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溫柔
2024-10-01 15:53:12
作者: 明月傾
荷花宴後,卿雲大病一場。
最著急的自然是婁二奶奶,嫻月也急壞了,只覺得卿雲是替文郡主治喪,勞累太過。
眾人都想辦法,尋醫問藥,老太妃也親自垂詢,鬧得沸沸揚揚。
其實卿雲倒沒覺得什麼,擋不住她們草木皆兵,人人焦急,把她圍了起來。而且這份焦急還殃及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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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其實也為卿雲在奔走,但不該說錯了一句話。
有次她天黑回來,一回來就來看卿雲了,嫻月問她:「你幹什麼去了?這麼晚回來?」
「本來是要早點回來的,但賀南禎和我打馬球呢。
「我本來不想打的,但和他打了個賭,可惜賭輸了。」
「什麼賭?」嫻月問。
「他上次不是說他有喜歡的人了,我好奇,就和他打賭,要是他輸了,就告訴我是誰。可惜最後輸了一個球,不然早弄明白了……」凌霜遺憾道。
婁二奶奶本來在旁邊給卿雲看方子,聽了就罵道:「我把你這沒良心的小混蛋,卿雲病成這樣,你去和人打賭?賀南禎喜歡誰關你什麼事!」
「我就離開了一會兒,本來是想去看看有沒有雞頭米賣,卿雲以前生病就喜歡吃這個嘛。
「你們這樣整天圍著她也不成啊,再說了,難道你們不好奇?」凌霜反正總有道理。
嫻月最過分,婁二奶奶罵凌霜的時候,她還在旁邊幫腔,等罵完了,婁二奶奶叫廚房預備晚飯去了,她還招手叫凌霜過來,問道:「到底賀南禎喜歡誰,你問清楚沒?」
凌霜倒是大氣,也不計較她的狗腿子行徑,道:「我這不是賭輸了嗎?
「不過你放心,明天我還去,我這次不和他打賭了,直接審問秦翊去,他喜歡誰,秦翊一定知道。他要是不告訴我,我饒不了他。」
「瞧你,一點手段沒有。」嫻月道:「我教你,你這樣,明天我給封信給你,你只說是個書生給你的,秦翊問起,你就死活不肯說是誰。最後隨便找個人名搪塞了。
「然後問他賀南禎喜歡的是誰,他不肯告訴你,你就跟他鬧,因為你告訴了他,他不告訴你,說不過去,懂嗎?」
「那不如說,他不告訴我賀南禎喜歡誰,我就不告訴他是誰給我寫的信。」凌霜反應快。
「那你怕是想死了。這封信說是信,其實就是情詩,你收到情詩,不告訴他是誰,還威脅他,小心把醋缸打破了。你不怕死去試試,看秦侯爺什麼反應吧。」嫻月嫌棄她道:「虧你們也訂了親了,一點技巧沒有,怪不得娘說是破鍋配破蓋呢。」
凌霜撇了撇嘴,但還是採用了嫻月的方法。
第二天一大早就拿著封信出去了,嫻月也是玩心重,還幫她寫信,兩人在卿雲房裡商量了半天,卿雲全程只是半躺在床上,並不說話。
午後卿雲好了些,嫻月就建議把她攙去院中曬曬太陽,散散寒,興許好得快點。
坐了一會兒,卿雲見她有點打盹,就勸她去睡一會兒,其實卿雲身體強健,倒是嫻月底子差,萬一又弄病一個,問題就大了。
月香坐在廊下做針線,卿雲坐在枇杷樹下,安靜曬著太陽,也有點犯困。
但凌霜一陣風卷進來時,她還是醒了。
「嫻月呢。」凌霜滿臉笑意,道:「我有件重要的事和她說呢,快點快點,她在裡面嗎?」
卿雲卻叫住了她。
「她在睡覺呢,你別打擾她,是什麼事,你告訴我吧,我告訴她也一樣的。」她咳了兩聲道。
凌霜只是笑:「不行,這個不能告訴你。」
卿雲看了看她手上的信,就猜到嫻月的計謀得逞了。她一定是知道賀南禎的意中人是誰了。
她心中苦澀,但又忍不住問道:「我知道是什麼事,你告訴我也沒什麼的,我不會外傳的。」
「不是外傳的事。」凌霜索性在她躺椅的腳凳上坐下來,笑道:「你想想,賀侯爺雖然整日風流浪蕩沒正形,但也是要面子的。
「他喜歡的人要是不喜歡他,多丟人啊,我好歹也是他朋友,怎麼能讓別人知道?」
卿雲有點疑惑,賀南禎的才貌都是極好的,在京中王孫中都是翹楚,究竟是哪家小姐,會讓賀南禎和凌霜都說出這種話來。
她心中有點為賀南禎擔憂,不由得道:「我想不會吧,賀侯爺這樣好的人,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
「感情的事,難說得很。」凌霜只是笑嘻嘻,道:「這倒奇了,你不是一直嫌棄賀南禎浪蕩嗎?怎麼也說他好了?」
「那是以前的事了。後面我才知道他的品性是極好的……」
「我不覺得。」凌霜打斷她的話,嫌棄道:「他那個人,煩死人了,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開玩笑,取笑人,說漂亮吧,也一般,整日招蜂引蝶。
「又不干正事,秦翊好歹還有個職位,他連職位都沒有呢……」
卿雲聽了,便把臉沉了下來。
「大家都是親眷,你怎麼這樣說他。」她認真替賀南禎辯解:「他為什麼沒有職位,你是清楚的,他是和官家有分歧,所以才不願意做官的。
「你說他性格不好,我卻覺得他性格赤誠,是十足的君子呢。世人以貌取人,你怎麼也犯這毛病?你說他不如秦翊,我倒覺得他比秦翊好呢……」
凌霜今日卻仿佛犟牛一般,耍渾道:「不行不行,我就覺得賀南禎不行,誰家女孩子能喜歡他呀?一定沒眼光。賀南禎有什麼好處?
「他那相貌,我也不喜歡,你看他眼睛,那叫桃花眼,笑也笑得招蜂引蝶的,又站沒站相,你看到他眼角那顆小痣沒有,在面相上可壞了,還有嘴角……」
「你怎麼這樣。」卿雲這下真生氣了,皺眉道:「先不說面相對不對,桃花眼也沒什麼,左眼一顆小痣,又能說明什麼?
「嘴角是當年騎馬摔破的,早就淡了,不仔細看誰看得出來?也不算破相呀……」
她說到一半,自己也意識過來了。立刻抿著唇不說話了,但已經晚了。
嫻月說凌霜沒有技巧,哪裡是沒有技巧呢?
不是千萬遍悄悄看過賀南禎的人,誰會知道他嘴角有一道淡到極致,已經變成淺淺一線白色的傷疤呢。
凌霜看著卿雲,只是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長地笑,忽然把手一抬,像要張口,卿雲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哪裡還捂得住。
「我知道了!」凌霜到底把這話說了出來:「你喜歡賀南禎。」
「凌霜。」
卿雲頓時臉色漲得通紅,想要拉住她,凌霜已經一尾魚一樣溜了出去,竟不是找嫻月,而是朝外跑去,卿雲嚇得連忙問:「你幹什麼去?」
凌霜只是大笑,嚷道:「快牽我的馬來,我要去干件大事呢。」
卿雲連忙去拉,哪裡拉得住。
到底被她一溜煙跑掉了,卿雲滿臉漲紅,那邊月香還以為她們吵架了,連忙過來攙住她,問:「小姐,怎麼了?」
那邊嫻月也被吵醒了,出來問什麼事,卿雲哪裡好意思說,只得坐在藤椅上,默默無言。
只寄希望於凌霜不要那麼天馬行空,真把這事嚷出去了。
但她的希望落空了。
凌霜跑走不到一刻鐘,外面響起馬蹄聲,卿雲從來沒有像這刻這樣恨過婁家的宅院小,長驅直入根本攔不住。果然很快外面就響起詢問聲和丫鬟笑聲。
卿雲一看見賀南禎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就連忙要往房裡走,但她正病著,哪裡走得及,剛站起身,還沒走兩步,賀南禎已經走到近前來。
嫻月七竅玲瓏心,一雙眼睛把賀南禎和卿雲神色掃了兩遍,頓時猜到大概,笑道:「好你個賀南禎,王侯子弟就是這規矩,直入女眷後院?」
「事急從權。」賀南禎認真朝她行禮:「我有重要的事要問卿雲小姐,請通融一下吧。」
嫻月從來難纏,這時候卻這樣好說話,立刻一招手,笑道:「月香,你們都跟我進去吧,讓他們說話……」
卿雲本來臉色通紅坐在一邊,聽到這話,急得叫「嫻月」。嫻月哪裡管她,真帶著丫鬟們都下去了。
卿雲想走,也走不脫,只得坐在椅子上,把臉轉去一邊。
越是這時候,時間過得越慢,她只恨不能靠眼睛把藤椅盯穿,賀南禎偏繞到她前面來,卿雲不肯抬頭,他就跪下一條腿,半蹲著和她說話。
此時此刻,也像極當初教坊令下來的時候,卿雲怎麼能不懂。
「不管凌霜和你說了什麼,都不是真的。」她紅著臉解釋道。但自己也覺得這話毫無說服力,立刻又解釋道:「就算有什麼,那也是我一個人的事罷了,不關你的事,你不要因為當初岑家的事就想著報恩,平白折辱你跟我兩個人罷了。」
她從來不說這麼重的話,可見是窘到極致了。
賀南禎也知道不好一下子說開,於是只是溫柔笑道:「這關乎我們兩個人,怎麼是你一個人的事呢?」
他本是仰視,又帶笑,正是凌霜說的招蜂引蝶的桃花眼,神色那樣溫柔,卿雲立刻把眼睛別開了。
她昂著頭,竭力語氣冷硬地道:「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的,我勸侯爺把今日的事忘了吧,侯爺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要因為我的緣故困擾,只管去忙自己的事,就是報答我了。」
「如果我說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呢?」賀南禎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問道。
卿雲的神色一震,但很快又倔強地抿住了唇。
「請不要取笑我了。」她的眼淚很快落下來,道:「我知道侯爺愛說笑,但我只不過是個古板迂腐的小姐,雖然沒有心,但也是會傷心的。」
賀南禎伸手碰她的臉,立刻被她躲開了。
就算滿京都傳她是倒了的高樓,斷了的錦緞,但她也仍然是高傲的婁卿雲,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賀南禎沒有說話,巧舌如簧的賀侯爺,什麼事都可以舉重若輕地說笑,原來也有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
過了許久,卿雲才聽到他嘆息了一聲,道:「我真該死。」
「因為我行事輕佻,愛說笑,輕浮浪蕩,信口開河,秦翊勸過我許多年,說我會付出代價。」他半跪在地上,認真告訴卿云:「我以為什麼代價都承擔得起,卻不知道這代價最終落在你身上。」
因為他那一句沒有心的話,卿雲自卑到如今。
她是君子般的人物,不流露出情意,因為知道她對他有大恩,怕他存了報恩的心。
所以處處隱瞞,一絲情意也不流露,連他也騙過去了。其實她如此介意。因為她喜歡他,所以那句話在日夜煎熬她的心。
「如果有什麼東西,能替換這日日夜夜的煎熬,我……」賀南禎也抿住了唇,他抬眼看見迴廊上憂心看著這邊的月香,問道:「月香,京中各種節日,婚喪嫁娶,都有賀帖往來,你們門房收的拜帖,都放在哪裡?」
「馮二叔收著呢。」在房內聽牆角的嫻月立馬高聲道。
「煩請姐姐幫我拿過來吧。」
月香也急,真就匆匆去拿了來,是個錦匣,裡面放著厚厚一摞,賀南禎接過來,放在藤椅上,給她一張張鋪開,將安遠侯府的賀帖全都挑了出來,又打開一張秦家的做對比。
團花灑金的拜帖上,每個字都是賀南禎俊秀筆跡,除卻問候婁二奶奶夫妻的例話外,總比秦家多出一句:問眾小姐安。
四節八慶,婁老太君壽宴,婁老太爺冥壽,乃至嫻月的婚禮,總有這麼一句。
賀南禎抬起頭,認真問卿雲。
「嫻月和賀雲章早已兩心相許,凌霜和秦翊是前世的冤家,煩請婁姑娘告訴我,我這半年來,問的是誰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