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連幾日，沈家陷入了三十年來最怪異最冰冷的氣氛里。

  關於退出競選，沈興國對妻子直言不諱：「沒有原因！我不稀罕做什麼會長，競選也早就想放棄了，看你那麼熱情才沒有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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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燕被刺傷了，含著眼淚道：「最後一刻突然宣布退出，讓我的所有努力化為泡沫，你不知道這才是最大的傷害嗎？沈興國你好好想想，這麼多年我為你付出多少，現在竟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傻瓜，你有什麼話不能跟我直說的？」

  在丈夫面前，她從來都是柔順賢惠，也有著比一般妻子更多的理性。然而，她終究也會像大部分女人一樣，對不能接受的理由刨根究底，發泄不滿。

  這一晚，沈興國終於被問得煩了，鐵青著臉色朝她道：「文燕，難道這麼多年來，你就不曾對我有過秘密嗎？」

  文燕目瞪口呆望著他，剛想反駁突然想到了什麼，嗓子繃了起來：「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沈興國嚴肅地反問：「你覺得我該聽說什麼？」

  文燕強自鎮定道：「我沒什麼可以讓你聽說的。嫁給你之後，我對你怎樣，你心裡應該清清楚楚。但你這次……真的很傷我心！」

  沈興國盯著她，口氣軟和了一些：「文燕，對於名利，我是真的沒興趣。我前面取得的政績有一半是你的功勞，因為不忍讓你失望。這次退出競選的確有原因，並非不想告訴你，而是希望你自己能夠想一想。我相信你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但是兒子呢？你有沒有做過傷害兒子或其他人的事？」

  文燕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大聲道：「你和兒子都是我的命，我那麼愛兒子，怎麼會做傷害他的事？我所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好！」

  沈興國注視她良久，嘆了口氣：「文燕，我看，你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了。」

  老夫老妻之間有了隔閡，旁人不知道如何勸解。阿蘭只是個僱傭的保姆，在沈家做的時間長了，倒也如一個家人一般。她特意打了電話給沈奕棠，大約告知他父母的情況。

  沈奕棠三思後，決定晚上就帶欣寧回家住段日子。

  **

  欣寧這幾日工作忙碌極了。

  不知因為她是沈興國兒媳婦的關係，還是社長真的十分肯定她的工作能力，原本說要升她做副主編，但這次欣寧恢復上班第二日，社裡就宣布特別成立《凌都》快報部門，由欣寧任職該部門的主編。張靖宇和小彤立刻請纓跟隨她，欣寧頗有一番鬥志，也喜歡當記者時採訪他人的那種樂趣，於是答應既繼續接受記者任務，又擔任主編職責。

  不過，張靖宇在恭喜她時，一語道破了她的心。

  「一個女人還是以家庭為重比較好，你非得把自己搞成女超人一樣，要借忙碌來逃避婚姻現狀嗎？」

  欣寧被問得無言以對，甩甩漂亮的短髮道：「靖宇，你酒量如何？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吧！」

  張靖宇受寵若驚，立刻爽快地應答：「別忘記我是北方人，跟我拼酒？你最好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欣寧率先走在前面，笑道：「你也最好有心理準備，我如果喝醉了，你得送我回家。」

  半小時後，兩人置身於一間情調優雅的酒吧，這裡比較安靜，兩人坐在角落，叫了一打啤酒。

  張靖宇為她開了酒，兩人懶得拿杯子，索性人手一瓶。欣寧沒拒絕，她知道北方人就喜歡這種豪飲，他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臉上，「說吧！你想聊奕棠還是其他？」

  「跟我說說你們以前的事吧？」她道。

  「你是想聽奕棠跟小晞的故事吧！」張靖宇不客氣地點破，神情卻逐漸嚴肅起來。

  欣寧默認。她最不喜歡曖昧而含糊的關係，再跟沈奕棠這樣下去，自己都要遷怒自己了。

  「是我介紹他們倆認識的，但沒想到帥哥美女會發生一見鍾情的故事。說實話，那時候我正暗戀著小晞，對奕棠很是不滿。不過情人的世界裡容不下第三者，看他們情投意合，我也就悄悄地愛慕，悄悄地放手，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欣寧喜歡他敘述的方式，將一個她原本感覺沉重的話題增添了輕鬆的氣氛。

  「初戀都是人生最美好難忘的吧！他們都是彼此的初戀，在那個不牽涉到利益和家庭背景的學生時代，愛情最純最真。咳！」張靖宇盯了欣寧一眼，清清嗓子，「你確定你要聽完整嗎？」

  欣寧用力地抓著酒瓶，舉起來朝他的碰了一下，拋開一切顧忌毅然道：「確定！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把你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張靖宇望進她的眼底，真嫉妒那個讓她如此執著的男人。一口氣喝下了一瓶啤酒，他才開始下一段講述。

  「小晞學美術的，她纖細敏感，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你知道吧？這種女生很容易引起男人的保護欲，學校里追她的人可以排成長龍，她挑上了奕棠是最正確的選擇，重要的是奕棠並不是紈絝子弟，也很專情，他對小晞溫柔體貼，像寶貝一樣呵護。」

  「請說重點！」聽自己丈夫對別的女人多好多好，就算是八百年前的事，欣寧聽了仍不舒服，「他們從來不吵架嗎？」

  「不吵。」張靖宇斬釘截鐵地否定，卻緩緩皺眉，「奕棠很有風度，也懂得包容和謙讓，就算小晞會使使性子，發發小脾氣，他也不會計較。所以說，被他愛上的女人是很幸運，也很幸福的。」

  欣寧苦笑，喝了一口酒道：「是嗎？怪不得他從不對我包容和謙讓，他對我一點愛都沒有……」

  張靖宇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一把按住她的酒瓶道：「我說的是過去，人是會變的嘛！說不定他現在表達愛的方式變了，反正兩個人相處，愛不愛都需要用心去體會。剛才當我說錯話，我自罰一瓶。」說罷，他還真以極快的速度把一瓶酒喝完了，看得欣寧在旁乾瞪眼。

  「我不放在心上，請繼續。」

  「事實上，他們雖然不吵架，但也鬧過分手。」

  欣寧吃了一驚。

  「小晞提出的，奕棠追問原因，她不肯說，就死死地咬定要分手。奕棠當然不信，如果她不愛他了，怎麼會一轉身就哭得稀里嘩啦。後來有一次，小晞在體育課上暈倒，我最先得知消息跑過去探望，才了解到一些情況。她身體不好，又是單親家庭，知道沈奕棠的家世後產生了強烈的自卑。不過那次分手沒成功，奕棠反而對小晞更呵護了，甚至帶她去見了母親，就是你現在的婆婆。」

  「結果呢？我婆婆那時候就不喜歡她嗎？」

  「具體我不大清楚，但看奕棠當時的反應，你婆婆應該沒怎麼反對吧！」

  欣寧知道就算婆婆真不喜歡陳晞，也不會表露出來，尤其是在沈奕棠陷入熱戀的時候。但如果當時不反對，為何前幾日婆婆又會說出那種話——

  「陳晞的命運是很不幸，但我不能因為她的不幸，就放任自己的兒子跟著陷入不幸。我是個自私的母親，曾經我也做錯過很多事……一個母親是可以為兒子做任何事的，包括親手毀掉兒子所認為的幸福。」

  這段話連續幾夜都迴蕩在欣寧耳邊，她怎麼都猜不透，婆婆到底做過什麼不惜毀掉兒子幸福的事？跟陳晞有關嗎？

  張靖宇注意到欣寧一臉的沉思，後面的就長話短說了。

  「反正他們很恩愛，奕棠去美國進修，也沒影響他們的感情。直到小晞突然離開，兩人的關係才發生了巨大變化。奕棠跟你結婚，小晞四年都沒有音信，其實她去義大利前找過我，說有人願意資助她去義大利治病和求學，等學業有成了就會回來找奕棠。後來我想明白了，那個贊助她的人應該就是你婆婆，她覺得小晞配不上奕棠，才打發她去義大利，但她這邊卻又同意你跟奕棠結婚……」

  「我婆婆不會這麼做的。」欣寧雖然聯繫文燕所說的話，但推斷下來又覺得不可能，「要反對陳晞做兒媳婦可以理解，卻沒必要非把人送到國外去，還不允許他們聯繫。而且，我婆婆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如果她跟陳晞有約定，就一定會遵守，不可能讓奕棠娶其他女人。再說，陳晞完全可以告訴奕棠這件事，我婆婆難道不怕兒子責怪和怨恨嗎？所以我猜，也許陳晞是跟資助她的人有那些約定，而那個人不是我婆婆。」

  「恩，也有可能……反正知道真相的只有小晞自己，偏偏她什麼都不說，連奕棠都不說，我自然也不便多問了。」

  「我相信，陽光下沒有永久的秘密。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們所迷茫的解不開的結，會一個個全部打開。來，謝謝你給我講故事。」欣寧又開了一瓶酒。

  「我會講的故事可多了，呵呵，只要你想聽，我隨時可以講。」見她聽完後，情緒沒什麼變化，他放心下來。

  「你呀……就是太衝動，王會長捐建希望小學的事，你在那種場合公然發問，究竟有什麼目的？」

  「呵呵，我說過，就是隨口問問而已。」為了她好，張靖宇對此時暫時不便多說。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欣寧發現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都在心口，只要你放寬心胸靠前一步，就可以走得很近很近。

  她想，她已經接受張靖宇這個朋友了。

  而她沒留意的是包里電話已經響了N次，不停找她的那位快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