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2024-10-01 21:05:15 作者: 江菲

  王治雄夫婦站在休息室外的走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想必那最後的告別已被他們盡收眼底。

  沈奕棠經過王治雄身邊時,堅實的下頜繃了繃,大步離開。背後,傳出郜麗略帶激動的喊聲:「小晞,媽媽有話跟你說……」

  他們也想要這張光碟吧!王治雄若不受威脅,怎會來到這裡見姚晞月?沈奕棠將手插進西裝褲兜,嘲諷的笑容漸漸擴大,一顆高高懸起的心臟從他自美術館側門離開後,終於悄然回歸原位,變得輕鬆愉悅。

  欣寧,等我!我已經辦完事情,風風雨雨都將過去了,以後一心一意只守著你,盡我所能地關心你,陪伴你,疼愛你……

  欣寧,可千萬別生我氣,等我見完爸爸,馬上回家。我會跟你道歉,陪你一起去吃燭光晚餐,陪你和寶寶一起散步。我們一家人倖幸福福的……

  欣寧啊……如果你固執地不肯原諒我,那就罰我做保姆吧!我們的寶貝出生後,讓我親自做保姆,照顧你和寶寶,不管用多長時間,不管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

  沈奕棠不知道自己的車前腳剛離開,美術館裡就出現了一陣騷動,就連那些平日不專做經濟與文化版的媒體也參與其中。尤其是剛才從欣寧那邊趕過來的記者們,帶著十二分興致搜索著他和姚晞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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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醫院裡。

  手術室門口的燈終於熄滅,欣寧被護士推著出來。她緊閉雙眼,臉蛋與床單一樣雪白,尚在昏迷。

  門外來回踱步的如栩聽到聲音,猛然轉身,疾步衝過來。

  「醫生,她怎麼樣?」短短一個上午,她臉上出現的驚慌不安比過去二十幾年還多。

  「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很遺憾,孩子沒保住,我們盡力了。」醫生儘量以緩和的語調陳述事實。

  如栩怔住,眼珠子好一會都沒動。她聽錯了麼?孩子……沒有了?大家關心著的、盼望著的孩子……沒有了麼?

  她倒退一步,呆呆地靠在牆上,想起一個小時前送欣寧進醫院時,欣寧抓著她的手不住地懇求:「栩……我腹部痛……我怕……好害怕寶寶會受傷……栩,請你一定要……陪我保護孩子!我不能……失去孩子……」

  「欣寧……」如栩喃喃地念了一聲,耳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好幾個人同時在喊她。

  「小栩,欣寧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陳清,如栩在第一時間給她打了電話。

  「欣寧沒事吧?寶寶沒事吧?」文燕也匆匆趕來,兩個媽媽都是滿臉急色。

  如栩慚愧而傷痛地望著她們,干啞著嗓子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個寶寶來得多麼不容易,繫著多少人的期盼和希望……

  手術室里的醫生朝她們走來,「是何欣寧小姐的家屬嗎?病人剛做完手術,身體虛弱,需要細心照顧。住院手續麻煩哪位趕緊去辦一下。」

  他平淡的一句話,驟然宣判了死刑一般,文燕的眼裡霎時蓄滿了淚水,陳清愣了愣,猛然失聲喊道:「你說的是我女兒麼?她怎麼會流產?她怎麼會……」

  醫生見多了這種激動的病患親屬,公事化地安慰了幾句便去忙碌了。

  如栩跟兩位媽媽來到病房,欣寧安靜地躺在那裡,仿佛只是睡著了。她們不敢想像若是欣寧醒來,發現孩子沒了……

  陳清含著淚花,輕輕撫摸著女兒蒼白消瘦的面頰,不敢打擾她,強忍著沒有出聲。

  文燕悄悄抹去眼淚,神色複雜地把如栩拉到走廊上,壓低悲痛的嗓音問:「汪小姐,你如實告訴我……欣寧的意外,沒那麼簡單,是不是?」

  如栩第一次跟文燕正式接觸,但她從欣寧那裡對這位母親早已有不少了解。雙眉緊鎖,她咬咬牙:「是的,可能跟姚晞月有關。我懷疑她早上故意在網際網路上發布了一組照片,是她跟沈奕棠糾纏在一起的……當然,我確定那些照片只是她的陰謀,沈奕棠也被陷害了一把。」

  「又是那個女人?!」文燕變了臉色,眼中浮現怒色。

  「哪個女人?」陳清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身後。

  如栩對陳清的脾氣可謂比較熟悉,她想了想,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委婉卻又明明白白地托盤而出。

  陳清氣得臉色漲紅了,轉身對文燕道:「親家母,你是有頭有臉的斯文人,那個女人的帳就讓我去跟她算!敢這樣破壞我女兒和女婿的幸福,敢讓我的寶貝外孫……你們兩個都在這裡陪欣寧,美術館是吧?我馬上就去!」

  如栩飛快攔住她:「阿姨,你不要這麼衝動……」

  陳清堅決地將如栩拉開,「我不是衝動,我是為女兒要一個交代,一個公道!」她是雷厲風行的作風派,從頭到腳透著憤怒的火焰,而後像一陣狂風席捲而去。

  **

  黑色轎車奔跑在回家的馬路上,離美術館越遠,沈奕棠臉上的表情就越輕鬆。他順手扭開車上的音樂,在抒情的音樂聲中,想像著回家後,要給親愛老婆應一個溫柔的擁抱,深情的吻。對,得去一趟花店親自挑選玫瑰,再去商場買一份禮物……可是,那得耽誤時間,他的心早已飛到她身上,一刻都不願意浪費。

  如此一邊矛盾著,一邊想像欣寧知道事情都已結束後的開心,電話突然響了。

  「奕棠,證據拿到沒?」是父親。

  「是的,爸爸。馬上送到,我正往您那邊趕。」

  「好。」沈父威嚴的語氣里透出喜悅,「我們這邊的材料和調查計劃也都準備完畢,就差你手裡的直接證據。」

  「十分鐘之內到。」

  沈奕棠開始撥打欣寧的電話,沒想到接電話的是媽媽,他很意外。

  「媽?怎麼會是你,欣寧呢?」

  「她……在睡覺。」文燕注視著病床上了無生趣躺著的欣寧,悲從心來。

  「恩,我先去見爸爸。事情已經辦完,一會我就回家。」

  「奕棠啊……」文燕捂住嘴唇,生怕難過的嗚咽聲泄露出來,她聽得出來此刻兒子心情愉悅,殊不知欣寧卻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圈,帶著不可挽回的傷痛回來。

  「媽,沒事我先掛電話了。告訴欣寧,我很想她。」

  文燕接完電話,終於忍不住在病房裡低聲嗚咽,淚流滿面。她剛才派人去調查了,如果真是姚晞月有意破壞,那麼她不會再因為過去的愧疚而放過她!姚晞月的所作所為已讓人無法寬容,就算當年求人賣腎的事情被牽扯出來,她也不在乎了,欣寧無辜地捲入恩怨是非,寶寶更是痛心地失去了……

  「孩子……小栩……我的孩子……」欣寧不安地蹙攏眉心,額頭上冒出冷汗,喃喃囈語。

  「欣寧,你醒了。」文燕趕緊背過身去將眼淚抹乾,「你醒了就好,別多想。」

  「媽……孩子沒事吧?」欣寧猶記得自己在記者的包圍里暈厥,倒下去時小腹有股異樣的疼痛,腿間濕熱,當時唯一的意識就是孩子千萬不能有事,絕對不能有事。她嘴唇蒼白顫抖,無力伸出手,「媽……告訴我,孩子……」

  「欣寧……你先不要想那麼多,安心養好身體。」

  「你說啊!媽……我的孩子安全嗎?健康嗎……還好好地在我的肚子裡嗎?」

  「欣寧,你剛手術完,不要激動……」

  聽到此話,似乎生命的最後一滴血從她的臉上褪去,那麼急速,那麼悲愴,靈動的雙眸驀然變得空洞,瞳孔一點點縮成了針尖,形成一股尖銳的痛楚。

  「意思……是……孩子……沒有……了?」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猶如她的心,在看到婆婆的表情時,頓時被刀子割成了千萬片,怎麼都拼湊不起來。

  「欣寧……」文燕不知如何勸慰才好,她的心也是痛的,身為一個慈愛的母親,怎能不深刻明白那種失去孩子的痛苦?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可能沒有了呢?」欣寧喃喃念了幾句後,突然費盡力氣,不顧一切地哭喊出來,腦袋胡亂地搖動。「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會的,不會的!騙我的!騙我的……」

  她不願相信,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你別這樣啊欣寧,失去孩子我們一樣傷痛,你一定要堅強……」文燕緊緊握住他胡亂揮動的手,不知道多少年沒體會過這種心如刀割的痛了。她柔聲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但再難過你也得撐過去。奕棠等會過來,他……」

  「媽……」欣寧一聽到奕棠的名字,淚濕的雙眼立刻閃現濃濃的光亮,卻不知是悲哀還是怨恨。她用力反捉著文燕的手,吃力道,「媽……我不想見他……我不想見到他!孩子沒了……孩子沒了啊!」

  「欣寧……」文燕看得懂她眼底的傷,看不懂她眼底的怨,「你現在這樣子,奕棠怎能不見你呢?他會傷心會痛苦,但他遲早會知道事實。你們是夫妻,夫妻有難應該共同面對,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不需要!」不需要他的照顧。欣寧忿忿地別開頭,閉上眸子,睫毛里滾落熱燙的淚水。

  她的心無法釋懷,她想起自己一次次請求他不要去見姚晞月,不要相信姚晞月,不要去捧場參加畫展,可是他固執地非要去。他那麼多理由,在她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就是他根本捨不得姚晞月受到該有的懲罰。

  她怨恨他!除了怨恨,還有深深地自責。她對姚晞月不該有慈悲和憐憫,對逸辰父親的罪行不該失去正義之心,如果早點報警揭發別墅里的事,讓警方去調查,不管姚晞月的計劃多麼完美,不管逸辰父親的勢力多麼強大,相信警方都能查到蛛絲馬跡。那樣的話,或許他們的行徑多少會收斂一點。

  失去孩子,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麼?

  「欣寧啊……」

  「媽,我不想見到奕棠……」眼淚截止不住奔流之後,欣寧覺得好累好累,亂鬨鬨的腦子清醒了不少,慢慢睜開眼睛,「這幾天……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誰都不想見……可以嗎?」

  「你真的不想見到奕棠?」

  欣寧抿著唇,輕輕點頭,不確定見到沈奕棠之後,自己會不會發瘋。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見他,一點也不想,甚至連聽到他的名字都不想。

  文燕哀傷地嘆了口氣,她對這個兒媳婦有著說不出的愧疚和心疼。「我會尊重你的意思。奕棠是我的兒子……我為他說一句話——不管最近發生怎樣糟糕和惡劣的事,他對你是真真實實愛著的,他很在乎你,絕不願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欣寧呆呆地望著婆婆,眼底是一片迷濛,恍惚間,那些曾經願意用一輩子去渴求和爭取的愛情,她覺得已經模糊而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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