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嫁妝

2024-10-01 15:52:17 作者: 明月傾

  嫻月的婚禮,因為聖上主婚的緣故,格外隆重,所以也格外有條不紊,不僅老太妃親自垂詢,連麗妃娘娘也從宮中派遣女官和內侍過來,協助兩家做準備,免得失禮。

  連文郡主也只能退居二線,本來病著,這下更加插不進手了。

  婁二奶奶在東西上倒偏心得有限,從小姐妹們的待遇都差不多。

  只是這次實在是有點支撐不住了,畢竟家業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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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她又好強,吃力了也不說,倒是卿雲先看出來了,主動提議道:「要不把我那份先墊進去吧,橫豎暫時也用不到。」

  「沒有這道理。」婁二奶奶直接否決了:「你遲早用得上,你們姐妹幾個各有各的份,誰的也不能動,況且你正是說親的年紀,再說這種喪氣話,我要生氣了。」

  「還是用我的吧。」凌霜笑嘻嘻:「我是真用不到,我拿我那幾個鋪子就行了,什麼衣服被子首飾之類的,全用不著,我不嫁人的,用不著嫁妝,到時候我買個院子,自己住進去就完事了。」

  「你倒是敢,可惜我沒那麼厚的臉皮讓你丟去。」婁二奶奶把她也否決了:「你不婚不嫁,什麼意思?

  「無媒苟合,就是你們兩個不在乎,生出孩子算什麼?私生子?

  「趁早給我打消這念頭,跟秦翊也說去,就說我的話,不給你跟嫻月一樣風風光光大辦一場,我饒不了他。」

  「娘就是想得長遠,誰說我要和秦翊住一塊了。」凌霜無奈道:「娘也別打腫臉充胖子了,我昨天繞去賀家看了看,那架勢真嚇人,把我的用了都未必夠呢,還在這不要這不要那的。」

  「二小姐心思重,京中又愛數嫁妝,要是露了怯,只怕有人閒話。」黃娘子勸道。

  「不妨事,我想,老太太那多少還有點壓箱底的,再等咱們揚州那筆租子送上來,應該就差不多了。」

  「娘就喜歡玩險的,租子上來還要七八天呢,趕得上嗎?別到時候又惹出事來了。算了,還是拿我的先預備著吧。」

  凌霜的烏鴉嘴果然應驗,四月漲水,揚州的租子果然就晚了半個月,當時已經是婚禮前兩天了,婁二奶奶連夜去婁老太君院子裡商討,半夜了還沒回來。

  凌霜當晚陪嫻月睡的,看那邊自己母親房裡燈一直亮著,就知道了,道:「你看,爹還在等娘回來呢,估計老太太不鬆口呢,真正壓箱底的,還是不願意給。」

  「老太太這麼些年不容易,誰也靠不住,不給是正常的。何況當初鬧成那樣,誰知道我會不會回報呢。」嫻月淡淡道。

  凌霜驚訝地看著她。

  「咱們嫻月真是長大了,說出這麼貼心的話來了……」她笑眯眯道:「果然人一幸福就脾氣好呀,前兩天我還聽秦翊說呢,說賀大人最近客氣多了。」

  嫻月嫌棄地白了她一眼。

  「你懂什麼,像你一樣整天咋咋呼呼,才辦不成事呢,真正狠的人都是藏著的。」她說完,又道:「老太太不給東西還更好,我還記得當初跪祠堂的事呢,給了,我以後反而不好動手了,不給正好。」

  凌霜做出被嚇到的樣子。

  「你要幹啥?不會真把咱們家抄了吧。」

  「別耍寶。」嫻月把她掐了一下,道:「你當老太太真為咱們好呢,不過是見風使舵罷了。

  「你別覺得現在就安穩了,卿雲的事還沒定呢,你和秦翊又那樣,等探雪長大,族裡一定有話說,催著招贅都是輕的,三房又在暗中盯著,我要是活到那時候,你不用愁,要是我不在,你得替卿雲和探雪頂起來,聽到沒。」

  「這天說喪氣話,我這就去跟賀雲章告狀去,桃染還說呢,說你上次動不動提死字,賀大人都有點生氣了。」

  「你告去,看他能拿我怎麼辦。」嫻月嬌縱地道。

  「好了,知道你不怕賀大人了。」

  嫻月躺了一會兒,又道:「你去說一下。」

  「說什麼?跟誰說。」凌霜滿頭霧水。

  「當然是跟她說,說嫁妝實在湊不整齊,賀雲章那邊自有辦法。」

  「她呀她的,娘都不叫了。」凌霜正色道:「我可告訴你,別起這心思,娘本來就介意呢,不然為什麼嫁妝頂格辦,就是怕人說她賣女兒。

  「你倒好,人沒過去,嫁妝都要賀雲章幫著辦,外面人不說,你自己過去之後,也低賀雲章一頭。人心難測,他到底是個男人,也別太信任他了。

  「以後萬一要有口角,他要說起來嫁妝的事,你怎麼辦。」

  「他自己提的,知道官家主婚,把婚事抬太高了,官家賜那麼多東西算作他的聘禮,我們家的嫁妝怎麼可能對得上。

  「別說他從來不在乎這些錢的事,就是提起,以後我不罵他就好了,他敢跟我紅臉?你看過爹敢和娘吵架?」嫻月自信地道。

  「憑你怎麼說,就是不成,怎麼說都不成。娘也不可能答應,我提都要挨罵的。你別急,橫豎還有兩天,我再想辦法吧。」

  事情到底拖到了火燒眉毛,最終被個誰也想不到的人解決了。

  因為梳頭的緣故,雲夫人在婚禮前一天就早早到了婁家,侯夫人駕到,婁家自然是蓬蓽生輝,婁二奶奶不管心裡怎樣,表面還是很客氣的,早早收拾出上房來,一切陳設全新,因為嫻月整天夸雲夫人家的琉璃閣好,也做了琉璃窗,又讓黃娘子親自跟著嫻月,隨時預備雲夫人使喚。

  雲夫人倒也沒說什麼,馬車直接進了府里,對坐飲茶,把嫻月看了看,摸著臉道:「可見籌備婚事辛苦,我們嫻月都瘦了。」

  「雲姨!」

  嫻月是新嫁娘,要裝羞,被人提婚事自然發脾氣。

  雲夫人頓時大笑起來,兩人親密得很,倒像親母女似的,凌霜在旁邊,盯著自己母親的臉色看,被婁二奶奶狠狠瞪了一眼。

  說話間外面的婆子來報,問婁二奶奶:「二奶奶,侯夫人帶來的東西,放在哪一處?」

  人客往來,或帶了禮物,或有東西,都是直接放到婁二奶奶房裡,等事後再看,才是待客的道理。婆子特地來問,可見東西多。或是放不下,或是太珍貴,不敢處置。

  婁二奶奶就沉聲道:「雲夫人太客氣了,嫻月請雲夫人梳頭,我們該備禮物才是,怎麼雲夫人反帶東西來。」

  「不是什麼好東西。」雲夫人笑道:「是我當年的嫁妝,在庫房裡放了許多年,用不上,眼看著壞了,就裝了四五車帶過來了。

  「裡面倒是有些還用得上的,勞煩二奶奶挑一挑吧,橫豎我也沒有女兒,南禎也用不上,正好嫻月辦喜事,我就送給她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在座的人卻沒有一個不驚訝的,嫁妝是什麼,是女子一生的財產,雲夫人雖然沒有女兒,親眷家的女孩子,個個都有機會,就是留給賀南禎未來妻子,也是一筆大人情。嫻月和她毫無血緣關係,她卻這樣慷慨。

  長輩晚輩間感情好是一回事,涉及財產又是另外一回事,侯夫人的嫁妝是什麼水平?

  就算只拿出一部分,只怕也和婁二奶奶給嫻月備的嫁妝不相上下了,這真是親娘般的情分了。

  果然婁二奶奶就連忙推辭道:「哪有這樣的道理,就是長輩幫忙添妝,最多也就是一兩件,認真辦嫁妝都是父母的事,哪有真讓外人代勞的,那我們做父母的也太失職了。」

  雲夫人也沒介意「外人」兩個字,只是擺擺手,讓下人都下去了,廳內只剩下自己和婁家母女幾人,才笑道:「原本我也知道,不該越俎代庖的,以二奶奶的才幹,別說一個婚禮,就是兩個三個都料理得過來。

  「只是這次婚事不同尋常,官家親自主婚,多少雙眼睛盯著,一點錯不能出。

  「京中這些夫人圈子小,整天就愛盯著別人,舌頭底下壓死人,我想著,總歸是小心點為好。

  「況且究竟也不是什麼新東西,白放著也是浪費,二奶奶要是過意不去,等寬裕了,折價還我也行。就當幫我變賣東西了,我還得謝謝二奶奶呢。」

  她說得這樣謙遜,婁二奶奶也不好再拒絕,確實也是解了燃眉之急,只得板板地道謝道:「那就多謝雲夫人了,真是雪中送炭,等婚事辦完,我一定設宴答謝。」

  雲夫人對嫻月實在是用心,說是放了許多年的舊東西,嫻月哪裡信,嫁衣也不改了,親自去看了一遍,果然裡面多半是新東西,知道是雲夫人故意為她置辦的,回去房裡立刻發脾氣,道:「雲姨又騙我,什麼你的嫁妝,分明是為了我新買的,費了多少錢。我不嫁了!」

  「你不嫁,賀大人只怕要急死了。」

  雲夫人笑著逗她,見她賭氣,拉她坐下,笑著勸道:「其實哪裡需要那麼多嫁妝,都怪賀大人,太討官家喜歡,親自來主婚,大家都被架上去了。」

  「他把官家引來的,就讓他置辦去,我沒那麼多閒錢,嫁妝不夠,大不了不嫁了,怕什麼。」嫻月又道。

  她只在三個人面前這樣,之前只有一個凌霜,如今多了賀雲章和雲夫人了,在雲夫人面前尤其嬌縱,雲夫人沒有過兒女,雖然看別人養過,但究竟也不知道如何對待嫻月,所以有時候太縱容了點,慣得有點沒邊了。

  像現在,她明知嫻月是說氣話,但還是認真勸道:「雖說他給你辦嫁妝也沒什麼,雲章對你真心,況且性情也高雅,不是那等輕狂之輩,不會覺得有什麼。

  「但保不住有人知道,京中這些夫人們,愛說閒話,雖然沒法把你怎麼樣,但蒼蠅整天嗡嗡還煩人呢。

  「真說起來,我的嫁妝多半還是明煦置辦的呢,當初那真是,什麼難聽話沒聽過。

  「我是過來人了,你聽我一句,能不走這步,還是不走這步。咱們又不是沒有,用不著雲章來出。」

  嫻月見她說得認真,也就不賭氣了,把身體轉了回來。還默默道:「那先賀侯爺也是一片真心呢。」

  她一說,雲夫人就笑了。道:「你還好意思說,我還沒問你呢,你和雲章怎麼回事,做什麼折騰我和明煦的石頭?

  「喜歡石頭自己去刻兩個就好,怎麼整天往我家桃花塢跑……」

  嫻月一聽也笑了,道:「都是他,倔脾氣,偏要找到那塊石頭,我又不喜歡石頭。」

  「不喜歡才好呢,兆頭也不好,那年明煦折在衢州,其實前一年就漲水,把那塊石頭沖走了,那時候不知道是預兆,要知道,就不讓他去了。」雲夫人道。

  嫻月怕她傷心,把手按在她手上,雲夫人明白她的心思,頓時笑了,道:「我沒事,不過是在想,你是女孩子,大婚是一生大事,只怕出嫁前最後一夜睡不著,我來陪你睡倒沒什麼。

  「倒是梳頭的事還要商榷,據說梳頭的關係可大了,要是預兆不好,一生都不順遂呢。

  「不然怎麼京中都找十全夫人梳頭呢,就是為了借福氣,依我看,你娘就很好,要是你實在不想她梳,再找個也使得,只是我實在不太適合……」

  她素日灑脫,從不信這些,如今為了嫻月也信了。人言可畏她從不畏懼,為了嫻月也想到了。

  嫻月向來迷信,今日卻似乎反過來了。

  「我才不信這個,找個十全夫人梳頭,就能保婚姻一世順遂?

  「那京中哪個小姐出嫁不是遵循了這條規矩的,怎麼也有不幸的呢?可見不靈。」她賭氣道:「我就要雲姨給我梳,賀雲章之前還和我說呢,說他福氣深厚得很,還要分些給我呢。可見輕易克不死,我才不怕。」

  雲夫人被她逗笑了。

  「都是些小孩子話,不和你說了。反正我明天不給你梳,讓你娘來給你梳吧。」

  嫻月哪裡肯。

  「這不是梳不梳頭的事。」她這時候才說實話:「凌霜昨天還在吃醋呢,說我如果嫁過去,以後賀家就成了『我家』,我們自己家反而成了我的娘家了,她氣不過,在那逼著我不准改口呢,說如果我以後這樣稱呼就不理我了。

  「雖然幼稚,但我想想,憑什麼世人只說結髮為夫妻,把婚禮大辦特辦,賀雲章娶我,滿京城人都知道。

  「我和雲姨情同母女,卻沒人知道,我就要雲姨給我梳這個頭髮,讓所有人都知道。等婚後找個吉日,我還要認雲姨做乾娘呢。」

  雲夫人只得笑道:「那還不好,我都不用自己生,白得一個好女兒,只是怕二奶奶心裡過不去。」

  嫻月七竅玲瓏心,哪會聽不懂雲夫人的意思。

  「雲姨你放心,我不是為了氣我娘才這樣,也不會讓你在中間為難。」她平靜道:「我娘不喜歡我,她也不缺女兒。

  「她辛苦生了我,養大我,我一輩子感她的恩,也會好好回報她。但她想要我的心,卻不能。

  「從上次藥的事之後,不知怎麼,我的心一下子淡了,再想要回到以前那樣,我自己都沒辦法了。好在我娘也不在乎,這不是大家皆大歡喜嗎?」

  雲夫人見她這樣堅決,也不好再勸,只得住了下來。

  婁二奶奶待客還是好的,中午設宴席,還請了景夫人來做陪客,十分熱鬧,可惜雲夫人不打牌,婁二奶奶也沒空。

  下午開始,凌霜就開始賴在嫻月房裡了,到晚上,卿雲也來了,蔡嫿也來了,黃娘子勸道:「京中規矩,是可以請些小姐來陪新娘的,沾沾喜氣,哭嫁的時候還要勸呢,要不要下帖子去請幾家小姐來……」

  「請那麼多人幹什麼,又不熟。」嫻月嫌棄地道。

  「雖然不熟,但以後大家都在京中,總要互相交際的,況且你如今是領頭羊,你不和她們來往,她們心中也不安啊。」卿雲勸道。

  她是真正做過女孩子中的領頭羊的,連領頭羊的職責都知道。

  「罷罷罷,我又不是荀文綺,要那麼多跟班幹什麼,」嫻月道:「再說了,賀雲章也不和官場上的人往來,我也懶得理她們,我可沒什麼好身體,去折騰這個,太累人了。」

  卿雲見她執意不請,只是笑笑。

  那邊凌霜正趴在榻上和蔡嫿看書,聽到這話就道:「聽聽,還沒嫁呢,就當上賢內助了。

  「我就知道,以前和我好都是假的,以後跟你家賀雲章好去吧。」

  「你這飛醋都吃了兩天了,什麼時候消停點。你是親姐妹,賀雲章是男子,能一樣嗎?」嫻月道。

  「別哄我這些沒用的,以後你做了賀夫人,不是住賀雲章府里?我想看你都難呢。都是騙子!」

  「賀家那麼大,我留個院子給你住,只怕你捨不得來,要住秦府去。」

  「誰住秦府誰是小狗。」凌霜立刻激她:「我就算和秦翊好,我也住家裡,家裡住不下了我就自己去買個院子,你有本事和我一起住家裡?」

  「我不和你賭這個。」嫻月完全不上套:「嚯,我都嫁了賀雲章,賀家還不歸我住?給誰住?

  「我嫁過去賀家就歸我,我早看上他家的後花園了,把湖水一清,堆個湖心亭出來,建個長廊上亭,淺水種荷花,岸邊種柳樹,種桃花,還記得那年春天我們坐船去鎮江嗎?兩岸人家都種桃花,漂亮得像霧一樣。他家亭台也不錯,可以種海棠。

  「雲姨的琉璃閣賞花就好,可惜地勢低了點,賀家花園裡還堆了山了,正適合建個小山閣,春日賞花夏日避暑,賀令書的雅趣也是好的,賀家的書房也好,那窗外的芭蕉尤其漂亮,還有那一架子的古畫,以後都歸我了。」

  「還有一架琴,說是比宮裡的還好,還有幾把琵琶,都是唐時傳下來的,上面嵌的螺鈿做法,如今都失傳了。」雲夫人在旁邊笑著教她:「對了,你喜歡寶石來著,賀令書的母親,有一頂花樹禮冠,那才叫一個璀璨呢,佛家七寶齊聚,先太后都誇過,讓宮人仿製,沒仿出來,因為裡面的葉子都是用子母綠寶石做的,也叫助水綠,那顏色和你們畫畫的石綠一模一樣,如今海路不暢,我想弄點來給你添妝,都湊不齊呢。

  「那頂花冠京城裡人盡皆知,文郡主也不敢動,不然早給荀文綺了。

  「你嫁過去,三朝回門戴出來看看,給大家開開眼,我也有快十年沒見過了。」

  她這番話說完,嫻月還沒怎麼,凌霜先氣得在榻上直踢腿,把蔡嫿也看笑了。

  「沒辦法嘛。」她笑著逗凌霜:「賀大人家底深厚,咱們比不過,等你金榜題名,再來找嫻月提親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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