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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重開局

2024-10-01 15:59:49 作者: 九鷺非香

  崑崙的冬月是冰天雪地的寒冷,沒在這裡看到謝濯,我猜想,他比我先從時空裂縫中出來,或許與我落到不同的時間點上了。

  當務之急,我得搞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時間。

  我和謝濯的相遇是在冬日的二月十二,謝濯這次回來,如果我沒想錯,他應該是打算直接阻止過去的我和他相遇的,畢竟……

  上一次他說他要殺我,我沒放在心上。果然,我差點就把自己玩上絕路。這一次我還不得長個記性?

  這次他來之前說,如果沒有遇見過我就好了,所以,他一定是來阻止我們相遇的。

  他要從源頭上,斬斷我們的聯繫。

  只是我很奇怪,為什麼先前那一次謝濯不直接讓時間回到這裡,他都起了殺我的心,難道還想保存我們相遇的記憶嗎?

  這記憶對他來說,很重要嗎?

  我搞不懂他,我也不想搞懂他了。

  我只想趕緊解決了謝濯搞出來的這個爛攤子,妥妥地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後回到五百年後,過我逍遙自在的上仙生活。

  

  我邁步,想去找個在這時節崑崙還有人活動的地方,我要先問問時間,只要回來的時間是在二月十二之前,我就還有機會阻止謝濯接下來的動作。

  我從半個小腿深的雪地里使御風術飛起來,剛準備走,可從雪地里被御風術帶出來的一個黑色的小物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將它撿起來一打量,這不正是本該戴在謝濯耳朵上的那個陰陽魚嗎?!

  謝濯果然比我先到這裡!

  為了甩掉我,他把聯繫的工具都扔了!

  他是鐵了心要和我對著幹啊!

  我氣得摸上了耳朵,想將這個別人不稀罕的東西也拆了扔掉,但是……

  當摸到耳朵的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先前那一次回到五百年前,夏夏一開始偶然闖入了謝濯的雪竹院,我用鏡子反射看到了夏夏。後來很多次,我撞見了夏夏,而夏夏沒看見我,我倆在「王不見王」的規則下都沒出事。可見,只要我倆沒有真正見到彼此,我們就都是安全的。

  那麼,如果藉助謝濯改動過的這個東西,我是不是能直接和夏夏取得聯繫?!

  想干就干。

  我當即握著陰陽魚,掐了個御風訣,往我自己的仙府飛去。

  第二次從劈開的時空裂縫裡面走出來,我已經不像上次那樣不適應。又一次熟門熟路摸進自己的仙府,我在門口瞅到了現在的時日——

  二月十一。

  我與謝濯的相遇就在明天。

  我不知道謝濯要做些什麼,我只能在今天做好萬全準備,確保明天夏夏一定要去和謝玄青相遇。

  去救他,去保護他,去治療他!

  只有這樣建立基礎,之後謝玄青才會給夏夏餵上那口血。

  走到我自己的院子外,我的心已經開始撲通撲通地狂跳了。

  看來,目前為止,經過時空穿梭的我,還是比五百年前的我弱了那麼一點。

  我趴在牆頭,往裡面看了一眼,窗戶前人影晃動,正是過去的我在裡面走動。

  我將自己的衣服撕下來一片,將黑陰陽魚放進去,然後在上面用術法寫了六個字「不要戴耳朵上」。

  以我對自己的了解,不戴我是狗。

  我運氣直接將包裹著黑陰陽魚的衣服碎片從窗戶扔了進去。然後我就跑了,我怕夏夏好奇追出來。

  一路跑到雪竹林里,我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靜待耳朵那邊傳來的動靜。

  沒過多久,風聲一動,我的腦海里忽然出現了一個畫面。

  畫面中,夏夏正坐在梳妝檯前,銅鏡里清晰地映著夏夏略帶好奇的臉。她腦袋轉來轉去地打量著自己耳朵上的小黑陰陽魚。

  「這是什麼啊?誰送的?搞得這麼神秘。」

  我一笑。

  我這麼了解自己,不愧是我。

  我抬手,敲了敲耳朵。

  雪竹林的風吹動我的頭髮,我眼前的場景是靜謐的竹海與白雪。

  「是我。」

  夏夏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從梳妝檯前彈起來。

  她看著銅鏡,但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悠遠。我知道,她腦海里看見了我這邊的雪竹林。

  我也同樣在腦海中看著曾經的自己。

  仿佛是我與自己,相遇在了一個奇妙的時間之海里。

  我告訴她:「我是五百年後的伏九夏。」

  然後我腦中畫面一黑。

  是夏夏將她那邊的陰陽魚關掉了。但因為我沒關,所以她腦海中應該還能看見我面前的畫面。

  我想了半天,為了讓她相信我,我就地刨了個坑,將裡面的雪融成了水,然後我探頭到水面上,讓清澈的雪水映出我的面容。

  「我真的是你,你看。」

  腦中黑了一陣,畫面又出現了,夏夏還坐在梳妝檯前。

  我腦海中是銅鏡里的她,她腦海中是水中的我。

  鏡花水月般的魔幻。

  只是她有些沉默。

  「夏夏。」我叫她,「為了區分你我,我只有這麼稱呼你了。」我嚴肅地告訴她:「你的時間不多了……」

  「你等等。」她打斷我,「你不是五百年後的我嗎?什麼叫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這不是至少還有五百年?」

  「你別打斷,聽我說。」

  我沉著臉,一臉嚴肅地盤著腿,在雪竹林里,用手指給她在雪地里連比畫帶寫的,終於給她講清楚了我與謝濯穿越時空來斷姻緣的這些事。

  然後我告訴她:「所以,明天你必須去救謝玄青,不管颳風下雨,誰家出多大的事,就算是西王母來攔你,你也得出門,來雪竹林救人。」

  夏夏捏著下巴沉思了很久。「我有個問題。」她舉起手問,「你——也就是我,我和明天要遇見的那個妖怪,我們成親了五百年,竟然就只拉了拉小手,親了親嘴巴?然後……沒了?」

  「嗯。」

  「我怎麼忍得了的啊?!不是,你怎麼忍得了的啊?你知不知道,外面精怪傳說,凡間有的地方兩年不同居都算事實和離了!五百年,夠離個二百五十次了。你忍到現在?」

  我沉默。

  「你的生活出了什麼變故?」她問我,「你告訴我,讓我有個準備。這次我絕對不踏上同一條不歸路。」

  我又沉默了很久,然後頹然嘆氣:「你生活里出現的唯一變故,就是喜歡上了一個妖怪。」

  我當初對謝濯的喜歡,是沒有遇見謝濯的自己不懂的。

  我說不出為什麼喜歡,但說得出很多細枝末節。

  我喜歡謝濯給我承諾就一定兌現承諾的模樣,他說了做竹笛,就一定給我做。我喜歡練兵累壞回家時,謝濯遞上的那杯水。我喜歡冬日落雪的小院裡,謝濯笨拙又認真地堆的小雪人,雪人是我和牽著我的他。

  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小細節……

  像有危險時,他總能及時握住我掌心的手,還有他聽我說話時,只停在我臉上的目光,還有我偶爾捕捉到的,他在看我笑時,嘴角情不自禁上揚的弧度。

  我喜歡的是那個謝玄青,沉靜、溫柔又充滿力量。

  可這些細節,終究磨滅在了五百年的隱瞞和不解里。

  直到現在,我疲憊得已經對他的事再無探究的欲望。

  說與不說,瞞與不瞞,都沒區別了。

  「我還有個問題。」夏夏充滿好奇地打斷我飄遠的思緒,「你喜歡的這個妖怪,隱瞞所有的事情,只是因為他說話會痛?」

  我沉默。

  夏夏繼續問:「他不識字嗎?他寫不了字嗎?手也痛?東市賣藝的河豚精都學會拿自己的肚皮撞一幅畫出來了,手殘,腳也可以寫,身殘,志不能不堅。」

  我忍不住罵了:「夏夏,動動腦子,我剛哪句話跟你說,他隱瞞我那麼多事情,只是因為他說話會痛?他能給我念書念到我睡著,他要真想給我解釋一件事,我怕是堵住耳朵,他也有辦法撬開我的手說給我聽。他瞞我的事,任何事,只是因為他不想告訴我而已。」

  「那他為什麼不告訴你?」

  「我要是知道,能走到今天這步?!」

  夏夏想了想,覺得也對。

  但她還有問題:「那個謝濯說,他見你剪紅線的時候,他感覺比說話痛一萬倍,所以他想殺你?」

  「嗯,他說他痛,所以他認為殺了我,他或許就不痛了。」

  夏夏罵人了:「他是不是有病。」

  「你還沒聽明白嗎?!他就是有病。」

  「他有病你為什麼還要我與他重蹈覆轍?」夏夏有理有據地推理,「你看,我和謝玄青還沒有相遇,謝濯要阻止,那就讓他阻止好啦,我和謝玄青不遇見,就不會成親,就不會變成怨偶,就不會和離,他就不會殺你。等你回到五百年後,你跟謝濯說不定就是完全不相識的兩個人,他哪兒還會記得殺你這件事。」

  「你說得對,但也有另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可能他阻止了你們相遇,餵血,成親,但我和他回到五百年後,他依舊記得我曾經剪過紅線這件事。唯一改變的,只有我,也就是你這具身體裡,沒有他的血誓了。」

  夏夏似乎被這種可能嚇到了:「不會吧,他阻止了餵血,我的身體裡都沒了血誓,他的身體裡還能有過去的記憶?」

  「誰知道呢。」我撇嘴,「畢竟兩次回到過去,我都還清晰地記得之前都經歷過什麼。若是穿梭時空,不會損壞記憶,只會改變身體狀態,那伏九夏——你和我就徹底沒奔頭了。」

  夏夏咽了口唾沫:「這個可能性大嗎?」

  我反問:「你敢賭嗎?」

  她沉默了。

  我下了論斷:「所以,讓謝玄青給你餵血,才是保住你我性命的唯一辦法。」

  夏夏思索了一會兒,隨即堅定地搖頭:「要保住你我性命,這並不是唯一的辦法。」

  我挑眉,看著五百年前的我自己。我不信,我多吃了五百年的飯,她還能比我聰明。

  她開口了:「殺了謝濯,一勞永逸。」

  是的,謝濯不能殺我,但沒說我不能殺他呀。

  夏夏或許沒有我聰明,可在針對謝濯這件事情上,她是真的比我狠得下手。

  但我不得不提醒她一句:

  「你是不是忘了,故事的開始,是從一個雪狼妖,擋住所有崑崙仙人,隻身搶奪盤古斧,劈開時空講起的。」

  我又問夏夏:「你飛升的劫數都沒渡過,你拿什麼殺他?」

  夏夏想了想:「來,聊聊明天我遇見謝玄青要做什麼?」

  感情的事,我與以前的我聊不明白,但在保命這件事情上,我們還是很容易達成一致的。

  夏夏同時也和我強調:「這一次,我只保證達成結果,絕對不會讓自己動心的。九夏。」她如此稱呼我:「我不會踏上和你一樣的路。」

  我祝福她:

  「但願如此。」

  與夏夏取得聯繫的這一天,我絞盡腦汁,儘量去還原我與謝濯當年重逢的細節。

  我告訴她,明天帶著竹簍去哪片林子尋筍,也告訴她,她會遇到一個滿身是血的謝玄青,之後還會有一道銀光攻擊他們,謝玄青會在這個時候保護她,我讓夏夏在那個時候好好配合謝玄青的演出,依偎在他懷裡,等他暈過去後,再把他扛到附近的山洞裡。

  在我的記憶里,之後謝玄青會昏迷個十來天,這就留出了時間,給我與夏夏去制訂下一步的計劃。

  明天,只要按照過去發生的事情走就好了。

  但我也不得不考慮一個變數——謝濯。

  為了阻止夏夏和謝玄青相遇,不知道他會做出些什麼事來。他沒有陰陽魚,應該是無法和過去的自己建立聯繫的,照理來說他應該來找夏夏,但我陪夏夏聊到夜深,也沒看到謝濯出現。

  他恐怕另有圖謀。

  我出於對謝濯的戒備,讓夏夏一整夜都將陰陽魚開著。

  但就這麼平安無事地來到了第二天。

  謝濯什麼也沒對夏夏做。

  越平靜,越讓人不安,我更加小心,時刻在腦海中關注著夏夏那邊的動靜。

  一大早,我就催促夏夏出門了,讓她誰也不告訴。

  我讓她在離謝玄青出現的位置二里地外的雪竹林裡面貓著。只等「吉日良辰」一到,我就讓她出發到謝玄青會在的位置。

  偌大的雪竹林里,夏夏貓在一個僻靜處,我貓在雪竹林的另一個僻靜處,謝濯可能也在某個地方等待著,不知要搗什麼亂。

  在等待的時間裡,夏夏悄悄通過陰陽魚對我說:「說真的,我覺得我渡劫也不一定非要靠謝玄青餵我一口血,只要我好好修行,靠自己的本事渡過劫數,不就得了嗎?」

  我又忍不住罵她了:「你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你怎麼還沒明白,現在問題的關鍵,不是你能不能渡劫成功,而是你喝沒喝謝玄青的血。如果你沒有喝血,你與他就沒建立血誓,沒有血誓,等他拿著盤古斧劈開時空拉著我回到五百年後,我與他之間的血誓也消失了,到時候他就手起刀落把我宰了。也就是說,你真的能看見你生命的盡頭了,就是死在五百年後的謝濯手裡!」

  「那我可以不與他建立血誓,但在未來五百年更加努力地修煉,搞不好我就能打敗他了呢?」

  「崑崙哪個人能拿盤古斧劈開時空?」

  「西王母能。」

  「西王母修煉多少年了?」

  「好幾千年了呢!」

  「就你?五百年能?」

  夏夏閉嘴了。

  我看了看天時:「差不多了,趕緊走吧。你記住,自然一點啊,謝玄青其實很敏銳的,你可別讓他起疑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怎麼變得這麼囉唆……」

  她話音剛落,我腦海中「咚」的一聲,緊接著夏夏那邊的視野忽然一黑,然後「撲通」一聲,好像是夏夏的身體倒在了雪地上。

  我一驚:「夏夏?!」

  那邊沒聲音了。

  謝狗!老賊!果然賊心不死!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掀起衣袖,駕輕就熟地將匕首放到手腕上,剛要拉手腕想把謝濯引過來,就聽見那邊黑暗中傳來的聲音:

  「你就這樣打暈她不好吧?」這聲音脆生生的,竟然是五百年前的蒙蒙的聲音!

  「這是為了她好啊。」

  一個渾厚的男聲傳來,這聲音對我來說有點久遠,但聽在耳朵里還是熟悉的!這是我曾經最得力的副將吳澄,這個鐵憨憨,他在這麼關鍵的時候打暈我做什麼?!

  「你接的密報說九夏在雪竹林里練妖邪秘法,但你沒找到證據,也沒與她對峙,就把她打暈了……」

  「你沒看見啊,這麼冷的天,她一個人在這林子裡自言自語嘮叨半天,還說什麼『血誓、西王母、幾千年』的,怎麼聽都像是走火入魔了!」吳澄仿佛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她還說她自己囉唆,這不是走火入魔,難道是失心瘋了嗎?」

  我:「……」

  我解釋不了。

  我的聲音也沒辦法通過陰陽魚傳到吳澄和蒙蒙的腦袋裡。

  我只能無助地聽著腦海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我想,應該是鐵憨憨吳澄將我扛了起來,聲音的位置變了,有些模糊,但大致還是能聽清楚:「先扛回去讓值守的上仙看看。」

  蒙蒙問:「九夏要是沒有走火入魔呢?」

  「沒有不是更好?」

  「那她醒了不會打你嗎?」

  「哈哈哈!我老大哪兒有這么小氣!我都是為了她好!先回去讓上仙看看,走火入魔了就治,沒有走火入魔的話我讓老大教訓我兩頓也沒事。」

  我氣得直接把耳朵上的陰陽魚拽了下來扔到雪地里,本還想踩上兩腳,但忍住了,只在心中痛罵:謝濯可真是好算計啊!

  他這一步,時間,人選,都挑得可謂是剛!剛!好!

  謝濯密報吳澄,稱夏夏走火入魔,吳澄為人正直,腦子卻是個憨的,一根筋,直腸子,他一定會來找夏夏。

  而身為夏夏的副將,憑他身上的崑崙將令,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知道夏夏的位置,我讓夏夏躲到人煙稀少的雪竹林,雪竹林又大看起來又都差不多,謝濯當然找翻天都找不到,但吳澄能啊!

  只要吳澄帶走了夏夏,謝玄青他今天遇到個鬼啊!

  而我又礙於「王不見王」的規則,不能親自去將夏夏奪回來。帶走夏夏的不是謝濯,我「以死相逼」讓謝濯現身也是無濟於事……

  我左右一盤算,又罵了一句。

  狗東西!

  我咬著手指在雪地里來回踱步,雪地被我踩得吱呀吱呀直響。

  忽然,一道靈光躥入我的腦海。

  夏夏被綁走了,但這裡不是還有一個伏九夏嗎?

  我不就是夏夏嘛!

  我不就是老了五百年嘛!

  我皺紋都沒多長兩條呢!這五百年也沒長什麼肉呢!

  事急從權,我還不能裝個嫩重回個青春?

  我當即刨了個坑,將雪融了,透過水麵,我將頭髮盤成了五百年前的模樣,用雪水在自己臉上拍了拍,讓臉頰變得紅潤起來,隨後一掐訣,我又穿回了當年的衣裳。

  我望向記憶中謝玄青會出現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氣,雄赳赳氣昂昂地奔赴而去,宛如登上了獨屬於我的戰場。

  我一邊急匆匆地往謝玄青出現的地方趕,一邊戴上了陰陽魚,夏夏那邊的情況我還是要時刻關注著的。

  萬一她醒了,我還有機會與她將位置對調過來,畢竟,現在的我假扮夏夏最致命的一點就是——我身上帶著謝濯的血。

  謝濯的功法高出我那麼多,這是我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了的。

  上一次謝玄青就說,他在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發現了我的異樣。只是那時候謝玄青已經認識夏夏了,所以並沒有對我做什麼。但這一次,我回到了我們相遇之前,我一個陌生女子,帶著他的血去找他,這勢必引起他的懷疑。

  才相見,最好別讓謝玄青對我有不好的觀感,但這避也無法避,我只能寄希望於謝玄青身受重傷,神志不清,瞎眉瞎眼,辨識不出。

  我只要今天能矇混過關,未來十幾天,謝玄青陷入昏迷的日子裡,我有的是辦法和夏夏再想對策。

  這是莽撞的一步棋,但現在情況緊急,時間不多,也沒有其他選擇留給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賭一賭搏一搏,搞不好「小米還能變大鵝」!

  我看著天時,一路疾行,沒有等到腦海中傳來夏夏的聲音,臨到頭,我到底是要走被趕鴨子上架的這一步。

  來到記憶中謝玄青出現的地方,面前是個小坡,阻擋了我的視線,記憶里,越過這個小坡,我就能看見他。他會靠著兩根雙生竹坐著。

  我尋筍而來,看見他,第一時間是要跑的,但謝玄青拉住了我,然後會有一道突如其來的銀光殺招襲來,但謝玄青會拉我一把,把我拉進懷裡的同時,也會讓我與那銀光擦肩而過。

  當年,我就是因為他救了我,所以才沒將這個妖怪報給西王母與上仙們,選擇私自照顧他。

  算算,今天他與我初遇,不過就眨眼的時間,而且他現在重傷,更不會有時間看清我。

  現在的初遇雖然重要,但對我和他的感情來說,他昏迷十幾天後醒來,見到我照顧他更重要——畢竟,凡間那麼多話本子裡都寫過了,女孩救下男孩之後,如果男孩醒來看見的是另一個女孩,那男孩就會與另一個女孩在一起。

  守著他,直到他醒來,讓他知道我對他的恩情!這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只是走個相遇的過場。

  要有不被謝玄青發現貓膩的自信!

  我深吸一口氣,安撫自己的情緒,隨即邁步上了雪地小坡。

  一如記憶之中的畫面,黑衣謝玄青就在坡下,他靠著兩根雙生竹坐著,他身上帶傷,傷口有血,潔白的雪地也被他的鮮血染紅。

  畫面完美!絕對匹配!是謝玄青沒錯了!

  我要趕緊下去,不然待會兒有銀光殺招射來,我就趕不上了!

  我從坡上急急跑了下去,來到謝玄青身邊,還貼心地站到了他比較方便能拉到我手的位置,然後我等著謝玄青伸手拉我,或者那銀光射來。

  但我站了一會兒……

  時間流淌,光影涌動,雪竹林里的風吹得我人都有點涼了。

  我沒等來銀光,也沒等到謝玄青拉我……卻等到了謝玄青睜開眼睛。

  他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瞳,猶如深淵一般凝望著我。

  我望著他,他望著我。

  場面安靜,又有點尷尬。

  我忍不住微微側過了頭,瞥了眼太陽,心想是我來早了嗎?

  不應該啊,是今天啊!時辰也該是現在啊!然後我又往後面偏了一下頭,如果那銀光是追殺謝玄青的人發的,我都有點想催促那人快些動手了。

  再不動手,這畫面就跟我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但就是沒人動手。

  只有靠著竹子,仰頭望著我的謝玄青。我回視他,他嘴角還帶著血,不動,不說話。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你……」

  是不是謝濯?

  我心頭有了這個疑問,但我又不敢問,他萬一不是謝濯,真的是謝玄青,我這話一問出口,那不就惹禍了嗎?才見面的人,怎麼可能知道他的名字!只要我一問就會讓自己變得可疑!那不是給夏夏和謝玄青以後的關係埋雷嗎?

  我咬住嘴,不敢貿然開口,只能在心裡瘋狂地推理,他到底是還是不是……

  憋了半天,我決定採取最保險的方式曲線救國。

  我蹲了下去,讓我的視線與他平行,降低我對他的威脅感,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溫柔,問他:「你怎麼傷得這麼重啊?」

  黑瞳微微波動。

  他盯著我,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映著的都是我的臉。

  「你痛不痛?」我繼續問他。

  我想,如果他是謝玄青,我這樣問完全沒有問題,甚至還可以建立他對我的好感。雖然不知道他盯了我這麼久,有沒有察覺到我身上他血的氣息,但這雪地上都是他的血呢,回頭再糊弄吧。

  如果他是謝濯,那就更沒問題了。

  謝濯知道自己設計讓人綁走了夏夏,所以一定能推斷出這裡的是我。他聽到我這樣與他說話,肯定是要憋不住嘲諷我的。

  等他開口,我就知道他是誰了。

  但他不開口。

  不管是謝濯還是謝玄青,都不喜歡說話。

  這我認了。

  我心裡琢磨,還有沒有別的辦法,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探查到他的真實身份,還沒想出對策,他動了。

  他抬起了手,似乎在雪地里坐得久了,他抬手有點吃力,一個動作,便讓他呼出了一口氣,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繚繞成白霧。他終於拉住了我的手。

  我愣神,隨後又反應過來。

  是嗎?是現在了嗎?銀光該出現了?

  在我還在等的時候,面前不知是謝濯還是謝玄青的人將我往前一拉。

  我倒入了他的懷裡,聞到了鮮血與風雪的味道。

  但我的耳邊,卻沒聽到銀光擦過的聲音。

  我的臉埋在他懷裡,我看不見其他地方,只聽到了他在我頭頂的呼吸聲,還有他胸膛的心跳聲,然後我感覺他另一隻手,繞到我身後,抱住了我。

  有點顫抖,有點緊。

  他的懷抱是濕潤而冰涼的。

  我不敢吭聲,靜默許久,等他抱住我的手慢慢鬆開後,我才抬頭看他,他果然暈了過去。

  嗯?

  忽然跟記憶又契合上了?但我左右找了一圈,也沒看見銀光殺招的痕跡啊,他拉我入懷幹什麼?難不成是想抱抱我?

  但……無論是謝濯還是謝玄青,都不應該只是單純地想抱抱我吧?

  我想不明白。

  但我更傾向於相信,他就是謝玄青。

  因為,按照謝濯的目的來推斷,他是來阻止夏夏與謝玄青的相遇的。如果我面前的人是謝濯,那他肯定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

  夏夏與謝玄青沒有相遇,之後就更不會有餵血一說。他剩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我帶回五百年後。

  只要我現在與他回到五百年後,我與他的歷史就算是被他成功改寫。回到五百年後,我的身體裡就不會有他的血,他就可以達成他的最終目的——殺我了。

  但只要我們在五百年前,一切事情都還有變數。我還可以找機會讓夏夏遇見謝玄青,讓他們建立感情,讓謝玄青給她餵血。

  照這個推斷,面前的人如果是謝濯,那他應該迫切地想將我帶回五百年後,摘取自己的勝利果實。

  而將我看也看了,抱也抱了的人,卻沒帶我走,一定是謝玄青沒錯了。

  我又將暈過去的謝玄青打量了一遍,然後確定——他身上的傷都是真的。如果是謝濯為了做戲來誆我,他大可不必做得如此認真。一個知道過去的人,怎麼還會傷成這樣。

  所以,綜上所述,這個人一定是謝玄青!

  不再糾結,我扛起了他,按照記憶,將他背去了那個我重新熟悉起來的山洞裡面。

  「謝玄青。」我對他說,「在你醒來前,我一定讓夏夏來見你。」

  我把他放在山洞裡熟悉的位置,又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這姻緣,我說不會斷,就一定不會斷。」

  忽然,我的手停在了他衣襟口。

  我仿佛恍惚間看見了什麼……

  我心裡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覺,我順著他的衣襟,拉開他的衣服領口。這與謝玄青一樣結實的胸膛上,有一道謝玄青身體上絕對不會有的疤。

  他心口上的疤我認識,那是我們相遇一百年後,謝濯為了救我的命,在崑崙之外被邪祟襲擊時留下的劍傷。

  而此時此刻,他心口上明晃晃的疤提醒著我,我剛才所有看似合理的推斷都錯了。

  我面前這個人,真的受了這麼重的傷,真的沒有著急帶我回到五百年後。

  他設計讓吳澄帶走了夏夏,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搞走了本該出現在這裡的謝玄青,不知又發生了怎樣慘烈的事情,才把自己搞得一身是傷地來到了雪竹林里,來到了我們初遇的地方。

  然後他等到了我,他剛才也是真的……

  擁抱了我。

  可他為什麼……

  我站起身來,有點不敢置信,有點難以理解。

  我後退一步,但本來應該昏迷著的謝濯卻忽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我有點被嚇到:「做做做……做什麼?」我的理智瞬間被這一下給拉回來了,來了嗎,來了嗎?就是現在嗎?謝濯要拉著我,帶我回五百年後摘取他的勝利果實了嗎?

  他喘了口氣,有些虛弱地將頭靠在石壁上。

  「伏九夏。」他說,「再問一句……」

  「什麼?」

  「我傷得很重,問我,痛不痛……」他拉著我的手,目光落在了我錯愕的臉上,「你很久沒問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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