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們必須聽她的

  「我不當班長了，你別哭，行嗎？」

  開學沒多久，班主任突然要組織一次班委會的換屆選舉，打算重新選拔這一學年的所有班幹部。

  阮雨聲在轉來班裡後人緣一直很好，男生們和他打成一片，女生們也都特別喜歡他。在一個小集體裡，大家好像傾向於讓阮雨聲這樣的人來當他們的小領導。葉瀟太端著了，冷冰冰的氣質難以接近，管起紀律來更是說一不二，從來不給大家任何偷懶的機會。

  於是在班級的換屆投票選舉中，阮雨聲不出意外地取代葉瀟成為大家票選出來的新班長，而葉瀟則被迫降職，領了沒人願意領的衛生委員的職務。

  班裡幾個不服管的男生趁機起鬨，說她能力不行，乾脆連衛生委員也別當了。

  當十二歲的葉瀟站在講台上，扯著嗓子指揮底下亂鬨鬨的一群人打掃衛生的時候，她第一次體會到了大人們常掛在嘴邊的「有心無力」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沒有人肯聽她的話。

  沒有人願意聽她的安排去打掃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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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掃除那天，在那幾個愛挑事的男生的帶頭下，班裡的同學們一鬨而散。她一個人擰著抹布上的髒水，忽然看見阮雨聲抱著籃球從門口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你怎麼這麼討厭！」她朝他吼，眼眶紅紅的，明明語氣很兇，眼淚卻滾落下來。

  他被她吼得一臉茫然，在看到她的眼淚掉下來的時候，一下子慌得不行。

  「你怎麼了？」他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地說，「你別哭啊。

  「我向你道歉，我特別討厭，你別哭行不行？」

  見他這副樣子，葉瀟忽然就委屈不起來了，一下子破涕為笑。

  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之後，阮雨聲便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在課間給全班同學開了個小會。

  「你們聽好了，以後不管葉瀟給你們安排什麼任務，你們必須全都聽她的，知不知道？」

  「憑什麼聽她的啊？」

  「對啊，憑什麼聽她的啊？」幾個犯渾的男生在下面扯著嗓子喊。

  「我是班長，連我都要聽她的，你們憑什麼不聽她的？」

  「哎喲——」班上的男生一陣唏噓，「連班長都要聽她的啊——」

  葉瀟一臉尷尬，臉一陣紅一陣白，越來越害臊。

  「你不會又要哭了吧？」阮雨聲敏銳地捕捉到葉瀟不太對勁的表情，連忙問，「你真的又要哭了？」

  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

  葉瀟鼻腔酸澀，淚意瞬時洶湧而出。

  「要不我和老師說，我不當班長了。」阮雨聲放輕了聲音，委屈巴巴地問，「我不當班長了，你別哭，行嗎？」

  葉瀟的眼淚又被他這副樣子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再次破涕為笑。

  葉瀟發現，在那天阮雨聲給大家開完小會之後，班裡的那些男生真的再沒不聽她管，更再沒給她找過麻煩。

  一周後的體育課上，體育老師忽然通知這一整個學期的體育課都要用來學習跳交誼舞。交誼舞是校領導想出來的一種新的課間操形式，聽說期中考試之前會有市教委的領導來檢查這種新形式課間操的呈現效果。

  學校規定交誼舞必須男女一組來跳，體育老師讓大家自由結伴分組，操場上的小小角落裡瞬間炸了鍋。

  「咱倆一組咋樣？」

  「滾一邊去，沒聽見男女一組嗎？」

  「你想和體委一組嗎？你問問他？」

  「我不敢問……」

  大家三五成群，竊竊私語，只剩下葉瀟和阮雨聲原地不動地站在隊伍之中。

  「還能不能分出來了？你們是打算分組分一節課是吧？」體育老師吹了聲哨子後，不耐煩地沖隊伍大聲喊道。

  「從男生開始，一個一個來。」體育老師的目光落到了男生隊伍里個子最高的阮雨聲身上，「你和誰一組？」

  葉瀟和周圍女生一起將目光投到他的身上，卻發現他朝自己看了過來，連忙避開視線，把頭轉了回去。

  女生隊伍里，所有人都在用好奇的眼神注視著阮雨聲，只有葉瀟低下頭去看鞋尖。

  「葉瀟！」還沒等阮雨聲回答，他旁邊的一個男生突然高聲喊道。

  其他男生也開始跟著起鬨，齊聲喊：「葉瀟！葉瀟！葉瀟！」

  葉瀟紅著臉，一臉羞惱地轉過頭朝喊聲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看見他旁邊的男生正撞著他的肩膀扯著嗓子起鬨，他伸手把他們推開，卻忽然笑了，笑得大方坦誠，抬眼看向了她，熱切等待著她的回應。

  葉瀟不願意承認，這一刻在她的眼裡，四周的面孔都開始變得虛化模糊，只剩下他和自己，成了這個小小角落裡的男女主角。

  「來，你倆出列，一起站到旁邊去。」體育老師說。

  葉瀟無奈之下走出隊伍，看都沒看阮雨聲，徑直走到了一旁的空地上。阮雨聲跟在她身後，走到她的身邊站好。

  「能和你一組太好了，以後體育課靠你了，跳舞我可真是一點都不會。」阮雨聲偏頭對她說。

  原來這才是他願意和自己一組的真正原因。

  葉瀟莫名一陣失落，只覺得心裡有一團無名火熊熊燃燒了起來。她想把這團火扔到旁邊這個討厭的傢伙身上去。

  班上的其他同學都一一分好了組。體育老師安排好隊形後，讓大家聽著音樂開始看示範。

  「跟著音樂看兩遍，然後找一組同學上來做。」體育老師說。

  葉瀟瞬間神經緊繃。

  雖然她一直都是學校的領操員，但她學起動作來其實並不快。她能夠跳得好，是因為她總是會在回家之後偷偷去練。

  這次老師說看兩遍示範就找同學上去跳，萬一她被選中，然後跳錯了怎麼辦？

  跳錯了也沒關係，跳錯了也很正常，可她是葉瀟。

  別人可以出錯，葉瀟不可以。

  「欸，你沒感覺這個舞也太……」葉瀟正聚精會神地記著拍子和動作，忽然聽見身邊的阮雨聲湊到她耳邊小聲說話，馬上制止了他。

  「你別說話，認真看！」

  阮雨聲立刻不再作聲。

  兩遍的觀看時間結束，體育老師高聲問：「有哪組準備好了，想主動上來給大家做一遍嗎？」

  隊伍里瞬間寂靜無聲。

  「大家想看哪組？」體育老師再次開口。

  「葉瀟、阮雨聲！」

  「瀟瀟雨聲！」

  「瀟瀟雨聲！」

  原本安靜的隊伍一下熱鬧非凡。

  「他們怎麼這麼煩？」葉瀟皺著眉，聲音很小地抱怨道。

  「你說誰煩啊？老師還是咱班同學？」阮雨聲笑呵呵地問。

  葉瀟突然抬頭瞪他。

  「你別瞪我，我同意，我也覺得他們都特煩。」阮雨聲辯解道。

  「來吧，你倆上來吧。」體育老師說。

  葉瀟和阮雨聲一起走到了隊伍最前面。音樂聲響起，阮雨聲像模像樣地鞠躬伸手，葉瀟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然而在跳舞的過程中，阮雨聲腳下的動作一直在出錯，好幾次都差點把葉瀟踩到或絆到。

  葉瀟有沒有做錯動作大家已經無心關注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阮雨聲身上。

  「笑死了，他剛剛是不是根本沒看示範？」

  「我感覺葉瀟快被他氣崩潰了。」

  「我女神好慘……」

  「你怎麼回事？」葉瀟低聲問。

  「不是都跟你說了我跳舞一點不會了嘛。」

  「你連那麼難的數學題都能解出來，這麼一點動作記不住？」

  「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繫嗎？」阮雨聲費解，「我數學好不好和我會不會跳舞有什麼關係？」

  「那你……不怕丟臉嗎？」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阮雨聲向她噓了一聲。

  「咱倆別繼續跳了，再跳下去你露餡了怎麼辦？」

  葉瀟忽然抬頭看他。

  「我知道你也沒記住動作。」阮雨聲拆台說。

  「誰說我沒記住……」葉瀟皺眉辯解。

  阮雨聲露出燦爛的笑：「丟臉這種事，我一個人負責就行。」

  「老師！」他很快停了動作，誠懇認錯道，「我真不會跳了，對不起！」

  老師關了音樂，無奈地嘆氣，對葉瀟說：「你課後好好教教他！下節課再上來做一次！」

  「好！」阮雨聲欣然答應。

  晚上放學後，阮雨聲雙手撐在身後坐在操場上，仰著頭看葉瀟一遍遍地練動作。

  「我發現你還真是精益求精。」阮雨聲說。

  「你累了可以先回去。」

  「我在這兒陪你。」阮雨聲說，「你練多久我陪你多久。」

  「為什麼？」葉瀟問。

  「不想回家寫作業，在這兒曬太陽多舒服啊。」阮雨聲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回答道。

  葉瀟瞪了他一眼，沒理他，自己繼續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