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夜遊

2024-10-01 15:51:33 作者: 明月傾

  京中原本就有夜遊賞花的傳統,詩書上也有秉燈夜遊的典故,京中王孫雖然讀書不怎麼樣,但效仿魏晉風流還是很熱衷的。

  聽說桃花塢時他們就夜遊過,只是卿雲當時不在,只聽說浪蕩得很,隨意冶遊,說是聯詩作對,不知道怎麼還險些把留宿的小姐們驚動了,當然也可能是趙夫人他們造謠的,畢竟雲夫人和嫻月一樣的性格,看似美貌風流,其實門戶嚴整得很。否則早就有切實證據出來了,不會只是流言。

  今日也是一樣,是一群王孫子弟在秉燈夜遊,飲酒作樂,仆傭簇擁,燈照得如同白晝,熱鬧非凡,浩浩蕩蕩,卿雲還要避讓,哪裡來得及,只來得及轉身向樹林,用帕子擋住了臉。月香也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上去擋住,道:「不要過來,我家小姐在此。」

  這時候就顯出桃染在府中丫鬟里都算頂尖的能力和膽量了,當初嫻月半夜逃出去幫凌霜找人求救,撞見巡邏的執金吾,卿雲事後聽都覺得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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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染卻仍然敢擋在嫻月面前,所謂貴人,有時候維持身份靠的不是自己,而是身邊的下人,要是換了桃染,一定先衝去前面,無論如何,要將隊伍攔下,喝止眾人避讓,逼著他們去請主人家的人來。

  可惜月香雖然忠心,畢竟性格文雅,沒有桃染真板起臉的時候,那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風。

  要是在平靜優渥的場合,自然是月香更受稱讚,因為雅馴,不輕狂。但有時候,是需要一點桃染這樣的「仗勢欺人」的。

  果然隊伍中的浪蕩子弟就笑起來,卿雲一聽就是姚文龍的聲音,笑道:「這荒郊野外的還有小姐?我不信,讓我看看。」

  他本來只是嘴上占便宜,結果周圍的僕從和跟班的浪蕩子弟都大笑起來,他還真借酒裝瘋起來,要過來看,月香嚇得聲音都顫抖,厲喝道:「你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這是我們的地盤,就是小姐,闖到這來也是你不對,這樣吧,你說說是哪家小姐,我好考慮一下……」姚文龍笑道。

  眾人都鬨笑,全是外面的男子,月香是貼身丫鬟,跟尋常人家的深閨小姐都差不多,哪裡見過這麼多外男,雖然嚇得發抖,仍然張著手擋在卿雲面前。更不敢說出卿雲名字,急得聲音都帶上哭腔了。

  「我們走吧。」卿雲見月香慌亂,提醒她道。月香反應過來,連忙道:「你們讓開,讓我們小姐和我回去。」

  但這些王孫子弟都是平時闖禍慣的,哪裡會讓她們走,鬨笑道:「這就走了?怎麼不說清楚是哪家小姐?」

  月香往旁邊走,竟然還有膽大的小廝直接擋住她,人越圍越多,眼看事情已經不可收拾。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道:「月香?」

  卿雲轉身側向樹林站著,仍然聽得出那是趙景的聲音。

  她心道不好,趙家心胸狹隘,不是君子,雖然兩人訂過婚,但以他的品格,被他認出還真不是好事。

  果然趙景掃了一眼,就認出了卿雲。月香還當來了救星,噙著眼淚道:「趙景少爺,你快請人去通知夫人,護送小姐回去……」卻聽見趙景冷笑道:「你們婁家是有點怪異的,大小姐整天不在閨房裡待著,整天往樹林鑽,是什麼意思?」

  他直接點破了卿雲身份,說不是報復都沒人信。

  果然他話一出,眾人都笑了,姚文龍更是記得桐花宴被卿雲訓斥的事,他們這種浪蕩子弟,最厭惡的就是被人居高臨下正義凜然的教訓,所以也常有儘管娶了美貌的世家小姐,還要去外面嫖宿養外室的,小姐要是規勸兩句,輕則扔在一邊不搭不理,急了的借酒蓋臉,動手都是常有的事。

  何況卿雲在花信宴上的小姐里也是極貌美的,姚文龍之前還顧忌趙家,如今見趙景這樣,頓時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婁大小姐,你不是最端莊持重的嗎?怎麼撲到我們堆里來了,讓太妃娘娘知道了,恐怕不好吧……」

  從來未婚小姐見了外人男子,只有避讓的,就是避讓不及,也只有低頭向壁,躲著的份,被看見就算失了身份。

  他滿心以為卿雲作為世家小姐的佼佼者,自然更是只有低頭臉紅,沒有回言的份。

  沒想到卿雲竟然直接放下了帕子,轉身向眾人。

  燈火通明,更照見她神色莊嚴,貌美如觀音,雖然絕色,卻神色凜然,讓人不敢侵犯。

  「各位都是讀書明理的大家公子,書上說『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見義不為,非君子也。我誤闖進這裡,固然是我不對。

  「但各位都是世家君子,怎麼能這樣不顧禮節,將我一個閨閣小姐圍在中間。我已經避讓眾位,眾位卻不避讓我,是什麼道理?」她直視姚文龍,道:「姚公子既然提起太妃娘娘,不如就跟我去太妃娘娘面前,就這事問個明白,看公子所為,是不是世家行事的道理?」

  姚文龍被她說了一通,偏偏讀書不夠,連反駁也無從反駁起。不過他是向來無法無天的,索性冷笑道:「婁大小姐說這麼多,繞不過去一點,你說你是閨閣小姐,卻大晚上的,出現在男子堆里。我要是你未來丈夫,大概要覺得自己頭上一頂綠頭巾少不了了……」

  月香一聽,頓時臉漲得通紅,罵道:「公子出言輕薄,是何道理。」

  「出言輕薄你們就受不了了?」姚文龍猥瑣地笑道:「你們出現在這裡,別說沒人送你們回去,就是有人送,萬一路上把你們給辦了,你們找誰哭去,我這樣說也是為你們好……」

  他原以為這樣一說,哪怕是最潑辣的小姐也會被嚇破膽,但卿雲神色不僅毫無懼意,眼中神色反而因為憤怒而熠熠生輝。

  世人只知寶石美麗,哪裡知道它們的堅硬。

  「姚公子想必也不懂非禮勿言的道理,月香,不必和他多說。」卿雲索性昂著頭,看著眾人道:「眾位公子都是大家出身,既然不行仁義,我也無法。

  「月香,去找賀大人來,就說我在這被眾人困住,走不開,他要是問起,一定要把姚公子和趙公子各人的名字報上,要是我真出了什麼意外,大家也好捕雀處相見!」

  她並非不會仗勢,只是平時自己小心,用不到這一招罷了。

  捕雀處三個字一出來,眾人都有退讓之意,只有姚文龍因為被架上去了,不願意就這樣離開,顯得自己膽怯,所以仍然不讓,但也不敢口出狂言了。

  正在僵持間,卻只見一個小廝提著燈籠擠了進來,身後的人也像是匆匆趕來的,笑道:「賀大人沒有,賀侯爺倒有一個,不知道能不能解得了樊城之圍?」

  卿雲緊繃的神色頓時一松,這才覺察到自己的指甲已經刺破了掌心,整個人更是控制不住地在發抖。

  他不像是隨眾人冶遊,倒像是在遠處看見這鬧劇,匆匆趕來的,穿的衣衫也不過尋常錦袍,是草木青色,但身形修長,自有一份瀟灑風流,懶洋洋地手扶著佩劍,發色如墨,眉目俊美,在銀燈下漂亮得像一棵樹,或者一隻偶然落在樹上的飛鳥。

  真是奇怪,明明是傳揚中比誰都風流不羈的人,卿雲卻一見他就知道,無論如何,今天自己一定能夠平安回去了。

  「嚯,還有來英雄救美的。」

  姚文龍笑道,他走上前去,還想調笑兩句,沒想到下一刻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這是卿雲第一次見賀南禎打人,雖然也見過他打馬球,知道他身手一定不弱,但他一出手還是被震驚了。

  她不知道賀南禎是和秦翊從小打到大的,論劍術,弓馬,乃至於械鬥,摔跤,拳腳,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姚文龍這種被酒色淘虛了的浪蕩子弟,被他一腳踹在肚子上,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摔坐在一邊的野草地里,整個人臉色慘白,吐出一口血來。

  旁邊的跟班和隨從都看傻了,猶豫了一下,只聽見姚文龍忍痛罵道:「都傻了,打啊!」

  眾人一擁而上,賀南禎笑著道:「嚯,還打上群架了。」

  他把卿雲往後面一撥,自己閃身上前,拳拳到肉,招招極狠,別說卿雲這種閨閣小姐,月香都看得嚇傻了,只見賀南禎簡直不像是在打人,像是在拆解東西似的,這些隨從最多不過地痞無賴的功夫,揮拳出來,被他握住,就是往後一擰,直接聽到骨頭的脆響,這還是輕的,重的或是被抓住腦袋往石頭上一磕,或是直接一膝蓋頂在胸口,或是斷手,或是斷腳。

  他打下人,還不忘招待姚文龍,打散眾人,直接將還爬不起來的姚文龍拎起,抓住腦袋,直接按住路邊的一塊齊腰高的大石頭上,從靴筒中拔出匕首,在姚文龍臉邊試試,笑道:「還打嗎?

  「姚大公子,要不要我割下你的耳朵,給眾人看看豬耳朵是怎麼長的?」

  姚文龍哪裡還敢打,只是大聲哀嚎,賀南禎一點不買帳,立刻在他臉上劃了兩下,嚇得姚文龍求饒道:「不打了不打了!」

  「你們呢?」賀南禎環視眾人道:「有誰要來試試嗎?」

  眾人自是敬謝不敏,只有趙景神色陰沉,賀南禎偏朝他挑釁地笑:「趙公子要試試?」

  趙景咬了咬牙,旁邊下人連忙拉著他,大概是拿趙侯爺的話在貼耳勸他,趙景只得忍了。

  「賀南禎,真有你的。」

  姚文龍見眾人都憐憫地看著自己,大為光火,嚷道:「娶婁嫻月的是賀雲章,關你家什麼事!」

  「小爺就是看你長得醜,想打你一頓,不行嗎?」賀南禎俯下身,認真問他:「你是真不怕疼?還是騙我玩的?」

  姚文龍頓時發起抖來,但他為非作歹慣了,又當著眾小弟面,無論如何都不肯認輸,道:「眾目睽睽,你還想殺人不成。」

  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現在說話的語氣,和卿雲剛才是一模一樣了,唯一依仗的也不過是眾目睽睽罷了。

  賀南禎頓時笑了。

  「你不是不怕死嗎?」

  「賀南禎,你別發瘋!」姚文龍頓時慌了:「你跟她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要娶那教坊司出來的,她又不是你姘頭……」

  「好髒的嘴。」

  賀南禎眼中笑意頓時一冷,直接拎起姚文龍的腦袋,往石頭上一磕,姚文龍頓時慘叫一聲,如同一尾被扔進油鍋里的魚一樣彈了起來,捂著臉嚎叫不止,原來賀南禎這一磕故意用他的嘴磕在石頭上,他左邊的牙連同門牙一起,齊根斷了四五顆,嘴裡頓時出了一個漏風的大洞,連話也說不清楚了。

  他的跟班們連忙將他護在正中,姚文龍這才有機會對著賀南禎叫囂起來。

  「好你個賀南禎,你等著,我爹饒不了你……」

  「姚巍然?」賀南禎踩在石頭上,神態自若朝他笑:「我打了你,他還要來跟我賠禮呢。你姚家是什麼東西?

  「不過宮裡的一條狗罷了,你叫他來,我隨時等著!」

  姚文龍氣得大叫大嚷,賀南禎見他們不散,作勢還要再打,跟班們到底是血肉之軀,也知道怕疼,連忙簇擁著姚文龍,落荒而逃。看熱鬧的眾人也都有點害怕,不敢靠近。

  「去,請雲夫人過來,或者紅燕也行,最好帶個年長的嬤嬤。」賀南禎吩咐小廝。

  卿雲知道他是要找人來送自己回去,神色輕蔑地看了一眼那些圍觀的世家子弟們,連趙景也看在內,道:「不必了,請賀侯爺送我一趟吧。」

  賀南禎有點訝異,但他向來不拘小節,既然卿雲都不在乎了,他自然也懶得管這些繁文縟節,只是道:「雲夫人離這不遠的,不怕走漏消息。」

  「我知道。」卿雲淡淡道:「我現在已經這樣了,還怕什麼走漏消息。」

  賀南禎只得送她回去,叫了兩個小廝在前,用大燈籠照路,他自己在前面引路,月香攙著卿雲,留個小廝殿後。

  「這地方叫做鸚哥嶺,本來內院外院應該有高牆分開的,但景家沒錢,又摳搜,就只做了道矮籬。」賀南禎還安慰卿云:「不獨你,別人也有走錯的。」

  「小姐是被人害的。」月香不平地道:「多半是荀郡主,我看那個引路的嬤嬤,很有宮中的樣子……」

  「沒有證據,不要憑空指認別人。」卿雲皺著眉教她。

  月香只得抿著嘴不說話了。

  卿雲跟在賀南禎身後,來的時候心急如焚,不覺得,這時候才覺察出草木深來,這季節百花都落了,山中反而有一種不過人高的灌木,枝條修長,從頭到尾掛滿鈴鐺似的小白花,發出馨香的氣味。

  賀南禎走在前,替她擋開攔路的枝條,讓她過去,抬手一拂,那香味簡直如同一陣風似的,細碎的花都落下來,像下了一陣雨,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是山茉莉。」賀南禎告訴她:「我以前跟我父親去打獵,滿山都是這個。」

  「怪不得書上說,芝蘭生於深谷,不與世俗同流,也不以無人而不芳,所以以蘭花的品德來比君子。」卿雲伸手接了一捧花,淡淡道:「今日見了,才知道說得貼切。」

  賀南禎也是學問好的人,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了官家還在問。

  自然聽得懂她是在夸自己,不愧是世家女子的典範,連道謝也這樣委婉。

  夜色漸濃,好在還有月光,溫柔和煦地照下來,燈籠的光也夠用了。

  賀南禎一手提燈籠,一手用劍隔開樹木枝條,在前面給她引路。遇見難走的地方,就停一下,擋住讓她過去。

  兩人都異常安靜,只是偶爾說一句「小心這裡」「多謝」。

  月香跟在後面,明明應該慌亂的,卻也覺得心漸漸靜下來,仿佛不管前面是什麼,跟在賀侯爺後面,就沒有可畏懼的。

  至於賀南禎帶她們走的不是來時的大路,而是一條小路這點,她們根本也沒有任何的懷疑了。

  都說花信年華最好,容貌好,正青春。

  其實也是責任最大的時候,明明才剛剛長成少女,就要守衛自己一生最重要的名聲,像看守皇家寶庫的侍衛,經不起一點點損失。一步踏錯,就擔上毀掉自己一生的風險。

  說是花信宴要看王孫,但又要防著他們,沒人可以相信,人人都可能是敵人。

  但賀南禎不是。

  卿雲放心地跟在他後面走,人人都誇她,人人都說她討人喜歡,老太妃,婁老太君……但她在賀南禎身上的信任,是超過所有人的,要認真說的話,跟家人很像。

  哪怕是剛和她吵過架的嫻月,也遠比一百個老太妃值得信任。這無關他們的相處如何,只關乎對方是誰。

  但賀南禎可比嫻月愛開玩笑多了。

  他帶著卿雲繞過一片小樹林,就進了舉行宴會的院落,遠遠看見燈火,笑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賀侯爺不送佛送到西了?」

  卿雲難得也接了他的玩笑,實在是讓人敬佩,這樣的窘境,遭遇這樣的無妄之災,能心情平穩的都是少數人,她反而還能開玩笑,真是寶石一樣的人,越是困境,越現出她堅韌的品性來。

  賀南禎也笑道:「其實今日我不該管的。」

  卿雲不解地看著他,她向來在不懂的事前也異常平靜,讓人也跟著沉靜下來。

  但賀南禎還是要開玩笑。

  「該讓賀雲章來的。」他笑著道:「賀大人雖然打架不厲害的,威風是在的,應該能保得住這些人不亂傳。」

  卿雲不知道他和賀雲章的過節,自然也不知道賀侯爺這半分玩笑半分認真地夸賀雲章有多難得。

  她只是平靜地笑了。

  「怕什麼,就讓他們去傳吧。今天在場的,和以後會聽信謠言的,都不是我欣賞的君子,傳開了也算好事。」

  賀南禎有點驚訝,他沒想到他這點驚訝也能惹惱卿雲。

  婁家的女孩子,向來是有點傲氣在身上的。

  「怎麼?只准王孫們挑女子,不准女子挑男子?」卿雲問他道:「因為今日的事而誤解我,那是他們的損失,不是我的。是他們錯過了我,不是我錯過了她們。

  「如果這世道容不下我,那也是世道太濁,不容我濯纓,是世道可惜了,不是我。」

  這話換了任何一個人來講都顯得傲慢,偏偏她是最完美的婁卿雲。

  她還真有底氣來說這個,若是花信宴結束她沒有定親,是花信宴的失敗,也不是她的。

  要做君子的人,恰恰是最固執的人,如果你連自己心中的都堅守不了,談何君子。

  當自己信奉的東西和主流產生衝突的,要做的從來不是唯唯諾諾自認有罪,只要問心無愧,錯的就是他們所有人。要有勇氣捍衛自己的觀點,這才是君子所為。

  敢於與世人皆知的黑暗作對,是勇氣。

  但要與世人都認同的流俗作對,更是一場艱苦的戰鬥。

  可惜她到今天才明白這道理,怪不得嫻月之前對自己那麼失望。

  該讓蔡嫿聽見的,道家雖好,卻總是早早退場。儒家雖迂,卻總堅持到最後。

  怪不得論語常讓弟子辯論,因為許多東西是辯出來的,如果凌霜現在在這裡,那場爭論也許會有新的結果。

  然而,儘管如此,流言還是迅速地傳了出去。

  婁二奶奶聽到風聲,就來問卿雲,月香是頂不住的,當即跪下來認了錯,全招了。

  婁二奶奶倒不算十分焦心,只是道:「也料到有這麼一出了。晚上老太妃還跟我示好來著,讓我幫她看牌,果然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卿雲當然沒說之前幫蔡嫿出頭的事,婁二奶奶儘管熱心,到底親疏有別,萬一這事有什麼嚴重後果,以常理度之,也難免對蔡嫿有些不滿。

  倒是月香說出了對荀文綺的猜測,婁二奶奶聽了,很是上心。還安慰卿雲道:「別擔心,事情做出來,就有痕跡,咱們慢慢查,不怕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對了,那小丫鬟怎麼說?

  「她跟著那嬤嬤走了一路,難道就沒記住些特徵面目?」

  「阿荊也說是嬤嬤過來找她,說是蔡嫿小姐出事了,她跟著匆匆走,就沒注意到什麼。」月香答道。

  婁二奶奶只「唔」了一聲,沒說話,像在思考什麼。過了一陣才道:「咱們也不著急,橫豎有老太妃呢,只要她出來撐腰,流言算得了什麼呢。

  「我也知道文郡主撐腰,扳不倒荀文綺,但昨日那樣的場景,是人都知道你被算計了,夫人們都看得清,倒也不怕,咱們慢慢來,好飯不怕晚……」

  但她沒想到,年輕人的步調,是容不下她慢慢來的。

  楝花宴作為收尾的宴席,也是連著三天,雖然並沒什麼好玩的。

  第二天是遊園,踏青都已經錯了時節了,倒是夫人們好雅興,還去采了烏飯樹葉,煮了烏飯。

  卿雲其實沒在夫人這受多少委屈,主要的冷嘲熱諷,都是小姐們里來的,而其中又以荀文綺為最,她倒聰明,不和卿雲正面對質,只陰陽怪氣說些「有的小姐平日裡裝得正經,其實專愛往男人堆里鑽」,吃個枇杷也說:「從來好樹出好果,根子上不正,再怎麼裝也沒用,商家女就是不行,就是扮成端莊小姐,也遲早要露餡的。」

  卿雲倒平常,倒是蔡嫿難得硬氣,狠狠回了她兩句,又被她含沙射影說了些話,卿雲聽著,隱約猜到她們似乎私下還有過節,只是不知道來由,似乎和蔡嫿的姻緣還有關。因為荀文綺又在指桑罵槐說什麼「攀高枝」「處心積慮」之類。

  好在兩人互相扶持著,也就渡過去了。晚上回家前,卿雲還安慰蔡嫿:「姐姐回去早點睡覺,凡事別往心裡去,明日聽說還要上山呢。」

  「你也是,好好睡覺。」

  第三天確實要上山,因為景家的園子附近有座望月寺,據說近來頗為靈驗。

  夫人們本來就信這個,聽說有寺廟,哪有不去的,寺廟裡的僧人當然也喜歡,知道香火費一定少不了,有格外好佛的,或是許下重塑金身,或是認下燈油花費的,都是大宗花費,哪有不樂意的,所以景家早早包下寺廟,將僧人全部清了出去,只留下年老的主持等人,也都留在後院,不得出來,只預備上了年紀的老太君召見之類的。

  連著兩日冷清,景家也有點不好意思,有心熱鬧一番。

  於是將男客都聚在山下遊園聯詩,騎射馬球,夫人小姐們則是在半山的花苑遊玩,用過早茶後,略歇一歇,就要乘轎子上山了。

  這天荀文綺自然也是一樣,找到機會就惹卿雲,一會兒說「今日好機會,有些人只怕高興壞了」一會兒借著罵跟班的機會道:「你又不急著穿花拂柳去私會,在這慌什麼」,正得意時,卻聽見有人道:「幾日不見,花信宴竟然是這副模樣了,私會都可以公開說了,我也算開了眼了。」

  眾人都想不到,嫻月今日會出現。

  都知道她病了一場,荀文綺更是私下直接宣揚她快病死了,說「沒福氣的人,處心積慮算計來,也要看看自己的命承受不承受得住」。

  但嫻月就是承受住了。

  賀雲章的名號,哪怕是閨中女子也有所耳聞,都知道是御前近臣,也知道是當年及第的探花郎,雖然從來不來花信宴,但要是定親,也是極好的選擇。

  何況小姐們各自在家,也聽過自己父母議論這樁婚事,知道有多艷慕。

  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這婚事要是能順利結成,整個婁家都要雞犬升天了。

  所以這次所有人看嫻月的目光都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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