逛,別走遠了。」

  葉可卿見他們有事要聊,點點頭,「哦。」

  她漫無目的地下了樓,白日裡只有一些留宿花叢的人,沒想到自己會撞上許慍。

  許慍左右各摟一個女子,在屋內被伺候著吃飯,房門大開。

  「站住。」

  葉可卿摸了摸眉毛,停下來埋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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